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猫走后,虽然它没再出现,但黄梅却总觉得,生活中还是有它的踪影。走进熟悉的寝室,躺上柔软的床,手边仿佛还残留小黑猫柔软绒毛的触感,只是每当她转过头去定睛一看的时候,却再也无法清晰地找到它的踪影。
“那一阵子,那一阵子,我们酒店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一名客人在酒店离奇死亡,后来警方调查才发现,死掉的这个人竟然是连环强奸案的犯罪者,紧接着,又出现了闹鬼事件,说是在酒店里,经常看到有鬼影闪现。
“酒店哪里肯纵容这种事不断发酵,很快强压下去,但很诡异的是,好不容易不闹鬼了,又出现了个猥琐犯,不仅女生宿舍这边时常丢失内衣内裤,连住在酒店的客人都不能幸免。
“这些传言弄得大家人心惶惶,我没亲眼见到过,但心里也很害怕。
“因为我们上班是三班倒的制度,所以每隔几天,我就需要上一次夜班。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走夜路回到宿舍,就是当初见到它的那条路,突然发现,背后有人尾随。”
黄梅说着,口中的话虽然听着吓人,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幸福的:“我能清晰地听到,在我的身后,有脚步声在一点一点,朝我靠近,他以为我没听到,但养了猫后,我对各种细微的声音其实都特别的敏锐。
“一开始我很害怕的,紧紧抓着手机在想对策。后面那个人离我很近了,我打开手机报警至少需要有两三分钟的时间,肯定来不及,这个时候逃跑,也肯定跑不过对方……
“但后来,我忽然就安心了,因为我感觉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是它的气息,它在我附近,我可以肯定,它在我附近!
“——果然!尾随我的那个人,距离我不到五米的时候,脚步忽然就停下来,就像是看到了我身边有什么东西一样,忽然就停下脚步了!
“然后,我就听到了‘喵’的一声,一只小黑猫从一旁的草丛里窜出来,慢慢地爬到我的身边……
“他回来了。”
黄梅笑道:“他帮我赶跑了猥琐男,在我脚边喵喵叫着,要我把他带回家。
“我抱着他,特别兴奋地跑回宿舍,把他身上的毛擦干净,给他喂好吃的,晚上抱着他一起睡觉,然后第二天兴冲冲地告诉同事这个好消息,结果没有想到,同事不仅没有和我一起高兴,反而还觉得我太思念它,才产生了幻觉。
“我想把他抱出来,给同事看,可是他却一溜烟跑了。
“后来我发现,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同事,比较喜欢和我在一起。
“他性格这么好,肯定不是他的问题。我觉得是因为同事老是不相信他回来了,他也有些心灰意冷吧。
“我们两一起在宿舍住了几天,我看到网上说,养猫最好不要在宿舍养,人多,地方小,猫容易焦躁不安,日子过的不舒坦。我就没忍住,搜了一下附近的租房信息。
“他看到我打算搬出去住,果然一下子高兴起来,当天晚上一直舔我的脸我的手,用尾巴圈着我的手腕,扑在我怀里睡着了……”
黄梅搬出宿舍的决定来的很突然,大部分同事都挽留她,特别是当知道她要租的房子位置后,更是无法理解。
然而当黄梅说要为她家猫考虑时,同事们却纷纷不开口了。
自从那一天晚上后,黄梅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围绕着她们看不见的猫打转,要求所有人都得迁就她的猫。
一开始大家以为她伤心过度,全都忍了,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黄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这些舍友对黄梅的不满也逐日累计。
她们其实都是爱猫人士,当初大家一起照顾小黑猫,这么多年走下来,从来没发生过口角争吵,可是如今由于黄梅这只看不见的猫的问题,宿舍内的氛围越来越奇怪。
既然黄梅是为了那只猫搬走的,这些舍友想了想,最后也没再多劝了。
“其实刚搬家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忐忑的。”黄梅道,“员工宿舍是免费提供入住的,自己在外头租房子,却要多付不少房租,我自己日常吃喝可以对付,但是他不行,我得给他买好一些的食物,我无法想象他再一次离开我的画面了,结果没有想到,他果然给我带来了许多惊喜。”
刚住进小区的时候,黄梅整个人畏畏缩缩的,不敢和周围的人对视,更别提和邻居攀谈,有次下班回来乘坐电梯,遇到了一男一女,尤其是那个女生,虽然容姿一般,但却打扮得十分时髦,在黄梅的衬托下,顿时显得她比平常好看不少。
黄梅一下班,便急匆匆地赶回来,素着一张脸,扎着个酒店服务员都绑着的发型,身上还散发着工作后难以避免的味道,一进电梯,那一男一女便一下子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来,流露出了嫌恶的目光。
估计是看黄梅一个人畏缩地站在一旁,浑身散发着不自信的气场,女生莫名找到了不少优越感,当着黄梅的面,不仅狂秀恩爱,更是明里暗里地暗示她的男朋友,找到她这样的女朋友该谢天谢地,否则找个像旁边那样土里土气的,可够他受得了。
那个男人估计也十分吃这一套,当场回应起来,说那种土鳖农村女,带出去也是丢脸的,求他上他都懒得多看一眼。
两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却摆明了在贬低她。
黄梅从小知道自己泯然众人,听着这话虽然难受,但是对方确实比她好看比她优秀,这种男女她在上学的时候见到不知多少,当年可以忍,现在工作多年,自然也行,因此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忍让。
“没想到,他看不下去了。”黄梅道,“到达我们这一层楼电梯,他们还在说我,结果被他听见了,一下子冲出来,把他们狠狠挠一顿,吓得他们大叫见鬼,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这是在为我出头。”
黄梅说着,脸上的神情又兴奋又得意:“还有一次,对面邻居家养的狗,不知道为什么冲着我们家狂叫,甚至想要扑倒我身上来,那只狗长得非常大,朝我冲来的时候,狗嘴大张,我几乎有一种会被它咬死的感觉。
“虽然最后狗被主人拉住了,但我也吓得摔倒在地上,浑身发虚,腿软地站不起来。偏偏那狗的主人,不仅没有向我致歉,反而还很疑惑地和我说,他家的狗从来不叫的,性格老实得不得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它这么疯狂的模样,问我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要我小心一点……
“我当时就被气哭了,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只觉得自己又没用又软弱,人欺负我就算了,狗都欺负我。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来帮我了,那只狗被它打的嗷嗷大叫,发疯似的在楼里跑来跑去,连它的主人都控制不住它,差点被它给撞飞,吓的赶紧连人带狗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云景听着,极有耐心地点了点头:“它居然这么聪明。你坐电梯上来,家里的门是关着的吧,它能够立刻冲出来,帮你教训电梯里的两个人;还有打这只狗也是,每次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你的身边,就像是有超能力一样。”
“是啊!”黄梅被云景的话给鼓舞到了,声音都抬高了几度,“他就像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就像每时每刻都陪伴在我身边,当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赶来,帮我教训所有欺负我的人!”
“你觉得它比人更亲近你,更让你依靠,所以你给它买了各种人类的生活用具,是吗?”
“当然不是。”黄梅笑道,脸上的表情有些神秘的得意,“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哦?”云景扬眉,“他亲口,说出话来,向你索要的?”
黄梅抿着嘴唇得意地笑了一会儿:“自从他回来之后,我就觉得,我就像多了个男朋友一样,每天他陪着我,保护我,经历过生离死别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普通的主宠关系了,是很甜蜜的恋人关系。我虽然喜欢看韩剧,喜欢看小说,喜欢幻想,但是我也知道,现实和梦境只有差距的,一直到那一天……”
黄梅是高一读到一半辍学出来打工的,转眼两年半的时间过去,曾与她有半年同窗缘的朋友,都已纷纷高中毕业。
毕业前的那场聚会,黄梅也被受邀了。
邀请她的是班长,这场聚会的组织人,一个学习好,情商高,能歌善舞非常健谈的人。
黄梅本就不擅长拒绝别人,班长在电话中再三邀请,恰好聚会那天黄梅休息,她便答应了下来。
然而答应完后,黄梅就后悔了。
她和那群同学只相处过半年,那半年的时间,她并没有在班级里交到什么知心的朋友,反而觉得与整个班级的人格格不入。
当初辍学她也曾为自己感到惋惜,但是一想到可以离开班级那个氛围,她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当服务员虽然是社会底层,但是她和之前的舍友相处的很好,平日上班也没遭到太多刁难,现在又有他陪伴,日子过的十分顺心,为什么会这么傻,答应了班级聚会呢。
越想越觉得难受,黄梅忍不住抱起猫,就将自己的烦恼给诉说了。
“当时我也没指望他能帮到我什么,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黄梅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几天后,到了聚会时间,我就找了件我当时衣柜里最贵的衣服,特地洗了个头洗了个澡,去参加聚会了。”
短短的两年半时间,黄梅的生活除了多出一只猫之外,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但是那些学生就不同了。
高一还素面朝天的女同学,几乎每个都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时下较为流行的日韩风,白皙细腻的皮肤,鲜红的嘴唇,站在她们之中的黄梅,简直像另一个次元的人。
她不仅容貌普通,还多了份令人无法忽视的土气。
黄梅这才惊觉,这些女生也都成年了,懂得了打扮,她已经怀着对过去她们恐惧的心态来参加聚会,结果一切比她预料中的还要糟糕。
那些男同学看着画风截然不同的黄梅,哪怕努力憋着,也没憋住笑容。
气质迥然的黄梅,一时之间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班长便是这群打扮精致的女生之一,她先是站出来安抚了一下黄梅的情绪,招待她坐下,然后见大家都对黄梅感兴趣,接下来的话题便不断围绕着她打转。
“你当初成绩还不错啊,怎么就辍学了?”
“啊,你家里没钱给你上学啊,怎么连高中都上不起,这也太惨了吧。”
“你一定很辛苦吧,当时还没成年呢,就去酒店打工做服务员了。”
“会不会被别人揩油啊,一些猥琐的大叔不是最喜欢未成年的小姑娘了?你又是服务员,也不敢反抗吧……”
“哎呀你们别问这种问题啊,换个换个。黄梅啊,你日常上班都做些什么啊,我们都没打过工,超级好奇耶。”
“工资多少啊,够不够你花?”
“我大学报的就是酒店管理这个专业,也许以后有机会去你们酒店工作哦!”
“我是会计耶,也有可能成为同事哈。”
“哎呀你们一个个选的专业这么好,我只能苦命地当医生了……现在医闹这么严重,我感觉我还不如直接不读,跟着黄梅混当服务员算了。”
“得了吧,就你还能当服务员,你长这么大,厨房都没进过吧?”
“不会可以学啊!不就是拖地洗完端盘子么,有什么难的,不要小看我噢。”
黄梅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很想给他们解释她虽然做的是服务员,但基本很少遇到揩油的人,就算遇到了,也是可以直接反抗的,根本不存在什么大叔当众猥琐小姑娘这种事情。
服务员虽然三班倒很辛苦,但是她们的主要工作时服务客人,洗碗拖地另外有人负责。
她将自己保护的很好,她的工作环境很正常,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但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除了回答他们的问题之外,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黄梅看着他们调笑着,展望着以后的生活,脸上的笑容又自信又飞扬。
她虽然坐在人群的中间,却像是站在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世界。
哪怕他们没有一句辱骂,但是黄梅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看不起她。
“对了!黄梅,你是不是很奇怪,程杰怎么没来?”
黄梅一听,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程杰是他们班的班草,当初很多女生都暗恋那个酷酷帅帅的男生。
“我、我不好奇……”黄梅鼓起勇气道,然而她的声音最终淹没在了大家的笑声中。
第250章
黄梅脸都白了, 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当然也和大家一样, 很容易就喜欢上班上最夺目的男生。
只是她知道自己希望不大, 所以一开始就表现出敬而远之的态度,只敢在心中默默地喜欢着,偶尔有机会偷偷地关注程杰。
直到有一日,老师重新安排座位,程杰太招摇, 放谁坐他旁边老师都不放心,最终想起了黄梅。
对于班上每个同学的大致情况,老师基本也有一定的了解, 黄梅当年性格木讷老实,安排在程杰身边再适合不过。
结果没想到程杰听到老师的安排之后, 第一反应就是:“换个人吧,她身上有异味, 影响我学习。”
非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程杰的脸上甚至没有什么嫌弃的神情, 却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老师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尴尬,她想要斥责程杰,可是看着这么好看优秀的学生, 又有些舍不得, 只能道:“那,那换个吧,黄梅你坐回去, 别过来了。”
黄梅现在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当时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了,程杰话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轰”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一直到大家哈哈大笑,她才勉强回过神,本能地低下头,不敢抬起头承受别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