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洛卿去后花园做什么?不等韩靖袭思考,又一名小兵上前。
「陛、陛下,那名宫人说,他看到......一名身穿紫衣的宫女......也跟在沈大人身旁......」
自己说完话,这名小兵都有些觉得,全场的气氛降到冰点。
那名〝紫衣〞的宫女,多半一定是......
今早行刺皇帝的刺客啊!
「还不快给朕过去!」韩靖袭怒然提袖冲出朝阳殿,整个朝阳殿的禁军宛若大梦初醒,一股脑的跟在韩靖袭身后冲了出去。
洛卿......你可别出事......
焦急布满了韩靖袭的脸,一路旋风般地刮过皇宫的走廊。
他没想到,收网时竟然出了差池。紫儿在最后一剎那居然将兰儿推出去,自己一剑扎了下去,紫儿就趁隙跑了......
当下,他只想到,沈洛卿。
紫儿现在身体带伤,想要逃出这宫门想必不易,最好的方法就是挟持人质......
但曾任韩靖袭贴身宫女的紫儿,当然知道自己对那些后妃的观感。
所以当他与沈洛卿订下赌约之时--便将沈洛卿也扯了进来。
如此一想,最佳的人质、可以威胁到韩靖袭的,当然就是日夜陪在龙榻上的沈洛卿。
但是千错万错韩靖袭没料到,紫儿会是个玉石俱焚的棋子。
「听好了,我们就是不能再这边除掉你,也不用回去了!华宁宫的死士死也是一条命,我就拿你那朝阳殿的宝贝一起走!」
华宁宫!韩靖袭没料到派来的刺客,居然是出自华宁宫!
烙下此句,刺杀不成的紫儿就用上乘的轻功逃走了。
洛卿,你在哪......洛卿啊......
「紫儿,陛下要我到后花园做什么呢?......」
「紫儿也不知呢......或许是邀大人一起赏花吧?」
「这么冷天气,有什么花好赏的......」沈洛卿满肚子疑惑,只觉得越近傍晚,天气是越冷了。
「有呀,你看那边的梅花,紫儿和兰儿的母亲最喜欢梅花了。」紫儿指着远处的梅树,上面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紫儿的母亲喜欢梅花吗?」沈洛卿走近,伸手抚摸柔嫩的白花花瓣。
「是啊......母亲生前,总说紫儿跟兰儿就像她的小梅花精......」紫儿的眼神暗了下来,察觉似乎触动了紫儿不好回忆的沈洛卿,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轻轻折下一小段梅花树枝,递给紫儿。
「你母亲有你们陪伴,一定很幸福。」沈洛卿微微一笑,想到他那无缘的父母。
还有父母可以怀念,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公子......」紫儿接过树枝,发现平日没什么情绪的沈洛卿,此时脸上的表情甚是哀凄。
「放开他!」韩靖袭突然一声怒吼,马上拉回紫儿紧绷的神经。
「陛下......?」沈洛卿不知道为什么韩靖袭这么生气,一脸怒气冲冲的直奔而来,身上的朝服已然散的乱七八糟。
「我劝你不要再走近一步,韩靖袭。」身后,稚嫩的少女童音,转变成阴冷的语调。
沈洛卿想要回头,却发现一把锋利的小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大胆刺客!」看到泛着冷光的小刀就架在沈洛卿白皙的颈上,韩靖袭的声音从高声怒吼,转为他生气时才有的阴哑。
「我说了,反正死活也一条命,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你心肝宝贝的脖子给抹了,让你也尝尝失去的痛苦。」
「放肆!当初左丞相连同八王爷余孤密谋造反,理应连珠九族!」
「是,但是你居然连我娘都不放过!她只是一名青楼的歌妓,就算与左丞相有过什么关系,你也不必杀她啊!」紫儿生气的努吼,晶莹的泪水滚滚留下。
「她知道密谋之事。」韩靖袭调稳气息,决定先跟紫儿拖延时间。
「那又如何?我娘除了唱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就是留她一路活口......」紫儿说到伤心处,声音转而如蚊蚋般细小。
「不用装那个样子!华宁宫派来的刺客听闻个个不认六亲、心狠手辣,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就算你是左丞相遗孤,也断不是为他们报仇而来!」
「唉呀......想不到你已经猜到啦?」紫儿的表情,瞬然一扫方才的忧容,爆出一阵冷笑,刚才那样义愤填膺的沉痛问罪,早就烟消云散。
「华宁宫的刺客,向来只有成功,失败者唯有死路一条。」这就是为什么华宁宫在道上如此受人敬畏的原因。
如果失败,刺客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华宁宫也会自理门户。
就是因为这样不成功便唯有一死的觉悟,所以成功率高得吓人。
「是了......我就算是逃出去......也只是死路一条。黄泉路上无人陪伴......可寂寞了。」
紫儿甜甜的笑着,握在手里的小刀往沈洛卿的脖子靠了过去,薄嫩的皮肤马上被刀口割开,一丝丝红色的血滴就这样流了下来。
「唔、」沈洛卿僵硬地站着,脖子上传来的痛楚让他小巧的五官皱了起来。
「洛卿!」一看到沈洛卿受了伤,韩靖袭再也忍不住。
「妳要什么东西,尽管说,不要伤他!」韩靖袭张开手臂阻挡身后的禁军轻举妄动,一双眼睛焦距在沈洛卿泛着血丝的颈上。
「我不要什么,我只想看看,像你这样冷酷的人,会不会也有心痛的一天?」
语毕,紫儿将刀口往左边一横,眼见沈洛卿就要血溅三尺。
「洛卿,相信朕。」
就仅仅是一瞬间,紫儿手中的刀铿锵落地,嘴里涌出了鲜血。
「你、韩靖袭!」就在紫儿动手的那一瞬间,韩靖袭抽出一旁禁军配在腰上的剑,将它射入紫儿的心窝。
趁紫儿跪下之时,韩靖袭连忙上前将沈洛卿搂入怀中,查看他的伤势。
伤口虽浅,但是不停地泛着血丝。
沈洛卿显然仍未从方才戏剧性的过程中反应过来,只是愣着看韩靖袭为自己处理伤口的动作。
韩靖袭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盒,打开时,一阵芬芳的轻冽气息传来。沈洛卿不用想,也知道这铁定是高级的药膏。
韩靖袭抹了一大块,轻轻敷在沈洛卿的伤口上。直到确定伤口不再出血后,他才抬起头,看着在地上不停咳血的紫儿。
「杀。」一字优雅落在空中。
身后的禁军架起弓箭,往紫儿瘦小的身躯放箭。沈洛卿不敢看,只得将自己的面缩在韩靖袭怀里。
「啊哈哈......你看啊!沈公子,他就是这样......多么冷酷的男人?你别被他骗了......他早就设计好了......啊哈哈......哈哈哈......」倒在地上,紫儿边咳着血,仰天长笑。
最狠的心,究竟是谁?
「放肆。」韩靖袭一摆手,羽箭更是密密的落下。
「呀哈哈哈......别高兴的太早,剑上......我早就抹了毒......说过了不是?死......我也要拖你的宝贝下水......哈哈哈......」
一声凄厉的怪笑之后,在地上扭动的身躯颓然而止。
毒?
「洛卿?你......」低头一看,发现沈洛卿不知何时脸色发青,已然倒在他怀中痛苦地喘息着。
「御医!快给我传御医!--」嘶吼,韩靖袭将沈洛卿拦腰抱起。
朦胧之中,沈洛卿感觉到韩靖袭强而有力的拥抱。
但同时,他又想起紫儿死前那凄厉的笑声,一句句指责韩靖袭的设局......
韩靖袭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看见他受伤的担忧,是真。
他那句要他相信他,是真。
「洛卿......你要撑住,听到了吗?洛卿!」
他呼喊他的名字,是真。
真的吗?
韩靖袭,可是真的在乎他?
颈上的刺痛已经消失,转而是遍布全身的晕眩感。
韩靖袭,我能信你吗?
你......
可会负我?
第九回--情蛊
千算万算,原来我早已在你掌控之中。
若是不爱我,又为什么要招惹我?
「为什么洛卿还没醒?」韩靖袭怒视眼前跪倒一地的御医们,平日优雅的仪态竟显得凌乱狼狈。
「回陛下......沈大人、身上的奇毒,老臣们从未见过,现在仅能用药草,勉强吊住沈大人的心肺。但若不早日驱除体内的毒素......就......」
又是那位经历最久的倒霉太医,他无奈的摇头,说到后边实在是不敢再说下去。
「就怎么样?你说啊!」韩靖袭走至床榻边,抚摸着沈落卿冰冷的两颊。语气虽是平稳,但其中浓厚的威胁却不言而喻。
「这奇毒,似乎跟沈大人体内的寒毒之气相合,若再不快点去除,怕是奇毒与寒毒交会......沈大人、就是大罗天仙也救不回来了......」
听闻至此,韩靖袭放在沈落卿脸侧的手僵住了。
洛卿会死?
「此话......当真?」他看着沈落卿,就像只是在熟睡的脸,不能相信,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逝......
不、不会的。
就是阎王与他要人,他也不给!
「传旨,谁能解洛卿身上的毒,朕就赏他白银千两!朕要京城、乡野都贴满黄榜!」
大袖一挥,韩靖袭扫去桌上那些乱七八糟、毫无用处的汤药,转身离去。
还不到时候,洛卿。
是,你还不能死。
韩靖袭突然止住脚步,心底骇然于方才自己的想法。
他并不是舍不得沈洛卿这人......只是,时候未到。
对,时候未到罢了。
等时候到了,沈洛卿不管怎么了他也不会在意。
再度起步,韩靖袭已换回原本从容的脸,刚才在朝阳殿的震怒与不舍,宛若梦境。
黄榜发落,揭下的人络绎不绝。白银千两呢,多诱人?东西各方汇聚而来的好手通通在朝阳殿外排着队,然后再一个个垂首而去。
如老太医所料,沈洛卿体内的寒毒已经开始与奇毒结合。
想要驱除奇毒,但寒毒将奇毒包覆之内,无法直接对奇毒下药。
想驱除寒毒,那又是更不可能--寒毒是沈洛卿胎里就带来的病根,只能赡养,不能拔除,若硬要去病根,也就等于说,要把沈洛卿的小命一起去了。
如此,黄榜发落又过半月,沈洛卿仍在昏睡,日子久,韩靖袭坐不住了。
就是对沈洛卿没有爱意,他也不能忍受好不容易找到的游戏被人打断。
洛卿......你可是因为察觉了什么,才不愿醒来的吗?
「洛卿......朕是如此爱你啊......」
他爱他,的确。
不过是当作游戏般的,如此。
却未料,此句话竟落入了一个放声大笑的人耳中。
「哈哈,看来我徒终于有真心所爱之人了。」哈哈大笑,来人走进宫中,见了韩靖袭不只没有跪礼,还径自把手往沈洛卿探去。
「你、」韩境袭一惊,正要喝退这狂妄之徒时,那人却一把揭下覆在头上的丝巾,一头火红色的头发让韩靖袭呀然止声。
「还好还好,为师总算是赶上了。」那一头红发的人笑笑,转身把身上背的包袱往桌上一放,从里面拿出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开始调弄。
韩靖袭看着那人的背影,深吁了口气。
「晚辈见过童老前辈。」韩靖袭一直以为那只是江湖上的讹言,想不到真有其人。
红发童老,传闻百年前便失踪的神医,一头火红炎发就是他以身试药的成果。
传闻他活了几百年,性情古怪,几年前虽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但是关于他的消息仍是让人朗朗上口。
这样的人,韩靖袭也没料到居然是真的。
「哎呀--免了、免了,你站边去,别碍着我救我徒儿。」红发童老看也不看韩境袭,还用手去、去的挥开他。
韩靖袭见他是前辈,又似乎有方法救沈洛卿,也就忍了这口气。
「敢问前辈......为何称洛卿为徒?」一开始他是没有听清楚,不过红发童老刚刚说的话,让韩靖袭确定,童老当洛卿是他的徒儿。
洛卿居然与红发童老是师徒?韩靖袭怎样也无法相信。
「他没跟你说?」红发童老从药瓶子堆中抬起头,惊讶的怪叫。
「不......晚辈未曾听闻洛卿谈起......」韩靖袭摇头,看了沈洛卿躺在榻上的脸,还是无法将他跟童老连上任何关系。
「也罢......那时我徒儿年纪还小......命中那劫过后,必然也过到刺激,不记得也是应该......」童老摸摸自己的胡须,边点头边喃喃自语。
「前辈?」
「你不知道也是应该,我看徒儿他,也不一定还记得为师。」红发童老耸耸肩,从口袋中拿出几个瓶瓶罐罐,伸手在里面捞呀捞的。
「可否请前辈说明......?」韩靖袭被挑起了好奇心。
童老点头,开始徐徐道来:
「几十年前吧......我有日散步,散步到守阳山脚,发现有个孩儿坐在地上哭,想必是被父母给丢了,咱老看那娃儿唇红齿白的模样,心里一喜,便收那娃儿为徒,带回我处去养了。」
童老回想起当年初遇沈洛卿的时光,他哪里知道,沈洛卿不是被丢弃,或许只是不小心走失了?
「那娃儿......就是洛卿?」
「谁跟你说他叫洛卿了?」童老挑起一眉,不开心自己说话被打断,挥手示意韩靖袭住嘴,接着继续说:
「那娃儿我捡来还不会说话,咱老就当养小牛般的养他了,当时咱叫他什么来着?......
啊、是了,那时我唤他小米儿,因为是在米店旁捡到他的嘛。」
韩靖袭庆幸沈洛卿现在昏睡,什么也没听到。
「直到有日,我有日又去散步,顺手抄了一路看不顺眼的马贼,却瞧见那贼人群里有个奶娃儿,可惜已气绝多时。咱在那奶娃身上发现有块宝玉,模样好看的紧,便拿会去给咱家小米儿戴。」
语毕,红发童老将手探向沈洛卿的腰部,摸出一块系着红绳的碧玉,上面正刻着〝洛卿〞二字。
「这么说......」眼前的沈洛卿,并不是真正的沈家二少爷了?沈二少爷早在年幼就死于那匹马贼手里,然后那时的洛卿阴错阳差的拿了沈二少爷的玉佩......
难不成之后......
此时,童老突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就是因为那块玉,咱某天带小米儿去逛市集时,有个妇人看了这块玉,就硬说小米儿是她失散的亲儿,硬是哭着跟咱老要小米儿......」
童老叹了口气。
「唉......我算算徒儿的命,是与这家人有段缘份的,也就只好让他们带走徒儿......不过,咱徒儿命盘注定有个死劫......前几个月我算过徒儿居然安然渡劫,还不急高兴,怎知我徒命苦?不过数月又逢一劫......」
说到此处,童老摇头叹气,转身从桌上其中一个大罐子里,抓出一只奇形怪状的小虫。
「前辈是说,几个月前洛卿才经历过一次死劫?」
前几个月,是洛卿进宫前的事吗?
「是啊,不过说也奇怪,徒儿小时后咱老帮他算过,这娃儿命短,那次死劫居然能够逃过,实在奇怪......」童老把手上那只奇形怪状的小虫丢入一个小瓷瓶内,随手掐指算了算。
「逃过死劫之后,这娃儿居然命盘完全逆转,变成像另一人的命盘似的。」
只可惜,这命盘也是多灾多难的相......
童老说的死劫,其实也就是当初沈二少爷投水自尽之事。而救活后的身体,换成了现在的沈洛卿入住,命盘当然也就不同了。
「真是奇怪啊......」韩靖袭啧啧称奇,如此迂回的身世,眼前这个漂亮的人儿,究竟是何等人也?
「好啦!小子,该换你来了!」大大方方称呼韩境袭为小子,红发童老笑瞇瞇的拿着精心调配好的药瓶,走向韩靖袭。
「朕?换朕作什么?」韩境袭看童老向他走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小子,前辈我看你对我徒儿一往情深,需要借你的血一用。」童老指的一往情深,当然就是他刚走入朝阳殿时,韩靖袭在沈洛卿耳边低喃的爱语了。
「朕的血?」
「是了,这瓶子里的东西叫情蛊,是天下剧毒,可以治百毒。徒儿现在身体已被寒毒与奇毒所侵,冒然解毒的话,只怕他的身体是撑不了。我用这情蛊下去,可以将这两种毒性包起,断不会影响到他的身体。」
童老说到这,顿了一下,再接着说下去。
「不过,这情蛊需要用所爱之血作药引,想你对咱徒儿用情颇深,当是不二人选。」
童老笑笑,递了根银针给韩靖袭。
「可、前辈,您说这情蛊是剧毒......万一毒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