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了?”苏子瑜抬起眸子看了云寒琰一眼,淡淡地问道,“我不会疼的吗?”
云寒琰淡色的下唇被苏子瑜咬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一丝猩红的鲜血缓缓渗出来,竟反而将他的下唇染成浓淡相宜的好看颜色。他垂下眸子,沉声道:“对不起。”
“咳。”苏子瑜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看云寒琰可怜巴巴地道歉,反而有些不忍,摆摆手道,“算了,没事。”
好歹云寒琰再疯狗一样咬自己,也没把自己咬出血来,苏子瑜起身,正好现在云寒琰的面前,身处食指轻轻碰了一下他出血的下唇,问道:“有药吗?放在哪里?”
“有。”云寒琰点点头,乖乖地去一旁的竹架子上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递到苏子瑜手中。
云寒琰去取药的功夫,苏子瑜又习惯性地跑到水盆边上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回身来接过云寒琰取来的小瓷瓶,将里面细细的白色粉末倒了一点在左手的手心。
苏子瑜抬起眸子看了云寒琰一眼,觉得好像不是很方便,望着他道:“坐下。”
云寒琰依言在苏子瑜面前的椅子上乖乖坐下,就如同小时候一样听话。
苏子瑜用右手中指的指尖在左手的手心里轻轻蘸取了一点药粉,微微弯下身子,在他下唇流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涂抹。
他的唇很软很薄,仿佛一揉就会化开,苏子瑜手劲本来就很大,下手有意识地轻之又轻。每次都只蘸取一点点药粉,薄薄地在云寒琰唇上抹一层,待吸收后再涂抹一次。
其实以苏子瑜手中这种极品的灵药,抹的就算是被刀剑砍得血淋淋的伤口也该一两次就愈合了,苏子瑜偏偏把云寒琰唇上那一点小伤口抹了三遍。
他薄薄的唇很漂亮,天然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指尖触在他的唇上,就有一种触了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苏子瑜忍不住借着抹药的时机多触碰了两遍。
苏子瑜抹了最后一遍药的时候,云寒琰忽然微微张口,低下头将他的指尖含在了口中。
还不得苏子瑜反应过来,某人已经含着自己的中指,用牙齿轻轻咬住,湿润而滚烫的舌尖灵活地在指尖轻轻打转。
苏子瑜觉得浑身一酥,愣了半晌方才支支吾吾骂道:“云寒琰,你几岁了……毒不死你啊!快吐出来!”
自己指尖还沾着药粉,而且还是外敷药不是内服的,吃下去虽然应该不至于毒死,但是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就不清楚了。
云寒琰闻声,喉结微微动了动,竟是一口都咽了下去,抬起眸子小孩子一般无辜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甜。”
苏子瑜扶额,无奈地轻骂道:“下次你再敢试试……”
云寒琰微微挑唇,抬起眸子望着苏子瑜,轻声问道:“更厉害的?”
“你……!”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从小就看着这样温良雅正的一个人,什么时候竟然学得这么坏了,被他气得转身就走。
“子瑜!”云寒琰连忙起身从身后将苏子瑜一把搂住,按进自己怀里,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地柔声道:“我错了。”
认错倒是挺快,只是看样子以后并不打算改,说“我错了”的语气竟然和那天晚上说“我要你”的语气一模一样。
苏子瑜不搭理他,云寒琰便轻轻侧过头,在他脸颊边轻轻一吻,好声道:“子瑜哥哥。”
苏子瑜最开始来的时候,云寒琰对他以后一个“苏子瑜”,后来两个人渐渐好了,“苏”字总算是不叫了,云寒琰便一直唤他“子瑜”。有时候云寒琰有求于他,苏子瑜要逗一逗云寒琰时,会非要他叫“哥哥”。所以以往,唯有云寒琰求苏子瑜的时候,放才叫他一声“子瑜哥哥”。
这还是云寒琰第一次自己主动叫哥哥。
苏子瑜杀人不容易手软,对云寒琰倒是容易心软,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着云寒琰,问道:“你是从清徽宗来找我的吗?”
云寒琰点头:“是。”
苏子瑜又问道:“师尊还好吗?”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死了。”
苏子瑜微微愣住了。
若非云寒琰从不开玩笑,苏子瑜一定会怀疑他在和自己开玩笑。然而听到云寒琰说“死了”二字,苏子瑜还是不敢相信,觉得这是不是云寒琰第一次学会了和自己开玩笑。
苏子瑜心中微微有一点慌,抬起眸子,望着云寒琰道:“说真的,别哄我。”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真的,未曾骗你。”
云寒琰的话虽轻虽淡,在苏子瑜听来却字字如铁一般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次苏子瑜怔怔地沉默了好半晌,方才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怎么会呢……”
以苏齐云的修为,十三洲内几乎没有对手。当时鬼面邪尊明明全程都和自己在一起,对他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密室里也没有别人,就算有,以苏齐云的修为,也没人近得了他身。再之后,苏子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抬起头,问道:“师尊是怎么死的?何人所为?”
云寒琰淡淡道:“不知,在查。”
“走,带我回去。”苏子瑜拉起云寒琰的手,道,“我不信,我要回去看看。”
苏子瑜的法力尚未完全恢复,最重要的是怕高不敢自己飞,抬头望着云寒琰道:“你带我御风吧。”
云寒琰拉住苏子瑜的手,垂眸望着他道:“我们不回去,我想和你永远在这里。”
死的可是你的师父兼亲爹你怎么能如此冷淡一点感情也没有呢?人家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现在你连杀了你亲爹的凶手是谁都还不知道,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竟然管都不管?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是怎么想的,望着他道:“你如果喜欢这里,我们再回来就是。可是如今师尊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就放手不管了吗?”
云寒琰沉默良久,方才点点头:“好。”
苏子瑜的要求,云寒琰一向都说“好”,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会选择迁就他。云寒琰轻轻握住苏子瑜的手,和他一起出了门。忽然转头轻轻道:“你回头看一眼,记住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以后回到这里,永远一起,好不好?”
苏子瑜依言回头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而精致的竹屋,竹子都是崭新的,微微带着弧度的竹竿整齐地排列成墙面,表面还带着竹子特有的青色。竹屋的门口摆了几盆茶花,红艳艳的茶花在碧绿的竹色之间显得分外明艳动人。
不知这是哪来的房子,怎么就成了家,苏子瑜回头问道:“这房子是?”
云寒琰答道:“我做的。”
原来他还隐藏了这种特殊技能,竟然连造房子都会了。苏子瑜不禁多打量了眼前这座竹屋一眼,当真还是造得规规整整有模有样的。点头道:“好,我们以后回来。”
其实以后能不能回来,苏子瑜心里当真不太敢保证。自己不可能真的能和他一起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毕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完成任务被送回去了。
苏子瑜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舍不得云寒琰,有些东西一旦得到了,就不敢想象失去了会是什么感觉。可是苏子瑜又想不出一条能够长长远远和他在一起的途径来。
如果自己不阻止鬼面邪尊,以他对这个世界的仇恨之深,可以预见终有一日他会毁灭这个世界,自己和云寒琰不可能得以全身。如果自己能够阻止他,一旦任务完成,离开这里是必然的。自己只是因为任务来到这里,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应该死在三年之前,一旦任务完成,不论系统还是天道,都不会容许苏子瑜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
不论哪条路,自己和云寒琰想要永远在一起的梦想,都会是一条死路。去想以后只是无解,就权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云寒琰低下头,在苏子瑜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只是一碰便离开,仿佛怕重了会把那两片薄薄的杏花碰坏。
御风回到延陵去的一路,苏子瑜全程都还是闭着眼睛,把头紧紧贴在云寒琰温热的胸膛上,这样的方式让苏子瑜觉得极度有安全感。
云寒琰一向飞得很高,高于云层之上,不受下界阴晴雨雪的影响,永远都能看见阳光。重云之上的高处,本没有风雨,便也无所谓世间的阴晴。迎面吹来的风也很暖很柔和,带着阳光的气息。
苏子瑜一直闭着眼睛,忽然听耳边的声音道:“子瑜,睁开眼睛。”
换作任何时候,在这样的高处,苏子瑜都是万万不敢睁开眼睛的。可是云寒琰让自己睁开眼睛,苏子瑜总觉得他的话不会有问题。苏子瑜完全相信他,依言缓缓睁开了双眼。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苏子瑜几乎被眼前的景致惊了心。
头顶是蔚蓝的天空,脚下是如积雪一般的云层,却比积雪多了几分灵动与飘渺。云海一望无际,浅金色的阳光静静向云层洒下,给如海浪轻涌的云层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描边。
恍然是仙境里。
苏子瑜伸出手去抚摸身边的一片云,那一片朦朦胧胧的云却从掌心轻轻穿过。
看云的时候,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伸手触摸的时候,又像是虚幻无形的。苏子瑜握不住虚幻的云,便靠紧了身边的云寒琰。
重云之上,没有人世喧嚣,连飞鸟也不得到,寂静一片。
有云海茫茫,看不见下界的模样,苏子瑜自然也不觉得恐高,便睁着眼睛看看周围的风景。
除了天的蓝色、云的白色、阳光的金色,这个世界里再没有除此之外的其他色彩。大概这世上唯有没人能至的地方,才能有这样的圣洁。
行过了一段路程,云寒琰忽然道:“快到延陵了,你闭上眼,我们下去。”
苏子瑜听话地闭上了眼。只觉身子往下一坠,破开云层,缓缓向下方落去。
云寒琰落得很慢很平稳,以至于苏子瑜几乎感觉不到失重,过了好久双脚方才踏在地面上。
苏子瑜睁开眼睛,眼前是清徽宗的望虚山上最高处最大的一片平台——云台。
御空而行最好的降落地点确实就是这里,周围没有丛林遮蔽,平整的青石铺地,平坦而开阔。
云台的最北面高处三十三级台阶处设一高台,用汉白玉为栏,名曰望云台。苏子瑜现在身处的就是这个位置,正好能够望见整个云台的风景。
然而此时的云台与往日不同,苏子瑜向云台下望去,云台上已经整整齐齐排列了数十上百列人马,都穿着各式的道袍,看起来是各派宗门的人都齐聚在了这里。
“云宗主回来了?果然是言而有信。”天罡宗宗主袁星涯一身紫色的道袍,身后跟着十几位附庸小门派的宗主,缓缓向台上走来,“我等还商议着十日期限已到,云宗主要是再不将人拿来,我等就派人协助云宗主共同捉拿畏罪潜逃的真凶呢。”
苏子瑜心中一愣。畏罪潜逃的真凶?他们说的是杀苏齐云的真凶吗?都已经认定是自己了?云寒琰其实是和他们商量过来捉拿自己的?
“袁宗主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一个声音从台下传来,“现在还没能完全认定真凶是何人,何来畏罪潜逃一说?”
苏子瑜向台下望去,替自己说话的人果然是萧子兰。萧子兰难得穿了一身绣了金丝勾云纹的蓝衣,清雅之中露出一丝不可侵犯的贵气。
萧子兰缓缓走上望云台,在苏子瑜身边驻足,道:“既然清仪已经来了,诸位有什么疑虑大可当面说清。”
袁星涯没了声,和身后几位宗主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其他宗门各位宗主也都陆陆续续到齐。
苏子瑜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就到了一场审判会上。而他们审判的对象,正是自己。
各门宗主都按照次序坐在了望云台两旁,望云台的最上首放了三张椅子,高天泽已经坐在一边,另外两张明显是留给云寒琰和萧子兰的位置。而整个望云台的最中央,安放了一张没有人坐的空椅子,很明显是留给谁的。
诸位宗主都落了座,唯有云寒琰、萧子兰还陪苏子瑜站着。
苏子瑜心道自己和云寒琰这是选了个什么“良辰吉日”正好落在这样一场屠宰会上,望云台中央那个位置和受审的犯人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子瑜,此事由我负责,我需得给仙门众人一个交代。”萧子兰现在苏子瑜身边低声道,“如今真凶尚不确定,而各种推论都指向你。我也想还你一个清白,就权且委屈你……”
苏子瑜看了一眼望云台中央的椅子。
云寒琰的手暗暗地按上了扶苏剑。
苏子瑜微微察觉了云寒琰的动作,现在若是自己说要离开,恐怕他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拔剑。若真的和那些人动起手来,自己就是拉着云寒琰和整个修真界为敌。
自己的本来就没什么声誉可言了,云寒琰的名声却相当于整个清徽宗的精神支柱。
萧子兰也察觉到了云寒琰的动作,知道他为了苏子瑜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云寒琰今日真的拔剑,不仅毁了他自己和苏子瑜的清白,清徽宗也必将声誉受损。萧子兰低声道:“子瑜,此时动手只会让他们更加认定真凶是你,我们只是坐下来谈谈解释清楚就好,不会像犯人一样审问你的。你也需要一个清白不是吗?”
苏子瑜满身脏水都洗不干净真的不太在乎这件事上清白不清白。
只是云寒琰好好的一个人,不能和自己一样被人泼满身脏水而无法辩解。
苏子瑜垂下眸子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推开云寒琰道:“你去坐着。”
云寒琰按剑不动。
“小事而已。”苏子瑜握住云寒琰的手,将他的手从扶苏剑的剑柄上拿下来,低声骂道,“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