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淳到底还是小孩子的身体,声音几次都慢慢小了下去,之后又强提上来,跪着的身体也有些摇晃:“另外,圣人明年的生辰应该会在京城过,需要拨一批人去寻寿礼,淳儿派了上次有疑点却没法清查的几个人去”
“可以”李诵话落,在一旁早就心焦不已的奶娘立刻捧了温热的茶水过来,李淳接过,只是小口地润了喉便再次说:“父亲离去前曾说,若此次归来时淳儿还活着,可予我一愿”
李诵这时才终于抬起头认真看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骨血,慢慢笑了,可是眼底却没有多少喜意:“原来那时候你就记事了啊”
“父亲是要反口吗?”李纯淳抬起头和那个似乎不可战胜的人对视,拳在袖里一点点握紧
张珙如今自负阅历,却也有些看不懂这个四岁的孩子和李诵在说些什么,只是他的心,莫名地不安起来
李诵端起手边的茶碗递给李淳:“是的,我不想答应你这件事,而且,我教过你,没有把握前,不要冒险”
奶娘额头的汗已经到了汇聚起来滑落的程度了,只是却什么都不敢说,仓皇地替李淳接过那个茶碗,跪在地上伏到了底
“奶娘,回去以后请大夫为淳儿好好开一服养嗓子的药,另外,护主不力,这件事之后,你也自请离去吧”李诵扶着扶手站起来,一步步慢慢走到李淳膝边,停了一下,直接越过他出了门
张珙分明听到李诵那毫不掩饰的嗤笑,他看着小小的孩子蹙了蹙眉,眼底尽是挣扎,他实在不想给自己再多添一个牵绊的理由,可是这本就和他的本心相悖
李淳撑着地踉踉跄跄地往起爬,但才离地一点就又软回去,奶娘着了急想去扶他,妇人的手却被李淳淡淡地挥开,他的指拐了个方向指向张珙:“他就是大夫,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从今以后,没有碰我的理由”
奶娘明显也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眼眶蓦地就发红了,手指绞着衣角将上好的布料揉得褶皱丛生,说出来的话都是哽咽的,奶娘面对李淳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大公子请好好保重身体,婢就此拜别了”
或许在李淳看来只是错觉,但张珙清楚奶娘起身以后萎靡下来的面色并不只是因为伤心屋子里响起门阖上的吱呀声,光线也一下就变得昏昏沉沉
张珙在小小的孩子身前蹲下来,食指纸背在他的眼睑上划过,一片干涩,李淳的样子也毫无异样,张珙想了想,牵着他的胳膊把人抱到了椅子上,也就是在他触碰李淳后才发现,他全身上下仍未缓解的紧绷,后腰两侧还带着濡湿,张珙把手贴放在他的膝上:“想以后把她接回来?应该没机会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小孩这才突然抬头看向张珙,只是那份愤怒还没完全浮现就被他压了下去:“看来你跟传闻的并不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珙压着他的掌使了些力,然后搭上了脉,“你应该给知道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总要有人告诉父亲,他是错的”李淳动了动腿,拳再次握起
把脉的张珙不得不将手拿开,隔一会搁上去,这次张珙的问话也柔软了些许:“李诵他,是怎么教你的”
“父亲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那个位置迟早是我的,在那之前,不要送死,也不要想和他争什么”李淳转向张珙,笑得居然和李诵有几分相像,至少比刚刚冷冰冰的样子好多了,“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样子比较好”说完,他又恢复原先的冷淡,“我和父亲不一样,这么虚伪的样子,我不喜欢”
张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取出纸笺蘸着墨开了副方子,等干得差不多,又在下面加了一行:“汤药一日三次”
“你觉得,我能送出去吗?”李淳看着手里的纸,问了话却并不在意回答,他看着张珙的脸,“不愿意帮我开治腿的药也行,抱我出去,我走不了”
张珙握着笔的手渐渐泛起了青筋,搁下笔就要往外走:“我去帮你叫人”
“父亲不允许别人碰我的”李淳朝前边挪了挪,直接跳了下来,“你不愿意,我只能自己走”
张珙被吓得转了回来,他看向坐在地上的李淳时那人也在看他,一时,张珙只想到,李诵提到这个孩子的那种笑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张珙最后还是依了李淳的意将人抱到了府内的后门,半开的门扉里隐约可以看到一辆最为简单的马车,马车前的帘穗在风中一荡一荡,车夫靠着车廊打呼噜
看门的老人谦卑地跪在两人前方过道的侧面,深深地拜下去,张珙眼神有些复杂地从门那里离开,蹲了身准备把李淳放下来,却发现肩上的衣服被死死地拽住,不想伤到他根本扯不下来,张珙小小地喘了几口气,用袖摆擦了擦额头的汗,皱起了眉:“某不管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你也看到了,某现在连抱你出府都会变成这副模样,还能做什么?”
“大公子,请快些吧,这门老奴也不能开太久的”老人因为伏着声音也不甚清晰,话语里的坚持却并未减少半分
“你是我的大夫,和我一起走”李淳定定地直视张珙,放在他肩上的手沉沉地压下来,“快些吧”
“大公子,这位公子不能跟你一起走”老人弓起了一半身子,“不要让老奴为难”
“你可以去问父亲,我等”李淳放开了张珙面向老人,认真起来的他挺拔的身姿让人不自觉生出一种折服感
“可是”老人为难地看了看主院的方向,犹豫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完全还无法主宰自己的孩子
“你是不信吗?”李淳朝他迈近几步,稚嫩的嗓音透漏出森严的意味,“我不会走,而且父亲也教过我何为背义”
“是,大公子,老奴这就去问,请大公子稍候片刻”老人再次施了一礼才爬起来,直到这时张珙才发现老人走路竟然是一拐一拐,佝偻的脊背让老人看上去甚至连李淳都可以推倒,只是,李诵会用的人,总是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等到老人消失在视野尽头,张珙才像刚醒来一样看着李淳:“你真的不走?”
“这里是父亲的别院,没有父亲的同意,谁都走不出去,我不蠢”李淳完全没有任何慌乱的痕迹,反倒让张珙越发摸不着头脑
李淳分辨着张珙不似作伪的神情,眼底居然少见地浮起了淡淡的讽刺:“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父亲”
“那么你呢,你见到他的时间应该更少吧”张珙脸上的红晕已经散了下去,但现在的脸色看上去仍是比之最初要好上许多,“你又了解多少?”
“我和你不同,至少,我没有被关着”李淳说完就不去看张珙略变了几分的脸色,只是顺着老人离开的方向望了望,渐渐露出一个凉薄的笑,“看来,我们可以走了”
张珙疑惑地跟随他的目光瞟了一眼,然后神色敛了起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老人蹒跚的身后,气度雍容的人含笑对着张珙点了点头,举手间都似乎追逐着流走的风,这样的人整个长安城也只有一个李诵站定后吩咐玩还守在不远处的小芈备下太子车驾后,将张珙搂进了怀里:“君瑞,很快就暖和了”
“殿下,现在回府可以吗?”手被攥得生疼,早已习惯了的张珙竟然会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他想了想,也只找得到这一个话头
“无碍,既然被发现了,明处总是更有利一些,只是稍微提早了一些而已”李诵说这话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瞄向一边垂首的李淳
李淳就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样子,跪下长伏至地面,清脆的声音听着格外悦耳:“恭迎父亲回府”
“恩”李诵就着环抱张珙的姿势径直回了内院,小芈对着李淳的方向浅浅点过便跟着离开
而偌大的院子里,在静下来许久后,独自伏在冰凉地面上的小孩才慢慢直起身来,风卷起他铺在身后的衣摆,再被拖起来
而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出现在李淳身后的车夫替李淳掸了掸衣肩上的土:“大公子,请去主屋吧,殿下回府,你不应该再坐这辆车了”
没有人回应,就在车夫不打算等待的时候,李淳才开口问他:“石文,你是父亲给我的人,我可以信你吗?”
“公子,殿下从将某派出去的念头生出的那刻起,就不会再用某了”石文粗看上去是那种见之即忘的面容,但他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任何人都起不了防备
“不要对我笑”李淳理着袖口,看了他一眼转向主屋,“走吧,莫要让父亲等了”
“是,大公子”
长安城是繁荣的,即使在战乱中饱受摧残,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恢复原先的盛景
张珙透过车窗的帘缝打量着这座城池,街边喧闹的人群牛马,屋檐上精细的石刻,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却没有一处能和记忆中的样子对合,他这才想起,当初他来到长安时,本该游览的日子都被什么所取代
李诵惬然地靠在一边的软枕上,见到张珙难堪的神色眉眼弯了起来:“君瑞,我还以为那时候你根本不敢看下面呢,没想到你还记得”
张珙的手就像被刺到一样迅速收回袖里,故作平静的面上那份不甘似乎要冲出来,声音都因为过于克制而变得颤抖:“为什么,要说这个”
“君瑞,那是我们的过去,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李诵握紧张珙冰凉的手,把人按进怀中,“也包括原先那个伤害过你的我,”李诵扳过张珙的脸对上帘子的缝,“这条街,以前我就是从这里带你回的宫”
“不要再说了,”张珙几乎是在触到帘外的那一刻就闭上了眼,他试着挣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李诵分毫便停了下来,张珙尽量忽略身后的是李诵,靠上了身后宽厚温暖的胸膛,再次开口听得出他满满的疲惫,他说,“我接受不了”
李诵倒也没有逼他太紧,接下来的一路上基本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快到的时候掀了趟帘子就突然拉了张珙的手:“待会儿,见到什么人你都不需要说话,明白了吗?”
张珙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没有反对,李诵凭着长久探出来的那点直觉知道张珙这是应下了,但马车停下后还是迟疑了下,回头看着张珙点了点头
李诵这个众所周知的所谓私府修建得并不张扬,但那种潜藏的恢弘只有上了年岁的底蕴才造就得出来,匾额高悬,只是看上去是新挂的,张珙下车后只来得及打量万一就被面前的阵仗打断
府门前跪了大概上上下下近几十人,当先的十几位夫人和他们各自带着的孩子们见到李诵下车,都一齐伏下,同方才的李淳说了一样的话:“恭迎殿下/父亲回府”
一边的街角停着几辆类似李诵乘坐的马车,还有其中几位夫人身上的风尘,都说明了她们是李诵一直带在身边的,张珙不想去想自己那种酸涩的心情是基于什么原因,他确实被关了太久了
“起来吧,”李诵面对他除李淳之外的妻儿仍是那种温和的态度,外人看了也只会觉得这座府邸的和美,甚至离李诵最近的一位是他亲自扶起的,但知道李诵为人的张珙却不知为何那种酸涩在一瞬间就消散了,只不由对这些夫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李诵把李淳从马车上抱下来交到为首的夫人手中,说,“都梳洗一下稍候去前厅,我有事吩咐,惠儿,吩咐人给淳儿熬药”
被叫惠儿的夫人虽然满眼不解地想问些什么,到了还是忍了下来,她提着裙角微施了一礼,带了一群人拐过小径,渐渐地便看不见了
张珙不知道自己居然想着东西入了神,李诵的拇指划过下唇才恍然地躲开,他羞恼地别过脸,却不觉自己的耳根已微微发粉
“君瑞,我很开心”李诵少有如此明媚的时候,他大部分的笑都并不会让人感到愉悦,更不用说如今这么明显的样子,“君瑞,这是第一次,你不欢喜的时候我却这么欢愉”他牵起张珙的手,也根本不想再多说什么解释的废话,拉着人跨进了府门,朱红的大门在他身后阖上,仍旧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君瑞,你也看到了,着府里是有女眷的,你仔细着些不要随便离开我了”然后是一阵无声的空白,那个声音又说,“不过,我可以找人带你出府”
太子府外人群络绎,买菜的和卖菜的状似无意地触碰,路过的丢给墙角乞丐剩下的油纸包,自从一个人回来之后,整个长安城都好像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第40章 第四十章
当天晚上,张珙只觉得全身都已经麻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甚清醒的状态里,恍惚中甚至以为这样的日子要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只是李诵那一次次怜惜的触摸却让他恐惧不起来,所以,也就变动得更加难熬
“君瑞,不舒服吗?”李诵从他胸膛里抬起头来,舔舔唇角似乎在回味一般,餍足的样子让人甘愿沉沦,“你明明也是很快乐的”他就像固执的孩子一样露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慢慢贴近张珙,直到,鼻尖开始传达对方的呼吸和温度,“君瑞,我想看你笑”
张珙眼珠动了动,冰凉的指尖也难得地恢复了一点知觉,他知道只要他有一点点离开的可能,哪怕李诵也清楚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允许李淳成功的,也足以激起李诵那即使在他最绝望的时候都从未减少过的不安,而李诵不安表达出来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不知疲倦地侵占他,用动物最原始的方式,将所有物洒满自己的气息可他却没有想到,一场带了发泄却刻意温柔的□□会比以往的折磨来得更难以承受
身体里肿胀满溢的感觉那么明显,似乎多加一点就会炸裂一般,可塞在入口的东西仍是有扩大的迹象,张珙颇有些畏惧地缩了缩,然后,无力动弹的身体再次被撞击起来
红烛点缀的屋内,张珙的嘴唇一开一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张珙第二天醒过来也仅仅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他感受着除了腰酸腿软外毫无异常的身体,突然有些讨厌这么一天天适应了这种事的自己,他似乎并没有受到两人分开那一年的影响,和李诵的契合即使他不想注意也无法忽略
身边的位置早已空了下来,屋子里挂着幔帐有些昏暗,这样安心的光线下张珙不知怎么,鬼使神差伸出了手摸上了李诵躺过后留下的浅浅凹痕,又心虚地收了回来
然后屋子里传来浅浅的笑声,张珙的脸瞬间就发红了
李诵掀开一层层幔帐看向抱着自己的手腕局促的人,笑得越发张扬,他跨到床边坐下来,用力地将张珙抱着的手掰出来放在自己胸口,他凑近那个刹那间就在表面上看不出端倪的人,嗅了嗅他的颈项,说:“君瑞,我就在这里,你可以不用在意那点温度”
“你这样做,我会更恨你”张珙闭了眼,再睁开里面一片寒凉
李诵即使听到这样的语气也完全没有意外,他反而凑得更近了:“我以为,这句话,昨天见完小晔他们你就该说了”李诵伸手覆上张珙的眼,只看那紧抿的唇张珙竟然平白给人生出了迷茫的错觉,“说出来就好,不要闷在心里”李诵抱着张珙,手缓缓地放在他的腰上,两人相贴得那么紧密,以致于甫一接触,李诵就能察觉张珙的每一处反应,他的手规律地在张珙的腰上揉着,虽然是在解释却也仍是那样骄傲的样子,“君瑞,我很久没见过你笑了,我以为至少没有我在的时候,你可以”或许他根本就没期待张珙的什么宽恕
张珙眼里的凌厉已经维持不住了,早已熟悉的感觉汹涌着蔓过来,逐渐主宰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只是濒临到他坚持不住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突然出现抚平了他的躁动,呼吸的温热也不再上升,然后张珙恢复清晰的眼瞳里,头顶的幔帐前是李诵的显得有些消瘦的脸,李诵的手扶着他的眉眼在笑,那指比自己的都冷
“君瑞,不要那样看着我,我不想再重复以前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