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很独立,也喜欢独来独往,对人总是保有一定的距离。唯一交情深的就是那个大学里就认识的好友,以及那个从同事发展为妻子的女人,可是他们都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仅有的信任。
当真是人心可怕不可信,还是自己太孤僻了呢,亦或是两者兼具。
想到这,九音不禁笑了,只是笑的有些苦涩。原来他在那个世界里二十八年的生活真的很贫瘠,没有留恋,没有回忆。以前从来不觉得,现在想来方觉失落,才感寂寞。心底空空落落的,什麽都没有,什麽都没留。
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本性既已如此,何苦现在才伤悲。九音蹲下身,把手中的莲花灯放入沥水中,目送著它打著转碰撞著其它的花灯顺著水流渐渐远去。
就当是送给自己吧,反正他也是死过一回的人,没有人祭奠,就自己为自己送行好了,送给一个曾经叫做上官流枷的人。
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的下摆,看著向他走来的人,"人太多,走散了麽?"
"是小月的过失,惹公子生气了。"小月不紧不慢的向他走来,手里也提著一盏花灯。"公子要放花灯麽?"
"不必了。"
"这样啊,唔,这麽好的花灯,留著还有点可惜呢。"小月状似惋惜看了眼手中的花灯,转身把他放入沥水中,"还是放了的好,就当是提前祭奠好了。"
九音心下一凛,愈发觉得眼前的人很是怪异,总觉得从昨晚开始,小月就带著点邪气,以前那单纯乖巧的性格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公子,走吧,有人想见你。"小月冲著九音微笑,仿佛闲话家常一般,"是你父皇的旧部呢。"
九音挑了挑眉,冷笑,"我有选择不去的余地麽?"
"恐怕是没有。"
"......那就带路吧。"
按照先前的推理,对方应该不会把自己怎麽样才是,好歹他也是颗重要的棋子。再说那人也向他保证过了的,不会让自己受伤。反正要是真出了什麽事,他回来就第一个砍了那个叫冷焰枭的,九音在心底暗暗发誓。
20.
唔,被人蒙住了双眼走路还真不是一般的不方便,九音暗自嘀咕著。也不知道那个小月是太相信他的记路能力了还是怎麽的,硬要蒙上的双眼,牵著他走路。其实就算让他睁著眼走,他也未必能独自沿路反悔,随叫他别的都好,就认路的功夫差了点。
七七八八的左拐右拐了半天,总算听到小月说了一声,"到了。"
扯下蒙眼布,打量著四周,他现在人已经在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大院里,如果不是被周围一圈很有地痞流氓气质的人死死的盯著猛看,他会觉得自己只是误进了民宅,而不是土匪窝。
小月突然扬声对著正对面的一扇门喊著,"高将军,我把公子请来了。"
门随即"吱呀"一声推了开来,走出两个人。一个是一身青衣的中年人,目光炯炯有神,身材粗壮,一看就是很有肌肉的那种,想必就是小月口中的将军。而另一个是一身紫衣的年轻人,身材瘦小,颔首勾背,目光阴冷如刀割,让人顿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那高将军上上下下的把九音打量了一番,硬梆梆的丢了句,"都进来吧。"就转身走回屋内,从头到尾看都不看小月一眼。
小月脸上的笑意未减,只是目光冷了冷,闪过一抹杀意,哼了一声,和那个紫衣人对了个眼色,拉著九音也进了屋子。
门刚一关上,高将军就"碰"的一声跪在了九音面前,"臣高峰参见殿下。"还没等九音回过神来,他就满目通红的拉著九音的手细细打量,声音哽咽的叹喟,"殿下终於长大了,臣终於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殿下了。想当年刚见到殿下的时候,殿下才那麽点大,还是个小婴儿......"
九音有些不知所措,满脸的黑线,这人怎麽进屋前和进屋後的变化这麽大啊。再看了看另外两人,那紫衣人在高峰的身後歪歪斜斜的也跪了下去,似乎不大情愿的样子,看著九音的目光也是带著寒意,有种不屑和鄙视的味道。至於小月,则是抱著手臂似笑非笑的站一旁,好像等著看戏一般,总之就是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自力更生靠的住些。九音清了清嗓子,打断了高峰滔滔不绝的追忆当年往事,"高将军,你还是先起来说话吧。"到不是他介意人跪在他面前折他的寿,而是被人拉著往下拽的感觉实在是不大好受。
"呃,是老臣失礼了。"高峰揉了揉发红的双眼,颤悠悠的站了起来,无比感慨的抓著九音的手不放,良久才蹦出一句,"殿下,这次我们一定会杀了那个篡位者,让你登上皇位的,请你放心。"
九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放什麽心啊,还指不定谁才是篡位者呢,何况他对当什麽皇帝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高将军,恕不相瞒,我之前因故失忆,一些前尘旧事都已经不记得了。"
好笑的看著眼前的人仿佛被电击了一般,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张大了嘴巴半晌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就连那个似乎看他很不顺眼的紫衣人也怔忡了半天,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些什麽,看他的眼中也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这,这,殿下所说的可是当真?"高峰看了看九音,又看了看小月,显然还没能从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当然是真的。"小月总算是开了口,好整以暇的走到九音身边,"先前公子在枭王府上曾失足落水过,昏迷了整整七天,醒来後就失忆了。大夫说可能是落水的时候撞到了头,可能会恢复,也可能永远都记不起从前了。"
"哼,关御玥,你是怎麽照顾殿下的,竟然让殿下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安的什麽心。"高峰恨恨的扫了眼小月,"当初根本就不该信了你的话,把殿下交给你。"
"呵呵,高将军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未免太失礼了呢,这几年我可是把公子照顾的好好的呢,只是在枭王府总免不了人单力薄,难免会出现些小小的纰漏吧。"
"小小的纰漏?就是害殿下失忆了麽?!"
小月突然跳到高峰的身侧,在他耳边低语,"高将军,你是不是忘了,按理说,我可是连照顾他的义务都没有哦。"
"你......"高峰气的满脸胀红,指著小月,"你"了半天也没下文。
"你们讲完了?那是不是该向我这个失忆的人解释下具体的情况了?"九音瞥了眼针锋相对的两人,突然发现小月的口才好的吓人。"高将军,既然你已经很久都没见我了,怎麽就能肯定我就是你的殿下呢?"
"呃?殿下是不相信老臣麽?"
"不,我是想知道你凭什麽相信我,或者是相信他。"九音指了指小月,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小月应该不是高峰手下的人。
小月和高峰这次倒是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道,"你没有发现麽?"
"发现什麽?"九音被两人突然的默契吓了一跳,这两人刚才不是还彼此看不顺眼的争吵不休的麽。
"公子,你没注意到麽?你的额间有四莲火纹图,眼睛是异於常人的金色,身体发热时会通体会散发出清香。就单凭这几点,是没人能假冒你的。更何况,找人假冒你,对我也没什麽好处。"最後一句话小月说的很轻,却是别有意味。
四莲火纹图?金色的眸子?清香?九音怔了怔,他不是没注意到,而是没注意到这些是与常人不同的,甚至是独一无二的。不过他总算明白了为什麽他的头发总要挡住额头,原来是为了遮住那个什麽火纹图,他先还以为那是个胎记来著。"所以呢?你们就认定我了?"
"是,因为殿下是这世上唯一的白麒转世。"高峰很是激动的样子,眼睛贼亮贼亮的,只差没重新扑上来,"这可是大神官亲口预言的啊。"
大神官?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九音撇了撇嘴,就没人能看在他失忆了的份上好好的从头到尾叙述一遍麽。不过白麒转世,杜伶也说过这样的话呢,还有他那个没完没了的梦境。
"殿下看来是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一直未出声的紫衣人缓缓的开了口,"那就由小臣来为殿下详细说明好了。"
"你,是谁?"
"小臣陈鸿,曾经是你父皇身边的一个谋士,现在在高将军身边任职。"陈鸿弯了弯腰,但是在九音看来,那实在是没什麽敬意。
21.
这片大陆上的核心大国分别是东之辉映、南之逍羽、西之炙煌、北之冷夜,至於其他的小国,不是成为这四个国家的附属国,就是成为中立国。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以这四个国家为首的东西南北四大区域,彼此互为掣肘,各居一方。然而有一点是这片大陆所共通的,那就是他们都信仰圣麒,认为自己是麒麟的子孙。
相传当年圣麒降世,分五色,落四方,建四国,也就是四大国的最初建立。因而辉映国主黑麒,逍羽国主青麒、炙煌国主赤麒、冷夜国主苍麒,各自都认为自己有一统天下的资格,因而数百年来争斗不休,然而时至至今依然无果。
而四国每一任的帝君都是由各国的大神官通过神占在皇子中选出的,只有继承了全部圣麒灵魂和血脉,是麒麟转世的皇子,才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皇帝。大神官在选出未来的皇帝後,会将所占之言以物封存,其效力等同於遗诏,待新帝登基後方可开启召告世人。
"由神官选出?那就不怕神官有出错的时候麽?"一连串的解说只让九音觉得可笑,要当真是什麽圣兽入世,已麒麟的仁爱本性,又怎会闹出连续了数百年的争斗,都无非是打著信仰的名义蒙蔽世人罢了。
"每一任神官也是由上一任神官通过神占选出的,绝不会出错。"陈鸿似乎没有看见九音脸上的不屑和怀疑,声音依然不愠不火,冷冷的像冰冻过的利刃,锋利尖刻。"殿下大可不必怀疑大神官的神占,四国数百年从未因此而出过错,代代帝君确实都是圣麒的转世。"
九音不动声色的瞟了眼陈鸿,总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从先前的叙述开始,陈鸿就是以这片大陆为入点,所提及的也是四大国所共有的情况。但是就算圣麒是四国共同的信仰,陈鸿做为辉映国人却始终没有详述本国情况,不能不说是有些怪异。
"不会出错,那也就是说冷焰泉的的确确是黑麒转世咯,既然如此,你们还造什麽反啊。"他是无神论者,自然是没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神兽放进心里,但是冷焰泉是不是一个好皇帝,他多多少少还是看的出来。
这次陈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高峰抢先了回答,"因为殿下是白麒转世,唯一能一统这片天下的人。"
九音只觉一阵气闷,白麒,白麒,白麒,到底是个什麽东西啊,说来说去都根本没说到重点嘛。"四国四色麒,哪冒出来的白麒?"他盯著陈鸿,显然是不指望那个打岔的高将军能解获释疑的。
"当年圣麒降世,分五色,落四方,东黑、南青、西赤、北苍,独白麒没有转世,而是因不明原因消逝在这个世界。初代的四国大神官均奉命查找白麒的下落,可惜一直都未能找到。直至二十年前,我国的大神官才在一次神占中算出殿下就是白麒的转世,并得到了那个预言。"陈鸿说的很慢,一字一句的似乎是想敲进九音的心里。
"小臣得陛下临终之嘱,将预言之石一直带在身上,今日得见殿下,终可交托。"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块圆形的晶石,垂首双手捧交至九音手中,恭敬无比。至少在九音看来,这个陈鸿对这块晶石的态度要比对他的来得好的多。
九音细细打量著手中这块封存著预言的晶石,翻来翻去,试图查找著有字迹的地方。奈何这晶石圆溜光滑,通体透明,在光线下泛著碧绿柔和的光芒,可上面就是半个字都没有。他无奈的摇了摇手中的石头,考虑著是不是要把它给砸碎了看看东西是不是写在里面。
"咳......殿下,预言是以血之契封存在碧晶中,要解印的话,只需殿下以血润之便可。"好在陈鸿猜出了九音的下一步行动,赶在他把想法变为现实之前及时加以阻止,避免了这块宝贵的碧晶就此成了一堆废石。
九音无比遗憾的捏紧了原本想松开的手,重新把碧晶攒在手心里,感到那由晶石中传出的冰凉丝丝渗入他的肌肤血脉,倒是颇有定神安心的作用。这样想来,要是刚才真给摔了,还是有点可惜的。
"高将军,还请借你的佩剑一用。"他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既然需以自己的血润之放可解印,那也只能指望所需之血不要太多才好。
高峰有些迟疑,手摁著佩剑迟迟不肯拔出,眼中满是困惑,"殿下,你会使剑了麽?我这剑很重,容易伤到人......"
九音无奈的叹了口气,首领都是这般愚钝的话,也难怪蛰伏了这麽久都没能顺利的翻身。"我又不是要舞剑玩,不放血,解的了封印麽。"
"公子,还是我来把,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弄伤了就麻烦了。"小月不知何时掏出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抵在九音的手腕上,又是那抹看似天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