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林浮生对欧文的看法,则并不完全将其当做是朋友。对方还是孩子、他的恩人,他们之间与其说是平等的关系,倒不如说是照顾与被照顾的关系。
林浮生显然没有将淮之恒当做欧文的意思,他们两人完全是不一样的。即便对方现在用的是欧文的身躯,可十几岁的少年,一天一个变化,因为淮之恒的缘故,那变化更是剧烈,欧文的五官都逐渐模糊,变得愈发完美。
现在的淮之恒么……是林浮生的合作者,欧文的恩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天色已晚,你也去休息吧。”
淮之恒也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正欲前往盥洗室,见林浮生依然愣在沙发上,便提醒了一句。
“呵,我现在是打翻了的醋缸子,哪有过来了还回去的道理。如若不介意,今夜你我便挤挤,总归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避嫌的。”
淮之恒:原来你就真的这么不待见曜啊。
豪华客卧的盥洗室亦是十分宽敞,淮之恒洗漱一番后,便换好丝绸睡衣躺在床上,默默展开冥想。
却不想,林浮生在洗漱之后,也钻到了他的被窝里。
“正所谓关系好的兄弟应该同床共枕,抵足而眠,方不负我们的深厚交情。如今你我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不必太过介怀。我习惯于夜晚静心冥想修炼,不会打扰到你睡觉,你放心吧。”
淮之恒点点头:“嗯,我也是如此,你也不用担心我的睡姿问题,总归都是躺尸。”
林浮生:“……”
“躺尸”一词用得无比绝妙。
时间一晃而过,月色逐渐落下,金黄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室内静谧无声,直到房门从外面被敲响。
“咄咄”
“路德,时间不早,今日堂哥带你去城内一览怎么样?”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就像透过窗帘投入房间那细碎的阳光,温暖但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就怕惊扰了还在睡眠的人。
——呵,果然如此,大清早就过来骚扰别人。
林浮生无声地冷笑片刻,在淮之恒起身之前便率先上前打开了房门。
“路德,堂哥应该没打扰到你……”
似乎是惊讶开门的不是淮之恒而是林浮生,曜的声音一顿,热络的笑容转而变得疏离了一分,“原来是希维尔啊,路德起床了么?”
林浮生:瞧瞧这表情的变化,真是让人心生厌烦!
修真讲究顺从本心,现在的林浮生就是如此,他打从心底对曜感到不适,对对方的态度自然恶劣。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看到对方的脸僵的模样。
林浮生倚靠在门口,傲慢地笑道:“堂哥,这么大清早便过来打扰我哥睡觉,这不太好吧?表哥怎么单单对我哥这么热络?希维尔同样是你的堂弟,可真是伤透了心。”
话是这么说,但林浮生显然不可能流露哪怕一丝伤心的意味。
曜用看待不懂事孩童的目光看着林浮生,相当自然地伸出了手,摸了摸对方的头,谆谆教诲道:
“希维尔,堂哥知道你和路德自小一起成长,关系亲密。但是如今你们都是大男生了,要学会独立自主。总是倚靠在路德身边,你是得不到成长的……在这一点上,你和莉莉安娜有点像,她小时候也是总是喜欢围着我转,不过现在已经成长了许多。”
林浮生额角青筋一跳,默不作声地将曜的手拍开,双手抱胸道:“总之,路德还在睡,堂哥还是先请回吧。毕竟昨晚的舞会那般热闹,我们一时有些亢奋,睡得也就晚了……”
说着说着,他打了一个哈欠:“那么我也继续睡了。”
只是下一秒,在他关门的前一刻,动作硬生生地被止住。
“路德,原来你已经醒了,连衣服也换好了?”
曜有些惊喜的声音让林浮生眼皮一跳,他回过头,却见淮之恒已经衣冠整洁地立在了房间中,蓝袍金发,容光焕发,从这张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疲惫。
林浮生:怎么回事?这人起身换衣服的速度竟然这么快?而且为何他没有听到声音?
淮之恒将房门完全打开,平静地说:“不好意思,曜堂哥。希维尔太过疲倦,睡得有些迷糊,分不清梦与现实,以为我还在睡觉,其实我已经起床准备用早餐了。”
“对了,听闻路德的生活习惯从小一直很好。肚子饿了么?正好堂哥也没用早餐,我们便一起去吧。”曜回头看向林浮生,无比关切地说,“希维尔看起来真是睡得相当迷糊,还是去好好休息吧,早餐待会儿自然有侍从送过来。”
淮之恒也偏头说:“希维尔,曜堂哥只以为我已经起了,所以才过来敲门的,并没有想到你也会睡在我的房间内,不要在心里责怪堂哥。趁着时间尚早,你好好休息,昨晚你还动用了魔法,想必一定是累坏了。”
林浮生: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淮之恒,你说好的昨晚要偏向我的呢!?你给我记住了,我等着你给我解释清楚!
林浮生捏了捏拳头,简单地应了一声“哦”,“嘭”地一下关上了房门,下意识地展现了身为一个心性还未成长的少年为兄长争风吃醋的情景。
淮之恒和曜无奈地相视一笑,走廊上阳光正好,将一副温馨的图画定格。
不过图画终究只是短暂的一帧画面,在偏首的瞬间,两人的眼底都划过一抹冷淡的思虑,犹如平静湖水之下的两股暗流针锋相对。
章节目录 正文 第 189 章 189 第 189 ..
作为一支出色的因果之城小队队长, 曜拥有极其出色的素质。在看到淮之恒的第一眼,他就明白,这是一个“理应被爱着”的男子。
但是“理应”在曜看来,便是最大的异常点:没有谁理所当然地能够接受他人的爱, 也没有谁能够让人理所当然地将爱呈递给自己。
让曜感到奇怪的是, 当他对淮之恒展现出爱慕之意时,对方不仅没有退缩, 甚至轻而易举地“接纳”了这份感情。
他看不清对方是否真的开始喜欢上了自己, 同理对方也看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因此曜决定继续试探下去, 就算对方不是敌人,这个举动总归不会出错。
寻常的任务情况下,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能相信。甚至有时候他得学会自我欺骗, 连自己也不能相信。
——他现在是矜贵的帝国王子, 面对十几年不见的堂弟,心中生出了恋慕之意,但最初他还未察觉这是“恋爱”, 因此展开了笨拙的讨好, 像孩子一样将喜欢的东西呈到对方的眼前,想对对方再亲近一点, 对总是缠在对方身边的另一个堂弟态度显得有些冷淡。
两人来到环境优雅的偏厅,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植物与露水的芳香, 一张银桌上盛放着数种精致的食物,被雕刻成花朵形状的水果, 如宝石一般闪闪发光的糕点,散发着香甜气味的面包与飘荡着热气的三种茶饮。
光是看着这几样食物都能体会到制作者的良苦用心。
“我并不知晓路德你喜欢吃什么,只能吩咐厨房用最好的食材制作最精美的食物……顺带一提,因为堂哥不会做饭,这水果是我切的。”
说是“顺带一提”,但显然这四个词才是主要的。
一个王子竟然亲自下厨来讨他人开心,光是这片心意便难能可贵。
淮之恒硬是听出了曜的语气中带着点邀功讨赏的意味,扬了扬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原本想要伸向糕点的手转了个向,取了水果塞进嘴里。
“很好吃,堂哥。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水果。”
“是嘛,路德满意就好。”曜的笑容扩大了一分,原本因紧张而绷紧的背脊也放松了下来。
淮之恒倒了一杯清淡的花果茶,轻抿一口,问道:“只是……堂姐呢?还在休息么?”
“莉莉安娜她昨晚也累了,估计会睡到中午。今天阳光正好,待会儿我们便单独出去吧。”曜的视线完全放在了淮之恒身上,仿佛要将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收入心底。
淮之恒状若被盯得不好意思,微微垂眸,面庞攀上一抹淡淡的红晕,最后实在无法才道:
“曜堂哥,若是早餐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唔嗯,多谢路德提醒。”曜这才意识到一直盯着对方的行为实际上相当失礼,连忙将视线转移到食物上。
……
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从皇城的偏门离开,在客房内的林浮生恰好能够看到马车远去的影子,当下冷哼一声,嘟囔了句“天杀的感情骗子”,衣冠整洁地离开了客卧。
他昂首阔步地走在漫长的走廊之中,偶尔遇到几个女仆,皆是面颊羞红地向他问好。
林浮生扬了扬嘴角,算是回应了她们,直到快来到张婧的住处,他拉住一个女仆,问道:“莉莉安娜公主起床了吗?”
“回菲尔德少爷,公主殿下正在洗漱。”女佣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那么告诉我的堂姐,我备好早餐在宫廷花园等她,让她待会儿过来。”
林浮生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悠悠的转身离开。
女仆维持着鞠躬的姿势,直到林浮生的身影消失在廊道的镜头,她才走到走到张婧的房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
房门从内部打开,公主的贴身侍女见是一个小女仆,语气便带上一丝高傲:“你有什么事?”
“丝黛芬妮姐姐,方才菲尔德少爷邀请公主殿下前往花园。”
“原来是这样,我会转达给公主殿下的。”丝黛芬妮“框”地一声便将门关上。
女仆对这种傲慢态度屡见不鲜,继续进行自己的清扫工作。
精致奢华的公主闺房内,张婧已经换好了长裙坐在梳妆台前,等待后续的梳发与化妆。
每当此时,她的心中就会生出一种不耐:真想把这一头长发剪短,省去了梳头的时间……还是她的短发方便。
每个女人都是爱美的,张婧也是如此,如果镜子里的这张脸是她本人,她也会热衷于打扮。
但她现在这具身体又不是自己的,凭什么指望她能生出耐心。
“刚才那女仆说,我的堂弟在宫廷花园等我过去?”张婧懒洋洋地问道。
侍女丝黛芬妮一边梳着张婧的长发,一边回答:“是的,公主殿下。”
“是哪位堂弟?”她多问了一句。
“下人不知晓。”丝黛芬妮如实说。
张婧:“那算了,你动作快点,总不好让他们等得焦急。”
半个小时后,当张婧领着丝黛芬妮前往宫廷花园时,只见银发红衣的少年啜饮红茶,翘着二郎腿欣赏风景,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勾着一抹慵懒的笑靥,仿佛一坛醉人的佳酿,将时光糅杂成一团暖色。
对上美男子,张婧的态度也会不自觉地宽容。
她微笑着坐在另一张为她准备的椅子上,道:“希维尔真是有闲情逸致,不过怎么只有你,路德呢?”
“路德和曜堂哥一大清早便出门了,说是去玩。”林浮生将红茶一饮而尽,转而给自己甄满,顺带着也帮张婧倒上,抱怨地看着她,“说来奇怪,曜堂哥大清早便敲我哥的房门,说是找他去城里玩。我昨天睡在我哥房间,还是我给他开的门呢……早知道我哥会答应,我就不起床了。”
张婧心中奇怪自己的队长究竟是什么打算,总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任务世界的原住民吧?不过她还是以一副理解的模样道:“我哥和路德关系好,但我和你关系也好啊,或许是性格因素也不一定呢?我哥和路德喜静,我们做弟妹的,喜欢热闹。”
“哼,我和我哥一直在一块儿,哪有曜堂哥一出现,便吸引了我哥注意力的事儿?”林浮生表面上在抱怨,实际上心里也在抱怨:淮之恒这个男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这才是让人最生气的……这个大猪蹄子!
“噗嗤~”张婧忍俊不禁,打算享受这平淡惬意的氛围,抿了一口茶,“希维尔,我们已经长大了,应该独立,如果总是缠着自己的哥哥,那就有点不像话了。”
“堂姐你怎么和堂哥说一样的话啊……”林浮生语气有些不耐,但刚抬眸,表情就怔愣当场。
张婧不禁奇怪道:“怎么了?”
林浮生作深思状:“咦,堂姐,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个人影在你身后,难道你没注意到吗?还是说我一时眼花,看错了?”
张婧并没有任何感觉,但既然林浮生这么说了,她便回眸对上了丝黛芬妮的脸,看到对方也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希维尔,你可能是太累……”
张婧说到一半,心脏处一阵紧缩,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其捏到粉碎。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她手中的杯子一时不稳,掉在了草地上,还未喝完的红茶直接洒到了泥土里。
她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白,就连鲜红的嘴唇都成了青紫之色,除了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外再做不出别的反应,呼赤呼赤吐着气,犹如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