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姬霙的第一眼,他就决定了,这一生都会无条件的关爱他,奉献给他。
姬霙,就是他的神。
"爸爸,雪......会一直下吗?"
屋外,早已变成一片白色,男人坐在落地玻璃窗前,姬霙,半躺在男人的怀中。
"等到天使回去的时候,就会收走他们的羽翼了。"
"爸爸!我可以看到天使吗?"
"当然会,不过就怕天使看到你自惭形秽所以不敢出来呢。"
"爸爸,姬霙真的那么漂亮吗?"
"当然,天上的月亮都不及你漂亮。"
"月亮呀......"
姬霙的眼睛渐渐闭上,屋外的雪,透过窗子的玻璃传来一阵阵的凉气,可是在父亲的怀中,是那么的温暖,温暖到不愿意离开。
一阵冰凉传到姬霙的脸上,睁开眼,瞥见一滴晶莹的泪。
父亲......在哭!
眼角不断的闪烁着泪光,这就是伤心时候会流的泪水吗?那为什么自己伤心的时候不曾出现过这种东西呢?
伤心的记忆,只是会感到心痛,一阵一阵的痛,痛到无法呼吸。
"姬霙?你干什么?"
突然一股小小的温热从眼角滑过,姬霙用舌头舔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眼中一片伤感。
"哥哥......还有姐姐死的时候,我也流不出泪水呢!"
姬霙重新将头枕在父亲的腿上,仰着头望着父亲。
为什么一直以来,自己都只是感到哀伤,却流不出任何泪水呢?
不能流泪的感觉,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男人紧紧搂住姬霙,他知道,知道姬霙所承担的痛苦。
在这样幼小的灵魂里,驻扎了无数的悲哀,但是却不允许发泄出来。
那悲哀不断的摩擦着他的心灵,一点一滴,磨去所有他那属于人的感情,最终,就如亡灵一样,迷茫的在这个世界飘荡。
这就是成为最优秀的阴阳师的命运,这就是等待着自己儿子的命运。
男人的眼中不断的涌出泪水,不断的滴到姬霙的身上。
姬霙......可以感觉到父亲的悲哀。
心一阵阵的抽痛,感觉得到屋外雪的冰冷,还有脸上的泪。
并不是自己的泪,但是好像觉得是自己在哭泣,是不是眼泪流经眼眶的时候,也跟流经心脏那样疼痛呢?
"爸......爸......"
小手轻轻抚上父亲的脸,擦去父亲不断涌出的泪水。
他只知道,父亲在悲哀,但是却不了解,永远也不可能了解。
父亲究竟为什么悲哀......
姬霙在自己的怀中沉睡,看着那安详的睡脸。
男人脸上的幸福中透着无至尽的哀伤。
已经算出来了,姬霙的命运男人已经完全知道了。
全世界最优秀的阴阳师,会在十六岁的时候如花般急速凋谢,然后,香销玉损。
轻抚着姬霙熟睡的脸,男人露出凄美的笑容。
"知道吗?姬霙,悲伤到一定程度后,是无法流出泪水的。而你,就是因为心中聚集了太多的哀伤,所以失去了哭泣的权利,如果可以,我宁愿将这个权利给你,时间长了,你也应该好好的发泄了!"
一整个冬季,显得特别冗长。
漫长而严寒的冬季,世界如死了般沉静。
到处,都飘着无处可归的灵。
姬霙,一脸信心十足的坐在自己画的阵法中。
男人,一脸期盼的看着姬霙。
就在这一刻,成功了,姬霙便踏上了阴阳师这条路。
成功了,也同时永不能在反悔了。
姬霙的眼神一直注视着父亲胸前的那条珠链,那一颗颗绿的耀眼的玉石,美丽。夺目。仿可以吸取人的灵魂般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姬霙看得见,自己身边围绕着许多灵,成千上百,他们的来到都是为了今天,这个最重要的时刻。
姬霙知道,自己需要在这些灵中,挑选最优秀的四十九只,幻化成如父亲那条一样美艳的珠链。
古老的咒语,姬霙早已背的滚瓜烂熟,闭眼,所有的灵聚集到自己的脑海中。
男人眼中出现担心,他不知道此时让姬霙聚集自己的灵珠是不是太早了点,毕竟,他还只是十岁的孩子呀。
"姬霙,如果不可以就算了。"
姬霙并没有说话,只是额头上溢出的汗水越来越多。
屋外,雪花纷飞。
风卷起地上的天上的雪花,敲打着玻璃。
一声一声,如撕裂人心般的声音。
"姬霙......"
男人冲到阵法中,紧紧的,紧紧的将姬霙抱入怀中。
他不愿意,也不想失去他。
如果失去了姬霙,男人一定会疯的。
"没事的,爸爸!我已经成功了!"
姬霙从男人怀中抬起头,沾满汗水的脸上尽是笑容。
男人不敢相信的看着姬霙手中的珠链。
果然没有看错,姬霙果真会成为最优秀的阴阳师。
那串珠链,即使是刚刚被创造出来,却已经沾满了妖异的光芒,那泛蓝泛绿的灵光,并不是所有阴阳师都可以轻易得到的。
十岁的姬霙,顺利的接下了父亲的衣钵,开始了正式的阴阳师的工作。
每天的每刻,男人总是时刻注视着姬霙。
看着他微笑着接待每一位客人,看着他尽职的完成每一份委托。
然后,看着他的灵魂被亡灵渐渐吞噬。
男人心痛,每夜悲伤的流泪。
既然姬霙没有办法流出泪水,那么就让自己来代替他流泪,直到生命的最后,用自己的一切保护着姬霙。
"父亲大人!"
像这样的情景已经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搂着怀中的姬霙,他已经健壮了不少,但依旧带着少年的青涩。
"累吗?"
"在父亲大人的怀中,所有的疲惫都会消失。"
"我是问你的心,你的心累吗?"
"父亲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姬霙抬头,撞上了父亲充满哀伤的眼,是那么的依依不舍。
"如果累了,就好好的休息吧!不要勉强自己了。"
"不会,一点都不累,我很喜欢阴阳师的工作,"
继续躺在父亲的腿上,一直以来,父亲的怀抱都是如此的温暖。
如果可以,好希望,好希望就可以这样睡下永远也不要起来。
"如果你离开了,就在也没有人躺在我腿上了。"
"父亲大人是舍不得姬霙离开吗?"
"是呀,舍不得呀!恨不能用绳子将你绑在我身边,永远不要离去。上天,果真会作弄人呀!"
"父亲大人,您老了!"
抬起头,用舌尖轻轻舔去父亲眼角溢出的泪水,然后轻抚着父亲苍老的脸庞。
这样的苍老,谁能想象的出曾经也拥有倾国的美艳?
这就是阴阳师的命运呀!脱离了阴阳师的生活后,都会急速的衰老,然后孤独的死去,没有人可以避免。
"老了,但是却依然会用生命保护你。"
男人的泪依旧不停的流,顺着那逐渐苍老的面孔流下来,滴在姬霙倾国倾城的容貌上,化成一点点晶钻,顺着白皙光滑的皮肤下滑,滴落地面。
这传达的悲伤姬霙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为什么自己依旧无法流出眼泪?那埋藏心底的悲伤,撞击着自己的心好痛,好痛。
雪,停止了飘落。
老人抬起头来,只剩下眼中的哀伤。
悲伤,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无法流出泪水了。此时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那个程度?还是,泪已流干,剩下的只有干涩的双眼了?
腿上,仿佛还有姬霙枕时的重量,还看得到他那双美玉般的眼睛,就那样望着自己,什么也不说,那样望着。
世界,一片冰冷。
不知道现在的姬霙如何,这里早已是大雪纷飞,不知道那里是如何的天气。
十六年,姬霙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身边,如今的分别,没想到心中竟是如此的宁静,宁静到如此的不真实。
或许是死亡已经靠近了吧,死亡的气息让自己的心感到平静。
对待姬霙的心,老人很清楚。
不似父亲,也不像情人。
就那样爱着他,爱到自己心痛,爱到自己的生命中只剩下悲哀。
但是,那样天使般的人,终究是不属于自己的呀。
该离开的依然是离开了。
这诺大的屋子,只剩下了空荡,和,这十六年来点点滴滴的回忆。
老人轻声唤着管家,然后坐着轮椅进入了房间。
屋外,一片寒冷。
屋内,也依旧是寒冷。
那照片上的姬霙,经过大雪的洗礼,更加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万物都变得安静,静的仿似在等待死亡,孤独的死亡。
6。沉沦
身体,只觉得庸懒。眼皮,好沉好沉,不想在睁开。
手,被温暖的东西包裹,脸上,被一阵阵的温暖划过,如父亲的慈祥。
我睡了多长时间?丝毫没有记忆,只记得在不断的做梦,梦见我的过往,梦见我的未来,梦见我想见的人和想念的事。
皇甫阎,对,就是他。
我记得他也出现在我的梦中,两人就像陌生人那样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擦身而过。他没有看见我,而我,想叫他,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我就看着他离开,消失在人海中,我的心就如被掏空了般。
嗯......
手上与脸上的热源消失,感觉有光透过眼皮刺激我的眼睛,微微睁开,外面一片光亮。
紧接着一个黑影挡住我眼前的光,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阎,小霙霙醒了耶!"
瞬间,我完全清醒了,睁大眼睛看着我眼前那个一脸纯真微笑的男人。
没错,就是伊樱落,然后他身后站着的,正是皇甫阎。
微微动了动身体,一阵晕旋,我的体力,看来已经用尽了。
"不要动,小霙霙你还是躺着休息吧。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你日夜劳累所以伤了身体。"
"日夜劳累?我最近有那么累吗?"
被伊樱落按住身体,维持着一种暧昧的姿势。
我看到,他身后的皇甫阎,挑着眉,看着我们亲密的姿势。
"这里是?"
"我家!"
皇甫阎突然开口说话,简单的两个字,但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吸走般。
稍稍移开目光,才发现这房子里的摆设,一定价钱不菲。
嘴角扬起笑容,富有人家。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在那个宅子外面碰到了你,然后你昏迷不醒,于是我和阎就带你回来了,你足足昏迷了四天了。"
四天?难怪全身无力,体力会变的如此不济。
仿佛是看出了我脸色的不好,那两个男人叫我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房间。
整个房间,剩下阳光和数不尽的奢华。
已经没有了睡意,于是就平躺在床上让体力慢慢恢复。
阳光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刺眼,可能是因为窗户的关系,那洁白的窗纸上,描着淡雅的水墨画。
房间中只有一阵淡淡的曼佗罗的味道,恐怕是他们以为我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才弄的吧。
其实这个香味,我并不是喜欢,只是熟识罢了。
动了动身子,已经没有刚才的酸软了。
作为阴阳师,可以接受身边所有事物的灵气来补充自己的灵气,所以,体力恢复的速度比常人快。
突然想笑,这样的自己,跟那些污秽的吸血鬼有什么区别?
原来自己活着,也不过是踩着所有人的尸体存活的,踩着母亲的尸体出生,踩着哥哥和姐姐的尸体长大,然后在踩着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尸体活着。
我的生命,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走下床,脚下一个踉跄,扶住了床前的门廊。
肚子里传来一阵不适,才惊觉这是肌饿的感觉。
想也知道,四天时间没有碰任何食物,当然会饿得头晕眼花,只因为我是阴阳师,所以没有那么糟糕。
门,毫无预警的打开了,进来的,是皇甫阎。
"醒了?"
"多谢了!"
努力展开一个微笑,现下自己的脸色应该是非常苍白的吧。
皇甫阎没有说什么,站在门口注视了一阵我,然后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子上。
"吃吧。"
盘子中,几样精致的小菜。
虽说是小菜,但是仔细看来,那材料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吃的,对待我这样一个人都是如此的阔绰,那皇甫阎自己的生活不是更加奢华?
奢华,也是应该的,有这样的家产,谁又会懂得艰苦呢?
每个人,为了钱都可以牺牲一切。
就如我一般,为了钱,必须尽力的讨好别人。
一个硬物碰到嘴边,反射性的躲开,然后看到皇甫阎,用勺子,盛着汤送到我的嘴边,眼中,满是怜惜。
是怜惜我这曾经红遍江南的小官竟然晕倒在废宅之外?还是怜惜我这堂堂阴阳师竟然要靠出卖色相来生活?
"我面前,你真是很喜欢发呆。"
皇甫阎放下汤碗,突然将我搂在怀中,轻按着我的太阳穴。
"舒服些了吗?最近的你,太累了!"
累?身累?还是心累?
父亲曾经也说过我太累了,累的是心,可承受的却是身。我的心,早已麻木的不知道什么是累了。
"你这样,身子会毁了的......"
"你带我回来,什么用意?"
"你不是说过,想要你,就养着你,让你一辈子不愁吃穿吗?"
听到这句话,猛的离开他的怀抱,眼神惊讶的望着他。
那不过一时戏言,他、他竟然当真?
"堂堂一全国首富,这样养着一个男人,不是成了全国的笑柄?"
"我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皇甫阎继续将我搂在怀中,低头,掳掠了我的唇。
而我,也沉迷在他的吻中,没有丝毫的反抗。
既然堕落了,那么就继续堕落下去吧。
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作为小官活着,作为阴阳师活着,还是作为眼前这个男人的私人收藏活着,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一吻结束,皇甫阎就这样抱着我,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根据屋外的光线,这个时候应该是午后了。
午后的阳光总是带着一份妖异的灿烂,吸取整个大地的灵魂。
而我们,就在这奢华的房间中,相拥着,聆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这曼佗罗中夹杂着其他的香味。"
细细一闻,曼佗罗清淡的香味中还夹杂着一丝香甜。
这种味道,是不会出现在代表死亡的曼佗罗上的。
"这屋外的园子里种满了牡丹,相信这应该是牡丹的味道。"
"牡丹......花中富贵者也......"
记忆中扫出的句子,富贵的花,恐怕我是一生无缘吧。
"不过现在花已经谢了,四月份的还开的欣欣向荣......"
"到了该谢的时候,如果不谢才会显得孤单吧。"
这空气里,遗留下来的应该就是牡丹过后的那份芬芳吧,如此的香甜,不似曼佗罗的凄零。
"牡丹即使在娇艳,恐怕也经不起清明时节的大雨吧!"
"没听过落雨后的牡丹更是漂亮吗?经过雨水的洗刷,存活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极品,就如你一样......"
皇甫阎的唇再次的覆盖,舌尖,轻舔着我的嘴唇。
想起,曾经的我也总喜欢用舌尖舔去父亲眼角的泪水,不知此时的父亲是否一切安好。
感觉到我有一丝失神,皇甫阎轻轻咬了一下我的舌尖。突来的痛感,将我的心思拉回。
"我是不是该想个办法让你不要在我怀中发呆?"
"什么办法?"
我看着他,笑了,笑的花枝招展,笑的妩媚撩人
"怎么突然同意了?"
将我抱上床的皇甫阎突然问这样问我,眼中带着不解。
"因为我说过要我,就养着我......"
环住他的脖子,送上我的唇,感觉得出他稍稍的惊讶,然后热烈的回应。
我不想多说,不想有等待的空间,否则,我一定会反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