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眨了眨眼,意识到眼前这人恐怕是救下了大黑的那位老太太的儿子。
怪不得大黑不说话了。
“我们这里的话,就这一个大黑。”林木说道。
“……”中年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大黑,半晌,有些恍惚的叹了口气,说道,“今日下午家母出殡。”
林木看了看大黑。
大黑冲他叫了一声,转头从柜子里叼出了牵引绳,冲着林木尾巴摇得像个电风扇。
“……”
林木把门带上,带着翘班的罪恶感,牵着狗,跟着中年男人前往了他们家里。
来送老太太最后一程的人不少,气氛有些沉闷。
林木站在门口,把牵引绳交给了老太太的儿子,自己则站在门外,并不进去。
他始终不太喜欢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总让他想起走时孤零零的妈妈。
林木在外边找了个花坛坐下,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就听到有人叫他。
他回过头来,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向他走过来,正是他刚刚发消息过去询问妈妈参与的项目的那位导师。
也是时常照顾他生意的一位老人,人很好。
“谭老师?”林木站起身来,“您怎么在这儿?”
“走的这老太太是我同学。”老人说道,拉着林木的手往旁边走,“正好我有点事要找你。”
“什么事啊?”林木问道。
“你不是挺会侍弄花花草草的吗?”老人拍了拍林木的头,“给你介绍个大客户。”
一老一少说话间,走到了房子门口,那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生得很高,一手插在兜里,叼着烟,微微垂着眼似乎在发呆。
老人带着林木大步流星的走过去,说道:“小屋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林木。”
林木被老人轻轻拍了拍背,忍不住使劲挺直了背脊。
被喊的男人微微偏头看过来,神情冷凝,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与凶戾。
林木浑身一僵,几乎马上就察觉到了这个男人气息的异常,警觉的微微后撤了一步,随时准备逃跑。
男人的目光触及林木的瞬间眯起了眼,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之后,掐灭了手里的烟。
老人给林木介绍这个男人:“这是帝屋,我上里边去一趟,你们慢慢聊。”
男人点了点头,等到老人走远了,才说道:“半妖?”
这声音冷冰冰的,跟晏玄景那种清冷截然不同,光是听着声音都像是沾满了血的刀尖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扎进了听的人的脑子里,让林木经不住打了个哆嗦。
男人微微凑近了些许,抬手扣住了想跑的林木的肩膀,轻嗅了一下,眉头一挑:“帝休?”
作者有话要说: 帝屋:又北三十里,曰讲山……有木焉,名曰帝屋,叶状如椒,反伤赤实,可以御凶。
跟帝休是同一个屯里出来的![搓手手
第15章 他破开镇压他的那些印法,出来复仇了。
林木被帝屋拎小鸡一样拎走了。
帝屋提溜着林木走到外边的一辆SUV旁边,拉开后座门,把林木撵进去,然后自己也坐进了后座。
林木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盯着旁边这个男人,一动不动,也不敢动。
帝屋坐在林木旁边,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来,刚准备点上,偏头看了林木一眼,又把烟扔了,也不说话,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林木僵了好久,盯着阖着眼仿佛睡过去的男人,手背在背后,小心翼翼的摸上了车门把手。
帝屋眼都没睁,懒洋洋的说道:“呆着。”
林木默默缩回了手,试探着伸手去拿手机。
这次帝屋没说话了,林木掏出手机来翻了一圈通讯录,悲伤的发现手机里一个能够帮忙的人都没有。
普通人类就不说了,通讯录里唯一一个妖怪现在在那栋房子里,还没带手机,眼看着一时半会儿估计是不会出来,更别说下午还要出殡,大黑八成是要一路送到殡仪馆的。
林木无奈的给大黑留了个信,觉得自己恐怕只能听天由命。
——他之前说什么来着。
妈妈死命捂着爸爸的存在肯定是有道理的。
可不是吗。
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血脉是什么,马上就被人认出来了。
早知如此就该听妈妈的话,不去追究爸爸到底是谁。
不去追究爸爸是谁就不会知道爸爸是帝休,不知道爸爸是帝休就不会明白自己的血脉,不明白自己的血脉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妖气四溢。
不像现在这样妖气四溢,就不会被发现。
林木握着手机,一边后悔,一边琢磨打110说自己被妖怪绑架了会不会被认为是虚假警情。
要不试一试吧,被发现了就大喊一声救命不知道有没有用?
林木死马当活马医,点开了拨号界面,刚按完110三个数字,手机就被旁边闭目养神的男人抽走了。
帝屋看了看林木手机上那三个数字,嗤笑一声:“报警?”
“……”林木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看帝屋,想起之前小人参被奶糖叼进屋里的时候说的话,不禁哽了两秒,小声问道,“你是要吃了我吗?”
帝屋转头,惊奇的看向林木:“帝休就这么教你的?”
林木闻言一愣,下意识的仔细看了看坐在旁边车座上的妖怪,这才发现对方身上那股让他头皮发麻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消弭了。
林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个妖怪听起来好像是认识他爸爸的。
但是他能说什么?
林木想,自己又没见过爸爸,能说什么。
于是林木闭紧了嘴。
帝屋见林木不说话,眉头皱了皱:“怎么不说话?”
他说完顿了顿,看着林木,补充道:“我不吃你。”
林木松了口气,张嘴卡壳了半晌,在帝屋的注视下下意识的问道:“你认识我爸爸?”
帝屋点了点头:“认识啊,倒是你爸爸没跟你提过我?”
“……”林木愣愣的看了帝屋两秒,摇了摇头,“我爸爸他……我没见过我爸爸。”
懒洋洋靠着椅背的帝屋一下子坐直了,眉头微微皱起来:“什么意思?”
“我没见过我爸爸。”林木重复说道。
帝屋这个名字,听起来跟帝休就像是本家的兄弟一样,但是林木也知道妖怪的名字不是这么算的,因为帝休准确的来讲,是他爸爸这个种族的名字,只不过这个种族只有他爸爸那一棵树就是了。
帝屋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没见过你爸爸,那你是从哪来的?”
“我是我妈生出来的。”林木觉得这问题怎么这么傻缺,“我出生之后就没有见过我爸爸。”
帝屋看着林木,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打开窗户,点燃烟深吸一口,往车窗外呼出了一口白雾,轻嗤一声:“八成死了,就他那样子,不死不会不管你。”
林木听到这话就是一怔,百种思绪爬上脑海,仿佛有什么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响,响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被撕得粉碎,最终只剩下一些酸涩空虚的情绪。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林木看着帝屋:“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吗?”
“我算是你爸的前辈,我修炼成妖的时候他还是棵小树苗呢。”帝屋叼着烟,轻啧一声,“按照辈分,你该喊我一声伯伯。”
林木看着对方最多三十的面相,伯伯两个字怎么都喊不出来。
就凭那张脸,林木最多喊个哥。
这妖怪也没必要骗他。
对方比他强大太多了,强这么多想要什么直接抢夺就是了,哪怕是他的性命,想要取走恐怕也轻而易举。
哪里还有骗他的必要。
“我倒是挺想知道,他怎么会跟一个人类在一起。”帝屋含混着说道,“他应该在大荒里,被那些大妖怪们看护得好好的,规规矩矩的供奉着,没有任何生灵能够伤害到他。”
林木想到刚刚查到的资料,心里更加相信了几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帝屋眉头又拧了起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妈呢?”
“不在了。”林木抿了抿唇,“她生前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帝屋一顿,随即又意识到这情况实属正常。
帝休成妖出世,并且孕育了后代,这个消息要是被妖怪或者人类任何一方知道了,这小半妖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半妖不能变回原形,不能结出果实,但是属于帝休的妖力和天赋却还是存在的。
把这小鬼抓起来关着,时不时从他身上扒点东西下来,血肉也好骨头也罢,都是上好的材料,反正半妖的愈合速度很快,如果长时间受到创伤,身体本能驱使还能恢复得更快一些。
要再贪心一点,把这小鬼的魂魄扯出来,肉体跟魂魄那么一炼,说是仙丹都不为过。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帝屋冷哼一声,几口把烟抽完,碾碎了烟头:“你叫什么?”
“林木。”林木说完补充一句,“随母姓。”
帝屋拿林木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备注了帝屋伯伯,然后皱着眉看了最后两个字半晌,又把那俩字删了,保存好之后拨通号码,拿自己的手机记下了林木的电话,转头对林木说道:“给我点血。”
林木瞬间警觉起来。
“我魂魄不全,拿你点血保持清醒。”帝屋不知道从拿翻出一个白玉瓶和一根尖锐的玉石,说话变得随意了许多,“就一瓶,别磨叽。”
“哪有人见面就要人血的!”林木往后缩了一大截。
“你骂谁是人呢?”帝屋没好气的说道,“不拿你血我隔三差五得杀人,要么你得跟刚刚一样被我随身揣着用帝休的力量安抚我,你要乐意我也无所谓。”
林木一愣:“你杀人?杀了多少?”
帝屋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知道,忘了,都是些早该死的人。”
林木眉头皱起来,终于还是伸出了右手,看着帝屋拿着那根尖锐的玉石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印,一道血痕就浮了出来,汇聚成一小段血迹,流入了帝屋手里的玉瓶里。
手腕有些凉,麻麻的,但一点都不疼。
“杀人不对。”林木小声嘀咕了一句。
“哦,你心疼人类啊?”帝屋说完敷衍的点了点头,“也是,你是半妖。”
林木看了看逐渐满上的玉瓶,说道:“那有我的血就用不着去杀人了。”
“这你就别管了。”帝屋摆了摆手,轻轻拂过林木的手腕,那道伤口马上就愈合得连一丝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帝屋收好了手里的瓶子,告诫道:“你自己注意点,血不能随便给别人,头发丝儿都不行,头皮屑也不行,你身上任何东西,包括你经常穿的衣服,也不能随便给别人。”
林木看着帝屋,点头。
“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帝屋顿了顿,又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三。”林木乖乖回答。
“真小。”帝屋说完,越过前面的座椅,给林木塞了张信用卡,“拿去花。”
林木一愣,赶紧推回去:“我不要!”
“不,你要。”帝屋拉开林木的衣领,把卡往林木衣领里一扔,然后打开车门,把这个小半妖一脚踹了出去,“记得花,不花我半夜爬去找你。”
这话说完,帝屋“嘭”的一下关上了车门,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林木揪着自己的衣领,把衣服下摆从裤子里扯出来,看着滑落到地上的那张副卡,弯腰捡了起来。
大黑在屋里闻着了一丝浓郁而香甜的血气,浑身一震,汪汪叫着冲了出来。
林木愣愣的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事……就是,我有个长辈找过来了。”
大黑不听,他围着林木嗅了半晌,的确是闻到了血腥气,但林木浑身上下又没有伤口。
“真的没事。”林木把卡收好,牵着大黑往里走。
等到老太太的事情处理好,下午已经过了一大半。
林木牵着大黑往回走,给等了大半天的妖怪们处理了一下工作,剩下的扔给了神采奕奕的大黑,自己上了资料室。
这一次他查的是帝屋。
帝屋跟帝休一样,同样是树,高高的直冲云霄,叶片的形状像椒,生着倒刺,可以用来抵御凶灾。
是非常厉害的祥瑞之树。
帝屋的资料远比帝休要多得多,因为帝屋成妖,并在数千年前是大荒里颇为出名的一个独行者。
因为自身特性的关系,跟那些有恶果的妖怪相冲突,交际关系始终不怎么样,甚至经常在两方妖怪冲突的时候路过,仗着御凶的特性一个打一群,打完拍拍屁股走人,招了一身的仇恨。
后来帝屋没事跑到中原来溜达,被大荒和中原两边的妖怪和人类勾结,阴沟里翻了船。
帝屋是多好的材料啊!
本体分割开来可以供给无数无法抵御妖鬼的人类做山门、做武器又或者是当成什么别的材料。
魂魄镇在哪儿,哪儿就能阴阳无鬼,海清河晏。
把帝屋的妖力单独炼出来,更是能保证一大片辽阔的地域灵木花药放肆生长,还不愁被妖气和鬼气污染。
于是在帝屋翻车之后,人类要走了他的本体和魂魄,那些妖怪要走了他的妖力,把他一分为无数份,分别镇在了中原和大荒各处。
而得了帝屋的好处之后,贪心不足的那些人和妖,又把目光投向了上古时留存下来的奇花异草和神木。
帝休就是因此而被死死护住了。
林木看完这些,深吸口气,意识到自己的爸爸就是因此才连成妖的消息都被护得密不透风。
他沉默的合上资料,安静的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