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潜不赞同地望着他的九师兄,怀疑他带自己去千绝谷是干私活去了。就见对方狡黠一笑,停下来摆了个酷酷的姿势:“别这么看着我,我真是以我素未谋面的干儿子为先。这千绝谷孙钱能进章如溪能进,我早就想杀他两,自然也找好了法子进去。我那好友,便是我们的领路人。”
糯糯拿小鱼干呸他:“别卖关子,我家崽子还生死未卜!”
路千里灰溜溜赶路,嘴里叨叨:“继承了九渊仙骨的小崽子可不是一个区区大能修士能杀死的。”眼看糯糯要跳起来,他才乖巧:“我带你去找的,是邹鸣的儿子。”
“他的名字你们都听说过的。”路千里死性不改又偷摸了把糯糯的尾巴,得意道,“千绝谷常年淫雨霏霏,邹鸣之子出谷后伺机向孙钱报欺凌之仇,便为自己和弟弟更名。兄长名曰常霏,弟弟名曰常霁。”
半年以前,糯糯踩着皑皑的白雪初次下山,路遇狐精阮红尘,后者带着糯糯去青阳城找其心上人常霁;孙钱在寒冬时节筋骨酸痛夜不能寐的毛病发作得最厉害,经人介绍结识了神医常霏,欲根治骨病,却“意外”死于病床之上;孙钱门人追杀常氏兄弟35" 我只是一只小猫咪0 ">首页37 页, ,间接致使糯糯与阮红尘二人各自流落;路千里将常氏一家带上流云宗,交给归不觉庇护;后路千里与常霏有勾连一事被张沛揭露,路千里一不做二不休取张沛性命于闹市,满门哗然;合欢宗主易欢受到挑拨,欲逼路千里自绝谢罪;此事牵连流云宗名誉,霍潜出面平息,与糯糯父子擦肩揭阳城……
千绝谷内,一个看模样年过八旬的老者手中提一盏小灯,佝偻着背走在密道之中。未几,逼仄的走道尽头,一暖光大盛。老者提灯弯腰而出,来到了同样逼仄狭隘的地窖之中。
地窖的角落蜷缩着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少年,脸上脏兮兮,化形未完全而留存的耳朵上挂着几缕蛛丝。老者向他走来,他也不施以颜色,没有任何反应。
老者蹲下,用手中的小灯去照少年的模样。灯光也照亮老者的面庞,眼窝凹陷,双目浑浊,脸颊上的两块皱皱巴巴的肉像是失了生机一般挂在耳朵下边暖色的灯光下,他目露贪婪地看少年,仿佛一个行将枯槁的老财主在窥探自己积攒毕生的金窖。
他模样虽老,双手却是铁钳般有力,他把少年从角落里拖起来,捏.弄少年的下巴看他的鼻子,再拉他的手,看他掌心里柔软的黑色肉垫。他捏捏少年的手:“怎么一直不说话,我又没虐待你。”随着他的动作,少年手腕上拇指粗的金属锁链相互撞击,发出浑厚的嗡鸣。
少年垂眸,嘴里哼出轻蔑的笑声。
老者于是又珍惜地挽起少年被链子磨得青紫的手腕:“都怪你自己想逃,你要是不逃,我不就用不着锁你了吗?”他抬手抚摸少年的头:“你跟着我,有什么不好呢。反正你娘也死了,跟着我,告诉我怎么突破大能的瓶颈。我飞升成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原本静默的少年闻言,又是哂笑,倒是说话了:“我只要你死,给我娘陪葬。”
“你娘有什么好,不过是一个凡人女子,不值一提。”老者张开手臂,“而我,我是此界最接近突破的大能期修士,我将是合欢宗的第一人,我也是复兴药修一道的第一人,我……我会将千年前的荣光还给你们百尾猫。”
“你说错了,你们合欢宗不过是一个蚂蟥窝。”少年倾身,“我祖父死后,你们的修士一个个凋零。近几百年出的唯一一个仙君,姓路的,还是我祖父门下弟子,修行时没有沾过药修的一点路子。”
“而你,药修的魁首……”少年脏污的眉目之下,一颗泪痣平添风情,“资质平庸,修行近千年也不能飞升。如今熬得油尽灯枯,活不了多久啦。”
“胡说八道。”老者一把捏住少年的脖子,“我抓到你啦,我可以飞升的。我花了几百年时间找你们,我一定可以飞升的。”
“你快要老死了。”少年窒息,胸膛剧烈起伏,仍是要激怒老者,“章如溪,你已经来不及突破了。”
“你胡说,我有你了,我有你了!”老者狠掐少年脖子,“我马上就可以飞升,我终于能够飞升!”激动间见少年咳出一口血,又烫手一般将少年丢到一边,冷静下来:“你想死?想绝了我飞升的唯一希望。差点着了你的道。”
他失魂一样后退三步,重新将少年锁好,给他灌下一整碗迷药。走之前拍拍少年的脸:“小宝贝儿,乖乖等着,我回去就给你把药房丹炉搬过来。你要是不炼药,我便剐你身上一片肉。”看少年恍惚还有意识,猛地发力将少年一掌打晕过去,才放心地离开。
他走出密道,迷迷蒙蒙的日光透过浓雾照在他脸上。他回想起外边流传的霍潜之子失踪的传闻,恨恨道:“早知道霍九渊的道侣也是百尾猫,我当初就该想办法偷偷抓了来。如今也不至于叫霍九渊被那狐媚子驱使,叫我不得畅快。说起来那姓路的恶狗去过流云宗,早该知道那猫精身份,却不上禀宗门……待我飞升就报这欺瞒之仇。”
忽而又想到霍潜丢了的儿子也是百尾猫,又豁然兴奋起来:“我还有机会,这只不听话,我也还有另一只,我还有飞升的机会。”
他的身影隐匿在密密实实的丛林迷阵中,只传出两声怪异的桀桀笑声:“我要飞升啦,我马上就要飞升啦!”
第102章 独一
糯糯小两口奔波着找崽崽的时候, 这只胖成球的崽子正在跟未来的天道继承人亡命奔逃, 身后百里之内跟着一只要吃饭饭的不明生物。崽崽全程哇哇叫:“我要爹爹, 我要miamia!”他那隐藏了身形的小伙伴单只胳膊夹着他逃命,间或吓唬他:看你走了这么久你爹娘都没有来追你, 他们一定是不要你了。以后你就安心跟我混, 我正好想要一个娇滴滴还会哭哒哒的儿子。
崽崽闻言一愣,随即大声学疯狗狂吠:“汪汪汪!”
——我超凶的,是地狱恶犬喵!一点都不娇滴滴喵!
“多才多艺,有趣的灵魂, 比我的养子可爱多了, 我喜欢。”月牙精丧心病狂一顿夸, 把崽崽夹得更紧了,总结道,“要多少红包才会改叫我‘爹爹’?”
崽崽:“……咩呜, 爹爹救我QAQ”
崽崽从未想到世界上竟有如此和他做对之人, “本崽崽乃是世界中心”的三观完全崩塌。又被打回原形, 变成娇滴滴的, 要miamia和爹爹宠的小猫咪了。
两个人吵吵闹闹一路逃亡, 日薄西山之时月牙精不跑了。他似乎触景生情, 带着崽崽在高山之巅观赏日暮,又变回一根鱼骨的形状, 蓦地自顾自叨叨起来:“这座山峰是方圆千里最高的一处, 我妻子还活着的时候, 很喜欢拉着我和她的宝贝儿子来这儿赏日出日落。”
崽崽左顾右盼, 生怕那黑乎乎的一团冲出来将他一口叼走:“我们不是在逃命吗?”
“她喜欢一切规律的东西,日出日落,月上柳梢,北雁南飞,蜻蜓点水。”月牙精自顾自说话,“但凡是无限重复的事物,她都极为喜欢,认为那是最美。”
崽崽敲敲鱼骨,提醒他:“叔叔,我们不是在逃命吗?”
“有一天,她突然掏出来一枚蛋,说‘我将世界上最美最纯的东西送给你,从今以后我们有孩子了’。”对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某一瞬间,他似乎是山川湖海,一派自然,不受外物干扰,“那颗蛋孵化,我们的独子诞生,他果然生得纯稚美丽,我的妻子十分喜爱他。他也十分爱戴的我妻子,不对……这孩子只敬爱我的妻子。而我在他心中匹配不上他二人,是不达标的,该被抹杀的。”
随着感慨的叹息落下,黑影在天边若隐若现,其后的天空出现繁复美丽的紫金色花纹,涟漪一般自落日之处一层层荡漾开去,伸展出无限与一开始出现图案一模一样的点与面。那是无限的,规律到极致的美丽图形。崽崽紧张地炸毛毛团团转喵喵叫。
月牙精渐渐隐没,声音却还在崽崽身前一米处,语气是讽刺的浅笑:“如今吾妻已死,父子情分已断。他既追杀至此,我便要他知道,为何我为父,他为子。”崽崽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本该缓缓落下的夕阳蓦地没了踪影。天与地之间一片漆黑,只留下金色的花纹闪电一般掠过黑幕。
崽崽张大嘴:“喵?”
——哪儿,你儿子在哪儿?!鱼骨头你跑哪里去了我好害怕爹爹救我QAQ
日头大约消失了一盏茶的时间,崽崽趴在山石缝隙里捂脑壳,再见今天的太阳时山河间一片焦炭。天边的金色花纹收敛成一道金光,不知何时落在了林间。日光乍现的一刻,金光疾速自山林中弹出隐没在云后。又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崽崽迷茫回头,便见一年约二十的青年一脸死气地望着金光消失的方向。俊俏到几乎妖气横生的脸上满是戾气。他听闻猫叫,低头看一眼崽崽,面无表情地抓住崽崽一顿揉:“噫,我杀不死他。他也没有能力杀我。”
是月牙精的声音。
崽崽挣扎,又被一顿乱搓。月牙精神经质地又重复了许多遍:“我杀不死他,他的本体到底是什么,我竟然毁不掉他。”
崽崽试图逃离魔爪:“放开我喵,miamia说了不可以让别人乱摸。你杀不死又怎么了嘛!放开我!”
“他杀我,不过小事一桩,随时都可以翻篇。”月牙精把崽崽抱好,“我杀他,还失败了,便是大麻烦。以他的气性要记恨千百年不说,哪天我的妻子要是复又活过来,知道我要杀她辛苦找来送我的宝贝儿子,我们的定情信物……儿……”
崽崽才不懂这些有的没的,扭扭屁股:“你怎么还不放我?”
青年遥望他便宜儿子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抱起崽崽掂了掂。他原本只是见到几家出走的崽子便联想自己的不孝儿子,想着要吓唬下不知天高地厚叫爹娘头疼的小崽子。抓过来玩两下就放回去。现在,他迫于压力,改变主意了。
“离家出走的崽子配无家无口的鳏夫,不是正好么。你给谁当儿子不是当呢。我的妻子生前最后几天喜欢上了毛茸茸的东西。”青年的脸庞凑近,“我看你就不错,来当我们的儿子正好。”
崽崽一点都不想当“被自己养子追杀到屁滚尿流的落魄鱼骨”和“据说是死了但有可能会复活的离奇生物”的儿子。他灵机一动往地上一滚,骨碌碌滚到臭水沟里沾了一身泥,还跑草丛里哼哧哼哧啃了几口土。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崽崽从一只金灿灿香喷喷圆滚滚毛顺顺的小狮子滚成了一个脏皮球。滚完自觉往青年跟前戳,在对方如遭雷击的目光中抖动自己搅屎棍一样又脏又臭的尾巴,嘴巴一张就喷土:“你看我,美丽吗,规律吗?”
青年:……
崽崽做出屙粑粑的姿势:“我还小,还不会自己更衣,想当我爹的话得过来伺候我。”
青年皱眉后退。
崽崽就地撒泼:“我饿了,我要吃羊奶和小鱼。羊奶要现挤的,小鱼要给我撕成一绺一绺。我爹爹一向亲自给我挑鱼撕鱼。”
还伸出自己脏兮兮的jiojio:“爪爪上的毛毛长了,跑起来容易打滑,给我剪剪。我爹爹每三日给我剪一次脚毛。”
并抖耳朵:“今天的圆镜呢,我爹爹可是巴不得得天天给我做圆镜的。吃穿住行都记录下来,一天都不能少,少一天都不是完整的幼年回忆。录完今天份的给我洗澡吧,我爹爹可喜欢给我洗澡了,你也得学着给我洗澡。”
边说还要边抖毛,泥点子跟雨点似的飞溅出去。
青年麻木脸被溅了一脸泥点子,抹脸:“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养儿子。”
崽崽的小胸膛一瞬间狂跳了一下:果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像舅舅一样待他。天上地下也就一个男人能让他用“爹爹”这个称呼。
崽崽扭头就走,溜得比贼还快:“那我走了。”飞出去几里发现青年还跟着他,又企图甩他一身泥,却被揪住了命运的脖子。青年一只手抓住他,一只手心里冒出侃侃的热水,给崽子搓已经结块的猫毛。一瞬间叫猫以为他回心转意又要收儿子了。
本大王太受欢迎,个个都争着给我当爹,真叫猫头疼。
好在后者意不在此。他摇摇猫崽:“你飞错方向了。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一个崽崽外边乱转,我把你带回瀑布等你爹娘吧。”
第二日,他两在海面上转来转去,青年略有些尴尬:“你爹娘的海岛在哪里,叫什么名,你还记得吗?”崽崽矜持地摇摇头:“不,不记得。”
他两商量了一下,决定回他们最开始碰面的溶洞。崽崽拍胸脯保证他是在那里长大的,还那片山头的大王。只要回到溶洞,他就能自己回家等爹娘回来找他,绝不会被坏人拐走。
于是第三天他们在各种深山老林里转,青年的尴尬之情溢于言表:“我当初被逆子追杀,也就随便找了个地方静养……你还记得你家安在哪座山上吗?”崽崽把脸埋进青年胳肢窝:“我只是一只刚刚一百天的小猫咪,我不认识路。我miamia选那座荒山定居是为了掩人耳目,那山没有名字。”
两个专门往偏僻无名小地方钻的家伙相对无言。
青年于是带他出山:“你爹娘的名字总该记得吧,等天亮了我带你去打听。”顺手抓起猫崽的爪子捏了捏:“你的根骨与众不同,你爹娘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崽崽不是个记仇的性子,他委屈巴巴窝在青年肩膀上,温顺的喵了一声。
第二天一进闹市,消息就风儿一样自动灌进了他们的耳中。
“听说了吗,路千里仙君又动手斩杀师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