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优和皇帝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存在。
尽管优和皇帝势成水火,皇帝还是每晚抱着优入睡。
大概是因为那个冬天实在太冷了吧。
优所住的地方,叫响娃宫,那地面下是砸了上千套上好的陶器的碎片,铺了厚厚的一层。只要有人走过,就会发出"哗哗"的清脆的响声,像少女轻快的笑声般让人愉快。(很有点色祸误国,逸乐亡身的感觉)这殿里,真的曾住过一个像西子一般美好的少女么?
那个寒冷的冬天还是过去了,又是一个暖阳飞花的春天。
某日,皇帝轻轻从后面抱住优,在他耳边说道:"赵煊回来了。"
还是在春日,还是那样桃花曼舞的日子,还是那个如阳光般耀眼的橘衣公子,出现了。
赵煊一下子就冲上来,给优左脸来了重重的一拳。揪着优的衣襟,他狂暴地吼:"为什么,为什么你竟然没有照顾好希哥哥?为什么你在他身边还会让他死掉!!"那个在沙场上战功彪炳的骄傲少年,竟然要哭了,优看得很清楚,因为他们贴得那么近。
优枯坐在华丽的床边,想赵煊流下的眼泪。好像从元希死后,他根本没流过一滴泪呢。为什么竟然没有流泪呢?优想得出神了。
皇帝就寝,习惯性地拥优入怀。而优竟然反抱上他了呢。
"抱我。"优主动地吻上皇帝。
如果优曾经以为皇帝抱着他入睡,是因为那个冬天不寻常的严寒,那优现在明白了。他真正需要的是人的体温,驱赶内心的寒冷。你知道最爱死去,心有多寒冷吗?那曾经的所有热情,都已熄灭了。优知道,因为现在优也一样,内心寒冷得可怕。他都快怀疑心脏是不是冻僵了。
皇帝疯狂地攫取优的唇,侵犯他口腔的每一寸地方。皇帝的吻急切地游移,从发丝到眉毛到脚趾尖,皇帝仔细地吻遍每一个地方。他在优身上疯狂搜寻元希留下的每一个痕迹。元希吻过的唇,元希指尖流连过的发丝,元希握过的精巧玉足。优是唯一证明元希的最后的人。
优紧紧地抱着皇帝,贪婪地汲取他的温暖。只要闭上眼睛,这样的温度就如元希的怀抱般让人沉迷。只要闭上眼睛,这是与元希最相近的人呢。
优在激情中,流下了眼泪。
他才发现,原来他对元希,已经爱得很深很深了。
那样深的感情,在刚失去的时候,都来不及反应。那种绝望的心情,在一点一点酝酿,终于有一天,穿过迟钝得像大恐龙的优厚厚的外层,经过他超长的神经传导途径,把他击得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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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和皇帝的这种关系,竟然被维持下来了呢。
平日里还是会针锋相对,但两人通过彼此身体怀念着同一个人的夜晚,也不少。时候久了,颇有点"宠幸"的味道呢。于是皇帝的一众美丽嫔妃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男性的"情敌"。
"这宫殿曾住过一个女人,叫苏响儿。"皇帝拥着只着单衣的优,把玩他有点被汗润湿的短发。
"从小就寄住在礼王府里,当作半个公主养大的。舞跳得好是天下闻名。十四岁时入宫封做‘苏夫人',得朕特建响娃宫,天下以为可比吴王之爱西子。朕待她好,连皇兄也没话说。"皇帝讲着自己的风流往事,竟冷漠得像事不关己的轶闻。
"后来朕痛心地发现她竟然觊觎权势,与外臣勾结,结党营私。赐死。随后便有皇兄因病失声,再不讲话了。"
"李优,"皇帝在优耳边有点恶质地说:"皇兄并不爱你。"
"元希不是再不和你讲话了么?"优轻轻回击。
"你知道那女人怎么死的?朕塞其口,使不能言,腐其面,使不能媚,去其肢,使不能舞,瓮其身于五毒物,既杀之,蚀其骨,使不能存。"皇帝有点抓狂,笑得很开心。
"李优,那女人‘恰好'爱穿一袭紫衣呢。"皇帝用着皇家特有的优雅的笑。
"......元垣,不过是失恋吧。"优用着不为所动的冷淡口气。然后便也不再说话。
见优沉默以对,皇帝停止玩弄优的短发,改用双手拥着他。
"李优,你不适合穿紫色。皇兄从来就是没眼光。"良久的沉默后,皇帝只说了一句。
"李优,你听过皇兄的声音么?"许久,又象是不死心般,皇帝又说了一句。
"......有。"
然后是真正的死寂了。
暗夜中,有优暗叹了一口气。
皇帝下朝后就径直走到响娃宫,看到优正好作了一个收势,身体定格在最后一个姿势,呼吸稍有点急促,头发末梢已经被汗浸湿了。
优是从来没有怠慢舞蹈的练习。而且他善于从翻飞的桃花、涟漪的湖水、滚弄的露珠等一切的平常的自然存在中汲取灵感,编演出幻美的舞步。优的现代舞对古人而言,是有点怪异的舞蹈,但是却有能攫取呼吸的妖异美感。那里面融入了太多的象征意味,不是单为呈现美感的舞,里面潜藏着很深的思考,有很玄妙的主题。是有魔性的舞蹈呀。无论如何,优的舞技是益见精近了。
说来好笑,优本来是以"司舞"的身份被带回来的,但从来没有在一场宴会上露过面。除了极少数的宫人,和皇帝,再没有人拜见过他的舞技。皇帝把那么精彩的舞蹈都藏了私呀。
皇帝把优拉过来,坐在草坪上,自己则枕在优的大腿上。
今天阳光和煦,今日朝中无事,今日天下太平。
这种"和睦"的关系已持续一段时间,皇帝今天只觉得心情大好。
"呵呵,皇嫂真是贤惠。"
"你说什么,小·圆·圆?"
"说了不要那样叫的。"明明读音一样,可皇帝就是能分清优用的是哪两个字。
"彼此。"优冷哼一声。最近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已经退化到这种没营养的级别,再不见以前血肉横飞的景观。
"真香。"偎进优的怀里,皇帝轻轻发出感叹。这是不是就叫做香汗淋漓?
"都是汗味吧?"优再一次觉得皇帝和李杰白痴这一点很像。
"天生丽质呀。"zybg
"我记得有人一直说元希没有眼光的。"
皇帝睁眼,看到优晶晶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优的眼睛,是经过严苛的身体锻炼的人特有的清澈,干干净净的,一点迷惑都没有。
"皇兄就是没眼光。"皇帝闲闲地笑。
"李优,朕赐你清漪殿沐浴如何?"
优穿着暗红绛珠草纹汉袍,用模仿山间幻化万千的暮霭的轻忽舞步一路朝前走去。优有节奏的步子踩在响娃宫的碎陶地面上,甚是悦耳。皇帝就在不远的中庭,品赏着这般乐事。听着名冠天下的响陶之声,看优诡美的舞步,曼妙的腰身,皇帝还不忘很色狼地摩娑着下巴,
优从清漪殿长长的笔直的回廊一直仔细地舞动着。优很喜欢洗澡,他喜欢那种被过热的水洗得通体通泰的感觉,即便是再疲惫的情事过后,他也是会坚持要洗一个澡的。元希知道,皇帝也知道。宫中的浴池是分等级的,有宫妃专用的浴池,也有宦官专用的。可是优是自然不能和宫妃们挤一起洗的,跟宦官们,也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优暂时只能在房里支个大木盆,尽管这个木盆是黑檀木精制,也是跟宽敞的浴池不能相比的吧。
所以优就一直很羡慕皇帝那个宽大又设施完备的专用浴池--"清漪殿"。皇帝也清楚,所以以优穿上玉屐,以舞步前行为条件,让优借用清漪殿。虽然这种要求有点变态,但是优也只有答应,因为他实在很喜欢洗澡。
那清漪殿,是一个宽大的安静的幽暗的建筑。用赤木构建了干脆的轮廓,便用红檀不厌其烦地一寸寸演绎着繁复精细的纹样。由于宫殿四围都精细地装饰了起来,屋内总是昏暗不明的。只有一缕缕细密的光柱从镂空的纹样间透进,还可见到光柱中尘埃优雅地曼舞。
如果说元希的浴池是开扬明亮到有暴露癖的嫌疑,正像他的内心坦荡,一派清明,无愧于天下,那么皇帝的浴池就明显地昭示他有自闭症的倾向。
优一步一步深入,玉履清脆的声音愈见模糊。第一进除去身上佩饰(事实上优也没戴什么饰物啦)第二进脱去周身衣物,第三进除去玉履,用清汤净身。要走过涤脚的清池的时候,优有点犹豫了。
面前的蒸气实在是太壮观了,一暴一暴的似猛兽般汹涌着出来。优像这是给皇帝洗澡用的吧,又不是杀猪。还是所谓的宫廷首席浴室其实是蒸桑拿用的?还是其实是那个任性的皇帝要恶整自己?
最后,怀着对洗澡最彻底的执著,优还是进去了。
一进门,就被好浓密的蒸气迎面扑上来,优只觉得一阵泛晕,昏过去了。昏倒之前,再一次确认皇帝的确是想恶整他,他最后的意识是:"究竟是谁用了沙宣?"
优知道他讨厌沙宣是在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某一天去洗澡忘了带洗发水,便向旁边的人借用。正巧是沙宣,那味道,揉在头发上,不断地渗出来,直叫优犯晕,到最后还是冲出去大吐一场才见舒缓。从此优知道他跟沙宣犯冲,只要一见到有人用,就会回避。所幸男生用沙宣的不是很多。
"喂,同学,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优缓缓睁眼,只一看,不由叫苦。
天呀,你真的要这段感情不得善终么?
"这里是不开放的,要不是我过来打扫,你小子就一直昏这了。"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管理人员模样的人站在他头顶的位置俯视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扫把。
为什么?我只不过是去洗一个澡而已吧?竟然回来了,竟然回来了?
"走吧,浴园要关门了。快穿好衣服,铁定会着凉的看你这样。"
优浑浑噩噩地被管理人员赶出澡堂,出门时,他回头看了一下,见浴室门口写着"G区"。呵呵,和F区相连的竟然是G区,G区竟然是和F区相连的。
那个从不开放的G区。
"哥,听说你今天竟然在浴室昏迷了两个多小时?"
优一付神游太虚的样子坐在床边,面前端着李杰,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进去,在对他耳提面命。
"哥,我知道你迷糊,但是也太夸张了吧。不行,从现在开始,你去那里都要有我陪着。"李杰看着优一付恍惚的样子,心里一定是在哀号的吧。
优在体育场边,等着李杰。李杰最近说什么也不放心优一个人,几乎连选修课也要跟着优。但今天似乎学生会有事,抽不开身,所以他让优下课后到体育场等他,工作完了一起回去。
李杰虽然比优小两岁,但是小学时就连跳两级,所以是优的同年。李杰和有点迷糊的优不同,非常地擅长念书,即使年纪比较小,成绩也是极优异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李杰长得比优高大许多,所以总是以"哥哥的保护者"自居。虽然看起来有点幼稚,可是优还是相当以李杰为自豪的,在优心中,李杰是"虽然有点幼稚,但是头脑聪明、身材高大、相貌俊秀的超级优秀的弟弟。"而且李杰与一心只爱跳舞的优不一样,是个活跃分子,一入学就加入了学生会,颇受器重,大有内定下一任接班人的趋势,这自然是让优更加地以他为傲。
所以优对李杰强势地"监视"(监护?)他也没多大异议,只是乖乖地等着李杰,在等得有点不耐了,就默默地压着脚背。
突然身边一群黑人学生走过,还夹着两个高大的白人年轻人,有人手上拿着篮球,都很兴奋的样子。
优转过身去,看见身高也很出众的李杰走出来,不着痕迹地笑了。
"哥。"李杰也发现了优,侧身向身边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很快地跑上前来。
"哥等很久了?那些是我们今天要接待的国际交流的学生,实在是不能推掉的工作。"
而优也只是露出谅解的浅笑,这是他特有的表达方式。
然后优的笑容就僵住了。
天呀,你真的要让这段恋情不得善终么?
"李杰,我们先走了,那份企划稿不要忘了。"穿西装的较高的那位发话了,另一个也微笑致意然后走了。
"我知道了,你们慢走。"李杰回过头来,却发现优仿佛失了一魄。
"李杰,刚刚那个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啊?你不知道吗?他是学生会秘书长呀,大三经管的刘元希。是我们学校的名人呢。旁边的是学生会长,荣恒。不过我还是以秘书长为目标的......"
优听着,只觉得一阵昏眩,双目一闭,就往身后倒去。
天呀,你真的要让这段感情不得善终么。
那个身穿端正深色西装的学生会秘书长,那副长得过好的骨骼,那双任意镇压别人的浅色双瞳,那从骨头渗出来的惊人美貌,分明就是元希。
天呀,你真的要让这段感情不得善终么。
优在昏迷中。至于李杰焦急得略带哭腔的呼喊,他什么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