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战。”顾言蹊点头,“更何况,这支队伍如此庞大,恐怕格斯尔就在其中,若是退让过去,让格斯尔逃回草原,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机会。”
“你既能说出此话,便是已有定策,说来听听。”
“言蹊心中并非退敌之策,而是拖延之策。”顾言蹊笑了笑,“我本欲令何大将军率领越城兵马在后追赶,而我等三千骑兵在前阻拦,如此前后夹击,便能彻底打散蛮族残军。”
“但如今看来,我们虽到的准时,但越城兵马来的太迟,若是避让蛮军,恐怕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若我等全力阻拦,拖住蛮军,等越城来援,亦能彻底歼灭蛮军。”
顾言蹊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只是这样做,我们这三千骑兵,又不知能剩下多少人了。”
穆璟沉默半晌:“你说你已有策,却不知是何策略。”
“是可叫这三千将士舍生忘死,将生命置之度外,只为拦住蛮军之策。”
“说来听听。”
“殿下,此策说来简单,各种条件皆已具备,只差一物。”
“那是何物”
“此物独您所有,用之可保此战万无一失,但不知殿下愿不愿借。”
穆璟笑道:“言蹊开口,本王有什么不能借”
顾言蹊面色肃然,他翻身下马,走到穆璟身前,双膝跪倒在地,沉声道。
“顾言蹊想借殿下头颅一用”
第18章 国士无双(18)
穆璟发现格斯尔的时候, 格斯尔也发现了他们。
三千名骑兵比起蛮族七万大军虽然少, 但也并非可以随便忽视的。
格斯尔正在思考如何处理此事, 就听的身旁有声音响起。
“大单于, 我们直接冲过去”
那日松将军眼里冒出凶光, 他们有七万大军, 对面不过三千骑兵,怎么算也肯定打得过,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但格斯尔并没有立刻同意。
“去, 把庆人赶到前面去。”
“您前几天让我们抓的那些”
“对。”
与越城对峙的三天内,格斯尔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命军队四处抓捕附近的庆人,等到大军撤走, 就将这些庆人一同带走。
如今, 正好派上了用场。
地平线上逐渐出现了人影。
走在最前方的蛮族人队形松散,手里胡乱拿着些武器,他们被监军驱赶着, 哭哭啼啼的往前走,没有半点上战场打仗的感觉。
三千骑兵已然蠢蠢欲动,可等到蛮军再近了些,这些人却顿时变了脸色。
“那”井重锦面露怒容,“那些不是蛮人,是大庆百姓”
是的, 被蛮军驱赶着拿着武器向前走来的, 并不是参与到攻城战中的蛮人, 亦非庆人奴隶, 而是格斯尔在撤军前的几天,从周围掳来的普通百姓 井重锦是个标准的军人,他甚至在仲文琢犹豫着不敢杀庆奴的时候狠狠地教训了他,可面对大庆百姓,他却是久久无法硬起心来,举起手中利剑。
此时,就连那被养的如狼似虎的三千骑兵,也个个诺诺的不敢上前。
冲上去又要怎么样,对着自己应该保护的对象挥舞刀剑吗 所有人的目光求助似的看向最前方的顾言蹊,期待着他能给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可此时,却是穆璟走了出来。
草原上吹起一阵风,将他的脸庞显露出来,那些被掳来的百姓中有人认出了他,抽泣着发出求救的声音。
“我是穆璟大庆恭亲王”穆璟深深的看着向他走来的百姓,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却巍然不动,“我此来,本是想拦下蛮族军队,一举击溃草原蛮军”
求救之声从庆人之中传来。
人们哭泣着,向着穆璟伸出双手,期盼着对方能将自己从死亡之中救出。
他是大庆的恭亲王,是惠哲皇帝的次子,是这帝国最至高无上的人之一。
他一定能将他们救出去的。
穆璟眸中闪过些许不忍,但更多的是愤怒。
“但现在,蛮族将你们赶出来,当做他们的护甲”
“有你们在前,我身后这些身经百战、杀人眼都不会眨一下的战士们,就不敢挥舞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敢上前杀敌”
“他们不得不顾忌你们而蛮族却不会顾忌”
“格斯尔会趁着战士们难以举起手中兵器之时,反过来屠杀我们”
“我乃恭亲王,理所应当救下你们保护好你们”
穆璟高声说着,百姓中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人们仰着头看他,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但是今天我若将因尔等迟疑不前,将这些蛮军放走,那就是对大庆境内万万余名百姓不忠是对大庆不忠”
“此时此刻穆璟着实难安”
“今日,我必要拦下蛮军也必然要杀死大庆百姓”
“庆律杀人者偿命我穆璟手中将有千百条庆人性命,罪无可赦”
“但我身为恭亲王,身为这支军队的首领,此刻我是不能死的”
他说着,一把将被风吹散的头发抓起,抽出长剑。
“今日我便割发代首还给诸位一条性命”
“殿下”“恭王”
在众人慌乱的声音中,穆璟一挥长剑,那养了二十年的长发被齐齐割断,叫风一吹,便散了开去。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对于大庆人意义重大,绝不可轻易剃掉。
此时甚至还有一种名为髡刑的重刑,便是将人的头发剃光,以此羞辱。
穆璟以大庆恭亲王千金之躯,却自行此刑,顿时令在场左右庆人心生震撼,继而怒火中烧 那是他们的恭亲王是皇帝的儿子
让他割发代首,岂不是在侮辱所有庆人,是在侮辱大庆 四下无声。
大庆百姓之中,再也没有了哭泣之声。
顾言蹊趁此时机也拔出长剑,抓住自己的头发:“顾言蹊亦还尔等一条性命”
手起剑落,那一头柔顺长发便被割断。
“吾等亦是”
三千骑兵肃然起敬,竟是齐齐拔剑割发。
草原之上眨眼间出现三千余名髡人
咣当
兵器落地的声音,在这寂静之中格外清晰。
那被胁迫着前进的人群中,有一名女子放声大哭。
“请恭亲王请众将士为小女复仇”
言罢,她竟当即跪下,无论蛮族如何鞭打,动也不动,竟是已有死志。
那蛮族兵卒心下一狠,竟直接用长刀砍了她的头颅
为时已晚
女子的头颅在草原上滚了三四米远,叫所有庆人百姓低头看着,当那头颅停止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千余名庆人百姓齐齐跪下。
“请恭亲王请众将士为吾等复仇”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声音掺杂在一起,竟要比蛮族七万大军的声音还要响亮 格斯尔脸色大变:“不好”
庆军已是怒发冲冠
这些百姓是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孩子
是他们要守护的对象
竟被蛮族逼着攻击他们
而他们,竟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给他们开路
这便是血浓于水的同胞之情啊
庆军们的眼底一个个都爬上了红血色,他们已然怒极 这些蛮族该死都该死
穆璟当机立断,发出冲锋的号令,带头冲了出去:“杀”
“杀”
愤怒的吼声冲破天际,三千骑兵满怀悲愤,冲向那面由庆人百姓组成的脆弱城墙 “都起来都站起来都喊救命啊”蛮军们慌了,他们不断催促着庆人,呵斥鞭打无所不用其极。
可接连斩杀几个庆人,也无一人站起身来,更无一个人喊救命。
这些庆人百姓跪在地上,已经誓要以此身为庆军开路 铁蹄踏在草原上,这群世上最顶尖的精英骑兵,爆发出无以伦比的强大力量,以千军万马之势,冲向蛮族 同胞的血被踏在马蹄之下,然而这只能让他们杀敌之心愈发强烈。
因为他们的身上,背负着这千余名百姓的嘱托
为他们复仇
复仇
愤怒的火焰席卷着每个人的大脑,大庆将士们此时已然忘却所有,他们纵马穿过庆人的阵营,扑向那可恶的蛮族 格斯尔面容大变,他万万没想到穆璟竟会不顾庆人的生命,直接杀来 连大庆百姓都不救,他就不怕自己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他就不怕东宫太子以此为机,反过来攻击他吗 穆璟疯了吗
穆璟没有疯
他的眼底闪耀着血红的光泽,他的剑上沾染着敌人的鲜血,而他自己却依然冷静而睿智的分析着局势。
三千人对七万人,却在气势上狠狠压住对方,这一局又是顾言蹊赢了。
但要以这悬殊的兵力击败格斯尔,是根本不可能的。
却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会等来
“殿下”一直跟在他身旁的顾言蹊高声道,“他们来了”
而与此同时,蛮军后方也出现了骚动
“大单于”那日松将军吼道,“后方发现骑兵”
“多少人”
“至少两万人”
格斯尔骑在马上,身体却佝偻着,仿佛苍老了数倍。
两万人啊。
他们这里刚被三千人屠的队形都列不整齐了,怎么去对付着两万骑兵 但是,还不能放弃
“大单于喆单部跑了”
可接下来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更能打击他。
“查济部跑了”
“合辙儿部跑了”
格斯尔脸色灰败,他听着这一个个消息,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兵溃。
连续两个月的战事不利,令整个草原人心浮动,格斯尔个人威望出众,手段狠辣,才能次次镇住这些来自数个部落的人。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战斗失利,部落遭袭,甚至于此时,明明要回去了,却又被庆人前后夹击堵住。
一连串的打击终于让部落首领们下定了决定,趁着此时战乱逃走 格斯尔终于无能为力了。
前方有疯了一样的庆军,后面跟着来了更多的庆军,他尚且自顾不暇,怎么去管那些部落首领 “我们也走。”格斯尔咬牙,“趁着越城的兵还没追上来,带上我们的骑兵,走”
那日松将军不可思议:“您要抛下草原的勇士”
“不抛下他们,死的就是我们”格斯尔狠声道,“你要想留那就留下”
那日松将军低着头,沉闷的说道:“我这就组织人离开”
仲文琢一马当先跑在最前方,为了尽快追上蛮族,他们此行带上了越城所有骑兵,近两万的骑兵将整个草原震颤起来,却始终能够保持整齐的队形。
当前方蛮族大军的身影越来越近,仲文琢非但没有停下,反而领着军队加快了脚步,直扑向蛮军后方 他们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开蛮族这块绵软的大蛋糕,而后将其吞噬殆尽 庞大的骑兵队伍分成两队,仲文琢与何正戚两个当世名将在这宽广的草原之上彻底爆发出他们的力量 顾言蹊笑起来:“殿下大事已成”
穆璟沉声道:“立刻整队集中兵力向格斯尔方向突破”
“是”
在他身边守卫的亲卫们高声迎合
格斯尔坐立不安的等待着,终于,那日松将军带来了好消息。
“我勉强劝说部落首领们一同向东走。”他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大单于,您当真要走”
撤退之时,格斯尔已经慢慢失去了对部落的掌控力,被穆璟和越城追兵前后夹击,七万大军顿时隐隐散成数十个小部落,除了直属于他的军队还能保持基本的阵势,整个局面已有种隐隐失控的感觉。
格斯尔深知,一个军队的领袖无法将他的命令传达到军队的每个角落,那会是怎样的一场灾难。
这支草原上最强大的军队,将沦为一群散兵游勇,他们各自为战,最终只会在混乱之中被庆军斩杀殆尽 他这一走,会抛下大部分的小部落,更不要说那些奴隶,可这一走,至少能保下四万蛮军 不能不走
格斯尔面色狠辣:“传令全军,向破”
庆军很快察觉到格斯尔的意图,但有着三万蛮军当做盾牌,等到他们的精兵突破到中心之时,已然无力阻止 不能让格斯尔跑了
穆璟砍倒蛮军,将长剑收汇腰间,从背后拿下弓箭。
“掩护我”
顾言蹊连忙跟上
三千精兵如锥子一般在这汪洋之中艰难穿梭,而他们与格斯尔的距离终于只剩三百米 三百米
太远了
顾言蹊却知道,此时不能再拖
他干脆从队伍中离开,孤身向前闯去
如此再度前进一百米,他才拿下弓箭,拉满弓弦
“格斯尔”
顾言蹊用蛮族语高声叫道。
格斯尔闻言回过头,他看到一个清瘦的白衣男人正骑在马上,搭弓射箭。
那箭矢异常迅速的朝他重来,格尔斯大惊失色,连忙侧过身体避开。
顾言蹊箭矢只射到了格斯尔的肩膀。
他正遗憾之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人声。
“言蹊趴下”
穆璟的声音响起,顾言蹊立刻趴到马匹背上
只听嗖的一声,三百米外,穆璟以常人无法匹敌的神力射出箭矢,羽箭自他头顶射出,再度向着吃痛的格斯尔而去 格斯尔躲避不及,眼看着那箭矢就要射向他的胸口,竟是一咬牙打算再用肩膀去抗 咚咚
一连两声
穆璟竟是同时射出两支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