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四周都没什么人,吴肃还是凑近了低声道:“先皇下葬的时候没入皇陵,这个你是知道的,因为这件事,圣上和大臣们闹得非常不愉快,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后来大臣们渐渐地就不说了。”
“只是,这马良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他竟然要圣上给先皇追封为帝,把先皇的灵柩抬进皇陵,让先皇的牌位入享太庙。然后圣上同意了!”
“坊间有人传,先皇在天有灵,这马良是被人附身了。据说这个马良的侧脸长得还和先皇还有点像。”
竟还有这样的事!李昕伊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只觉得信息量太大,让人有些不好消化。
“这是真的吗?”李昕伊不敢相信,这世上哪有这么诡异的事,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好吗?
“是真的,因为圣上想要,”后面几个字,吴肃更是压低了声音,“改立太子。”
李昕伊想要惊呼,被吴肃一把堵住了唇。
“立储之事可不能妄议,现在京城里鱼龙混杂,到处都是浑水。”吴肃嘱咐道。
李昕伊唇上还残留着温润的触感,但此时不是亲热的时候,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道:“远的有汉武帝,近的有隋文帝,这废长立幼,改立太子,国将动荡啊。”
吴肃道:“蒋教授曾隐晦地提到过,太子是圣上的长子,历经三朝仍是太子,而且他年富力强,膝下还有三个男孩,地位轻易动摇不得,所以即使是动荡,也只是一时的。”
李昕伊道:“我们根基太浅了,就像浮萍一般,微风轻轻一吹,我们都能伤筋动骨。”
吴肃道:“但是浮萍自在,能看遍这世上的风景,而且只要一小片土,就能生根发芽。这世上没有家族庇护,只能靠自身生存的人太多了,我们不过是其中的两个。”
吴肃说着认真地看着李昕伊的眼睛道:“相信我,我们会有根基的。”
第77章 夹竹桃枝
马蹄声响起,李昕伊和吴肃转过身去,原来是张叔回来了。
“张叔,可有打探到什么?”吴肃问道。
张叔下了马,道:“都打探清楚了,王公子他们都还在村子里,只是双手都被缚在身后。我去村子外围瞧过了,算上守在村口的,一共也就三个贼人。我见到的两个人都是庄稼汉模样的装扮,另一个只瞧见了后背,但是看着并不壮实。”
吴肃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里面有两个贼人的?”
张叔面色有些复杂地道:“因为王公子叫嚷声太响亮了,骂得也难听,我在土墙外头都能见里头的声音,但我还是翻了墙确认过了。”
吴肃点点头道:“将马套上车,我们走吧。”
套上车后,李昕伊坐进马车里,有些担忧地道:“三个人就能将王公子捆起来扔在地上,咱们就这么过去,什么准备也没有,这太草率了吧。”
吴肃取出手帕,将李昕伊脸上沾着的灰擦去,道:“一会儿去井里打些水,将脸擦一擦,都是灰。”
李昕伊正和吴肃说要紧的事呢,吴肃却只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不满道:“你嫌我,那刚才为什么亲我?”
吴肃笑着又上前亲了亲他的唇道:“不嫌你,喜欢还来不及呢。”
李昕伊夺取手帕,糊在吴肃脸上道:“你脸上也有灰,我也替你擦擦。”
吴肃抓住他的手道:“你不用紧张,且听我解释为什么这么做不草率。”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紧张?其实刚才张叔说听见了王公子的叫嚷声,我就更不紧张了。”吴肃道。
李昕伊点头道:“确实奇怪,而且你好像很笃定,仿佛这一伙贼人并不会要我们的命。”
吴肃笑道:“当然不会,因为我们来就是去送钱的。”
李昕伊睁大了眼睛,“送钱?难不成他们将王公子绑起来,就是为了等我们花钱将他们赎走?”
吴肃道:“其实这些都是道上不成文的规定,我也是听家里的长辈说起的,即使请了镖局的镖师一路护送,碰上比较难啃的骨头,也是要主动留些钱财给这些山匪。”
李昕伊道:“可是我们并没有请镖师啊。”
吴肃道:“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请镖师的缘由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意思是,像咱们这样的小鱼小虾,前来劫道的也是不成气候的山匪。”
李昕伊不满道:“可是我们凭什么要将自己的钱财平白无故的送给别人啊,而且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不如咱们去报官,带上官兵,将这一群贼人一网打尽。”
吴肃摸了摸李昕伊的头道:“你以为他们凭什么只留了三个人等我们呢?就算官兵前来,他们也会说自己是良民。这个村子没有一个人住,也不见官府有人过来查人口查户籍,可见官府早就自顾不暇了。”
“而且我们并不知道村子里是否有陷阱?或者他们再点一次烟,那咱们这一回就得全都栽在这里。”
李昕伊难过地道:“都是我的缘故,要是我不提在村子留宿就好了。”
吴肃道:“这天寒地冻的,他们是算准了我们一定会留宿的。还记得王远的小厮不?是他抢了我的火折子将烟点燃的,所以就算你不提,别人也会提的,注定要吃上这么一个亏,想开些。”
李昕伊问:“王远的小厮?这是新收买的叛徒还是贼人一早就留下的卧底?”
吴肃想了想道:“小厮应该是被收买的。王公子下了船到济宁后才又买了两个小厮,应该是我们被人盯上后才收买的。”
李昕伊只觉得脑壳疼,这弯弯绕绕的不是很懂:“我是真的不明白。”
吴肃道:“我们下车吧。”
李昕伊抓住吴肃的手道:“等等,你既然要送钱财,你有多少钱?我这里还有一些钱,可以凑一点。你之前还买了马和马车,钱花得够多的了。”
吴肃笑道:“钱够的,你不放心的话,一会儿我将剩下的钱交给你。”
李昕伊并不想要他的钱,只道:“好吧,反正这是我的钱袋,你拿着。”
吴肃没接,道:“别担心了,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李昕伊和吴肃进去的时候,守在村口的人看了守着马车的张叔一眼,既没说话也没拦着他们。只是像个木桩子似的站在村口处。
“我们进去了还能出来吗?不是都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李昕伊小声道。
吴肃没回答,只是轻轻地握了握李昕伊的手,示意他安心一些。
王远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了,并不能听清他在喊什么,倒是旁边有人抱怨道“还不快闭嘴”。
李昕伊心情有些复杂,但是他不想跟在吴肃的身后,只想站在前面保护他。
在村长家的正堂屋,有一个身穿蓝白色长袍的青年人坐在圈椅上,手上还捧了本书。他旁边则坐着一位身着短褐的壮汉,靠坐在一边打着盹。
见吴肃和李昕伊进来,他也不站起来,只是放下书本,面无表情地道:“终于来了。”
他身边的壮汉已经醒了,此时还是歪坐着,一副不想站起来的模样。
青年人拿书本在茶几上用力一敲,壮汉终于懒洋洋地站起了身。
“我来了,所以你们将我的同伴都放了。”吴肃道。
青年人用目光示意壮汉,壮汉转身往里屋走,李昕伊于是跟了进去。
王远被绑着,靠坐在地上。他的四个仆役却只有两个还在,另外两个不知道去了哪里。
另一边还绑着江大公子和江小公子,两个人都姓江,李昕伊于是用大小来区分他们。
见壮汉并不上手来替他们解绑,李昕伊只能问道:“壮士可有刀吗?”
王远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面如金纸,很憔悴。
他看到李昕伊时目光亮了一下,听到李昕伊的问话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来,“李昕伊,你想干什么?”
壮汉看了李昕伊的身板一眼,“要刀没有,自己的刀自己用。”
“李公子。”江大公子发话了,“我们从南京一路到济宁,又路遇这等事,也是患难的交情了。你救我们出去,我们一定会用重金酬谢。”
“李公子,人在做天在看,你要做了坏事,是会有报应的。”江小公子道。
李昕伊无奈,看到房屋角落里似乎有一个大陶罐,还盖着一个盖子,总算是找到了锋利的东西。
他捡起陶罐盖子,用力往地上一砸,盖子碎成了三块。
见李昕伊拿着碎陶片走向自己,王远想着自己这一生都在读书做文章,连个貌美才高的妻子都没娶到,聪明伶俐的儿子都还没生,不禁悲从中来。
他的身子经过毒烟熏和长时间的叫嚷,已经很虚弱了,两滴泪还没流完,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李昕伊:“……”
他不过是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也没有当英雄的情结,只是低调不解释,这人怎么就晕过去了。
“李公子,我们都是举人,以后中了进士,那也是要造福国家和百姓的,你不能帮着贼人助纣为虐。”江小公子道。
陶片虽然尖,但也不算锋利,李昕伊蹲下来,看着绑着王远手上的绳子,可能还要割一会儿。
一个个割太累了,他将另外两片陶片分给这两位江公子,道:“都拿着,自己割了绳索。”
江小公子哭了,道:“虽然我们家并不富裕,但是麻雀再小也是肉,你放过我们吧。”
李昕伊无奈道:“我是来给你们松绑的,都在想些什么呢?”
江小公子一旦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了,眼泪水跟决堤似的,哗啦啦地往外涌。听说李昕伊是来给他松绑的,泪水流得更欢快了25" 穿越之农家少年0 ">首页 27 页, 。
好不容易把王远手上的绳子割断了,李昕伊累出一头汗,又帮着江大公子松了榜,对于哭成个泪人的江小公子,李昕伊本能地后退了三米远。
大概是毒性还残留在身体里,几个人的身体都很虚弱,壮汉并没有把这几个没半点功夫的人放在眼里。
“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就会被他们三个人用绳子绑住的?”李昕伊对低声哄着江小公子的江大公子道。
回想起过去两三个时辰的屈辱和尴尬,江大公子脸上闪现一抹阴郁,道:“人多有什么用,比不上贼人一人武力高强。”
“那你们为何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莫不是和贼人互通,谋我等家财,好让我们对你感激不尽?”
李昕伊诧异地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王远已经从晕眩中清醒过来了,只是清醒的第一句话听了就让人生气。
“你少含血喷人!还不是你一大早就要点什么烟,害得阿肃中了毒晕了过去,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先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王远愤怒了,或者说他一直处在愤怒的状态里,“我泼脏水?那火折子还不是他吴子谨的?说不定我的小厮就是他收买的!”
李昕伊真想把王远扔进洗衣机里,好快速甩干他脑子里进的水,“小厮是你买的,火折子是你问阿肃借的,要点烟的也是你,捡夹竹桃枝的也是你,害我们丢了钱财还有可能丢命的都是你!不信你问问江公子,你别想抵赖!”
王远气得双目发红,两耳嗡嗡地响。怒气上涌,怒过了头,还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痰,然后两眼一黑,又晕过去了。
李昕伊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吐出一口心头血来,顿时安静如鸡,一句话都不敢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现场演绎安静如鸡_(:з」∠)_
第78章 和和美美
这边李昕伊和王远正在争吵,那边的壮汉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他们争吵起来的样子颇为可笑,道:“你们争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偷糖吃被大人发现的小娃娃。”
李昕伊听着这个形容就来气,但是他不想和绑匪吵架,吵赢了也打不过他,半点成就感都没有。
江小公子抽抽噎噎的,看着快哭完了的样子,李昕伊于是又问起了江大公子,他们被绑的具体细节。
“我那时在,”江大公子给江小公子擦完眼泪,道:“在给阿绛擦脸,贼人就进来了。”
壮汉噗嗤道:“别一口一个贼人说得那么难听,李公子你想知道,我说给你听好了。”
壮汉得意地道:“这个村子呢,以前是我们住的,后来我们不住了,像你们这样的人就来了。既然住了我们的房子,总要给钱的吧,你去客栈挤一间小房间都要给掌柜的钱呢,我这么一大个村子给你住,你哪有不付钱的道理?”
李昕伊道:“给钱就给钱,但你们也不能绑人吧?你看都把人王公子绑晕过去了。”
壮汉道:“他是被你气晕过去的,这个账,我们可不认。我也不是想绑人,而且绑人这种粗鲁的活,我们也不爱做,还不是你们这些公子都不肯给钱吗?”
李昕伊悄声问江大公子,“你们给钱了没?”
江小公子打着哭嗝道:“怎么没给?我们的盘缠全都给他们了,还不是他们嫌钱少。”
壮汉又是一声噗嗤冷笑,道:“这么一点钱,你们也好意思说是盘缠,我看你们衣着华贵的样子,只这么一点钱,想骗谁呢?再说了,你给了,他可没给。”
王远王公子真是命硬体格好,眼见着晕了两次,现在又醒了过来,见壮汉看着他,立刻闭上眼睛,装作自己还在晕着。
壮汉冷笑道:“你们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我们也知道你们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别看你们外面穿得简单朴素,里面可穿不了我们这种乡下人才能穿得粗布衣裳,一个个的,里衣可精细着呢。”
李昕伊侧过头去看王远身上的衣服,小心地扒开一点外衣,还真的是,真的穿着绸布做的里衣。不过他也能理解,粗布衣服确实穿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