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静品杨其申此诗,显然为讨好洛王所作,其意境与大家之作,可谓见行见远了,但初学便有此出口成章之势,到也值得浮一大白。
想于此,点头曰:"杨大人此诗,语言雅致而妙语天成,实在难得。这起首引的就好,下面承接的也妙,只这最后一句么,好似弱了些!晏殊以为,若是改成这说道春风梦也无到还贴切,杨大人以为呢?"
那杨其申想了想,讪讪称道:"国师此句,百转云回、蕴含清韵,自是比下官那结,强出百倍,下官佩服!"
见他虽傲,却如此老实坦承,不觉忽生好感,举杯与他对饮,那人赶忙喝了。
其他大臣们见我们对吟,早就耐不住寂寞,见我这一结束,便都借了酒兴相互切磋起来。对诗的对诗,对词的对词,一时之间,到比那行酒令、划醉拳,更来得热闹!
东方禹笑眯眯的看着这场面,回头对我说道:"国师的诗,气度非凡、蕴含深悟!可惜这百战之雄辩,朕到如今都无缘得以一见呢!"
我低眸轻笑,矮身坐下,拿了那醉鸡就细细吃了起来--虽知你不会轻易听人劝,但不知你如此不甘心,那我只有莫可奈何了!
"朕记得你所编唐诗百家中,曾有一首曰: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朕一直希望能让这洛国疆土欲穷千里,国师可愿助朕更上一层楼?"那野心皇上笑吟吟,侧身问我。
我赔笑回曰:"皇上雄才伟略,晏殊佩服至致!只是晏殊不过一十八岁,见识浅薄,只会玩弄一下这花前月下的诗文罢了,而那国家大事么,非晏殊这等鄙薄之人所能涉及的呀!"
东方禹才要开口再说,东方清阳举了杯婀娜多姿的走过来,依了我的肩道:"皇上,今天大好月色,何必聊些那朝堂之事,让我们的国师大人吟些风花雪月不好么?"
知他为我解围,便笑着与他碰杯,一仰而进,然后再吟:
"还记城南初结识,经年似梦如纱。
几番沉醉几番嗟。今宵帘外月,应照玉人家。
长怨良辰无可寄,便将片月遥赊。
此情莫说只些些。愿成光一缕,伴君到天涯。
大家皆露赞叹之色,而那杨其申更是上前一步,笑道:"好一句:愿成光一缕,伴君到天涯!有国师大人如此心意,瑞王好福气!"
东方清阳素来不正经,有熟悉些的大臣也都凑上来开他玩笑。
他依然红衣艳缕,姿态如花,笑盈盈的与诸人喝酒。
而守于一旁的杨博,那张醋脸早已拉得老长!
我轻笑!转眸看那狐狸,见他也正在看我,眸子闪亮的如天边高悬的那枚皓月!我正要起身过去,东方禹有意无意,截了视线,过来与我对饮,"近日来辛苦国师了,看国师瘦了这许多,让朕颇感不安,等这诗文之事告一段落,定让国师好好休养休养!"
我笑,"素闻这洛城附近有一美丽地方,叫落月潭的,是么?可惜到如今都没去过。"
"待春暖花开之时,一定带国师前去游玩!"东方禹又为我亲手倒了一杯。
"君无戏言哦!"我侧脸看他,把酒饮了。
他眼睛眯了一下,道:"君无戏言么......总是能从国师口中听到让朕倍觉欣喜的语言,以后,请国师不另赐教!"
我暗叹,只得点头称是!
正说着,忽然发现那狐狸往外走去,心里一急,便站了起来。正要追出去,忽然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来禀报:"不好了,皇、皇上,藏书楼走、走水了--"
东方禹唰得站了起来,"什么?!"
大家全愣了,连那狐狸也停了脚步!
我直觉得头"嗡"得一声就炸开了--那里,那里面放的可是倾注我全部心血的诗书呀!
什么都不能再想了,拨腿就向藏书楼的方向跑去,老远就看到了那片照亮半边天的火光和来回跑着救火的太监、侍卫们!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等跑到楼前,整栋楼已经被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东方禹和东方清阳、周允乾跑在我的身后,看着这一切,全惊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东方禹铁青着脸,问侍卫统领。
那人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了,跪在那里,全身黑漆漆的狼狈,嘶哑着声音禀告:"请皇上恕罪!卑职失职,火、火是从里面着起来的!"
"晏启大人呢?"我急问。
"去追那可疑之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侍卫统领又回道。
还是调虎离山之计呢,看来是絮谋已久了!
我望着那映天的大火,不由闭上了眼睛--完了,我的书!
随即,只觉胸口一阵堵闷,"哇"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斑斑红迹溅在洁白蟒袍上,竟似朵朵红梅开放!
"国师--"
"殊儿--"
"小猪儿--"
......
伴谁笑语梦西窗
雪终究是化了,只剩下那些湿渍的痕迹,还能告诉人们知道,这个世界,曾经下过一场雪!
而我的那些诗文,恐怕连这些湿渍都不曾留下吧?就那么,随着一场火,纷飞灭迹了!随之纷飞灭迹的,还有自己好不容易激起的雄心和勇气。
或许,我杜今,真的只配作一名百无一用的书生,只配去过那结草为芦的离世生活!
想于此,不觉疲惫至极,斜靠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再动!
"少爷,把这药喝了吧!"明儿端了药在一边哀求。
我无心看他,只轻声问了:"皇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烟波殿?"
明儿摇摇头,回曰:"皇上说,让您静养,等病好了再商议出宫的事情!"
我昏迷了整整三天,等醒来时,已经在这养心殿里了。一个大男人住在嫔妃云集的后宫里,总觉得不甚方便,但东方禹执意如此,我无力亦无心反对。
而二哥终是被留在了烟波殿,也不知他为我这不争气的弟弟,会急成什么样呢。一定得记得和明儿说了,让他抽时间出宫,与那老实二哥报个平安信。
想来,他一定在为诗文被烧的事而自责不已吧,其实,这是谁都始料不及的,连那么多御林军都没派上用场,更何况他一个人!
"国师呀,今天觉得如何?"显然刚刚下了早朝,东方禹连衣服都没换,带着一股清凉气息,匆匆挑帘走了进来。
我欠身欲起,被他伸手拦住。"御医说,最近一段时间国师太过操劳,再加上之前大病未彻底治愈,这身体已经再不堪重负。所以御医建议朕,一定要国师静养,不然很难回复到从前了。"
我点头称是。
他用有力的大手,握我的手腕,摇头道:"是朕不好,只关注诗文之事,而忽略了国师的身体,看这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可惜,白忙一场,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我低低说着,眼圈不由红了。
"没有,没有",东方禹一边说,一边拍了我的肩哄道,"朕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我抬头看他,而那泪不受控制的自己流了下来。
他笑着掏了手帕替我擦泪,"呵呵......年纪不大,记忆不好,你忘了么,你不是把第一套诗词总集和书法都送给周尚书了么?"
我欣喜若狂,一把抓了他的手道:"对了,对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呵!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看了看我抓住他手的手,微笑着向身后问道:"今天,国师可吃了药?"
明儿赶紧拱身回答:"禀皇上, 国师说这药太苦,怎么都不肯吃。"
"拿过来吧,朕亲自喂,看你吃是不吃!"接过明儿从厨房重新端来的药,他放于嘴边轻轻抿了一下,点头,"嗯,刚刚好,来,国师,喝了它!"
我拧了鼻子,拧了眉,哀求地看着他。他无动于衷,只是笑嘻嘻地端着那碗。
我无奈,接过来,憋了一口气全部喝了进了肚子--好苦!这中药,真是......真是不适合人类饮用!
一块蜜饯被塞进了嘴里,我睁眼一看,是那东方禹,颇觉不自在,低头道谢!
"呵呵,以后随哥哥和允乾他们叫你殊儿可好?"东方禹笑了问。
我点头!不由咧嘴轻笑--赛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诗文之事,终于有了着落,只要再翻印就好!这下,可以安心了!不过--
"皇上,可查着这纵火之人?"我收敛了那笑问,见东方禹摇头,便着急道:"他可纵火,亦可偷窃,若是让这诗文流于其它两国,那可是......"
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唉!
东方禹笑了,拍拍我的手安慰,"放心吧,殊儿,朕早想到了!已派人把了各个出城关口,不让任何人带那怕一张纸片出去,所以殊儿不必担心!"
怪不得能当皇帝呢,心思之周密,真的是我们这些凡类所不能及的。我点头又笑!
心情好了,这精神也便好得快了!
这天感觉身体大好,看书看得眼睛发酸,便让明儿备了兰鸣,坐于屋前树下,轻弹起来--
"天淡云深,风帘弄影,薄寒庭院。 凭窗送目,未抵水遥山远。 忆平常、谁家才子,偕言醉了人心眼。 恰茶香弥漫,轻歌缓奏,玉弦低颤。 堪叹。流光转。屈指一春过,水天难挽。 纸素倾心,又恐笔虚墨散。 但长留、冰雪襟怀,天涯为伴询冷暖。 赋此词、微意些些,莫笑情清浅。
"
允乾,你现在还好吗?自那夜元宵节后,竟不再见过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早就听闻,洛国梅花公子,潇洒风流,文才非凡,深智睿远,笑且倾城!招得女子相思,男子相慕,可谓风华一时!
是了,如你这般神仙人物,自是不愿与我这样愚笨之人为伍。而你竟能伴我左右将近一年,日日虚寒问暖,为了什么?可是为那诗文么?
否则,为何这诗词初成之时,正是举杯相贺之期,却再不见你?只余那脉脉轻笑,时时于我梦中徘徊,惹我夜夜孤灯照无眠?
可你,又着实不象那鄙薄之人,终竟是,为何?为何?
曲罢,不由轻叹,忽然一件白色长毛裘锦忽然被轻轻搭在了身上,回头一看,东方禹笑吟吟的临风而立!
"皇上!"我站起身来,拱身施礼。
他斜眸望我,曰:"怎么说来着,私下里,就叫锦月的!"
我点头称是。
"今日,不高兴么?老远就听你这兰鸣婉转如泣,再看你眉黛颦颦的样子,生生让人跟着难过!"他抚了那琴,铮的一声响。
我欲言又止,他挑眉,"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我说的,殊儿?"
我忙低头,平整着衣角问:"这几日,怎么,怎么不见清阳哥哥和、和允乾过来?"
那东方禹闪了闪眸子,笑了,"这火烧藏书阁之事,推算看来,东陵嫌疑最大,因此,我派允乾出使陵国,以探虚实。而哥哥么?"
他摸着棱角分明的下额,"非要与允乾一起去,堂堂王爷怎么能随便出使它国呢,于是,我派他协助刑部,查这纵火案去了,但愿,但愿"他看我一眼笑了,"但愿,别帮倒忙就好!"
我想着东方清阳那如花蝴蝶般飞来飞去的样子,不由也跟着笑了,"清阳哥哥,应该还能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东方禹扶了我往屋里走,边走边说:"身子还未大好,不好在临风的地方呆久了!知道么?"
我点头称是。
进了屋子,他看着案上的纸墨,笑道:"近日一直在临摹殊儿的梅花小篆,现在写了给你看看可好?"
说罢,也不等我回答,便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娴熟地拿了笔,缓缓的于洁白的纸上写了起来。
那字一笔笔从他修长的手指下涌出,仔细看了,发现虽是小篆,出自他手,竟是锐利霸道之气犹在,那一笔一划,风骨挺然、清刚醇雅,皆显帝王风范!不由抬眸望了他的脸,黑亮的垂直长发,斜飞入鬓的剑眉,细长锐利的眼睛,儒雅温文且华贵刚毅,两者兼而有之,竟不显突兀,反到浑然天成,更有一股超然不俗之气。
这样杰出的男人,应该适合作帝王吧?这样威慑力十足的男人,难怪,欲雄霸天下呢!
我心中慨叹着凝过神来!竟、竟发现那帝王正用如苍鹰般迅猛闪入的眸子直直望我!闪亮得光芒,直射心身深处!
我一愣,自知失态,忙用袖子堵了嘴,低头假装咳嗽......
"殊儿......看我这字如何?"他嘴角带了笑,从容且自信地问我。
忙回曰:"骨干清楚,不枝不蔓,回转悠长,且不失刚毅之气!只有如皇上这般不凡之人,才能写出如此不凡之字吧。"
他哈哈大笑,扔了笔,接过陶九递过的毛巾,边仔细擦手边说:"殊儿呀,什么时候也学会朝堂上那些大臣的那一套了,明显奉承,呵呵......不好!不好!"
我窘,讪讪无语......
殷勤私语落月潭
这一养,竟是一个月!
柳条都有些泛青的迹象了,可允乾和清阳皆未回来。
东方禹到是日日都来,无论多忙,那怕一会儿,他都会来坐坐,聊聊诗,写写字,然后才走。
这一日,东方禹一天没有来!
望了那天上的月圆,不觉摇头轻叹--可是,正因诗文情结太重,所以才只会注意这月光光么?
再看了这大殿,除明儿在一旁打盹外,只有那灯,随风飘摇,摇得墙壁上,一个瘦瘦的影子亦随之不定!
唉,好一个安静的晚上,仿佛,这世间只余下一个孤单寂寞的我!
提起笔来,往纸素上写道:
"淡月斜塘,窗前危坐,偶飞雁影惊鸣。似野藤青蔓,思绪横生。
幕色随风撕扯,难扯却,寂寞狰狞。断桥下,浮萍可是,恁个飘零?
三更,渐侵冷意,依灯整衣罗,不见娉婷。记得君曾戏:玉面香樱。
只叹如今凭任,花逝去,梦断兰亭。伤心处,听更几声,片刻安宁!"
唉,允乾,你若再不回来,我便忘了你,一定!
"这首《凤凰台上忆吹萧》么,若瑶琴抱月,清雅而沁人心田,只是韵味太过悲伤了些!"
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吓得我手一抖,墨落在纸上污了一大块!
回头看了,又是那一袭蓝衫的东方禹!
他每次出场,都这么悄然无息么?怎么走路竟似猫儿似的,那么轻呢,好在我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岂非全让他看了去!
不由白他一眼!
他望着那纸欠意笑道:"是朕不对,可惜这字了!"
我摇摇头,团了那张纸扔掉,曰:"这等萎靡之作,还是不让皇上看好!"
东方禹好奇了,"为何?"
我回,"虽说为词者,不应失赤子之心,想云既云,可我身为国师,竟写这深宫妇人般幽怨之作,便过于扭捏矫情了!"
他笑,拍拍我的手道:"国师也是人,国师也应有七情六欲,朕,不笑你就是!"然后一招手,明儿拿了披风出来与我披上。
我挑眉看他们,"这是作何?"
"带你去一个美丽地方!"东方禹神秘的一笑,拉了我便走。
"啊?现在可是半夜时分呀?"边走边问他。
"这美景么,在月下看,才另有一番滋味的!"那人一抄手,竟把我抱上了车,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我。
我是孩子么?不懂男男受受不亲么,怎能说抱就抱?而且,我肥硕硕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来抱?我心里不太愿意了!低了头不看在身旁坐定的那枚皇上!
而他也不语,只是握了我手,闭目养神起来!
我试着往回拉了几次,都没拉动--好象、好象这手的归属权在我哟?怎么这人、这人,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我轻叹,也学他,闭上了眼睛!
那马车好象走了好久,除了马车轱辘和护卫的马蹄声外,再听不到其它声音了!摇哟摇得,我竟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