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慕如羽闭上眼却仍是醒着,他听闻淳于夜来的呼吸虽然平缓,但却不像是睡着的。他轻轻搂过他,亲了一下他的额角,问:“睡不着吗?”
“嗯,我在想那副画像。如羽……”
慕如羽知道他想问的是“如羽,你是不是知道那副画的来历”,但他偏偏只欲言未语地悄声唤了他的名字。有点酥,这让他,有点,受不住。
慕如羽心想,不招还能如何?
“爱妃,如果我与你说了,你可别觉得害怕。”
淳于夜来闻言,一下子支起身子,看着他,问道:“你真的知道?”
慕如羽拂开他垂落的发丝,拢了拢他一边敞开太过的领口,言道:“那副画被人修改过了,不过那副原画我记的没错的话应该是供奉在盛京王宫凌霄阁里。”
淳于夜来,“凌霄阁是用来做什么的?”
慕如羽,“凌霄阁是慕氏供奉先祖的地方。”
淳于夜来不由得一惊,“那幅画上的人是?”
慕如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盛安帝慕昭溯。”
慕如羽搂着他的背,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淳于夜来听他的声音,低而缓地传入耳畔。一侧是他的语声,一侧是他的心跳声。
供奉在凌霄阁中的画像,画像上的慕昭溯穿着一件华贵的广袖常服,在宫廷中缓步走着,目光中除却以往的坚毅沉郁,还透出些不知名的情绪,画师恰好捕捉了这一瞬别样。
但即便是常服,也是华贵非常的,画师将那些明纹暗纹均细细地描绘在了画卷上,若是将原画临摹出来传出宫廷,光看画中的衣着配饰,便也知画中人非富即贵,容易猜到来处,因而,陌黎交予的那副画上,只留了慕昭溯的面容,衣着配饰却都改了样貌。
淳于夜来摩挲着慕如羽的衣襟,言道:“那我岂不是长得像你的先祖。”
慕如羽笑道:“想什么呢,盛安帝没有子嗣,他的太子是从宗室中过继的,亲缘关系有些远了,但得了他多年教导,之后也是一代明君。”
静默了片刻,慕如羽都以为淳于夜来睡着了,才听到他的语声问:“史书上说,百年前昀庭内忧外患,加之邪术师横行,民不聊生,直到盛安帝登位之后,励精图治,安定四方,并延请宇痕天宫玄者入主清微山悬临殿,压制各方邪术师,才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开启了一个盛世。但是盛安帝却在盛年时激流勇退,传位于太子,此后不久便失踪了。当然,史书上不会说他失踪了,这是野史上说的。”
“如羽,”他抬头,看向慕如羽,“你说过,我见过的那副画上画的是宇痕天宫最后一任宫主,但是最早入主悬临殿的并不是他,他是不是……死了?在……盛安帝延请宇痕天宫的时候……我和你,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帐外的烛光透进来些许,在这一片昏暗中,那一瞬间,淳于夜来却看到了慕如羽眼中闪过的惊涛骇浪,让他讶异得几乎不能直视。
下一刻,慕如羽一手搂住他的背,一手护住他的脖颈,翻了个身,将他压倒在床榻上,吻上他的唇。像是克制着那些想要霸道,想要用力厮磨的情绪,他的吻依然轻缓又深情。
如果说他有一点隐忧,有一点不想让淳于夜来知道的事情,便是这一件了。两个人相遇、相识、相爱,从原本的对立面走到了如今一同应对迷局,古人常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他却觉得,是因对方的面容合了心意,引了他的一点色心,因之后的因缘际会,成全了两人血气方刚的冲动,因一路走来,淳于的善与智,让他感到不再是一人孑然独行,因……太多了,他却不想让这些缘由与他人有什么牵扯,他对他有着并未言说的独占欲。
片刻后,他支起身子,在极近的距离里看着淳于夜来,言道:“天风与慕昭溯之间,是有一些宿缘,也有一些宿怨。”
淳于夜来抬手,拂开他鬓角的发丝,问:“我们是不是……他们的转世?”淳于夜来说到这个词,不由的笑起来,原本只是闲暇时不知在哪个话本里看过的词,那话本中的恩怨情仇、纠葛不断,读得他兴味索然,那时起他便不怎么信这些东西,没想到,如今自己倒要碰上了。
慕如羽见他笑,也笑着问:“笑什么?”
淳于夜来,“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个话本。不过,如羽,是真的吗,我们真的有前缘?”
慕如羽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虽然世间有玄法,有邪术,有诸多玄妙之事,但我总认为,我便是我,与我相关者,便是我的家人、爱人、朋友,或是其他的相熟者,而不是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不过有些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淳于夜来见他嘴角牵了牵,像是回忆起什么事,但慕如羽没有继续说下去。
淳于夜来却还想问他,带着一些莫名的紧张地问他:“你是不是早先就见过我,比我们在雨中见面还要早的时候?你……为何会屡次救我?为何会注意到我……?”
慕如羽言道:“我并没有见过你,我只看到过盛安帝的面貌。”仿佛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紧张的是什么,慕如羽又补充道:“你怎么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了?我知道天风长什么样,我甚至知道他们的恩怨。但我心悦于你,和他人无关。不过,我也不否认,最初在雨中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但是之后的事,如果换一个人,我也会施救的。”
淳于夜来听罢,一下子紧紧抱住他。慕如羽一只手差点支不住,便搂了他的腰,侧躺在他身边,将他紧紧揽进怀里。
其实天风与慕昭溯之间的恩怨,慕如羽已是明了,但他不解的却是,以他们俩之间的铭心仇恨,以天风的决绝态度,若淳于夜来真是慕昭溯的转世,应该是见不到他才对,但如今他们却是在恰如其分的年华里遇见了,却不知其中是有什么缘由。
不管了,美人在怀,却还想这些陈年的事,太破坏气氛了。
慕如羽将淳于夜来搂得更舒服一些,赶紧抱着夫人睡觉了。
第50章 第 50 章
有了陌黎这个帮手,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事关重大,慕之徽也下了密旨,着清微山与沐晖州守军襄助慕如羽。经过前期多次小心探查,慕如羽带领手下一鼓作气将古质堂的贼巢掀了个底掉。
不只是古质堂总堂,还有那些林林总总跟古质堂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邪术师,都被一网打尽了。
慕如羽觉得,漏网之鱼肯定还有,但是抓了这么一大波,要查其他人实在容易的多。
此番行事还算顺利,可能还要“归功于”邪术师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古质堂总堂藏身在一个小山谷里,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是个不认路的人真不好找到地方。但古质堂堂前一年要办两次“庙会”,虽然都是人头攒动,来做交易的,但此庙会非彼庙会。
许多与古质堂有关的邪术师,都“有关”在施用的邪法或多或少都来源于古质堂,其中不论是不是古质堂分堂之人。古质堂作为邪法的老派,私藏有大量的邪术秘籍,随便挑一页传出去,也够那些截山道的吃一年了。古质堂总堂隐匿之后便索性以此为业,赚得盆满钵满。
截山道的邪术师偶尔也想去截截官道,成长一番,不被他人比下去,因此更早些时候便是一些邪术师偷偷去古质堂购买新的邪术技能。差距一出现,大鱼吃小鱼也出现了,由此,互相防备着去买技能也出现了。一来二去,索性定个时间一道去古质堂买技能,顺便交换消息,拉拢下情谊。
古质堂最初想隐匿起来,闷声发大财的作派被这群送银子上来的人搅和散了,想到邪术师本身就行踪诡异,而且相互签了契,不准像外人透露古质堂一事,便也由着他们去了。
可是,他们没料到出了陌黎这个变故,。
日头正好,可却让人感觉比昨天更好,好了不止一星半点。陌黎正在翻阅一册从古质堂总堂那里搜来的书,上面绘着活鬼降的制作方法。画面简单,旁注了了,他心中波澜万千。
原先已被他吸魂放血的黑衣帮头目也够是丧心病狂,活鬼降的制作还只是一个猜想,他就敢拿来试。既然将他人的性命视作草芥,就也别怪他心黑手狠了。
待清微山玄者和沐晖州守军收拾了完了一干邪术师,慕如羽他们便要挑出那些头目,好好审问一番。
大牢里,慕如羽随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空气里的味儿有点重。不只是因为大牢里难免有霉味,还有眼前这被称作古质堂堂主的人已经枯老而呆滞,实在不像是掌权人的样子。
慕如羽,”牢中何人,报上名来。“
那老人的目光微微动了动,身上抽搐着,没有其他回应。与他关在一起的人赶紧跪下叫道:”大大大人,小人是古质堂的,没,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家就是个卖草药的。“
慕如羽”哼“了一声,并不想就这个问题纠缠,言道:“你现在还能好好的跪着说话,就珍惜这个机会。”他话音一落,便有机敏的差吏上千,作势要提人上刑。
“大大大人,我我,别,我都招!都招!”
古质堂毕竟已经被一网打尽了,忽悠不过去至少少吃点苦,慕如羽见他识相便听他从实招来。
古质堂堂主真是这个已经呆滞了的老头,这几年掌权的却是一个将近而立之年的年轻人,人称小堂主。
按理说小堂主这样的位置一般是传给子嗣的,却怎么交给了外人。那人便说,那小堂主是早几年堂中的一位长老举荐的,很有才干,除此之外,那位小堂主长得与老堂主过世的儿子有七分像。老堂主在独子去世之后,忧思过度,身子骨渐渐不行了,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像少堂主这样,又有才干,又相似的人,便急急地重用了。
慕如羽,“长得像,怕不是戴了个□□,易容的吧。”
那人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是有人这么猜测,不过老堂主的身体不好,有人缓解他的哀思也是好的……”
慕如羽一听,便感觉内有蹊跷,哪有这样急着招供的人,会顾着这失权人的哀思,“那个举荐你们小堂主的人,是谁,在哪里?”
“在……斜对面的牢房里。”
陪同而来的官员一听便点了点头将此记下。
慕如羽,“那那个小堂主在哪,怎么没和你们在一块?”
“昨天傍晚起就没有看到小堂主了,堂主想找他,我找不到……”
昨天傍晚,正是慕如羽手下的人开始往古质堂藏匿之地赶去的时候。若是算上慕之徽下密诏,清微山玄者从清微山动身前来,慕如羽他们的准备时间则更长,而那个小堂主正算好了时间潜逃了。这个手法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呢,青崖县的师爷似乎也是这么个路数。
慕如羽又想到什么,问道:“你们的少堂主,就是这老头的儿子,是怎么没的?”
“早年,据说在毗京之战里……”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关于儿子的事,这个老头抽搐得更加厉害了。
慕如羽不耐烦道:“快点说。”
“哦……据说是被悠然王一箭射死了 ……”
慕如羽明了了,怪不得这个老头明明已经散发出垂死的气息,眼神却一刻不停地阴毒地看着他。
慕如羽嘴角冷冷地牵了牵,对着那枯老的古质堂堂主,却好似依然在跟方才那人问话似的说:“信不信,你们古质堂这么多年赚得的银子,已经被那个冒充你儿子的人全数取走了。”
言罢,慕如羽自顾转身离去。
稍稍把前后的状况捋一遍便能发现,那个所谓的小堂主是一早便知道了有人要围剿古质堂,而他就是不动声色的待到了倒数第二天,不是将古质堂视作弃子,还是什么呢。
宇痕天宫
第51章 第 51 章
古质堂及邪术师一干人等,该押上京的押上京,该就地关押的就地关押。虽然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慕如羽交给了其他人来办,但此时所涉颇广,轮到他能歇一歇的时候也已经是三天以后。
慕如羽脚步飞快,走在回别院的路上。慕如羽与其手下审理是非,而诸多邪术所害之人,还需得到医治,这件事便交给了淳于夜来。
淳于夜来在这些天里,翻查案卷,医书,为邪术师招出的受害人诊脉、配药,却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而今天他将一些事务交给了其他大夫,终于可以轮着休息一下。
慕如羽也是知晓了这一点,才急急往回赶。
“殿下!”江上叶追了上来。
慕如羽忍住不耐烦道:“有事先放一放。”
忙了这么几天,这一会儿功夫,也确实没有什么大事。江上叶这么火急火燎的赶上来,只不过是因为他……好奇。
救助受害者一事要名正言顺的交给淳于夜来,光是查令史这个身份肯定是不够的,他是医师这一点,也已经为大家所知。
但江上叶见他们两个住在同一个别院到也不奇怪,可他刚赶到时想借口水喝,问起淳于夜来所住的厢房时,慕如羽便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喝完赶紧查案去,而淳于夜来只在一旁笑。
以他的敏锐,这两个人肯定有什么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还用说吗,当然住住在一个房间的问题。
江上叶此时也是审案审得心太累,出来看看上司的八卦。
慕如羽一看他那副分明没什么事,却仍然跟着他在别院里走的架势,心里也估摸出了他的八卦心,不过他并不拦着。
主厢房的门开着,淳于夜来还在案边翻阅医书。
慕如羽这几天在大牢、公堂、荒郊野外几个地方来回跑,没什么时间沐浴更衣。他本也没什么洁癖,却在靠近主厢房的时候,停了停脚步,他突然有些怕熏着淳于夜来。
江上叶看他停步,自然也是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