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说实话。于是我放慢车速,把车停在路边,吐出舌头给他看。
“你已经很可爱了,就不用再做这么可爱的动作了吧。”顾怀纳闷地看我。
靠!
“你没看到这里的伤口吗?”我说完,又将舌头伸出去。
他这回终于抓住了重点,大惊:“疼吗?我怎么把你咬成这样——”
“呃,这个其实是我刚才自己不小心咬的。”我惭愧地说,“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就咬到了,之前一直太紧张没有注意到,现在好疼啊……对不起,我刚才只顾着疼了。”
“去医院。”顾怀当机立断。
“你也太小题大做了。”我说,“这点小伤口,舔舔就可以了。”
顾怀怀疑地看着我:“你确定自己舔得到?”
“嗯……”我小声说,“你来帮我呀。”
就这样,我在这五分钟里,收获了人生第三第四和第五个亲吻。
顾怀的吻跟他的人一样,有点坏心眼,却很温柔。我之前无从比较,只觉得他很厉害。同理,他应该也觉得我很厉害。
很厉害的他和很厉害的我,一亲起来就有点上瘾。我害怕自己开车的时候忍不住,就慢慢地开,时不时看他一眼,心里开心又得意得要命。飘飘然了半天,才想起来要问他正事。
“对了,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我问,“我看到现场照片,你的手已经烧成焦炭了。”
可顾怀的双手,明明白皙又修长,好好地长在他的身上。
“我被邱榆关救了,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自己醒来,已经身处一间陌生的房子里,身体也恢复了健康。然后邱榆关走进来告诉我,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月。”顾怀解释,“我一醒,就想来找你。可你不在家,又换了号码,所以我只好联系安云栋,这才终于见到了你。”
邱榆关?
我想到那晚他莫名失踪,又联想到他那一大背包的假手残肢。突然发现曾经看着那张照片痛哭的自己真的非常蠢,就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结果顾怀这个促狭的家伙,他一定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歪着脑袋问我:“安非,你那时是不是哭得很厉害?”
“才没有。”我矢口否认,“就算有,也只有一点点。反正我没有你那时候哭得厉害。”
“胡说,我什么时候哭过。”顾怀不以为然。
“你就是哭了呀。在你说出‘安非,我演不出一个不爱你的人’的时候。”我努力学他,还空出一只手假装抹了抹眼泪。
“好好开车!”顾怀被我戳穿,恼羞成怒,坚持嘴硬,“我没有哭,是你眼花了。”
“不可能,我视力很好的。”
“那就是你哭了。那是你的身体,流出的是你的泪水,所以是你哭了。”
顾怀这家伙简直是个逻辑鬼才。鬼才知道这个幼稚鬼究竟有多不想承认这件事。
我现在已经不是鬼,所以我不知道,就“嘿嘿嘿”地嘲笑他。
他不服气,反唇相讥。我又怎么可能会认输,当然要奋力回敬。
就这样,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再也没有谈一句正经事,就“顾怀究竟哭没哭”的话题,幼稚兮兮地吵了一路。
第75章 完结
虽然安云栋让我们回去休息,但我怎么可能真的能安心休息。
我跟顾怀商量了一下,他也支持我的决定,我们便转道医院。中间,他让我停了次车,自己跑进路边的药店,我以为他要做什么,结果没五分钟,他拿着一盒药坐进车里,让我伸出舌头,给我洒了一点。
“好苦!”
我猝不及防,被苦了一嘴,脸也皱成了一团。
顾怀这个混蛋,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安慰我,而是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然后,他编辑上文字“安非现在很痛苦”,发送给了安云栋。
“靠,你这是做什么。”我差点跳起来,“他已经很伤心了,你就不要再刺激他了吧!”
顾怀不见了平时的大度,表现得耿耿于怀:“谁让他不看好他妈。”
我一怔,叹口气,继续专心开车。
非常巧,安云栋的母亲被送往的医院正是我跟顾怀都住过的那家。
重返故地,我忍不住感慨,心事也多了起来。顾怀拉着我的手,带我找到了安云栋。
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手术室外的塑料椅上,长长的腿屈着,深深埋着头。看到我们,他很快直起了腰。依然是看起来那样强大的一个男人,我却不知为什么,似乎在他无懈可击的强悍外表之下,看到了一丝脆弱。
我小声叫他:“哥,情况怎么样?她……还好吗?”
安云栋摇摇头:“不太好。医生正在抢救,但醒来的机会很小了。即便能救回来,也有极大概率会成为植物人。”
植物人?
我怔怔望着手术室。
我最恨她的地方,就在于她伤害了顾怀。现在,她即将遭受跟顾怀同样的痛苦。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这时,我听到安云栋对我说:“对不起。”
我猛然回过神,无措地摇头:“不不不,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一旁的顾怀却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早就知道了?”
安云栋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会相信吗?”
顾怀嗤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自从我妹妹去世后,精神状态就不太好。有的时候就像正常人,有的时候……会诅咒我,诅咒父亲,诅咒安非。”安云栋闭了闭眼,“几年前,安非回到家,遇到几次麻烦,但都不危险。我隐约有所察觉,告诉了父亲,父亲将她送到国外治疗。后来父亲去世了,她说很想我,我就接她回来——我本以为,安非已经搬出去了,她不会再犯糊涂了。”
“可她没有。”顾怀冷冷地说,“她一直想杀他。”
“她中间好过一阵,很惭愧,忏悔了很久,主动提出去国外治病。直到大半年前才回国。”安云栋对顾怀说,“抱歉,你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与她有关。我不知道她出国,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脱罪。”
顾怀摇摇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可以替自己不在乎,但我不能替顾怀原谅别人。想了想,我问安云栋:“她……为什么这样恨我?”
“因为她疯了。”安云栋似乎不想多提。
但我已经从她之前的只言片语中有所推测,小声问:“我是为了给安沐做器官移植,才出生的吗?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她治病?然后,是你救了我?”
“不,你是我的弟弟。”安云栋深深地看着我,“至于你存在的意义,应该由你自己定义。安非,抱歉,我过去管你管得太严,我不想刺激到她,同时……你过去交的那些朋友,真的都不是好东西,我总是担心你会学坏,但现在看来,我错了。真正善良的人,不会被污染。”
我怔怔地看着他,从未想过他会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也从来想不到我在他心里竟然能有这样高的评价。
顾怀说:“他是你的弟弟,你记住今天的话。”
安云栋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轻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过会儿去警局做笔录。”他最后说,“你们回去吧。”
回到家,我忙不迭地给顾怀准备衣物和生活用品。他现在就是个穷光蛋,没有钱,也没有地方住,什么东西都要靠我。
仔细想一想,这些年我其实并没有包养过邱一程,除了给他买的礼物,绝大多数钱都花在了顾怀身上。所以严格说起来,我的包养对象其实是顾怀。
我这样对顾怀宣布,让他以后不许随便欺负我。顾怀却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你包养我的话,我是不是需要提供一些特殊的夜间服务?”
我连忙点头:“对啊对啊,你今天晚上就要提供!”
“这么急?”顾怀一边故作为难,一边朝我张开双臂,“我不会反抗的,来吧!”
这家伙绝对是在故意逗我,如果他觉得这样我就会认输,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你跟我来。”
我把顾怀领进我的卧室,让他坐在床上,闭上眼睛。
“哇,第一次就这么刺激。”顾怀闭着眼,笑着问,“你会不会?需要我帮你吗?”
“你闭嘴就行了。”我拿出金主大人的气魄,居高临下地教训他,“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不许你睁眼,就不许睁眼!”
顾怀耸耸肩,乖乖坐在床上。
他的样子一点都不紧张,但耳朵却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我暗自偷笑,故意弄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将我珍藏已久的东西郑重地从保险柜里取出。
顾怀的长相其实很能骗人,他的英俊没有太多攻击性,看起来纯良又无害,只有接触得久了,才能知道这家伙有多么坏心眼。
现在,这个坏心眼的家伙难得如此乖巧地听从我,我不禁迅速膨胀起来。
“哼哼,伸手。”我命令。
顾怀一笑,大大方方伸出手,我将那样东西小心地放在他的掌心。
“咦,原来你还喜欢道具的吗?这个形状——”他忽而住口,指腹不断摩挲着那样事物。
我得意地告诉他:“你现在可以睁眼了!”
顾怀睁开眼睛,低头看向双手。
那是阿多尼斯奖的奖杯,一座思考中的美少年雕像。
“圣丹电影节最佳男主角——顾怀!”我学着颁奖嘉宾的样子说话,“恭喜!”
顾怀得过两个国际奖,但这两个奖,他一个因病错过,一个却没有领奖的资格。哪怕这家伙永远表现得云淡风轻,但作为一名演员,怎么可能会不想在万众瞩目之下接过奖杯?
顾怀端详良久,脸上绽放出一个懒洋洋的,又很得意的笑。
“你比他好看。”他举起奖杯,跟我比较一下,得出了一个诚实的结论,然后笑着看我,“谢谢!”
“颁奖典礼结束!”我宣布,然后看了看表,“庆功晚宴将在……唔,一个半小时后进行。允许你去盛装打扮一番——快去洗个澡,换洗衣服都给你准备好啦。”
虽然这是一场无比迷你的跨年庆功晚宴,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并且到场,但我依然非常开心,大年夜不好订餐,我就自己下厨,做了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还打算烤蛋糕给顾怀吃。
“没想到你还挺能干的嘛。”洗完澡出来的顾怀倚在厨房门口,头发还湿漉漉的。
“那当然,我过去住在亲戚家,一大家子的饭都是我做的。”我很得意,“你能吃到我的手艺,是你的福气。”
“嗯!”顾怀重重点头,很自觉地过来帮忙。
顾怀做饭的手艺其实也不错,但就是对一些小细节非常在意,比方说极力劝说我穿上他之前买的围裙——那个围裙非常可怕,不仅是粉红色的,还有十分少女的花边。
我对这样的品味敬谢不敏,坚决拒绝了。顾怀一脸遗憾,但他自己也没有穿,撸起袖子就去包饺子。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准时吃上了年夜饭。
顾怀十分捧场,认真品尝过后,对我的手艺大加称赞,末了还遗憾了一下没有酒。
“安云栋一直管着我,不让我喝。”我说着,情绪不禁有些低落。我们在这里大吃大喝,也不知道他此时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说实话,我现在对他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我很担心他;另一方面,由于他妈妈的事,我心里有个疙瘩。
我并不是怨他没有早些告诉我真相,也不会因此就认为他也想害我。只是……
“唉。”我长长叹了口气。
“还在担心安云栋?”
我沉默了会儿,说:“他现在一定很伤心……那是他的妈妈。”
“你把那两个字看得太高了,又把他看得太低了。”顾怀笑,“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要是实在担心,不如打电话问问?”
我看着顾怀的笑,忽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双双抛弃。他所经历与感受过的伤痛,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
他却能一直这样笑着。
顾怀的话仿佛是一个保证,我心里一下子有了底,就冲他点点头,给安云栋打去一个电话。
电话是冷枫接的,他说安云栋没什么事,就是在做笔录,不方便听电话,过两天警察也会过来找我和顾怀做笔录,到时候如实回答就可以。
我挂断电话,心头阴霾散去大半,却依然有些沉重。
然后我就听到烤箱传来提示音,忙去厨房,将烤好的小蛋糕夹了出来。
我对点心没什么研究,就照着网上的教程做了最简单的纸杯蛋糕,一共四个,只成功了两个。我把那两个完整的蛋糕挑出来,拿过去跟顾怀一人一个。
顾怀吃了一口,非常感慨:“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变胖了。”
“这是在夸我?”我斜眼看他,“你还能说点更煞风景的话吗?”
他马上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能:“你舌头还疼吗?要不这块我替你吃?”
我哼哼着三两口就把蛋糕吞了。
……糖一定是放多了,好甜!
顾怀笑着看我吃蛋糕,忽然问:“明天就是新年,你有什么新年愿望没有?”
我的舌头其实还真有点疼,而且这个蛋糕真的是甜过头了,齁得我嗓子干,所以就没急着说话,慢慢嚼着蛋糕,一边在心里想。
我想去的地方已经去了,我想做的事情也做了,我想要的人就在我面前。于是我费力地咽下蛋糕,问:“你呢?”
“我?”顾怀一怔。
“对呀,你有什么愿望?”
顾怀想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最后看着我,笑了起来。
新春的钟声敲响,烟花在夜幕中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