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响鞋(穿越时空)————云天生

作者:云天生  录入:12-09
优穿着拖鞋,在安静的走廊上走过,留下清亮的响声,微有回声。长长的走廊,是望不到头的。米黄的已不再光滑的瓷砖映着不知从哪里射过来的光。顶上的灯因为电压不稳微微地闪着。优要去的浴室,是F区,要走到走廊尽头向左拐。优像往日一样,悠慢地踱过长廊,转过拐角,在门前还不小心踩到一滩水。
优走进F区,发现更衣室充谧着蒸汽,一片模糊。今天烧水的发疯了,这么热。优低低地咒骂,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储物箱,利落地脱好衣服。
优走进浴室,发现里面蒸汽厚重得不可能看清前路。今天这水怎么回事?优径直走着,心里有点疑豫。优只能凭直觉往前走,走到记忆中的位点,他便向右转了。一、二、三、四、五,他往前一伸手,却只触到空气。还没到呢,优继续往前缓缓地走。温暖熏香的蒸汽熏得他有点眩晕。
优走了许久,仍未找到他惯常爱用的隔间。优有点害怕了,因为他发现他走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淋浴的水声。今天的浴室,安静得可怕。只听得他的拖鞋在地板上击出的清亮声响。
优开始打算今天先不洗澡了,实在太诡秘了。他考量着,脚还在自主地往前走。在他的脚踩空的时候,他刚刚好打定主意,然后他就掉进穷尽记忆也想不起来存在的水池里。

优今年夏天玩命地学游泳,呛了好几十口水后,总算能换一口气,游个十几米。但是在这种突然时刻,是不能指望他那连三流都算不上的泳技的。所以优理所当然地溺水了。
当水在耳中嗡嗡作响时,优有想到死。很奇怪地,他只是在瞬间把后事料理好,想到没有人会因为他的无故暴毙而损失严重,没有人会因他的不存在而不能生存,便轻松许多。他完全舒张开身体,感受全身被水埋葬的灭顶的感觉,沉重的水压引起呜咽似的耳鸣。

但有一只手在最后一刻把他攫住了。过分骨感有力的手捏得优的手臂有点疼。优被提出水面,只见四围一泓清湛碧水,面上袅袅升腾几缕热气。
手的主人,是一个与蒸汽很相配的人。偏瘦的脸极好地显出长得很好的骨骼,浅色的眼睛毫不客气地镇压着别人,叫人产生昏眩的错觉。其实优自己长得很不错,所以他从小到大对美人免疫。但是眼前的人有着不可忽视的美丽,无关他完美的皮相,而是从骨头透出来的惊人美丽。
那人用修长的手指划过优的脸,然后恶质地捏着他的脸颊左右搓揉。优先是呆了,然后他愤然地拂开那双恶魔之手,大吼:"你干什么?白痴!"转身就走,激起水声一片。
优长得纤弱,脸也过分地漂亮,但班上敢惹他的人绝少。谁都知道优说话刻薄脾气急躁,惹上他不消两句话就叫你狠不得从没出生,而且他满腹诡秘主意,一个不小心说不准就要残遭毒手了。
但是那个美丽的人显然不知道,轻而易举地重又捉住优的手,稍一用力便把优带回怀中。他的左手禁锢着优的头,很不客气地吻上优。优的眼睛张得大大的,脑里有瞬间空白。
你在做什么呀?喂喂,你这白痴在做什么呀?

然后优是真的被气昏过去了。

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没错,是完全陌生。是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风格。所有的家具都是上好的楠木质,雕着繁复的纹路。覆盖在上面的织物也不厌其烦地行走着精妙的花纹。再看自己身上的锦被,那绣工简直精细得吓人。而空气中好象隐约有暗香浮动。他敢断定,这家人一定不正常。
房门慢慢打开,进来的是在水里戏弄他的混蛋。优一见他就来气,要冲下床去教训他,但是却发现在棉被下的手脚都是锁着的,动弹不得。
"你这变态,这样算什么意思?我严正警告你在我发怒之前放开我,不然你以后会发现这是你这个笨蛋一生中做的最愚蠢的事。"优看着那人泰然地向自己走来,真是教养良好,脸上一点愠色都没有。
"喂,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好歹反击一下,真没用,软脚。"优见那人根本不为所动,只觉得没趣,只是别过头去,沉默。其实优并不是生性好斗,就像一只蝴蝶,只有在受惊的时候才会张开斑斓的翅膀。大多数时候,他是愿意安静地神游的。

没错,其实优的嗜好之一就是神游,所以他平常看起来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就像现在,他仰躺在那张楠木大床上,眼睛亮晶晶的,正漫无边际地神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脑里像DVD故障似的不断回放那人端正的脸,不断放大,最后只能看到那一双浅色眼睛,澄明如水。(优,还有吧,惨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肩上,艳丽无双呀)
他竟然对他做了这种事,十九年来他从来没有对女人做过的事情。而且他还没有抗拒。优觉得他根本没有理由抗拒的,当时惨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肩上,艳丽无双,优根本移不开眼睛。优想自己是真的喜欢着这个美丽得异常的陌生人的,那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所以整夜,优在陌生人身下宛转,痴态尽露。
优想起狂乱平息后,那人扶他去沐浴,他就那样半梦半醒地完全偎在他怀中,半点防备都没有,任由那人摆布,只是不时含糊地回答个"嗯",根本就没听到耳边醇厚的低语。那种暧昧的氛围,优想起来有点发赧。

所以自己好象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情人的样子。
优微微地偏过头,看坐在桌旁的卓然身影。那人已经在这本只应置办薄酌小菜的小桌上工作一整个上午了。他看文书的时候,脸就像是玉石雕就的,没有一丝感情浮动,一双浅色的眼睛凌厉得让人骤生凉意。他只是捧着文书安静地看,然后又执笔在上面记录些什么。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来两次,捧进许多新文书,又捧走不少批好的文书。就这样过了一上午,一句话也没有,而那人始终坐得端正严谨。
那人微略抬头,发现优正看着自己,轻声道:"可舍得醒了?"便放下手中纸笔,微微理了一下衣服走近床去。他侧坐在床沿,轻轻扶起优,以一种很宠溺的姿势抱他入怀。
"优。"只听得他在耳边唤出他的名字,便再无下文了。那真是很美丽的声音。像澄清的溪水流动时轻轻带起了水底的细砂。优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他脑里不断回播他们夜里仅有的两句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
"李优。"
"优,叫我元希。"
剩余的便是无尽的不加压抑的欲望的宣泄。
优偏头看了他一下,脸还是玉石雕就的冷硬,只是他的浅色眼瞳中充谧的竟是完全的满足,是一种再无遗憾的幸福。优没来由地气苦。

优看着自己身上的浅紫色暗纹汉袍好久。
他就知道住在这种完全和时代不对盘的古建筑的人,不是疯子,就是自己流年不利,真的看见古代人。老天,他到底做了什么?只是去洗澡而已。

那一整天,优都处于出神状态。他怔怔地盯着身上的紫袍。元希把他搂在怀中,一整天,只觉得抱了细致的人偶。最后元希被皇帝传令召去,他也还是在发呆。待清明的月光斜斜地映在阶前,把优的脚映地异常苍白时,优终于往前悠缓地迈出一步。
优在中庭,起舞。
起势,旋转,腾越,没有一丝不协和的样子,仿佛是早已适应这般装束。
优是一个舞者。擅长的是现代舞。
优的舞团最近在排一出汉代的舞剧,优整日穿着纯白宽袖的仿古练功服练习。但是总是觉得有点疏离的,毕竟是那么久远的年代。所以那苍白的练功服像勉强地覆了一层皮于身。
穿上这身紫袍,他觉得被什么充满了,他的骨头,他的血肉在回应。他终于与这一身千年以前的袍子融为一体,所以他顺从身体的指示,起舞。他的角色,有了骨头。

舞毕,月已当空。优转身,看见元希立在回廊上,满目惊喜,有泪盈眶。

从那天起,元希多了一个癖好,就是是让优穿上硬玉作底的鞋子,在层重回转的死寂的回廊上跳舞,听着那一扣扣清晰得仿佛敲在人心上的脆生生的舞步的声音。
于是人们传言,那个像冰一样冷静的王爷有了一个极宠爱的男宠。

优只是冷眼看这一切,独自在回廊上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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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优穿了薄薄的浅紫春衫,仰卧在好大的一棵桃树底下,眯眼看着漫天的落花。看那粉色的花瓣在半空飘忽无定,巡着诡秘的路线作千百回的翻转,最后落定,竟是个要抹杀一切的强悍阵势。优看的是桃花,心上却很自然的游离到诡美的舞步上去。
优是被好大的一朵桃花击到自己额头惊醒的。优动作有点不利索地立起身子,拂去面上身上的花瓣,却看见面前一匹纯白骏马上坐着一个橘衣男子,英姿飒爽,好不威风。
那男子翻身下马,径直走到优的面前,仔细一看,还是个少年。白皙的肌肤是光洁有弹性的,有一双很媚的眼睛呢,婀娜的清晰线条到末段尖锐地向上挑,眼波一转风生水起,想忘也忘不了。双唇如红花般艳美,唇角还万年带着笑意,左耳上带一个精巧的纯银小耳钉,眉目之间就是一股凌人的傲气,再着一身鲜艳的橘色锦袍,是一个跟晴日春阳一般耀眼的少年呢。
那个橘衣少年笑了,伸出白净修美的双手捧住优的脸,说:"你就是希哥哥的那个男宠?不怎么样嘛,还不如我长得漂亮。"说完,竟贴近吻上优的唇。
吻毕,他与优额头相抵,说:"垣哥哥是不会放过你的。"面上却是纯真的笑颜。
他笑意深浓,潇洒地转身,骑马而去,流下一路清脆的笑声。
而优自始至终都维持立定的姿势。
半响,才听得王府后的桃花林爆发出一声怒吼:"这是什么跟什么呀!!!"久久不绝。

另一个某一天,优面前突然出现四个高大的黑衣男子,然后他就被击昏了。
优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眼前一个锦衣男子不断地踱着步,最后他视线定在优身上,锋利的,带着杀意。
锦衣男子说:"王兄他从来就是没眼光。"
锦衣男子死死扼住优的脖子说:"你有什么好!你这个卑贱的奴才!"
锦衣男子失神地说:"为什么......"

优再回神的时候发现元希正站在堂下。
锦衣男子歇斯底里地喊:"即使是这样,你还是不愿意开口吗!"
锦衣男子手上拿着软鞭,结结实实地抽向优。
但是优想他比自己更疼,因为优看见他泪流满面,说着:"即使陪上他的性命,你也不愿和我说话吗,你是这么恨我吗,就为了那个女人?她是死有余辜的!"
优仿佛灵肉分离了一般,冷冷地看这两兄弟,一个几尽癫狂,一个冷静如冰。
锦衣男子最后虚脱地坐在地上,元希解开优的绳子,温柔地把优抱在怀里。

奇怪的,自那之后,那个暴烈的皇帝(应该是吧)再也没有再找优的麻烦。元希对优的宠爱,有增无减。

那如阳光一般耀眼的橘衣少年,一等建国侯幺子,当今太后外甥,叫赵煊。
那暴烈的锦衣男子,元希一母同胞的弟弟,是皇帝。好像叫元垣呢。
奇怪的是,自那之后,只有赵煊还不时上门来热闹,到后来被平疆将军出征南疆后也久不出现,皇帝倒从没有再生事端呢。而元希是一如既往地宠着优。
就这样,幸福地生活了两年,元希病逝了。

皇帝为他举行了最盛大的丧礼,并亲自守灵四十九日。王府所有下人都被遣散。那个如冰般冷静的王爷未立妻妾,更无子嗣,那王府的风光要留与谁呢?呵,那个如冰般消融的王爷什么也没有留下,给他凭吊。
优是很微妙的存在。众人对他的定位是"男宠",虽然元希从来没有正式宣告过他的身份,但他的确是元希唯一的枕边人。于是优便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存在着,就是现在,也是这样含糊呀。
优在元希死后也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留在元希特意为他扩建的西翼。那里有长长的幽深的不知有几折的回廊,回廊是用最坚硬的汉白玉细磨后铺就的,优穿上硬玉为底的锦鞋走过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要是跳起舞来,那清晰的节奏就像踩到心上去了。西翼本就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那么静,那声音就更加明晰。
优是一直在跳着舞。对于元希,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呢?他还不清楚,因此他还来不及悲痛万分。因此他的舞步透着迟疑。每一步,都是慎重的,带着沉重的疑惑,沉重,至于到了听者会有窒息的错觉。这样的舞步,在死寂的夜晚更加肆无忌惮地扩散,直给清冷的月夜更添一份凝重。
啪,一直禁闭的朱门开了,皇帝有点歇斯底里地冲出来,冲到白玉回廊上,如绝望的猛兽死死盯着优。
优也回身看他,看到他真的很不好。记忆中那么张扬的男子憔悴得可怕,他的生气要命地消耗掉了,一双绝望眼睛写满了刻骨的相思。

"你还不走,你离开后会去哪?"
"会走的吧,过完今日。前途未定。"
"朕不准,不准走。"

皇帝的四十九日守灵终于结束了,他回到了皇宫,也把优带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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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和皇帝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存在。
优知道皇帝恨他入骨,恨不得把他吮血剥皮挫骨扬灰的恨。他嫉恨优能专享那人的宠爱,独占那人最后一段生命。但他是碍于元希,并未向他下毒手。他不能在肉体上再对优造成伤害,但是他在精神上是不能让优好过的,因此皇帝总是有意无意用最优雅的姿态最恶毒的内容羞辱优。
但优却是不可能恨皇帝的。皇帝有点像优的弟弟,李杰呢。优对李杰这个弟弟,是有点护短地溺爱。明明那么聪明的小孩,却总是做些幼稚的行为吸引优的注意。明明是那么高的个子,却喜欢跟哥哥撒娇。对任何接近他的人,都摆出一副"这是我的哥哥,不许你靠近"的姿态,跟小孩子护卫玩具一样的独占欲。但李杰在优的心里是很可爱的。尽管优表面上对他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心里还是宠着他。
优竟然在皇帝身上也发现李杰般的可爱呢。所以他对他是有点手下留情了。但皇帝在言语上的挑拨就不能姑息。优一贯贯彻防微杜渐,对笨小孩的愚蠢行为绝不能纵容,万一发展出畸形人格就不好了。况且他是有点把他当弟弟看待了,就算是李杰在他面前说出没营养的话,他也是会毫不犹豫的封杀的。
更何况皇帝不是他的弟弟。他们两个,是能无所顾忌地残害对方精神的"情敌"。
于是每日后宫里都可以观赏到皇帝和优绝精彩的对论(对骂?)。

优在损人的时候也是一付冷冷淡淡的样子。
在元希身边,是难以看到这样的优的。元希的优,是静默柔顺的,是习惯于神游,和无声地叹气的。只要一遇到元希,优就慌了心神,乱了方寸,大脑自动当机。所以他对着元希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但是优冷冷淡淡地损人的样子是真的漂亮得不象话。优是一个小美人,是那种无论从那个角度都叫人看着舒心,挑不出毛病,但是绝对不是那种极端暴力的勾魂摄魄,倾国倾城,祸国殃民。但是优骂人的时候是真的美丽呢,那种不经意间透出的冷艳,总会让人有一瞬间的失神。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已被优贬得比宇宙间的一颗尘埃更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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