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闲站在废弃的车门外,手中的电筒不停地移转,直至把每位死者都扫了一遍,血腥气熏得他微微皱眉:“不清楚……你看清他们身上的制服没?”
他这般发问,瑟瑟发抖的“贵宾犬”只好鼓起勇气,视线跟随着光束晃了一圈,随即发现,那辆车里有四具尸首,他们齐刷刷地不见了头颅,血肉模糊的断颈上喷溅出的血水,几乎将整个车厢内部重新粉刷了一遍。
她的胃反射性地开始抽搐。
“他们身上穿的……”她仍然没有忘记上司的提问,在她辨认出尸体身上灰黑色的制服之后,蓦地睁大了眼睛,“是纠察队的制服!”
苏闲抄着手电筒往车尾处走去,“贵宾犬”亦步亦趋,听到他看似玩笑实则凝重的口吻:“姜岂言的人?不知道他人在不在这儿?”
“姜岂言?我听说他最近升官了,没事应该不会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吧?”她也认识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包括整支纠察队,但好歹也算半个同僚,就这么横死荒野,她多少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苏闲转了一圈,又在车辆后方的路面上发现了三具尸体,一样的身首分离,死相与穿着都与车里那四具尸体如出一辙。
“贵宾犬”小心翼翼地避开路面上漫过的血液,又忍着恶心嗅了嗅气味:“血腥味还算新鲜,死了应该不到一个小时。”
苏闲蹲下身,观察着路面冰层的情况:“看车辙印……应该有两辆车。”
他说着站了起来,电筒的光芒四处游走:“可这里只有一辆车……另一辆呢?”
很快,他就发现了线索——路边一丛枯萎的灌木被撞出一个突兀的缺口,他走过去察看,不意外地找出了两行新鲜的车辙。
他沿着车辙走,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灌木丛后不远处就是尽头,他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打着手电,也只能看到黑黢黢的树冠。
虽然落差不算太大,坡度也不算太陡,可直接把车开下去也够呛吧?
他摇了摇头,决定先同“贵宾犬”回到治安所报告此事,可电筒的光芒划过地面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一个反光的小东西吸引了。
他弯下腰,捡了起来,发现是一枚铜扣。
他瞳孔微微收缩,因为他认出了这枚扣子的来历。
电光火石之间,他改变了主意,他回过身,招手把“贵宾犬”叫了过来,后者一脸紧张地望着他:“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点。”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旋即又一脸严肃地下了命令,“现在你开车回治安所,多带几个人来这边调查,顺便跟综管局那边也说一声,让纠察队也别偷懒,毕竟死的都是他们的人,派人来收尸吧。”
“贵宾犬”眨眨眼:“那你呢?”
“我有了一点线索,现在要去追寻幸存者的下落。”苏闲笑了笑,“虽然跟纠察队关系不太好,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对吧?”
她的眼中多了几分担忧:“你一个人能行吗?万一碰到那些砍人头的混蛋……”
“你还放心不下我吗?”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双手按住她的肩,把她往回推,“听话,赶紧回去。开车小心一点,但别停,不管遇到什么人都别停,回到治安所,带了人再回来,别忘了配备枪械。”
“那,你千万要小心啊!别做什么孤胆英雄……”
“傻,我是那种人吗?行了赶紧走吧!”
直至目送着黑色的切诺基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苏闲面色一凛,转身向那条山沟走去。
他紧紧地捏着那枚铜扣,硌的他手心发疼,这枚扣子他很熟悉,它原本属于他的一件旧大衣。
而那件大衣现在应该穿在钟云从身上。
他果然在这里出现过。
“你又掺和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了?”他近乎无奈地叹息着,同时纵身一跃,身影同夜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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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里,位于车后座的小桃是最幸运的那位,她受到的波及最轻,清醒的也最早,她惶惶然地往后看了一眼,虽然并没有发现有人追上来,但仍是心惊胆战。
她爬出车外,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前座外,发现车头已经撞扁了,好在弹出了安全气囊,那两个人的头部和上半身算是被护住了。
她试着叫了几声,可钟云从没有回应,她之前对汽车一无所知,凭着本能捡起了一块碎玻璃,划破了气囊,先将驾驶座上的钟云从拖了出来,打算如法炮制解救另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了他胸前那处可怕的伤口。
她不敢轻举妄动,好在这时候钟云从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她立刻报告了这一情况,他亦是一惊,两人商量了一番,合力将姜岂言妥帖地从车座里移了出来。
“他这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了。”钟云从擦着头上的血和汗,他依旧后怕不已,“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但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咱们先抬着他走吧。”
小桃点点头,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抬着不省人事的姜岂言在逐渐暗下来的山林里打转。
他们还算幸运,在夜幕彻底降临之时找到一处洞穴,尽管仍是担惊受怕,但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外加前路难以预测,权衡一番之后,钟云从还是决定先在这里休整一番。
好在他临走的时候从报废的车辆里搜刮了水壶和手电,在饥寒交加且的情况下,还能有口水喝,不至于筋疲力尽。
他先把水壶给了女孩,小桃浅浅地喝了两口之后,又递了回来,钟云从同样十分克制,也只饮了两口,最后却是看着因失血而不停打冷战的姜岂言发愁。
“他可怎么办?”他嘴唇毫无血色,干裂发白,显然亟需补充水分,小桃想了想,先是把外衣盖在他身上,又接过水壶:“我来喂他吧。”
钟云从点点头,疲惫地坐了下来,看着小桃小心地喂那人喝水,又轻柔地拭去他的额角的冷汗。
“现在,我出去守夜。”钟云从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了小桃的眼睛里,“答应我,任何情况都不准出来——除非听到我在石壁上敲了三下。”
小桃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在他不可动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夜晚的山林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声音传来,而每一个动静都能让钟云从心惊不已,他紧紧地握着姜岂言的那把枪,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完全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
他有手电,但不敢轻易打开,生怕光芒引来了“暗影”的人,只能做一只黑暗中的惊弓之鸟。
夜越来越深,身后的两人都已沉沉睡去,洞穴内一片寂静。
钟云从守在洞口,几乎化为了一座雕像。
一个柔弱的女孩,一个垂危的男人,现在他成了唯一有行动力的人,必须担负起保护那二人的责任。
两条沉甸甸的人命险些压得他喘不过气。
原来,负重致远是这样的感觉吗?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苏闲。
那个人,一定很不容易吧?
就在这个时候,树丛里蓦然传出悉索声,那动静细微又琐碎,但在这样的昏天黑地中显得分外诡谲,深深地刺激着钟云从那根紧绷的神经。
他不敢迟疑,立刻朝声源处开了一枪,灌木丛里发出闷哼声,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打中了吗?
可惜他没来得及高兴一番,忽然感觉到上方有凛冽的风声,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矮身躲开,砍刀杀气腾腾地落在他身后的岩石上,甚至带出了火花,石屑四溅。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钟云从的后背一片湿冷,对方的攻击接踵而至,他狼狈不堪地左闪右避,几次都差点与砍刀有了亲密接触。
虽然心惊肉跳,可在与这家伙“捉迷藏”的过程中,他也是使了一点心眼的,几个回合下来,对方的砍刀总是在石壁上来来回回,终于有一次,刀刃卡在了两块岩石的缝隙之间。
眼见对方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钟云从刚想抹把额头上的冷汗,倏地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报告,我们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他全身汗毛竖起,脊骨发冷——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吗?
他蓦地转身,正好看见一个黑影弯着腰正要钻进山洞里,他脑子里轰然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