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聆渊脸色缓和不少,摆摆手示意她起身:“这几天你一直在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聆渊抓着澜澈在寝宫翻云覆雨的这三天里,曾不止一次接到梅疏影传进来的传信术法请求拜见。
聆渊当时正在气头上,整颗心都放在澜澈身上,根本无暇理会旁人,毫不犹豫地驳回了梅疏影的请求。谁知今日刚走出房门就撞见对方,看起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守在殿外不曾离开。
聆渊心中犹疑:梅疏影一向照料霜靖河尽心尽责无微不至,轻易不会离开王太后身边,如今是何要事竟让她滞留此地多日只为见自己一面?
梅疏影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
她求见聆渊已经整整三日却始终不得聆渊理会,事关王太后娘娘,她不敢假借传音术法,只得守在聆渊寝宫前,一等便是一整天,然而直到月影西移也不见对方出现,后来她辗转得知王上这些日子并不在宫内,昨日刚刚回宫便留在澜澈殿下宫中再未出现。
梅疏影心中一惊,当即起身直奔宫殿山顶澜澈的住处。
王上怎么能、怎么还能再和那个人在一起?他分明就是刺杀王太后娘娘的凶手啊……是了,王上他还不知道,还被对方美丽无害的模样骗得团团转,就连她自己也是那日接到王上的指令后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出了当年瀛洲仙岛的旧事,因此推断出澜澈待在王上身边竟是别有所图!
梅疏影在宫道上急奔,华丽的轻纱宫装下摆卷起阵阵烟尘。
王太后霜靖河未嫁九幽城主君震鳞前乃是瀛洲王妃慕云柯的嫡亲妹妹,后来也正是她勾结君震鳞泄露了瀛洲护岛大阵的阵心,导致九幽魔兵长驱直入一举覆灭仙岛。
梅疏影年纪轻出生晚,对瀛洲故土已无多少思乡之情,可初知这些旧事时心中不免还是产生了些许复杂的想法——作为鲛族之人,她本该和澜澈一憎恶她、唾弃她,如果不是她,鲛族何以会直到现在还流亡魔域不得归家?
可是霜靖河毕竟对她有再造之恩,梅疏影很快就强迫自己从怨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顺着既得的线索继续往下查,这一查便查出了不得了的事实。
梅疏影自幼被当作暗探培养,鲛族在应龙城的地位比在九幽城时高上许多,她查起旧事来从未没有遇上什么阻碍,竟直接查到了如今应龙城的准王妃澜澈就是瀛洲仙岛曾经最小的皇子,也正是与霜靖河有些不共戴天之仇的慕云柯之子!
所有线索动机连接起来之后并不难看出那日刺杀霜靖河的就是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澜澈。
……不行,必须让王上知道此事,若王上还被蒙在鼓里,那么王太后娘娘必定还有灾劫!
可惜,她在殿外等了两天两夜,始终没有得到聆渊的召见。
梅疏影越等心就越凉,最后,她手握无数旧事卷轴,忍不住胡思乱想:真的有必要把这些事情都告知王上吗?王上他如此喜爱澜澈,真的会相信他就是刺杀王太后娘娘的凶手吗?还有王上他……知道王太后之前的所作所为吗?如果知道一切后的王上非但没有责罚澜澈,反而怪罪王太后又该如何是好?
王太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还要让她的形象在王上心中崩塌吗?
不,不可以发生这种事,现在还不是将这一切告知王上的时候,必须先探一探王上的态度……
梅疏影抬起头来,镇定自若道:“没什么,太后娘娘许久不见王上,甚是挂心想念。疏影这才斗胆来请,还请王上移步烟波浩渺殿,看一看太后娘娘吧。”
“哦?母妃还想得起本王吗?”聆渊自嘲似地一笑,道:“我还以为她如今只记得你了。”
“王上,您与太后娘娘血脉相连,娘娘怎会忘记您。”
聆渊摆摆手道:“好了,本王近日公务繁忙,得空了自会前去看望。之前让你探查的瀛洲旧事可有头绪?”
梅疏影心中一寒,随即垂下眼眸淡淡道:“暂时还没有。”
“罢了,不着急。”聆渊漫不经心道:“瀛洲覆灭数百年,查不到什么也正常。疏影,你这些天再为本王安排一些事情吧。”
梅疏影的心早已凉了一半,过了良久才应道:“王上请说。”
“本王的大婚事宜需要尽快安排,其他琐碎流程倒也罢了,但是务必昭告魔域七十二城,本王要娶澜澈为妻。”
梅疏影闭了闭眼,强忍心中怒意:“王上,这……是否还要再作考虑?”
聆渊理所当然道:“迎娶心爱之人为妻,何须反复思量?”
“可是——”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议。”聆渊越过梅疏影缓缓走至殿前的空地上,俯首望向山下灯火璀璨的王城,眸中闪着冰冷凛冽的光芒,让人心底发寒。
“告诉剑藏锋他们,九幽王君宸玄开启逆转大阵,城中魔族俱已异变,实力暴增,丧失人性,随时都有可能攻来,特别是君宸玄,实力几无上限,危险异常,令他速速领兵布防做好应战准备!”
“什么?”梅疏影失口惊叫:“君宸玄才将半身修为填了地脉,短短百年竟能恢复至此?”
聆渊摇摇头,冷淡道:“逆天而行,终会反噬其身,他这一步走错了——”
“王上!”倏然,一名侍女从寝殿中急急奔出,跪倒在聆渊面前。
聆渊认出那是照料澜澈的宫女,当即脸色一沉,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是他醒来又不安分了吗?”
他这几日把人欺负得狠了,闭着眼睛想也知道澜澈醒来必定会闹得不可开交,因此早在出门前就施了禁术把人困在床帷间,澜澈生平最恨被人拘禁束缚,醒来只怕不会太高兴。
谁知那宫女抬起头来,一脸苍白地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急道:“殿下、殿下是醒来了,可是不知为何一醒来就吐血不止,如今又失去知觉昏迷过去了。王上,可要请杏林君前来一看……”
“什么!”聆渊心胆俱裂,还没来得及听完便撇下梅疏影等人,身形化光急急回转殿内。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就是喜欢囚禁play
第59章 我没病
澜澈醒来的时候, 整颗心脏疼痛难当,密密麻麻的刺痛从心口扩散开来,在每根灵脉中游走, 疼痛带来的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胸口窒涩,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他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鲛人受孕后最忌情绪激动起伏,稍稍有一点情绪波动都会加重心脏的负担,痛如刀绞。想来应是他近日忧心宸玄的境况, 又接连几日被聆渊翻来覆去折腾,心力交瘁才会如此。
澜澈艰难地支起身子来, 谁知刚一动之下, 晕眩的感觉越发强烈, 当下没有忍住上涌的心血, 猛地俯下身趴在床边吐出一口大血来!
容慧不在殿中,照顾他的是一个年纪很小的鲛人女孩, 她恐怕从生下来就没见过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呕血, 一下子愣在一旁,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屋子里的血腥之气令澜澈胃里恶心得翻江倒海, 心脏上针刺一样的剧痛更令他难受得喘不上气。他身体一翻,无力地仰面倒在床上, 然后又按着心口一点一点把身子蜷缩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很快就一动不动地昏死过去了。
侍候他的小侍女终于回过神来,抹着眼泪忙不迭跑出殿外禀告聆渊。
聆渊当时正和梅疏影谈论公事, 一回头就看到澜澈跟前的宫女慌不择路地朝他奔跑来。他一时还道是澜澈醒了, 正在闹脾气——其实澜澈前些日子几乎温柔和顺得没有任何脾气, 但这次他们因为君宸玄的事大吵一架, 他一时嫉怒交加,根本没有心思耐心哄劝,反而不管不顾地把人往房里一扔,殿门一关没日没夜地欺负了三天,他闭着眼睛想也知道澜澈醒来后定会生气的。
冷静下来后聆渊甚至都已经在心里想好待他醒来后要怎样道歉、怎样把人哄转回来,谁知宫女却告诉他这人非但没有醒来,还吐血昏迷过去了!
聆渊急急奔回殿中的时候,一眼看到澜澈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他的双唇一点血色也没有,额头布满淋漓细汗,看起来确实是疼得狠了。
聆渊慌得连发三道传信术法召杏林君来,自己则手忙脚乱地俯身下去把人搂在怀里。
杏林君提着药箱颤颤巍巍走进来的时候,聆渊正一点一点擦去澜澈额头的冷汗,动作温柔小心至极,而闭目倚靠在他怀里的澜澈情况则十分糟糕。
杏林君走进内殿的时候就嗅到了一股血腥之气,瞳孔不由得紧缩起来,再往里走去,只见大片鲜血洒落在床边,看起来相当触目惊心。
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残病之躯。杏林君心中一紧,不敢大意,当即上前切脉。
诊脉的灵丝刚搭上病人的手腕没多久,杏林君就忍不住眉头深锁:澜澈的脉象还是和前些日子一样古怪,分明是代表怀有身孕的滑脉无误,可是腹中却空无一物,心脏里却有不明异状……可是不应该啊,难不成这人还能靠心脏受孕不成?杏林君闭了闭眼,自嘲似地连连摇头。
聆渊心急如焚,见杏林君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心中早已凉了大半,又急又怕地迭声问道:“杏林君,澜澈究竟是什么病?他自那日以后就时不时心口绞痛,今日又无端吐了这么多血……”聆渊慌乱至极,强行稳住心神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恐慌,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在说这话时,双肩都紧张得微微颤抖。
杏林君抬起一只手示意聆渊安静,自己又贯注全身心力号了片刻脉,最后,他收回灵丝丝时仍是一副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模样:“敢问殿下近日是否曾有过剧烈的情绪波动?”
聆渊上前为澜澈掖好被角,又把他无力的右手扒拉出来紧握在掌心,自责道:“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我和他大吵一架,说了不少让他伤心的话……”
“那就是了。”杏林君抚着花白的长须缓缓点头:“殿下如今身子虚,心脉尤其脆弱,经不得惊吓,更不可动怒,只要稍稍一点激动的情绪都有可能引动殿下的心痛之症啊。”
聆渊专注而认真地一一记下后才问:“他这究竟是什么毛病?要怎样才能根治?”
杏林君古怪地沉默了片刻,最后本着医者专业严谨的态度,认真道:“老夫惭愧,学识有限,不敢擅自草率回答,还请王上允老夫回师门一趟,查阅医典,请教师门前辈同修后,再给予王上一个明确的答复吧。”
“那怎么能行?”聆渊想也没想当即蹙着眉断然拒绝:“你走了,谁给本王的爱妃治病看诊?你看他这个模样,身边哪里离得了人?”
“王上请放心,殿下这情况其实未必是病,老夫开一个方子让殿下服用,这段日子只要安心静养,切勿动气动怒,一切等老夫回来即可。若王上还不放心,此地尚有老夫的嫡徒坐镇,定不会让殿下出事。”
“不是病?不是病能吐这么多血吗?难道是旧伤?”聆渊仍是不愿放杏林君离去,百般逼问澜澈病因,然而杏林君自有自己的行医准则,无论如何都不肯在找不到理论支撑的情况下断言,二人都是固执偏执寸步不让的人,就这么一直僵持到澜澈轻咳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澜澈其实并没有昏迷很久,郁结在心的那口血吐出来后,心头针扎般的疼痛也开始如同潮水一样退去。杏林君进来搭上他的脉的时候,他就如受惊了的鱼儿一样惊醒,却始终没有睁眼。
不知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医者本能地畏惧。关于自己身体的秘密,他有自信在所有人面前都能隐藏得很好——除了杏林君。在对方略微冰凉的灵丝搭上自己手腕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在这位医者面前没有任何秘密。上一次杏林君来为他诊脉,他就觉得对方已经看出了什么却没说,今天杏林君的表现更加证明了他的想法是对的。
所幸,杏林君严谨而认真,没有找到理论依据前不会在聆渊面前把他的秘密轻易公之于众。
鲛人本就心思细腻而敏感,怀了孩子以后更加敏感脆弱,聆渊对待宸玄近乎冷漠的态度让他心寒又失望,完全不敢让聆渊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可还没等澜澈来得及松一口气,聆渊却始终在不依不饶地追问自己的病因。
澜澈心中暗骂一声,再也躺不下去了,长睫微微一颤,缓缓睁开眼,装作一副刚刚醒来的模样。
一睁眼就看到聆渊坐在自己旁边,满眼都是怜惜和愧疚,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看见聆渊的瞬间,昏迷之前的记忆潮水般涌入澜澈脑中,再次刺激着他脆弱的心脉。此刻看着聆渊的脸,犹能清晰地回忆起他朝自己怒吼斥责的模样,犹能想起他不顾自己声嘶力竭的哀求一次又一次贪婪“”“掠夺的模样。
澜澈心中厌烦至极,当真是连看都不想再看到他,毫不犹豫地阖上眼缓缓偏过头去。
“我没有病,根本无需询问病因。只要王上大发慈悲,手下留情,少折磨我几日,我便也能多活上几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有、哪有……”聆渊说到一半,后面的话也再说不出口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些日子他对澜澈欺负得有多狠,但是当着屋子里这么多人的面,一时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好抚上他的心口,讪讪地转开话题,道:“别不开心了,还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