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LESTIAL————西比

作者:西比  录入:11-30

上篇

    大一入学的时候,我在新生接待处遇到了他。那时,他穿一件白色半袖T恤,深蓝色牛仔裤,手里拖了一只很大的行李箱,正在等着领宿舍钥匙。我排在他后面,他走了之后我才开始办理入学手续。等到我也拖着行李进到将要住四年的寝室时,他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原来我们竟分到了同一寝室。然后又有两个人陆续来了,于是,我们四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哥们儿就这样聚到了一起。
  
  他叫文,后来我们都叫他蚊子。他的个子并不是很高,只有一百六十八公分,不过等到我们大四毕业的时候他已经有一百七十公分了。他长了一张相当出众的脸,身体也很纤细,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花了一番工夫才没把他错认成女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竟然在我们四个人中排行最大,让所有人跌破眼睛地成了我们的老大。我排在老二,原本的名字叫暮,但是他们都叫我木头,谐音也就算了,他们还说我人也迟钝,不仅是只绣花枕头,更像木头一样。三子叫皓,长了一张非常可爱的娃娃脸,但却很不幸地被称为耗子。小四叫远,他长得相当帅气,人也精明,于是大家理所当然地就叫他猴子了。
  
  文是北方人,性格很开朗,也很直爽,跟他的长相很不搭配。很容易地,他就和班上所有同学相处地非常融洽了,大家都喜欢和他接近。他的文笔很好,刚入学不久就在院刊上发表过散文。他喜欢看书,有时候看到入迷连饭都会忘记吃。只要他在书店中发现了想要的书,即使一个月不吃菜他也一定会把那本书买下来。到大四的时候,他的书架已经放不下了,许多书就只好放到我的书架上。他很不会照顾自己,早晨如果没人喊他起来的话他会一直睡到吃中饭,他讨厌吃早餐的原因就是早餐意味着早起。平时没人看着他他也绝不会正常去吃午餐和晚餐,通常都是随便吃块面包喝袋牛奶了事。像他这样自虐,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结果我实在看不过眼,只好时刻跟在他身边,以防止哪天他突然一病不治。他也很信赖我,什么事都会找我陪他一起,相信如果将来我想害死他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我是在大三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喜欢他的。那时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早已成双成对了,单身汉所剩无几。有天晚上熄灯后我们四个睡不着,就躺着闲侃。聊着聊着就聊到女孩子了,三子和小四兴致勃勃地描绘着自己喜欢的类型。三子说他很喜欢同班的女同学S,说S文文静静的,脾气好,长得也挺漂亮,但他一直没敢表白,怕被拒绝后见面尴尬。我们哄笑着说大伙一块出主意,保管让他把S泡到手。
  
  小四说追女孩子就要像打不死的小强,一定要越挫越勇,更要屡败屡战,直到把对方磨地口吐白沫举手投降为止。三子爬上小四的床把小四一顿捶,说小四你他妈的说我是蟑螂,瞧我不扁死你。
  
  我和文在一旁笑岔了气。三子和小四闹够了就把话题转到我身上,问我为什么不急不忙的,眼瞅毕业了,再不弄个女朋友大学生活的完整性怕是就泡汤了。我笑着说,急什么,我是宁缺毋滥型的,宁可放过三千,绝不错泡一个。
  
  文笑嘻嘻地趴在对面床上看着我说,木头,你小子是不是太自恋了,虽然你确实够帅,但也不能那么挑剔呀,系花倒贴你都不要,那你还想要啥样的?我有些吃惊,因为系花追我是在大二上学期,她只是写了张字条说想和我交往,但我回绝了。那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三子和小四大呼小叫地起哄,我懒的答理他们,心里只琢磨着是从哪里听说的,一时间直盯着他忘了说话。他眨了眨眼,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说道,哥们儿,你这么眼皮都不眨地盯着我,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我回过神来,正对上他一双亮亮的大眼,心里不禁一震。我知道他在开玩笑,于是顺口说,没错,我就是看上你了,赶明儿你要是去做了变性手术,我一定把你娶回家。他大笑着爬上我的床,像三子捶小四一样捶了我一顿,这次轮到三子和小四笑岔了气。
  
  大三下学期课一下子少了许多,因为院里安排我们外出实习。上午基本上都没课,三子和小四乐坏了,每天颠颠地夹了包出去追女孩子。文也遂了心愿,从来没在十点钟前起床过。我不忍心看他顶着两只熊猫眼起来和我大眼瞪小眼,只好随他去了,我自己就上网打发时间。有时候我玩累了就蹲在他床边研究他的睡相。他通常都张着嘴巴,两只手扒住被子的边沿,像只玩具熊。
  
  我知道自己很喜欢他,但我分不清到底是朋友的喜欢、兄弟的喜欢还是别的什么。走路的时候我喜欢拥着他纤细的肩膀,我会希望他依赖我、信任我,绝不背叛我。他离开我的视线超过一刻钟我就会坐立不安。我讨厌别人碰触他,讨厌女生和他说话,不喜欢他亲近除我以外的人。这种感情越来越强烈,我甚至有些害怕自己了。
  
  实习前夕,三子和小四突然绝口不提S的事了,也不再积极地跑出去了,神神秘秘地预先找地方实习去了。我和文找了一家报社,在那里学习实地采访和报纸排版等等。报社离学校相当远,总编就腾出了一间资料室,搬了张床进去,安排我们暂时住在那里。
  
  晚上要睡觉时,我抱了棉被铺在地板上。文问我这是做什么,我说我的睡相很糟糕,和你一起睡床上的话半夜里你会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他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不是那种会轻易被踢下床的人,你不要睡地板,一旦感冒就麻烦了。我说我的体格好,没那么容易感冒的。然后我把枕头放好,准备换衣服。他两手抱胸眯着眼瞧了我半天,不冷不热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干脆的人,没想到这么放不开,我看走眼了。说完他脱了鞋,衣服也没换就上床睡下了。
  
  他生气了。我只好乖乖抱了被子拎着枕头走过去说,蚊子你睡里头,我睡外面。他爬起来瞪了我一眼,去换衣服洗脸了。半夜里,我被一声大响惊醒,拍开灯后发现文正坐在地板上,睡眼惺忪地四下里张望,一脸的茫然。我下床把他拉起来,轻声说,对不起,你还是被我踢下来了。他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爬上床马上睡着了。我关上灯,在床沿上坐到天亮。
  
  第二天晚上我死活不肯再和他一起睡床上,他一怒之下坐在门口不进屋,我只得又妥协了。当然,半夜里我又在地板上找到他,我仍旧在床沿上坐到天亮。
  
  第三天晚上,他说他想到一个好法子,保管我不会踢他下地了,我大奇。只见他摸了条粗布条出来,把我双脚捆在一起,然后他才放心地关了灯躺下。我哭笑不得,与其被捆着睡,还不如睡地板来的痛快。这次我果然没踢他下床,但是我却梦到了鬼压床,天亮后我在地板上找到了自己。
  
  第四天我得了重感冒,两天的睡眠不足加上睡了一夜冰凉的地板,我发烧烧得爬不起床。实习已经去不了了,文因为要照顾我也请了假。我打趣说这次因祸得福了,可以好好躺着休息几天。他拿条湿毛巾盖在我脸上说,我干脆直接把你闷死得了,那你就从此解脱了,再也不用活着受罪,那样的话你也算是洪福齐天。我掀掉毛巾说,蚊子原来你这么狠,哪天我真的死掉了一定是遭了你的毒手。他掐着我的领口说,好,就冲你这话我将来一定要让你死在我手上。我讪讪地说,随便你吧,我现在喉咙痛,说不过你。他放开我略做思考,然后一声不吱地出去了。我实在困得厉害,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醒来后天竟然已经黑了,我开了灯,只见文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床头放了两瓶纯净水,还有退烧药和草珊瑚含片,窗边的桌子上放了两只饭盒。这时我才觉得肚皮快要贴到后背了,肚里的蛔虫怕是也饿死了许多条。
  
  烧似乎退了不少,我的精神也好了许多。我轻轻把他摇醒,他揉了揉眼,问我有没有觉得好点,我说好多了,就是肚子饿。他指了指桌上的饭盒,说饭大概凉了,你凑合着吃点,吃完饭再吃药,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我拍拍他的肩说,蚊子,你真贤惠,我决定将来找老婆就找你这样的。他给了我一拳,说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不扁你,你再胡闹我就把饭盒拿去喂狗。我忙跳下床抱住饭盒说,我不说了,吃饭要紧。
  
  我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看来我的体质真的不错。我们在这家报社待了两个礼拜,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睡眠不足,但好歹总算熬下来了。回校时同学也都实习回来了,三子和小四一脸的幸福甜蜜,真让人莫名其妙。
  
  小四调侃说,蚊子,你和木头在外面住了两个礼拜,有没有培养出爱的幼苗啊?我瞧你们俩真的很配,一个美貌无双,一个俊帅出众,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哇。小四说完立即爬到上铺躲了起来。
  
  文的脸涨得通红,蹭蹭蹭尾随小四上去,按住小四一顿捶。三子在地上笑得打跌,大声道,蚊子你下手太轻了,用点力捶死他。小四边挨捶边喊救命,鬼哭狼嚎地叫道,耗子你他妈给我住嘴,捶死我你就守寡去吧。三子大笑不已,不答理小四。
  
  我两手抱胸,倚在桌旁看热闹,看着他们玩地不亦乐乎,我竟然觉得很幸福。这几个哥们儿真的很可爱,如果能一直和他们一起生活下去该有多好啊。
下篇  终于到大四了,同学都开始忙着找工作、考研、考公务员,还有要出国的,我们四个也各自为前程奔走。文和三子决定考研,我和小四则投入了找工作的行列。文开始上自习,我去了深圳,从此我们天各一方,不再相见。我在深圳一家家具公司得到了职位,试用期三个月。那时文正处在考研紧张阶段,我怕打扰他只好强忍着对他思念而不和他联系。
  
  三个月后,文考上了研究生,我的试用期也结束了,正式和公司签定了契约。毕业前夕,我向公司请假回校参加毕业典礼才又见到他。他瘦了许多,脸色一直都是苍白的。我逐个和同寝的哥们儿拥抱,到他时,他避开我,然后狠狠踹了我一脚,说你小子真他妈没良心,枉我天天惦记你,我生日那天你连个电话都没打,我算看透你了。
  
  我这才想起来他的生日已经过去好久了,而我竟然给忘记了,果然很对不起他。我陪笑凑过去说,都怪我忙得连日期都忘记了,我这就补偿你。然后趁他不备,我扑过去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一时讶异地不知怎么办,满脸通红地指着我说,你……你……
  
  我挤眉弄眼地对他做鬼脸,他作势要掐死我。这时小四突然一把抱住三子,嗲声嗲气地说,耗子,我好爱你哦,让我亲口吧。说完嘟着嘴巴凑过去。三子合作地两手勾住小四的脖子说,是呀,人家也好爱你,要亲就亲吧。小四见状,忙不迭一把推开三子道,啐,谁要亲你呀,我的吻只能献给我最亲爱的老婆,快离我远点。三子大怒,抡着拳头向小四冲去,小四撒丫子夺路而走,三子叫骂着紧追而去,转眼二个人就冲出宿舍楼不知去向。
  
  我和文相对而笑,然后文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我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轻声说,你瘦了。他没抬头,闷声说,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我一听忍不住紧张起来,忙解释道,没这回事,你听谁说的?他抬起头,双目炯炯地看着我说,那你为什么不交女朋友?以前是因为我妨碍了你,但现在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为什么还是单身?
  
  我呆呆看着有些激动的文,一时间弄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推开我,郁郁地说,别和我搂搂抱抱的,别人看见会以为我们不正常。我有些尴尬,他以前从来都不在意这个的。于是我讪讪地说,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再说马上就毕业了,以后也没机会这样子了。他看了我一眼道,是啊,以后大概也不会见面了。说完撇下我径自出去了。我站在寝室里,心里默念着他的话,突然感到很失落。
  
  毕业典礼后我们参加了谢师宴,所有教过我们的教授、讲师以及助教都到了。筵席上师生醉得一塌糊涂,哭得一塌糊涂。我没醉,但却哭了,在那种场合下,那种氛围中,只要是有感情的人都没办法止住眼泪。文醉得很厉害,哭得更厉害,还是我把他背回寝室的。那天晚上,三子和小四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他一直哭,哭得眼睛都红了。有时候他会清醒一会,看见我的脸竟然哭得更厉害,不住地说,你丢下我不理不睬,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你。边说边哭,哭得我内疚不已。最后他哭累了才趴在我身上睡着。夜里他起来吐了几次,后半夜他的酒醒了,瞪着我瞧了半天,然后一声不响地爬上床蒙头大睡。我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了,但好歹不会出什么事,想到这里我才安心睡觉。
  
  离校手续办完后我回公司上班,刚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竟然是三子。三子在电话里说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我问他什么看不下去了,他说,木头你真是钝到家了,蚊子暗恋你四年了你竟然到毕业也没发觉,还一次次让他伤心……他说到这里我的手机已经掉到了地上。等我回过神捡起手机时,三子那边已经挂断了。我急忙拨过去,服务台告诉我说对方已关机。我再也没办法冷静思考了,当下立即向公司请了假飞回学校。
  
  然而我翻遍了校园也没找到三子,连文和其他同学也没见一个。最后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我们班有个同学要回家了,其他人都去车站送站。我打车直奔火车站,在站台上找到了送站的一堆同学。三子在那里,但文却不在,其他同学都在站台上向车子挥手。我大喊道,耗子,你过来给我把话说清楚。三子看到我忙过来把我拖到车门口,说,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蚊子在车上,有什么话你直接问他吧。然后冲着车上喊到,猴子,快滚下来吧,主角来啦。我被三子弄地希里糊涂,正想问个清楚时却见小四连滚带爬地从车上冲下来了,看见我后一把抱住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大哥,你可算来了,再晚半分钟我就得陪蚊子去他姥姥家了,你好自为之吧,我要去找我老婆啦。说完塞给我一张票把我推上了车。
  
  我更糊涂了,转身想跳下车,车门竟砰地一声关上了,险些撞断我的鼻子。我痛得几乎流眼泪,拍着车门喊三子。三子在车外一个劲地打手势,示意我往里走,我狐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车票座号,然后按着鼻子向那个座号挤过去。
  
  在车厢的尽头,我找到了那个空座,空座的旁边坐了一个人,那个人脸色苍白,正闭着红肿的双眼休息。看见他我的心剧烈地一震,颤声道,蚊子,原来你在这里。
  
  文猛然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又大又黑的眼睛里满是震惊。我走过去在座位上坐下,牵过他冰凉纤细的手用力握住,轻声说,下车后我有话对你说。他怔怔地看着我,两大滴眼泪慢慢从他眼角滑下。我伸手擦去他的眼泪,车窗突然被拍得啪啪作响,我们转头望去。
  
  只见三子正把他的手机按在窗玻璃上,示意我看屏幕上面的字。见我转过头看他,他却突然指着我大笑起来,小四和其他几个同学也跟着大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我回过头看着旁边的文,问道,他们在笑什么?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流鼻血了。结果,我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冲进了洗手间。
  
  车子已经开了,送站的人很快在车窗外闪过,再也不见踪影。我从洗手间出来,手机收到了短信。是小四发过来的。他写道,木头,你行不行啊?怎么一看见蚊子就流鼻血啊?是不是正在想入非非呢……我回他一个字:滚!刚回到座位坐下,三子又发短信过来了,他说我在车上可以对文为所欲为。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文,只见他上身穿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袖T恤,下身穿蓝色牛仔裤,头发因为长时间没修理也略嫌长了,再加上他那张脸……此时他正两眼盯着车窗,完全把我视为空气样的存在。看着他纤细的脖子和雪白的皮肤,我的心不由得一荡,忍不住凑过去在他颈上亲了一下。他猛然一颤,转过脸吃惊地看着我。我撒赖地抱住他,悄声说,蚊子,我喜欢你,你先记住这句话,其余的下车后我再跟你解释。他用力挣了几下,我死不放手,他当然不是我的对手,最后只得任我拥着他的肩。他冷冷地说,你不怕车上的人看不起你?我轻笑道,只要你不大声说话,没人知道你是男的。他恼怒地瞪了我一眼,转过头去再也不答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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