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裴督之主的公开证实,再加上先前大家都还只把某个金发少年当成小金丝雀时的诸般“证言”,两人有私情而且多半早已“那个”过的事,自也成了公认的事实……问题只在于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开始的?谁上谁下?四百多年前那个“恋童”的传说又是怎么回事?类似的议论甚至盖过了裴督之主要找西法·恩塞德复仇的消息,只有还在乎着势力划分的各国高层匆匆挑选观察员前往塞姆尔待命,最终在决战当日为一旁的金发半神用空间封锁保护着停在了半空中,有些复杂地望向了前方对峙着的两人。
而独自面对着西法的瑟雷尔,也一瞬间和后方观战的人有了相似的情绪。
因为眼前这个他也曾经尊敬过,其后却用了四百多年的时间憎恨着、诅咒着的男人。
只要一想到西法做过的事、想到自己因此犯下的错,瑟雷尔就恨不得想要用无数地空间裂隙将对方一刀刀割肉凌迟,甚至威逼利诱对方周遭的人,让西法也尝尝那种失去的痛苦、那种叛亲离、四面楚歌的滋味。
但相隔那么多年之后,再一次亲眼见到这个曾经好几度几乎置他于死地的人,瑟雷尔却又明白了那一天为何会在师父的记忆里感受到怜悯的情绪。
因为西法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
正因为已经成为了半神,瑟雷尔才知道对方错得有多离谱……即便西法的精神力和脑域在传奇中确实是无人能出其右的,但和完全高了一个层次的半神,又如何能比?
西法确实努力了,但他的努力却从来不包括放下权力财势、回归单纯去研究对一个法师而言真正重要的事物,也难怪会落到这样四不像的下场了。
——其实,从西法身上的生机看来,就算自己今日不出手,他也会在五年之内死去。只是瑟雷尔很清楚夜长梦多的道理,也希望能够用西法最害怕的方式将其生命完结在自己手中,所以就算怜悯,裴督之主也没有罢手,而是毫不掩饰那种高高在上的打量与厌恶地朝他开了口:
“我还担心你会躲起来避而不见呢……幸好你还有些勇气,『恩塞德叔叔』。”
“……要说躲,你们师徒两个不是更擅长吗?空间法师……才是最擅长躲起来的人。”
“不错,因为你有煽动整个大陆的人追杀我的本钱,我当然也有躲的本钱,否则又怎么能够活到向你报仇……只是当年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吧?阴谋设计害了师父,得到的却只是他肉身的部分生命力,但你最想知道的、关于如何成为半神的那些部分,却一点边都没有沾到。到头来,师父重生了,也重回半神、甚至引领我一同进入了那个境界……而你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说着,裴督之主讽刺地笑了笑:
“曾经师父将你视为好友,如果你真的放下身段向他求教,以师父的个性,一定会毫不藏私地和你分享他的经验、甚至出手指点……但你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在嫉妒心的驱使下做出了那种事,也活该又白白活了四百多年,却始终原地踏步、一点进展也没有。”
他并不掩饰自己是靠师父才得以领悟的事实,因为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而是他的骄傲……即便在接下来永无穷尽的岁月里,他永远都没有在这方面赢过师父的一天,瑟雷尔也不会为此感到嫉妒,只会为他的师、他的父、他的爱侣而骄傲,然后一天比一天更深地爱着这个他为之存在的人。
而这种无意识流露的满足、幸福和骄傲,无疑深深刺痛了西法的眼。
可他不会后悔。
——他怎么能够后悔?
如果后悔了,他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所以他不会后悔,只会认定自己是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然后碰巧没能在他们之前达到终点而已。
所以这一刻,即便又一次被敌人挖到了痛脚,西法也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不要废话了,要动手就动手吧……还是你真的这么可怜我,可怜到决定不杀我了?”
“当然不是……只为了你对师父的背叛,与曾经做过的事,我就不可能罢手。”
从刚才就没有掩饰“师父”这个称呼的瑟雷尔容色微凝,心底却是一股传自灵魂深处的温暖与爱意流淌而过,让他即便没有回头,也很清楚师父必然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己……满怀情意与期许的。
而他不会、也不容许自己辜负那份期许。
展开感知确保对方并未留下任何后手后,瑟雷尔引动精神力一个“空间封锁”在西法周遭施展开,下一刻,曾经无数次试验、反覆琢磨过的“加速”引入,让空间封锁中的西法神色蓦然一变;而后方观战的人,亦在瞧见褐发男人的变化后露出了无比惊布的表情。
——真正掌握了规则后的加速,几乎就可以算是触摸到时间法术的边缘了。所以当空间封锁内、西法除了思维以外的一切都在加速,就等同他肉身所在的那一小块空间正处在不同的时光流速中,以至于外面的人感觉只是片刻,空间里西法的肉身却已“度过”了快一年的时间……就算传奇强者能够数百年如一日地维持着早年成圣时的状态,到了临终前也会进入快速衰老的状态。所以前来观战的那些人看到的,就是原先年轻英俊的褐发男子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老化,须发渐白、皮肤松弛下垂,最终甚至连站着都十分勉强,只能瘫倒在空间封锁中的情景。
如果西法自身的思维没有被保持在正常速度,他的感觉,只会是外面的时间流速变得好慢,明明他的生命力日复一日地不断耗损,外边的人却好像连一天都还没过完……但瑟雷尔偏偏让他的思维保持在了“正常”的状态下,以至于虽然角度不同,他也如同外面的人那样亲身感受到了自己的快速老化,感受到了那不断侵蚀生命的、名为“时间”的力量。
但不论如何惊恐、如何挣扎,他的声音都传不到外面去,到头来也确实没有声音可以发出了……他就这么感受着自己竭力躲避的死亡无法推拒地到来,最终夺去了他残存——或者根本是偷来——的年华,让他最终沦为了一具枯干的尸骨。
可他的思维、他的灵魂,却没有马上消失。
或者说,他并不像原先以为要“死”了时那样、马上就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而是仍以灵魂的形态存在着,甚至可以清楚“看见”自己的尸骨……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求生的意志瞬间盖过愤怒的他心怀侥幸地就想等瑟雷尔解除空间封锁后潜伏起来从头开始,却不想周遭的束缚依旧在,而他原先一直保持在“正常”状况下的灵魂,也突然有了改变。
他的速度——灵魂消散的速度——加快了。
那是一种比肉身的坏朽更让人恐惧的感觉。
他的知识、他的记忆、他自我存在的认知,都随着灵魂的消散一点一点变得支离、变得破碎,甚至就连残留着某种求生的意图愤恨地“看”着那个禁锢了他的人的时候,他都已不再记得对方的身分……以及自己为什么愤恨的理由。
最后的最后,他已经连自己是谁都不再认得了……事实上,他甚至连“存在”的意识都已消失;仍然残留着的,也就只是一点杂乱记忆的碎片与单纯能量而已。
但曾经为了唤回师父潜心研究过灵魂的裴督之主,自然不会冒这种险。
再一次加快速度让对方灵魂的残渣彻底消散后,他还不忘召唤空间裂缝将西法挫骨扬灰,直到空间封锁中已再见不到那个曾经站在大陆权势顶峰的身影,瑟雷尔才解开了空间封锁,回到师父身边毫不避忌众人目光地将对方紧紧拥入了怀中。
“我为你报仇了……师父。”
“嗯。”
“还满意吗?我所领悟的『加速』。”
“很好……你连以前的『杂学』都用上了吧?你让我骄傲,瑟雷尔。”
“……那,我现在可以领奖励了吗?”
“……至少先等我把这些观战的人放下来。”
察觉徒弟还真有他一答应就直接传送回法师塔“实现奖励”的架势,因即将到来的一切微微红了脸的金发半神有些无奈地道,望向徒弟的目光却没有分毫怒气。他只是拖着已经化身无尾熊这种异界动物的裴督之主放下了在他的空间封锁中观战的人,却只来得及吩咐了科立耶处理接下来的事,就被性急的瑟雷尔一个传送直接拉回了法师塔。
——但仍停留在现场的人,却没有一个对两人的离开抱持任何异议。
不光是因为两人的实力所带来的不容置喙而已……裴督之主方才无声无息地让一个人——而且还是一名强大的传奇——迅速老化消亡的法术给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以至于这些人不仅未曾因对方已经“洗白”了的罪名而化解对这个大魔头的阴影,反倒还有种“不愧是裴督之主、大陆公敌”的感觉……当然,大陆公敌什么的也就是说说而已,就算心底这么想,谁又敢正面说出来?尤其是在场的传奇强者,年纪较长、还记得当年那场德拉夏尔围城战的,都不由把这对半神师徒的手段拿来作了比较,然后感慨阿德里安·克兰西果然还是个温和的学者型人物,比他那个魔王徒弟好多了。
毕竟,湮灭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可亲眼看着自己用不正常的速度老化腐朽,却是一件很折磨人精神的事……好在瑟雷尔·克兰西虽然恐怖,却有个管得住他的师父在。否则整个大陆岂不要陷入一种人人自危的状态之中了?
便怀着这种既感慨又庆幸的想法,前来观战的人开始代表自己所属的实力收拾起了善后;却不晓得他们眼中能够“管得住”某个魔头的金发半神,此刻已经被“两个”猴急的男人边撕扯着衣物边拖往了法师塔中自己房间里那张无比宽敞的大床上——
第22章:“奖赏”
阿德里安是在一个紧得让人几欲窒息的怀抱中醒来的。
睁开双眼,最先看到的就是徒弟写满了焦急、担忧和愧对的面容;最先感受到的,却是直直抵着大腿根的某种硬物……这才意识到两人此刻身上都未着寸缕,让脑海里已渐渐回想起昏迷前经历的金发半神一时有些僵硬,却因双龙什么的是他早就答应过的而对徒弟发不了脾气,只得阴着脸背过了身,暗暗反省起了自己在情事中的种种失态。
见师父确实只是暂时厥过去而已,刚刚替彼此清理好身子的瑟雷尔松了口气,却也没敢对现在明显正生着闷气的师父说什么调戏逗弄的话语,只是将头埋在他颈边、有些歉然地道:
“对不起,师父,我没想到……这次真的是我做过头了,对不起。”
“……是我答应过你的。”
身为一个守信用的好老师,阿德里安有些闷闷地道。“你把『伊莱』放回去了?”
“嗯……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失控,因为师父那个样子……太诱人了。”
顿了顿,见怀里的人似乎真的没有责怪自己的迹象,裴督之主忍不住仗着师父的宠溺纵容试探着又道:
“师父自己也看到了吧?你情动难耐时的模样……”
“别说了……”
瑟雷尔不说还好;他这一提,就让阿德里安又想到了自己被迫用视觉共感“看”着自己扭腰迎合的画面。虽然决定了不对徒弟发脾气,但对自己生气还是可以的。所以有些气弱地说了这么句后,阿德里安已然一把卷起了被单把自己赤裸的身子团团裹起,一个动念离开了卧室,却并非直接瞬移到法师塔内的其他地方,而是传送到了自己位在德拉夏尔的房间里。
——然后,出乎自己也出乎对方预料地,在理应空无一人的房间内看见了法瑞恩公爵阿尔法德·法瑞恩的身影。
少年身上裹着的被单虽将该露的不该露的地方都遮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两只手、两截小腿、两只脚ㄚ和颈子以上的部分,可单是裹着床单出现这一点,就足够让人猜到他大概是从什么样的状况底下逃出来的了……也曾经风流过的法瑞恩公爵脸上因而出现了一种五颜六色交杂、像是愤怒又像是不屑但又像是尴尬好像还带着点愧疚的表情,却方鼓起勇气微微张唇想说些什么,便见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身形一闪,又从房间里消失了身影。
如果他真是个普通的小孩,面对久别未见又曾深深伤了自己心的“父亲”,或许还真会有几分瑟雷尔前世的文学作品里形容的那种“无语凝噎”的感觉;但他连艾琳都很难真正当成母亲那样孺慕,更多是将对方当成一个亲人而已,更何况是阿尔法德·法瑞恩?会下意识地回到法瑞恩公爵府,也只是因为之前十几年在此度过的时光,和这栋房子毕竟是他和瑟雷尔合力完成的而已。所以金发半神并未理会那个男人,却也没就这么离开,而是直接传送进了自己的衣帽间,拿下被单换起了衣服来。
——可还没等他扣好衬衫的扣子,一阵熟悉的空间波动却已再次传来,让感应到的阿德里安先是一怔,随即隐匿了自己的气息挑了挑眉从衣帽间的缝隙往外看了过去……只见空旷的卧房里,阿尔法德仍未从先前次子裹着被单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异变中反应过来,面前却又随即出现了一个裹着床单的黑发男人。让人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状况让他一时有些呆滞,却在黑发男人皱了皱眉似乎打算离开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忙开口道:
“等等!”
正打算传送离开继续找师父的瑟雷尔因而皱了皱眉。
但想到师父在只裹了张被单的情况下会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搞不好这个不知死活的法瑞恩公爵可能有见过对方,有些后悔自己嘴快的裴督之主只好勉强耐下了性子,问:
“什么事?”
“你……你是瑟雷尔·克兰西?”
“……连梵顿皇帝都不敢直呼我的名姓,你倒是大胆,窃居者。”
“窃、窃居者?你说什么?”
“这座府邸本来该是属于谁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尽管身上只裹了件床单的模样活像偷情被抓包急着跳窗的人,但裴督之主的气势又岂是区区一件床单能够减损的?“当年梵顿可是就出了块地而已,宅邸的设计跟建造都是我和师父一起动手的。”
“你——”
“放心,顾虑到师父的立场,我不会直接把府邸夺回来……不然让雷昂难过,师父也跟着不开心就不好了——不过你在师父……阿德里安房间里做什么?”
“干、干你什么事?”
“就算只是一些普通的日用品,这些东西毕竟也承载了阿德里安许多记忆……被人损坏可就不好了。”
“这是法瑞恩公爵府,我是法瑞恩公爵,房子里的东西我要怎么处理还不是我——”
“『法瑞恩公爵』?我现在倒是听到外面有人说皇室已经下令撤了你的职,强迫你到东南大营去训练新兵,并要求你限期将爵位传给『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