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城守,“没有去哪,都……哎,早些年,外头打仗,乱,又赶上荒年,那些谁谁谁领的兵,跟土匪一样,去那有渊城抢粮食。有渊城里人要么是饿死的,要么是被打死的,只有一些人逃了出来。我那时刚好在城门口,他们见到我便和我哭诉。”
其他三人心知,齐城守所言是极有可能的。诸王作乱时,行军道路边的小城很容易被抢掠,而一些大城,像是青崖县城,则因为有驻军防卫,令贼匪难以得手。而像翠竹城这样的,兴许是位置隐蔽,更靠深山一些,才免遭毒手吧。
第30章 第 30 章
气氛又静默了片刻。
吴思越忍不住小声问道:“老城守,那有渊城为何会改名叫石头城。”
齐城守看了吴思越一眼,“有渊城糟了大难,就剩了些破房子、老城墙,况且有渊城听着更像是有冤城,外边的人也就不太叫‘有渊城’这个名字,反而都叫石头城什么的,这个名字也就传开来了。”
看到众人有了些了然的神色,齐城守问道:“这个石头城也是好些年都没有人说起了,起码我这里是没有听到,众位达人今天问起这个荒城了?”
淳于夜来回道:“我等也是听到了一些事情,请问齐城守在三年前可有见过许多流民在附近出现?”
齐城守不做太多回忆,立刻就想到说:“三年前肯定是没有,那时我们翠竹城的城门都关着,若不是我们本城的城民,都不给进来的?”
慕如羽则听得奇怪,问道:“三年前,局势已大致稳定,新帝也在那时登基,这翠竹城怎么还会关闭城门,不容他人进入呢?”
齐城守,“局势是稳定了,可外头有疫病啊,传得很凶,说句话都会染上似的。我们上头的青崖县就下令说各城不准开城门,要防疫病。我们城里有些听闻传言的,早就怕了,巴不得上头下这道令呢。”
所以,各城的城门都已经关上,各城城民自然是不知晓外头有流民这件事,若不是刘家和郑家在回迁的路上恰好碰上……
慕如羽,“那时陛下已播下钱款用以救治病患,各城如果关闭城门,那些染病的流民……”
慕如羽说到一半,自己也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染病的流民被青崖县丞赶到了石头城,而明明与翠竹城相去不远的石头城,如今这里的人都还以为那是个荒城,那么那石头城中的人……
慕如羽,“请问齐城守,那个石头城在哪个地方,该如何过去?”
齐城守闻言一惊,“你们还要去那石头城?大晚上的,不知是什么时候,还有人晚上走岔了路,那个城外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是瘆人……”
淳于夜来,“齐城守,想来你也知道了刘宅发生的事,那石头城恐怕不是一座荒城,与那刘家发生的事有所相关,还请城守告知石头城的位置。”
齐城守一听,这下都明白了,为何昨日夜里刘宅出事,今天却被问的是石头城的事。
齐城守,“好,那石头城老朽带你们过去。刘宅太惨了,太惨了。”
他摆了摆手,说不下去。
吴思越便叫人准备车马。一路车架马匹,他们一行人走得很快,半个多时辰便到了那传说中的石头城附近。
天色太暗,林荫森森。淳于夜来与慕如羽执灯走在前面,吴思越叫人当心扶着年迈的齐城守。
一条被荒草掩埋的石板路露出在面前,指向着前方前方一座残破灰暗的老城,城门紧闭,城墙不高,却还是在的。
慕如羽看了看淳于夜来,淳于夜来点点头,他们不约而同地都不想去尝试推城门,而是——慕如羽揽住淳于夜来,飞身而上,跃上了城墙。
此时,明灯都显得幽暗,这深渊一般的石头城,满城是磷火的荧绿色。
像是无声的,未尽的,幽弱的,满城生命。
夜风太凉了,太刺骨了,明明到了夏天。
慕如羽仍然拦着淳于夜来。淳于夜来觉得自己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身上唯一的那一点热度,是从慕如羽的手臂和掌心传来的。
慕如羽心里亦是震撼,但眼下要做的,却不是继续站在这城墙上。他揽住淳于夜来,并未询问他,直接飞身将他带下了城墙。
“怎么样?”吴思越走上前来问。
慕如羽摇了摇头。
吴思越本来还想问摇头是怎么回事,但看到淳于夜来惨白的脸色,他也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转而问:“现在怎么办?”
慕如羽侧过头,轻声问淳于夜来,“你是不是怀疑往生花就是从他们身上种出来的,必须要在夜间查看吗?”
淳于夜来微微摇了摇头,“不用,这里太暗了,往生花生长过后,还会残留一些痕迹,等天亮了再看也可以。”
吴思越一听却是急了,“淳于查令史,你不说那往生花是长在尸身上的吗,难道里面就是……全都?”
淳于夜来点了点头,“我怀疑刘宅六十七口人全都中了往生花的毒,往生花能让人不死不活,因而也很能隐瞒过,某人本来将要过世这件事。但需要达到这种效果,需要大量的往生花,也就需要大量的……”
吴思越怒道,“他们简直就是畜生!他们……”
慕如羽,“夜来,是不是你已经知道里面确实种过往生花,天亮再来也只是确认。”
淳于夜来,“嗯,方才齐城守不是说有人在夜里经过听到过一些声音吗,我猜那个人就是三年多前经过这里的。那些噼里啪啦的声音,时往生花开花的声音,因为太独特,所以被记在书里。”
齐城守站得有些远,看到他们说话,却也听不太清,走上前来问,“大人,里面怎么样,还有人吗?”
几人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淳于夜来,“谢过齐城守,劳烦吴将军派些人守住这里,我们不如回去吧。”
夜风又急了些,似乎又冷了些。等到他们返回翠竹城时,接近天亮。
一个昏暗的小室里,孙匆被绑在其间。淳于夜来走进去,他只问一个问题,“往生花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匆心思转过,忽然明了,他们已经知道他做过什么事。
淳于夜来,“你死不足惜,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的家人么?”
孙匆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仍是不言。
淳于夜来,“你给过他们不少好处,但如果你出事以后,你家里人在出事,那么你手里的那些……”
淳于夜来说得已经够明显,孙匆不论是从朝堂拨款,还是刘宅买药那里获取的钱款,想必给了那谋士一些好处。可那谋士如果不是简单的谋士,那谋士想要更多呢?
孙匆一下子慌了,他张着嘴,支支吾吾地说道:“师……师爷……他,是他……我,什么,都……都不……”
淳于夜来知道他之后要说什么,但一点都不想听,即刻转身便走。
吴思越立即启程亲自去捉拿青崖县丞府的师爷。但当他赶到的时候,那师爷早就跑得没影了,而坏消息又紧接着传来,那孙匆的妻女,已经被人发现死在了内院。
吴思越脸很黑,他问青崖县丞府上其他的人,“那师爷如何长相,身高,年纪,平时是怎样的?”
有人答:“师爷很年轻的,看上去有些不懂事,有时还见不到人,但老爷很信他。”……
原来他们都被骗过了,那个所谓的,年轻不懂事的师爷。
待吴思越赶回翠竹城与慕淳二人会合时,他们俩也已从石头城回来。
那里确实被种植过往生花,而那些流民的所经所历,都被一个人刻在了内侧的城墙上。所谓字字泣血,不外乎如是。
吴思越,“他们为何会变成流民,又怎么到了青崖县?”
慕如羽,“他们本是住在山下的村民,还记得刘夫人曾说过他们途径的路被山洪冲断了吗,那场山洪也冲毁了山下的几个村庄。那几个村庄本也在青崖县丞的管辖范围内。”
吴思越,“哦,他们想求助于孙匆,却没想到被孙匆赶去了石头城。”
慕如羽,“不仅如此,孙匆为了掩人耳目,还夸大了疫病了可怕,使得各城中人心惶惶,接着下令关闭城门,就顺应了民心。”
吴思越想了想说:“流民到了石头城,如果没有得到救治,难道不会出城反抗吗?”
慕如羽,“他们被山洪摧毁家园后,经过长路行走,本就疲惫不堪,其中还有人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染了疫病,可说是贫病交加。他们到了石头城后,孙匆应该也发了一些粥食之类,以做安抚。但治病的药话,疫病并一定能治好,且这么多人,颇有一些花费,据那城墙上的文字所示,孙匆发放了一些低价的假药。”
吴思越已知道石头城中的状况,但听到慕如羽的描述还是很震惊,“所以,那石头城里的人就一个个染病……那孙匆为了贪污那些赈疫灾的钱,竟然这么丧尽天良!”
淳于夜来,“恐怕还不只。刘夫人所说的刘宅家主的担心恐怕就是因为见过了那些流民,也听信了患疫病者会被赶去石头城的传言,所以家中有人生病,只想将事情草草盖过,却没想到,阖府的人在之后都渐渐得了病。”
听他把话转回刘宅,吴思越想起来还有刘宅的事。
吴思越,“对了,那孙匆派人去刘宅看过,他就知道了刘宅中人得病的事。”
淳于夜来,“但刘宅中人的境遇不同,想来是因为刘宅颇有些家底。那孙匆从那师爷那里知道了往生花的事,就说要将药卖给刘宅。刘宅中人都服用了往生花制成的药,之后也就出现了后来发生的事。”
吴思越,“天呐,若不是遇到你们,那刘宅中人不禁葬身火海,死无对证,那些惨死的流民也不会被人发现了,幸好天网恢恢。对了,那孙匆,为什么要赶在这个时候,去刘宅放一把火呢?”
淳于夜来看向慕如羽,“我去查了查这个孙匆,若不是被我们发现了这事,过几天他就要调任去沐晖州了,而新的青崖县丞还没有赶过来。”
吴思越一听,感觉寒毛有点竖起来,“你是说,他是要灭口!刘宅中人已经疯了这么久,发生走水也算不得奇怪,他还在这青崖县里,就可以草草揭过,免得之后的青崖县丞……”
“嗯,”慕如羽点了点头。
“天呐!”吴思越又发出了惊叹,自然不是因为惊讶。
慕如羽,“你问完了是不是?”
吴思越,“是啊,嗯,没什么要问了。”
慕如羽,“那你还不走?”
吴思越,“这,殿下你不是还在这里吗?”
慕如羽,“对啊,你可以再去审审那个孙匆啊,不用留下来陪我。”
吴思越又道:“这,淳于查令史……”
慕如羽觉得他简直了,“没见人家淳于查令史很累了吗,你快走吧。”
吴思越,“好好好,我这就走。”
淳于夜来微微笑着,看着他俩。他真是有些累了,原本已经看上去愈合的伤口,又隐隐的流出血来,慕如羽想必也是发现了。
第31章 第 31 章
慕如羽关上天字一号房的房门,终于把吴大将军赶出去了。
他回头,正看到淳于夜来对着他笑。他走过去,也不客气,直接将淳于夜来从方凳上,横抱起来。
“诶,”淳于夜来被他抱在怀里,抓着他的衣袖问,“去哪?我还没有沐浴。”
兴许是因为这件事差不多了结了,心里觉得放松了些,又兴许淳于夜来在他的怀里,眼睫长而密,抬眼问他的样子,让他心里痒酥酥的,他发现自己一下子,思绪就飘乎了。
虽然淳于夜来的意思,只是他还没有沐浴,不好去床上睡着。
“嗯,”他定了定神,“我抱你去榻上,先看下伤口。”
淳于夜来靠着他的臂膀,嘴角勾起来。
慕如羽将他放在榻上,伸手撩开他的衣摆。伤口已经结痂了,却是将裤子上的布料也粘在了伤口上。
“我用剪子把衣料剪开,没事的,不用担心。”淳于夜来看着慕如羽,说道。
慕如羽,“嗯,我去叫人打水来,你待会沐浴,小心伤口。”
淳于夜来,“嗯。”
窗外又想起了吴思越的声音,他正在安排人手,去做些什么。窗外还飘来了些炒菜的香气,坐在窗边的慕如羽闻着,觉得自己真是饿了。
不过淳于夜来还没出来,慕如羽想等他出来以后,再叫人送些才要过来。
不过……慕如羽放下手中的一卷书册,淳于夜来似乎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了,还没好吗?
慕如羽走到屏风边,唤道:“夜来?”
里面也没有传出流水的声音,慕如羽有些担心,索性走进屏风里看他。淳于夜来正微侧着头,靠在木桶的边沿上,像是睡着了。
淳于夜来不是行伍出身,熬夜奔走,比慕如羽他们更容易疲惫。
慕如羽坐在木桶外侧,安静地看着他。他的呼吸平缓,抹黑的长发散开,披在肩上,落进水里。他的眼睫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他唇角轻轻地抿着,像是陷在一个梦里。
慕如羽悄悄地凑上去,双唇清触他的唇角。淳于夜来惺忪地睁开眼。
“水要凉了。”慕如羽语声很轻,双眸离他很近。
“嗯。”淳于夜来的声音带着些初醒的沙哑,他像是知道此刻他身心俱惫,慕如羽不会碰他一般,又是挑衅,又是作死道:“要一起洗吗?”
慕如羽稍稍挑了一下眉,下一刻,一下子轻咬上了淳于夜来的双唇。这个吻带着些强势的霸道,淳于夜来忍不住想往身后退去。慕如羽一手搭在他的脑后,一手扶住了木桶的边沿。
淳于夜来觉得,刚才自己不是挑衅,只是在单纯的作死。
慕如羽原本是在浴桶的旁边,也看不到淳于夜来的什么,不过此时的姿势么……
慕如羽稍稍放开他,嘴角勾起一点坏笑,眼睛向下一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