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也许真正懂得人不很多,可这跟你之前要跟我说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关连。」怀里的水蓝好像似乎是觉得无聊,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之后,它立刻冲到一边的大树爬了上去,瞬间不见人影。
就说搞不懂它到底是不是属于猴科动物,爬得还真快......
「我不是会说废话的人吧?」萧恩再度露出苦笑,显然对跟我之间的对话感到十分的无奈。
「嗯......」我点点头,萧恩的话比修还少。
「我想说的重点,就是你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能够让人坚持下去的希望。」
「指我?」
果然,他点点头。
「开什么玩笑,我什么也不是,这些人甚至连我的样子都没看过,怎么可能把我当成让他们坚持下去的希望?」
「不,你的确是,对修跟我们这些见过你的人来说,你的天真与不假掩饰,是我们努力支持下去的希望;对那些没看过你的人来说,宗教上的寄托是他们坚持下去的希望,当初修把你说得那么神秘并不是没有原因,他从来就不会做只有单一利益的事。」
「宗教?」
「那只是一个比喻,在飞翔大陆上,人民对神充满着敬畏与依赖,当他所处的环境总是遭遇挫折的时候,免不了都会向上天祈求寄讬。」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让我成了他们心灵的寄讬,使所有人的向心力能够凝聚,然后盲目地崇拜我这个......神棍?」讲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让我联想起各个星球宗教相关纪录片里必然会出现的小丑式人物,也许真的有人可以跟什么神做沟通,不过绝大部分都是以神的名义骗人的骗子。
「神棍?」我的话再度让萧恩露出一头雾水的眼神。
「骗子的一种,假借神的旨意,骗取信仰人金钱力量的一种职业。」我碎碎念,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当神棍的可怕景象。
「呵呵,当然不是,假借神的名义也许有可能,不过所谓的信仰,所谓的神,其实只要人们相信并且从其中得到寄托就好,有什么关系?我们并没有骗取人民的金钱与力量,他们的加入全都是自愿的,与神无关。在战争中每一个最重要的期望是什么?每一个人辛苦努力活下去又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守护自己的家人,只是在这个守护之下,心里仍会有所不安,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做到,有没有机会成功,许许多多的不安,让原本就不是很安稳的生活更加困难,而我们做的只是消去他这一层不安罢了,怎么可以说是......神棍呢?」
「你这个解释又是英雄式的解释,如果你说......我们付出心力劳力智力想办法安慰他们,就算他们用金钱来交换我们的付出,只要真的能得到安慰,当神棍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也许我还比较容易接受。」一个有钱可以骗的神棍,跟一个赚不到钱的神棍,理所当然我自然是选择可以骗钱的哪一种,这世界上哪有白吃的午餐是不?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噗哧......」讲了这么一句,萧恩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其实如果你骗钱别骗得太过分的话,我相信堡里的那群人不但不会怪你,反而还会流泪感激你努力增加已经接近赤字的国库内容量。」
「哼!」爱说笑,我自己骗的钱当然自己吞,哪有缴国库这回事。
「兰,我很希望你能好好扮演这个角色,或许我应该说,我希望你能够像现在这样一直好好保持这样就好,不管你自己怎么想,至少我们都觉得你很适合这个称呼。」
「哪个?神棍?」
萧恩微笑:「不,是圣者。」
真大的一顶帽子。
「随便你们。」如果真的能让这些处在战乱的人心情安定,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别妨碍到我就好。
「谢谢,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尤其是此刻......」
「什么意思?」我听出他语气里的叹息,抬头看着他的眼,读不透那双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不过,我可以感觉到他很努力地压抑那股情绪爆发。
「我们要开战了,兰......」
我们要开战了?
「什么意思,现在就开战?马上?怎么可以,那时候我们不是预估还要几年后战火才会波及我们?我们现在有什么可以跟人相比的能力?难道你们认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就可以跟敌人对抗?别说其他的,光是我们的存粮就完全不够应付长期战争。」一连串的问题如连珠炮一样问出,萧恩这一句话给我太大的震撼,不但被吓到了,连恐惧都仿佛吃了什么生长激素一样,迅速从脚底升起,冰冷的感觉蔓延全身。
我还没做好亲眼看到里昂他们上战场的心理准备!
「你说的这些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当我们攻下了铁血之后,便该有此觉悟。这些事情,我们也都有考虑进去,只要飞齐的君王不是个庸君,出兵攻打我们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我们从来没有侥幸的想法。」
「你们却都不告诉我!」
既然都已经把这些可能考虑在内,为什么却不告诉我一声,像今天早上......今天早上修绝对有机会告诉我这些的,他却隐瞒着不说,还让我从萧恩的口中得知。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受......仿佛心口有针在扎一样,呼吸间隐约感到刺疼。
「兰,我们不告诉你并不是排斥你,而是我们不希望你为这件事忧心,尤其是你现在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害无利,只是今天......虽然你总是看起来无所谓的模样,可是我发现你其实很关心这些人民,刚刚看这些人民生活的模样时,你的目光是那么专注与仔细,甚至我可以猜出你的脑子里势必又在构思什么新的想法,可以让这些人过得更好......我才选择把这件事告诉你,而不是让你到最后一刻才知道。」
「我已经不是不能面对困难的孩子了。」我喜欢他们像对待孩子一样关心我,却不希望他们像对待孩子一样保护我,关心和保护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知道。」
「你们总是这么说,说你们知道却又总是把我当孩子一样,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事情都挡在我面前怕我受伤......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就像你们想保护我一样,我也想守护大家。」
「我知道,所以才决定擅作主张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因为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我很想对他微笑,可是想到将要面临的战火,我又笑不出来。
「当初我们攻下铁血,是因为那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以后想再攻破那一座号称『神话』的要塞,也许靠我们一向自傲的战斗力也无法冲破这一面盾牌。只是,此刻在打仗的主要是翔龙跟泰勒迦纳,飞齐不过是趁人之危,因此他们有选择退出战场的权力,这一次我们的胜利,正好提醒了飞齐的君王,在他国土的背后,有一个不容小觊的势力在,反正翔龙跟泰勒迦纳之间的战争一时不会结束,它大可转过头来解决我们这个小城之后再回头继续趁机争夺灭掉翔龙的机会。」
「所以飞齐的君王打算发兵了?」由于这些天我几乎都是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清醒之后又跟里昂他们跑出去玩,因此这些其实很容易想到的事情,就这样被我给忽略,也许在知识上我可以胜过这些倚仗魔法的人,可在政治军事上的考量,在他们眼里,我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
「这是我们派出去的探子放回来的消息,正确时间还无法确定,不过从最近飞齐攻打翔龙的进度迟缓的情况,可以推算出大概就在这一、两个月内,不会马上打过来,毕竟他还要处理好目前的战况,避免好不容易夺到的城池又被翔龙给收回。」
「那已经很快了。」由此可以看出,对我们夺了他们铁血要塞这一事,飞齐的君王有多么愤怒。
「所以目前我们有不少人手正在峡谷赶工,希望可以在大军压境之前,赶紧把要塞恢复。」
「恢复原状?」
「怎么可能,我想之前我们的战况,一些逃回去的飞齐兵应该已经通报过他们的君王,要是让同样的战略施展在我们身上,那可就真是一大笑话了。」
「那你们要怎么做?」
「当然是重新盖一个要......」
「笨死了!」我毫不客气地说。
「咦?」
「才两个月赶工做出来的要塞有什么用?跟之前那个比起来只会更差不会更好,一个好的建筑需要经过仔细设计建造才有可能打造出来,你们现在赶工建造有什么屁用?」
「这我们也知道,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还要来得好不是吗?」萧恩苦笑,对我一点都不客气的言词既不好生气,也没有可以驳回的理由。
「所以我才说你们笨!」
「你有更好的方法?」
「直接封了那个峡谷不是更快,反正要塞本来就是盖在山上,目的为了阻止敌人从这里前进,现在把前进的路线都给去除,另外在整个峡谷都弄上陷阱下毒让谁都进出不得不就好了,那些商人没了这条路,不是还可以从光明学院的领地过来,想那么多做什么?」还重新盖要塞呢,笨死了!
萧恩听见我的话,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惊喜、恍然、讶异等等各式各样情绪交杂在一起的诡异表情。
「我们怎么会没想到?」他惊呼。
因为你们这些听惯骑士宣言的人思想都是一直线,只知道遇到敌人就要努力反击,最后不是成功就是失败,也许自尊心没那么多的人还会想到可以逃跑,就是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有方法既可以不打甚至也可以不逃跑,就是卑鄙一点让敌人连进攻的机会都没有。
我就说我不是什么圣者偏偏没人相信,哪一个「圣者」会想出这么卑鄙的策略。
「如果我们封了那一条路线,以后我们要进攻的时候该怎么办?」太大的惊讶让萧恩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反正这里只有自己人也不是在战场上,当个笨蛋也没差。
「再开辟不就得了?我们设障碍的人怎样都比那些想要破除障碍的人来得了解自己机关的弱点吧?」
「没错!你说的没错!兰,你果然是我们的『圣者』!」
喔!别又来了......
看着萧恩先是找几个人跟赫森一起保护我的安全,然后一个人用飞行术飞回堡里通知修这个新的方法,速度之快,让人不禁佩服起他魔力之高强。
不过......
用飞行术飞回去,就算不是很遥远,但是以这个距离,肯定修看到的会是一个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外加脸色苍白的好朋友。
「您在偷笑什么?」看我笑得很奇怪,赫森忍不住开口问,最近他大概是跟我相处久了,明白我的个性,言行举止之间稍微不像一开始那么谨言死板。
「笑有飞行器不用,有马不骑的一个笨蛋。」我笑着说。
赫森眨眨眼,傻了好久才明白我竟然是在拐着弯骂他的长官是个笨蛋,他老实的个性自然不可能附和我的说法,可也不会斥责我对萧恩的不敬。
「您这些话可不能在人民的面前说。」
「为什么?」
「『圣者』不适合公开批评其他人。」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拜托,别再跟我提这两个字了!」我听了就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兼反胃。
「我们真的这么觉得。」
「我真搞不懂你们的想法。」
「没什么不容易懂的。」瞧我往刚开垦不久的田埂边走去,赫森连忙缩短了我跟他之间的距离,怕我一个不小心久摔到田里去,几个正在田里工作的人民,瞧见我们显得华贵一些的穿着,个个忍不住往这里察看,只差没公然指指点点而已。
要是我这时候把盖在脸上的斗篷给去掉,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玩,说不定还会跪在地上高呼「圣者」。
「兰大人!」赫森的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我仰起头看他,他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怎么了?」
「人民的心脏可没我们这些侍卫好,希望您高抬贵手。」
我扬起眉,好笑地瞧着他很认真的表情,「被你发现了啊!」原来赫森是个这么细心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我只不过在心里想了一下而已,就被他给发现了。
「我只是想想而已,要是真的让他们跪在地上向我朝拜的话,说不定先被吓死的不是他们而是我。」
「我会好好保护您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被发现,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带我离开。
「我知道、我知道。」真搞不懂擅长言词交际的达迦怎么会养出这么认真的后代来,就像那个鼎鼎大名的金色战神会养出一只肥猪是同样的不可思议。
「我是说真的,兰大人,也许您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重要的人,但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认为,兰大人在奇斯是最特别的存在,当年我们还没有占领奇斯城的时候,是四处居无定所当佣兵过生活,我和我祖父跟着修大人在每一个国家接任务,看过许多血腥的场面,许许多多的死亡仅管让我们感到痛苦及不忍心,可是复仇的欲望让我们毅然而然地走过,唯一的一次......唯一一次让我们的任务没有准时达成的那一次,是攻击另外一个佣兵团的任务。」赫森一边说,怕我在太阳底下晒太久会晒昏头,于是带着我到田埂中央的一株大树下休息。
「那一次才刚接下任务不久,都还没计划要怎么行动,没想到两边正好就在一个小城镇里相遇,他们知道我们要杀他们,我们也知道自己要动手,就在两边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的时候,几个卖花的孩子从巷子里跑了出来,尽管身上穿的衣服十分破烂,身上不少地方都脏兮兮的,可是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天真灿烂的笑容,他们跑到我们之间,把花篮提得高高的,软软的声音请我们买一束花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刹时全傻了眼,本来杀气腾腾的景象,顿时烟消云散,看着那些一直灿烂笑着,请我们买花的孩子愣了好久,最后,不晓得是谁,从花篮里取了一束花,然后投下一个银币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手里举着的铁罐中,银币掉落在铁罐的声音好响好清脆,那一瞬间,彼此都明白了以现在每一个人的心情,谁都杀不了谁......」赫森说到这里,话停了下来,我看着他静静等待,知道他话还没有说完。
此时的微风带来孩子的笑声,几个年纪仍小的孩子,不晓得是在帮父母亲的忙还是在添父母亲的麻烦,小小的身影在田里头奔跑,在那些奔跑的身影之中,总是可以听到快乐的笑声跟着他们,那种无忧无虑的笑,让人的唇不禁跟着弯起。
「兰大人就像那些提着花篮的孩子。」
「我有那么脏兮兮的吗?」明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依然故意随口乱插嘴。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赫森果然是个认真的傻子,听我这么说,连忙认真地否认。
「那是什么意思,又想说我像个小孩?」
「不是,兰大人像那些孩子,但是我的意思并不是兰大人还是个孩子,我只是想说这世界上,或许唯一能在那种非得争出个你死我活的状况下消弭一场杀戮的,也就只有天真无邪的孩子,因为他们才刚开始他们的人生,因为他们的双眼总是那么澄澈,因为我们这些大人都走过童年的岁月,有的还有了孩子,所以那些孩子的笑容,勾起了我们这些残忍的人藏在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兰大人给我们的感觉就像那些孩子,看着您的笑,总是可以给我们平静的心,每一次你的出现,总是可以给我们希望......」
「所以我对你们来说,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笑着说。
赫森很用力地点头,像是急于让我相信什么。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说你们都是傻子,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双方其实仍是善良的人,又怎么会放弃动手的机会。这世界上多的是杀小孩的混蛋,只有心里仍然有一点良知在的人才会不忍心,所以其实给你们希望、让你们安心的人并不完全是我或是那些孩子......最主要是你们自己。这也是我不希望你们那么称呼我的原因,与其费尽心力来崇敬我、保护我,不如好好保护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因为只要自己还活着还有希望,这世间多的是可以让你们找到平静的人事物。」他说的意思我都懂,但是我也希望他们能好好了解我说的话,多多照顾自己,别总是把牺牲当成是一种光荣,奥迪他们的死对我来说是很大的伤痛,至今我都只敢将那一份悲伤压抑在心里最深处,不敢拿出来正视,如果可以,这样的痛我不愿意再承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