浮生梦魇————梦涵

车外的混战顿时结束，齐轩狼狈的喘息着上了马车，替无言的我处理身上的伤口，青锋松了口气将手上的男人下了药拎出了马车，铭岳则蓬头散发的代我检查着秦焱的情况，并时刻堤防着蝴蝶的陡然发难。
蝴蝶是我的第一个男宠，也是我所有男宠里边最信任的一个。他是原来兵部尚书的儿子，原名胡牒，在我过来三个月，刚刚开始参政的时候，他爹被人参了一本里通外敌，判剐，株连九族。他仗剑江湖，久不归家，听到了消息，一个年轻气盛就居然想要胁迫皇帝--夜闯皇宫，却被发现追杀，终于逃到我的东宫，被我掩护。之后，他依然坚持要去要挟皇帝，我没有办法，于是对他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就算现在要挟皇帝救了一家恐怕也不得安生。威逼利诱之下，他说出了家里的案情，并坚持那兵部尚书无罪。我三思之下答应帮他重查血案，三个月后最终查出他爹果然是被人冤枉的，进而官复原职。然而，老尚书却深感不安，终究挂冠求去，告老还乡，而他则以报恩为名留在了我的身边，终于在一个醉酒的夜里成为了我第一个男宠，并心甘情愿的一直跟在我身边，而今正留在栖霞山庄管理"暗影"的所有买卖。
无言的沉默了半晌，我终究叹了口气："蝴蝶，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素为谋面的秦焱？而且非杀不可？
"......主子绝顶聪明，既然早就猜出了是蝴蝶，自然也应该明白了蝴蝶的心思。"依然恭顺的跪着，蝴蝶呈现出从来没有过的温驯。
"......我知道是你，但是对于你的动机，我却并不完全清楚--你跟了我快三年了，为什么谁的醋都不吃，就单单非要杀了素未谋面的秦焱不可呢？"
"主子......其实蝴蝶一直瞒了主子一件事，就是......和齐先生一样，蝴蝶是一个能占卜吉凶的异能者，而且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看见主子命线的......当初主子救了蝴蝶一家的时候齐先生就知道了，但是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所以齐先生就没有告诉主子。"说罢看看齐轩。
齐轩则对我耸耸肩膀--我怎么知道会出这么回事！
"蝴蝶自从发誓效忠主人，就一直把主人的一切放在第一位，一个多月之前，我夜观星相，发现紫薇星移，天外来客，掐指一算，那人居然就是要与主子纠葛一生一世的男子！"突然的，蝴蝶抬头正视着我，虎目之中泪光盈然，"而且是即将终结我们与主子的关系的、能给主子带来无数麻烦与灾难的那个男子！"
我感受到一束专注的目光，然而却没有回头，只是依旧盯着蝴蝶道："......所以？"
"蝴蝶爱主子！"眼泪终于脱眶而出，激动的声音泄露出无法压抑的情绪，"主子知道，蝴蝶是一个如何高傲的人！蝴蝶若不是深爱主子，就根本不会委身于您！所以，蝴蝶可以忍受主子的留连花丛，可以忍受对主子的思念，独自守在栖霞山庄等待主子偶尔的临幸，可以忍受对主子一个又一个新纳入的男子的嫉妒，若无其事的在主子架临山庄时灿然微笑！只要主子还肯要我......可是！蝴蝶无法忍受离开主子！无法忍受主子因为爱上什么特别的人而断绝和蝴蝶的关系！！更无法忍受这个人即将带给主子的伤害和痛苦！！！若要承受这一切，蝴蝶倒宁可逆天！"
我倒抽一口冷气，我从来不知道蝴蝶居然是这样的爱着我--我对不起他！
晶莹的泪珠跌落黄土，蝴蝶再次抬起脸来已经是换回原有的刚毅："可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了。蝴蝶没想到主子竟然已经可以为他挡剑......蝴蝶误伤了主子，但请主子赐蝴蝶一死！"
横剑在颈，但见桃花点点--

横剑在颈，但见桃花点点--
我紧紧抓着锋利的剑刃，任凭它割破了手，流下鲜红的血。
"--主子！！！"几乎是嘶吼着，蝴蝶激动的扑过来，抛开剑紧紧抓着我的手，"为什么？！是蝴蝶不懂事伤了主子，蝴蝶应该受到惩罚，蝴蝶不值得主子这么做啊！"
"......傻孩子！怎么会不值得？！"一把把他拉入怀里，我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体--为什么？你这么为我着想，明明就是我不值得啊！"我一直以为你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把你当作男宠、当作下属......你是我的肱股、是我的同伴、也是我一心一意疼着爱着的弟弟......"
怀里的身体动了一动，但我没有给他时间开口--有些话一定要及时说清楚，不然疙瘩总会越结越大。
"别动！你听我说--我其实一直都记得当年那个冒冒失失闯入东宫的少年，冲动、侠义、朝气蓬勃，天不怕地不怕......我喜欢你这样的阳光灿烂，于是便把你留在了身边，本来我根本就没有意思和你有任何肉体上的关系，但是酒后失态......而后你没有怪我，没有反对，更没有跟我告白......所以，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如我一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一直以为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转眼到如今你跟在我身边已经快三年了，三年--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你会不会爱着我、从来没有发现你的笑容早就不像从前那么灿烂......是我的错，我自私的没有考虑你的心情，粗心的没有发现你的爱意，让你的笑容越来越淡漠，越来越苦涩......"
染血的双手把着已经呆愣了的蝴蝶的双肩，我盯着他的眼睛诚挚的说："蝴蝶，你才刚刚十九岁，我已经伤害了你三年，不能再继续伤害你下去了！我不能也不应该再把你囚禁在‘暗影'和东宫这方狭小的天地中，你--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领略人生的起起伏伏、感受江湖的纷纷绕绕、寻找爱你和你爱的人......"
"主子！您这是在赶蝴蝶走吗？"怀中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蝴蝶的双眼已经看不到焦距，"不！蝴蝶不走！主子一定要让蝴蝶走，还不如直接赐蝴蝶一死！蝴蝶愿意一生一世侍奉主子！蝴蝶已经知错了，蝴蝶......！！！"
"真是傻孩子，我怎么舍得赶你走？"我淡淡的一笑，慢慢抚过那泪水横流的脸颊，"我只不过觉得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更辉煌的道路要走，我舍不得就这样牵绊着你，你可以走，也可以留下，你从来就不是我的下属，现在也可以不用做我的肱股，你只要把自己当作一个我用心疼爱的弟弟--没有责任、没有义务，但是无论是我的东宫还是栖霞山庄的暗影，都永远是你的家，你可以出外历练，疲惫了就回来休息，但你若想一直呆在这儿也无需任何人允许，就是你的家啊！这怎么能说是赶你走呢？"
看着蝴蝶呆愣的流泪的样子，我的心中一痛，他做错了什么？居然被我伤害成这样！
"蝴蝶，你听懂了吗？我只是卸下了你身上的责任，让你有更广阔的空间作自己的事情，并不是要你离开我，并不是赶你走啊！"
"......蝴蝶明白了，主子永远都不可能爱蝴蝶，但是主子却可以永远把蝴蝶当作需要照顾、值得信任的弟弟，可以在蝴蝶范了这么大的错之后依然原谅蝴蝶。"
抹抹眼泪，蝴蝶跳下车转身向西跪好，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举起右手发誓道："牒儿在此对天发誓，世上再没有暗影杀手蝴蝶，只有自由自在的牒儿。牒儿将终生以兄嫂之理对待恒哥哥和他所爱的人，如有违犯，让牒儿天打雷噼，不得好死！--恒哥哥，现在你受伤了，牒儿可不可以照顾你，等你伤好了再走？"
对于受伤的我而言，车上车下的距离太过遥远，所以，我只能看着那誓言随着沾衣欲湿的杏花雨洒落天地，而无能于阻止。在烟雨蒙蒙中，牒儿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哭，但我依然能从那紧绷的身体上看出他的痛彻心肺，是我的错，我居然没有察觉出这孩子深深的爱恋，以至于伤害他如此之深。
"当然......！！！"我赵恒何德何能能当得起他如此深厚的情谊？胸膛之中血气翻涌，终于隐忍不住，哇的一口血喷将出来，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终于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去......
最后的记忆里，有齐轩焦急的呼唤，有牒儿飞扑过来的红色身影，还有......秦焱陡然放大的苍白的脸......

 

23
......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虽然我已经来到了这个古老的朝代三年了，但每次睁开眼睛，对这种黑暗还总是看不习惯。但是--有人，有人就在我身旁，虽然我看不见什么东西，但是练武人的直觉不会骗人--那是很熟悉而又很陌生的气息，属于那个人的气息。
"......为什么是你在这里？"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受了内伤，而那之后应该是防御能力最低下的时候，这时候，可能是齐轩、蝴蝶或者青锋、铭岳陪着我，顺便防卫。但再怎么说，陪在我身边的都不应该是不懂武功的他。
"......青锋和铭岳守在外面，齐轩和蝴蝶正在隔壁的房间休息，等等下半夜了就和青锋、铭岳换班。"黑暗中，他站了起来，转身背对我点着灯火，声音平和而没有感情，"......为什么不能是我？你......最想看到的不是我吗？"
我一震，不管怎么样，蝴蝶下午的告白都已经把我一整个儿的卖给他了，再加上我之前对他的百般骚扰--说我根本不喜欢他，他信吗？我苦笑了一声，牒儿啊牒儿，你可害惨我了！
爱情本来就是一场战争，谁先爱上谁就输掉了至少一半的主动权，而另一半则是看谁的心比较冷，谁的感情比较深......所谓纠缠一生一世，如果我没有爱着他的话，现在的他又有能力纠缠我吗？这个纠缠不言而喻......这样下去我将失去所有的先机。
灯亮了，昏昏黄黄的，他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还冒着热气的药走过来递给我。我不是孩子，生病了受伤了自然就要吃药，嫌苦拒吃一向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依然冷着脸，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喝着药--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差一点就把所有的药汁全部都喷出来。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你......爱我吗？"
"呵呵......如果我说，那是因为我挡了死不了，你受了就一定活不成--上天有好生之德......"看看他严肃的脸色，我突然觉得现在开玩笑不是个好主意，终于叹口气，"唉......你觉得呢？"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过我的药碗送到桌子上，熄了灯，然后重新窝回我的床上。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生活在现代的人无法想象古代的黑夜是多么的纯粹，这里没有灯光污染，所以在没有月亮的夜里，我们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当然，这也避免了我无措的尴尬。
"......你想睡了吗？"黑暗里，他的声音异常的清晰而又平板。
"大概都昏迷大半天了，怎么会睡得着？"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失去了主动权，今天的我特别的想与他多说一点什么。然而，我也有着不知所措的惶恐与迷茫--被他知道自己爱着他，却依然想要为焕尘报仇。这样的情况完全脱离了我的计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那么......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好。"
他要说什么呢？
他要传达什么呢？
他到底爱不爱我、爱不爱这个甘愿用血肉之躯为他挡剑的赵恒呢？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若爱我将是怎样的表达，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只知道，秦焱是一个骄傲而又绝对不拖泥带水的人，我只知道，他若不爱我自然会用最婉转的方式不着痕迹的拒绝，我只知道，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对我们而言，也许，将是一生的转折点。
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话挑明了说呢？
然而，不等我混乱的脑袋思考出问题的答案，他低沉而又平静的声音便在这个寂寞的夜里响起，开启了那个曾经的，属于我们的故事......
"我和你说过，我是生活在这之后千年的人类，在我们那里，人可以用半个时辰的时间从临安飞到金陵，千里之外可以不见面的聊天，夏天可以让屋子里边冷得结冰，人的平均寿命可以达到七十几岁，经济和科技都相当的发达......但是我们那里却也是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与利益的牵系，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不变的敌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全然的信任，因为--害怕背叛......"
"我曾经是一个知名企业的继承人，就相当于你们这里的大商家的少东。然而，我们那里与这里不同的是，我们那里并不像这儿这样重农轻商，所以，我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我在十八岁那年由于父母的突然去世继承了那个企业，然后，我意气风发的力行改革，带领着那个企业走向了一个新的辉煌。我有钱、有地位、又长得不错，所以，我有游戏花丛的本钱。我尽可能的与更多的女人交际，从不认真，合则来不合则去。因为我觉得那满足了我的征服欲，真爱什么的，从来就不存在于我的世界里......然而这一切终于在我二十一岁那年画上了句号--因为我终于在那一年邂逅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
我的呼吸一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虽然曾经考虑过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听他亲口说出那已经被深埋了的过往。

24
我的呼吸一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虽然曾经考虑过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听他亲口说出那已经被深埋了的过往。
"别说话，继续听我说。"强硬的，他抓住我几乎不受控制的颤抖的手。
"那时候她才十八岁，然而却已经获得了双硕士学位......你可能不懂，但反正她就是很优秀......她长的很漂亮，但绝对不是你这般的倾国倾城；城府很深，却又脱不了少女的孩子气；聪明绝顶，但却在感情上迟钝得很；拿得起放得下，但实际上却很善良，绝对不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她叫岳淼，山岳的岳，三水的淼，有一双和你一模一样的，深不见底的美丽双眼。我对她一见钟情，然而因为骄傲却不肯坦率的承认自己的感情，总希望等待她先爱上我，然后在与她一生一世的厮守。于是，我请了她作我的特别助理，在我身边最接近我的地方，帮助我管理公司的一切事务......然后，两年过去了，她果然不负我的期待，展现了绝无仅有的才华。然而，对于我的感情却依旧一无所知。"
虽然在黑暗中，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是我依然能感觉到他讽刺的笑。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好，起码比那些死命纠缠着她追求的男人们都要好。照理说有这样一个好男人在面前晃了两年，任何女人都该有感觉了吧？然而她却依然只把我当作上司、朋友。于是，我调查了她，因为我怀疑她是不是那种喜欢女人的女人......然而，结果让我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她没有任何女友，当然，也没有男友，和我糜烂的私生活比起来，她简直干净得吓人。很有可能，她只是单单觉得我不好、不配作她的男友而以。"
"......"我无语的苦笑，其实我对他其实也是一见钟情的，所以才会拒绝了微软的聘用，到他身边做一个小小的特助。回想起那两年，我时时小心、刻刻谨慎，生怕他发现我的爱慕，还不断地为他频繁的更换女友而嫉妒，承受那种辛酸与痛苦，谁想到居然换来这样的结论、这样的结局。
"......就在我倍受打击的时候，她突然出现，跟我研究一件工程的可行性，我心烦气躁，错误百出，终于她静了下来关心我的状况--这么久了，我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她歪着头，可爱的对我眨眨眼说：‘秦总，你不会是被那些女友弄成这样的吧？怎么接了个电话就这样疲惫了？'于是正倍受打击的我就说：‘是啊！那些女人真是烦，还是我们淼淼最好，考不考虑一下嫁给我？救人一命可是盛造七级浮屠啊！'但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她不是那种可以用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女人，我很害怕她给我当头一棒，然而，就在我想要道歉的时候，她居然一脸微笑的说：‘好啊！反正我也觉得那些男人好讨厌哦！'于是，脑袋已经不能正常工作的我当时就对公司的全体员工宣布了婚约，然后......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她成了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