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有神明[玄幻仙侠]——BY:温三

作者:温三  录入:08-30

  阿箬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理所应当道:“你母亲的命当然比不上我的花。”
  “你!”隋云旨一顿,又觉喉咙痛得厉害,咳嗽了起来。
  “有求于人,便受制于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吗?”阿箬问完,昂首看了一眼结界外黑蒙蒙的夜空,不知瞧见了什么突然抱着竹篓起身。
  她抬脚踢雪灭了火堆,又露出高兴的笑容道:“算你走运,我的花好像开了。”
  阿箬将竹篓背上,提起裙摆便往靠北的方向跑,偏那挡风的琉璃罩跟着她一起挪动,隋云旨也只能连忙跟上。
  他跟在阿箬身后,瞧着那纤弱的身形轻飘飘地踏在雪面上,而他自己双足却沉重地陷进了雪里,又想起她说她在这里三十年了,看上去却比他还要小上两岁,心里豁然起了个令人发毛的念头。
  阿箬……怕是个死人。
  那邪祟之物,大抵也是有邪祟之物才能镇压的。
  “我听人说,那花儿玉盘大,花瓣晶莹,花蕊在夜里还能发光呢。”走在前头的阿箬突然开口,她声音很好听,若是低声说话便叫人有种情人呢喃的错觉。
  隋云旨猜到她的身份,心里越发慌张,到底年轻,便没忍住开口附和,减少心里的恐惧。
  “是吗?我还没见过会发光的花。”隋云旨道。
  阿箬继续朝前小跑:“我闻到它的味道了,清雅微凉,有些好闻,和你身上的味道也有些像。”
  隋云旨闻言,连忙低头闻一闻自己的袖子。他入雪原来不曾洗漱过,身上滚了许多雪渣,除去冰凉的雪味儿便是一些污垢的味道,哪里好闻?
  阿箬一笑:“你喜欢吗?”
  隋云旨:“……”
  他并不喜欢自己现在身上的味道,若能回去胤城,便叫丫鬟沐浴更衣,点燃上好的春晨香,那味道才能叫人喜欢的。
  可旁人问了,他也只能顺着对方回答:“尚可。”
  结果阿箬脚步一顿,回头不满地瞪了隋云旨一眼:“你好奇怪,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
  隋云旨:“?”
  到底是谁奇怪?
  阿箬撇嘴:“我又没与你说话,你莫打岔!”
  忽而一阵凌冽的寒风从前吹来,扬起了阿箬的发丝,也吹乱了隋云旨的心神。
  不是与他说话?
  他四下瞥了几眼,乌黑的夜里除了他们两个,哪儿还有其他人?
  隋云旨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几阵风过来,他也闻到了方才阿箬所说的,清雅微凉的花香了。


第3章 落金城:二
  骤雪迷眼,风啸如鬼哭狼嚎,结界外的世界模糊成一团,根本叫人看不清方向。
  阿箬没再继续说话,隋云旨也安静地跟在后方,只是想要追上对方颇为吃力,走到后来他离阿箬越来越远,堪堪吊在结界尾部。
  他们也不知走了多久,阿箬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
  隋云旨只觉喉咙干疼,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到这一处那微弱的香味稍稍变浓。
  他朝身边的女子看去,只见对方一只手掌心朝上摊平,另一只手在手心里写写画画,片刻便收手,左手攥拳,结界在这一瞬消失。
  隋云旨险些没站稳,阿箬瘦弱的身形也晃了晃。
  他开不了口,也问不出对方为何要撤下结界,在这一刻,那碧青的身影像个普通人般,在风雪里迅速弯下腰稳住身形。
  她身后背着巨大的背篓,足有半人高,在阿箬弯下腰时,背篓更是往下沉了沉,她像是背着千金负担,双足很快陷入了雪地里。
  阿箬也没去管隋云旨的死活,她只将攥紧的左手放在前方,顺着掌心温度指示的方向匍在雪地上慢慢爬过去,离目的越近,她的心跳得就越快。
  过了好一阵子,阿箬才看见了那朵花的形状。
  雪原中巨石外结了厚厚一层冰,看上去像是墨色的冰块,于白雪中偶尔冒出几个石尖。阿箬记得大致方位,她将那颗种子种下时,特地在它依附的石块旁做了记号,只要那记号与掌心对上,那便没找错了。
  黑石之下总有一角是风雪吹不到的地方,一朵碗口大的莲花开了足上千片花瓣,晶莹剔透,因着花蕊是鹅黄色的,故而那花似乎也泛着淡淡的金光,幽香由它传来,不远不近,正好离阿箬几步之遥。
  她连忙走过去,双膝跪在了石块旁,弯下腰仔细去看那朵花。
  花瓣完整无缺,花蕊也在石缝细风中颤颤,落下的黄色蕊粉像是一粒粒微末发光的灰尘。
  阿箬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花蕊,指尖的蕊粉随风飘去,残余微凉。
  “它开得真好。”阿箬藏不住语气中的兴奋道:“我种了十三朵,没有一朵有它开得这么好。”
  隋云旨艰难跟上,也双膝一跪,几乎扑在了石块上。
  他望了一眼那朵花,有些眼熟,随后才从记忆中翻出了与之类似的花朵模样,心中震撼,就连看向阿箬的眼神也变得敬佩了起来。
  难怪她说花比命贵。
  “这是源莲?”隋云旨的声音沙哑难听,见阿箬点头,更是惊讶她方才说,她种了十三朵源莲。
  源莲为世间罕见之宝,无毒亦不可治病救命,它有两项用处,一是使人容貌不衰,二是使尸体不腐。源莲不可服用,只能带在身旁,这花在盛放时摘下百年不会枯萎,通体微寒,只要不叫人破坏了去,它的作用便一直有效。
  隋云旨之所以知晓这些,是因为他幼时听母亲说过,而母亲也有几本稀奇古怪的异志,里面有画图的。他当时看见源莲的模样,还玩笑过一句将来若富可敌国必要买来这一朵花,让他母亲永葆青春,而今他坐拥金山银山,却连母亲的命都救不了。
  隋云旨的心中一瞬酸涩了起来。
  阿箬不知他内心想法,她怕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破坏源莲的花瓣,便早早撤去结界。
  她双手插在了源莲的根部,手掌慢慢展开,有细细的风在她手指周围吹出,像是冰刃般割裂了源莲周围的风,两股风对峙片刻,阿箬手心的风取得上风。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风力,改变风的风向,旋起的风像是海上风暴卷起的弧度,与外围对抗,却将内里保护得完整。风卷成了小小结界,阿箬才用指缝夹住源莲根部,稍一用力便将它连根拔出。
  隋云旨也紧张了起来,他想等他出了这雪原,阿箬治好了他母亲,他必愿割舍一半家产送她,当做诊金,也要买下她这朵源莲。
  阿箬捧着源莲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她的足下也开始生风,衣袂翩翩,裙摆飞扬,与方才取源莲一般的方式反方向与这饕风对抗,不过几个眨眼,巨大的结界再度形成,而她手心的力道也放松了。
  掌心结界消失,二人再度置身于安全的琉璃罩中。
  阿箬原地盘腿坐下,她将源莲放在裙子上,解下竹篓,打开篓盖。
  隋云旨离她不远,有些好奇她篓子里装了什么东西,眼神欲打量,转瞬便被一道雪花迷了视线,他连忙吃痛地往后退了两步,再抬眼,阿箬拍了拍手中雪,眼神警告地瞪他。
  隋云旨撇嘴,没再靠近。
  方才还凶巴巴瞪他的女子,扭头面对竹篓转瞬换了张脸,她眉眼弯弯,一双鹿眸亮晶晶的,嘴角扬起一抹憨甜的笑意。
  她捧着源莲,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篓子里,双手在里头还整理了一下,轻声细语地问了句:“香吧?”
  隋云旨:“……”
  她到底在和谁说话?
  结界内一阵静谧,没有人回阿箬,她也不甚在意,盖上竹篓的盖子后,她又重新将篓子背在了身后,侧过身来看隋云旨,微微挑眉道:“走吧。”
  隋云旨回神,知道她这是要与自己回去救母亲了,连忙拍去雪渣,揉去眼睛上的冰花,他对阿箬道:“多谢姑娘!”
  “救活了再谢。”阿箬嘟囔,双手拉紧肩上的带子,小小的身形背着过大的竹篓,心情颇好地一蹦一跳往反方向走。
  来时迎风,去时背风,加上身在结界中,二人回去的速度倒是比隋云旨自己摸索来的速度快上许多。
  快出天际岭时,隋云旨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这些天不吃不喝全靠一口气撑下来,脚下的雪越来越薄,浑身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周围的风雪弱了许多,结界外勉强能看见百步以内的面貌,雪原如一个个波澜的山丘,望不到尽头的白。
  “阿箬姑娘……”隋云旨的声音如被刀割坏了嗓子,他努力地叫出对方的名字,双腿一软,整个人栽进了雪里,只留下一句不知对方是否能听见的:“去胤城,救我母亲吧。”
  阿箬听见他摔倒的声音,回头朝对方看去,结界内一立一倒两道身影,隋云旨没动,阿箬也没动。
  灰蓝的天空中急速飞下了一只海东青,那海东青盘旋于结界上方,焦急地不知门路,对着阿箬的结界便是一通乱撞。
  阿箬抬头看了一眼海东青,再看一眼只剩一口气的隋云旨,眨了眨眼道:“罢了,就当是积福。”
  海东青还在扑腾翅膀,阿箬看也不看它,弯下腰将隋云旨翻了个面,免得他在雪地里闷死,又看见他脸上蒙着的布条已经脏污被冻硬,于是她抓着布条用力一扯,露出了隋云旨完整的脸来。
  青年看上去岁数不大,比他的身形给人的感觉更年轻一些,面庞生得极好,鼻梁往上冻得通红,原本闷在布条下的脸还是白嫩的,一看便知娇生惯养着长大。
  这样的人居然能入天际岭,真不容易。
  -
  “少主,少主!”
  几声呼喊,将隋云旨从风雪的噩梦中拉扯回来,他猛然睁开眼,心口砰砰狂跳,从床榻坐起时,浑身上下疼得他五官都扭曲了。
  高壮的男人见他醒了,顿时松口气:“少主,你终于醒了。”
  隋云旨愣愣地看向眼前人,这不是后来与他走散的剑忠?
  他刚想开口说话,喉咙疼得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剑忠连忙道:“少主别急,大夫已经来瞧过了,您嗓子得要好几天才能恢复,咱们现在安全了。”
  隋云旨闻言,四下看去,这石块垒成的屋内简陋也算干净,屋里除了剑忠,还有刚才围过来的几人,都是他从胤城带过来的部下,一室男人,独独没见到碧青衣裙的女子。
  他除了身上疼,也没觉得哪儿不好了,脑海中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于雪原倒下那一瞬,莫非那时阿箬便丢下他走了?去胤城?找他母亲?那他又是如何被剑忠他们找到的?
  隋云旨顾不了那么多,又问不出话,脑海中浑浑噩噩的,慌不择路地披上外衣便推开众人往外冲。
  石屋的门推开,他立刻便看见了焦急要寻的人。
  这里是靠近雪原的村落,因着此处树木难生长,故而家家户户都是用石头码成的屋子,削平的石头垒了好几层,用厚泥糊上,丝毫不漏风。
  一桩桩房屋在阳光下像是一块块黑色白顶的巨石,正是夕阳,傍晚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层层云霞如染彩的织锦,橙红中夹着蓝紫,斑斓的光透过纤云照在了屋顶的白雪上,也洒在了阿箬碧青的衣裙上。
  她穿着单薄,成了隋云旨入目所及中的第二色彩,第一是天上的红霞。
  阿箬靠着石柱,头顶是茅草堆成的亭顶,如伞一般撑开,她就坐在茅草顶下,怀中捧着那巨大的竹篓,眯着双眼看向晚霞,有些惬意,与此处尤为格格不入。
  听见动静,阿箬回头朝他看来,抿嘴笑了一下:“身体不错啊,就能下床啦?”
  隋云旨还有些愣神,待听到她与自己说话,停顿的心跳才重新鼓动起来。身后剑忠几人赶到,解释道:“少主,是这位姑娘将您从雪原里带出来的。”
  虽是如此说,剑忠几人还是不敢朝阿箬靠近的。
  这地方冷得洒水成冰,阿箬却穿着一件薄纱裙,说话口中也吐不出白气,瞧着不像个活人。
  隋云旨抿嘴,这才后知后觉出身上多处的疼痛来,他摸着背,扶着腿,活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似乎还有过脱臼的情况。
  阿箬见他如此,笑容依旧,声音雀跃道:“哦,我是把你从雪原拖出来的,那地面坑坑洼洼,可难拉人,不过还好,我注意了你的头,只撞了两下。”
  这样一说,隋云旨顿时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也有些肿痛。
  剑忠几人见隋云旨直吸气,连忙把他扶回石屋。期间隋云旨回眸朝阿箬看去好几眼,生怕等他身上的伤养好了,人就不见了,可转念一想他摔在了大雪地里她也没丢下自己,应当是不会离开的。
  等几人进屋,客栈前的茅亭又安静了下来。
  晚风习习,天将暗。远方的落日没入雪原的速度很快,不过几句谈话间,再回头看,东方已经挂了一轮薄月,弯如勾,与未完全落下的太阳日月同天。
  阿箬抱着怀中的竹篓,下巴轻轻磕在了篓盖上,目光悠远,轻声道:“我们出来了,这回,我会很快就找到他们的。”
  她眸色深深,也不知在与谁说话,半晌发出一声轻叹。
  “我又开始想您了,神明大人。”


第4章 落金城:三
  隋云旨被阿箬从天际岭带出遇上剑忠后,剑忠便使海东青往胤城飞去,传信接应隋云旨归家,吩咐阿正等人买马,越快越好。
  阿箬倒是无所谓何时离开雪原,她自天际岭出来后便有些无拘无束的,前两日隋云旨没能下床时她便于村落四处闲转,没两日功夫便与村落里的人打成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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