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皇阿玛有没有说,你们兄弟几个什么时候建府?”十四阿哥想起来问道,“胤衸还太小,可你和十五弟都成亲几年了,也该搬出阿哥所了。”
“皇阿玛还没有这个意思,”胤禄轻叹了口气,随后不在意地道,“可能得等胤礼成亲后吧,我听说皇阿玛有意给胤礼指婚了。”
“胤礼才过十四,怎么着也得明年,”胤禵和胤禄走出了府门,有随从牵了马车过来。
“这样吧,”胤禵回过头道,“当初,你十五哥也在永和宫养过一段时间。如果密嫔娘娘不方便向皇阿玛进言,我让我额娘去说。阿哥所人多地窄,合该早些搬出去,否则等有了子嗣,不是更不方便了吗?”
“可是,不会太麻烦德妃娘娘吗?”胤禄有些受宠若惊,心下却十分欣喜,如果这话真由德妃娘娘去提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这么见外,”胤禵上了马车,冲胤禄挥挥手,“赶紧回宫去吧,我这两天进宫就和额娘说一声。”
“那就多谢十四哥了,”胤禄冲胤禵拱了拱手,亲自目送胤禵的马车离开。
正院内殿
用完午膳,四阿哥让人送胤礼去客房休息,胤衸不肯走,就赖在四阿哥的软榻上,睡起了午觉。
苏伟悄没声儿地给十八阿哥盖上了毯子,看人睡得熟,还偷偷戳了戳人家鼓囊囊的腮帮子。
“你对爷的兄弟倒是一个比一个好,”四阿哥坐在一边,拿着书看的也不用心,“胤禵、胤祥也就罢了,小十七、小十八跟爷差那么多岁,你也当个小祖宗似的供着。”
“都是跟你亲近的孩子嘛,”苏伟把火盆往稍远的地方挪了挪,“以后这都是你的助力,用谁比用嫡亲的兄弟可靠啊?”
这话一出口,四阿哥就轻哼了一声,苏大公公立马就不高兴了。
“不是我说,你对十四爷就不能再自然点儿,再亲切点儿吗?”
四阿哥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你还让爷怎么亲切?今天爷说过一句重话吗?我‘病’了这么久,胤衸都知道想尽办法来看我,再看爷这位亲兄弟呢?”
四阿哥摇着头,垂下眼帘,“你呀,心也别太偏了。胤禵,不是胤祥,更不是胤祚……”
苏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十八阿哥,十八阿哥睡得还很沉,打着小小的呼噜。
“你是以为十四爷不关心你,所以才没有赶着来看你?”
苏大公公搬了个小圆凳来,坐到四阿哥面前,“是,十四爷是有自己的野心,有自己的打算。但你要说他对你完全不关心,那你就太看不透你这个弟弟了。”
四阿哥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苏伟撇撇嘴,“我问你啊,换个方向思考,如果这次是十四阿哥假装生病,故意让十阿哥去给他侍疾。你知道消息后,会急不可耐地赶着去看他吗?”
四阿哥愣了愣,看了苏伟一眼没说话。
苏大公公心累地叹了口气,“不会对不对?因为你明知道他是装的,又不是真的病的起来不了。那你既然都不会去看你的亲弟弟,凭什么要求十四阿哥赶着来看你?再说,十四阿哥这不是来了吗?真要换个位置,你说不定压根不会去。”
“我,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啊?”苏伟直接打断四阿哥的话,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说,你跟十四阿哥处不来,根本不是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问题……”
苏伟端起四阿哥的茶碗,仰头喝了一大口,一脸无奈地道,“是因为你们两个太像了!你不要拿十三阿哥或者六阿哥作比较,他们谁都没有十四阿哥像你。”
四阿哥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嘴一张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
苏大公公放下茶碗,嫌弃地站起身,“一个个都死要面子,犟的跟驴似的,还贼有主意,贼有野心。这六阿哥要是还在,现在肯定也被你们两个愁死了……”
四阿哥被憋得嗓子直冒烟,却偏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苏伟重又坐回榻子上,给十八阿哥掖了掖被角,“今儿十八阿哥碰上十四爷还埋怨他不来看你呢,那口气里满满的气愤和嫉妒。估计,还是因为当初北巡被十五阿哥抛下的事儿,让十八阿哥心里有了芥蒂。其实,你和十四爷就算各有各的目的,但总归没有互相暗算过,十四爷就算和八爷走得近了些,也没有真的正面跟你作对啊。两兄弟嘛,感情再好也有打架的时候。不是我偏心,你是做兄长的,六阿哥都不在了,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你就迁就点儿,包容点儿,别等真伤了感情,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
“行了,行了,爷知道了,”四阿哥放柔了嗓音,他最看不得苏伟这幅恨不得替他把十年后的心都操了的样子,心里暖的一塌糊涂,“爷下次见到胤禵,就问他冷不冷,饿不饿,身上的衣服暖不暖,住的房子够不够大,行了吧?”
苏伟撇了撇嘴,有些人竟说得话听,等真碰上了,这些话打死他都说不出来!
“对了,不是说十七阿哥要议亲了吗?”
苏伟转头看向四阿哥道,“今儿我看十七阿哥谦和有礼的,跟你也亲近。你也打听打听,看万岁爷是有意哪家姑娘了。”
“改天爷让人去问问贵妃娘娘,”四阿哥轻吐了口气,“胤礼的生母也刚晋了嫔位,亲事不会太差的。不过,爷也想他们几个小的,最好不要和朝中权贵有太多牵扯,免得以后被卷进那些乱七八糟的党争里。”
正月的雍亲王府着实热闹了一阵,等到了十五前夕,四阿哥便让九阿哥、十阿哥都回了自己府邸,也派人把十七阿哥、十八阿哥送回了宫里。
十五过完,四阿哥收到了富宁安的信,知道四川运到的粮食,现在落到了甘肃巡抚绰奇的手中。
绰奇以边路难行,需要合适的向导为由,一边公然把粮食扣在自己手里,一边企图把亲信安插进大军中。
富宁安强硬地拒绝了所有人事调遣,绰奇不断上折进京,自说自话,实则在不断拖延,不肯运粮。
张廷玉被连夜召进王府,四阿哥让他帮忙起草奏折,准备弹劾甘肃巡抚绰奇。
张廷玉却有些犹豫,想了想,对异常气愤的四阿哥道,“绰奇此举虽有延误军情之嫌,但现在毕竟还没有开战,富大人手下粮食也暂且够用。更何况,绰奇寻找稳妥向导一事,也是连番向万岁爷禀报了的。王爷如果贸然上奏弹劾,手中又没有绰奇企图插手军事的证据,到时让人反告诬赖事小,要是让万岁爷怀疑,您与边关大将有什么私下勾连,岂不是要坏了大事吗?”
四阿哥也是一时被绰奇等人不顾大局的小人行径,气昏了头,待到张廷玉一说,人才冷静了下来,“可是,也不能任由他们如此延误下去啊?富宁安是边关守将,如果战事失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他要战前屯粮,是明智之举,怎奈有这些奸佞小人处处使绊子,本王在京里,总要助他一臂之力才好。”
“王爷言之有理,”张廷玉拱了拱手,“微臣以为,王爷不是不能弹劾绰奇,只是需要换一种方法。既能让万岁爷明了富大人此时进退两难的境地,又不会让万岁爷把富大人和王爷联想到一起!”
第395章 煽风点火
康熙四十九年
乾清宫
十五过完, 四阿哥就进了宫,给康熙爷请安。
九阿哥、十阿哥从雍亲王府出来后,都很是安静, 在十五家宴上,也一句不得体的话都没说, 康熙爷为此对四阿哥很是满意。
“见你身子好了,皇阿玛也就放心了, ”康熙爷难得地从龙案后站起身, “走, 跟皇阿玛到御花园走走。”
“是,”四阿哥低头应下, 跟着康熙爷出了乾清宫。
在外等候的张起麟见到万岁爷连忙跪下行礼, 不知是不是错觉, 张起麟总觉得,万岁爷似乎特意看了他一眼。
父子俩从日精门外的甬道上慢慢走向御花园,这对四阿哥来说, 也是异常稀少的经历。
“户部的事, 朕都听说了,”康熙爷的嗓音沉了沉,“胤誐是越来越荒唐, 这次也算给他个教训。你是懂大局的,现在满蒙的关系不能乱,否则策妄阿拉布坦就更有可乘之机了。”
“儿臣明白,”四阿哥低了低头, “儿臣也没有跟胤誐太过认真,毕竟不算大事——”
“算大事!”康熙爷重重地道,“不孝不悌,如果换成别人,朕一定为你做这个主。”
“儿臣知道皇阿玛的良苦用心,”四阿哥微微垂眸,想起了之前李卫的话和他家苏公公的操心操肺,“胤誐是儿臣的弟弟,儿臣做兄长的,也该担负管教之责。”
康熙爷似乎有些错愕,他转头看了四阿哥一眼,眼神中多了些思考。
父子之间沉默了片刻,四阿哥试探开口道,“不知皇阿玛可曾听说,儿臣的马车出事时,是蒙一勇士搭救才侥幸没有受伤的。”
“朕听说了,”康熙爷点点头,“怎样赏赐都凭你,给他在京里某个职位也是可以的。”
“儿臣起先也是这么想的,”四阿哥停顿了一下,“不过,皇阿玛可知,这人是谁的儿子?”
康熙爷转过头,四阿哥轻笑了一下道,“皇阿玛应该还记得当年与皇阿玛一起征讨噶尔丹的将军岳升龙吧?救儿臣的人,就是他的儿子岳钟琪。”
“岳升龙的儿子?”康熙爷也是吃了一惊,随后异常感慨,“那可是当初,朕最得意的一员大将啊。有传言他是南宋岳飞岳元帅嗣下一脉,随朕亲征噶尔丹后,一直驻守四川。后来,以病执意乞休,入籍四川,朕就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救你的人竟然会是他的儿子!”
“是啊,儿臣也十分惊奇,”四阿哥弯起嘴角,“不过,岳钟琪当真不损其父声名,人有功夫,也不高傲,救了儿臣也不居功。儿臣本想禀明皇阿玛,给他某一高位,可是他执意弃文从武,要随其父驻守四川。”
“哦?既要从军,为何不去哈密啊?”康熙爷有些不解。
“岳升龙去世不久,岳钟琪还是戴孝之身,”四阿哥道,“儿臣就让兵部安排他暂任个中军游击了,等他出了孝期,再由皇阿玛擢迁吧。”
“这样也好,”康熙爷点了点头,“等到哈密真的起了战事,他若有其父的领兵之才,自不会埋没了他。”
“儿臣也有日子没上朝了,之前听胤禵说,富宁安上折埋怨边关粮草不足,不知这些日子皇阿玛可有安排了?是不是因甘肃干旱,粮食上出了缺漏?”四阿哥看似猜测般地问道。
康熙爷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川陕总督鄂海此前上折说,他筹措了一批粮草以补边关紧缺。只是如今,粮草送进了甘肃,因边关冰冻,普通路径难行,送粮十分艰难。绰奇上折说,他一直找不到熟悉边路的向导,只能尽量争取在雪消前把粮食送到。富宁安手里的粮,暂时能支撑到开春,目前看来,还没有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儿臣就是担心边关粮草不足,会造成军心浮动。如今,边关守将都能协同互助,策妄阿拉布坦也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四阿哥的语气很自然,“皇阿玛之前指派富宁安时,儿臣还担心他一介文臣,会带不好兵。如今看来,除了过分小心一点,倒也处处妥当,不愧是被皇阿玛看重的人。”
“在边关领兵,多加小心是应该的,”康熙爷皱了皱眉,“粮食不尽早运到,策妄阿拉布坦一旦有所行动,我军就被动了。这个绰奇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一批粮草迟迟运不出去!”
“既是路途难行,绰奇大概也是怕运粮队在中途出问题吧,”四阿哥想了想道,“晚一些,总要比直接丢粮损粮好得多,毕竟现在筹措粮草也不宜。之前说甘肃本身的存粮已尽够大军使用,如今又要川陕帮助筹措。儿臣想,之前甘肃大旱,恐怕府库还是受了一些影响。”
康熙爷轻吐了口气,脸色却越加难看,“如果,府库存粮真的难以支应了,就该尽早上报朝廷。这批粮草要是在甘肃运出的,早在冰封前就运抵哈密了,哪还会有现在这种捉襟见肘的状态?这个绰奇是怕朕下旨怪罪,先是欺上瞒下,后又胆怯拖延。只怕,他是想让朕另辟路径运粮,他好昧下这批米豆,以补甘肃的亏空!”
“这,应当不会吧……”
四阿哥看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如此岂不是要延误军情?绰奇也是老臣了,他应该知道,皇阿玛对边关之事有多在意,哪能如此糊涂办事呢?”
“就是老臣,才养出了他们胆大包天的性子!”
康熙爷对此十分嗤之以鼻,“如此不顾大局,真以为天高皇帝远,朕就奈何不了他们了?”
“绰奇在甘肃居职多年,如今又恰逢战事,皇阿玛为了边关安定,恐怕还真不宜动他,”四阿哥皱眉沉思了片刻,“依儿臣愚见,皇阿玛稍加提醒即可,绰奇久居要职,也颇有建树,想是很快就会明白皇阿玛的意思的。倒是富宁安那儿,怕还是初来乍到,与边关守将有些隔阂,皇阿玛不如再派一个人助他一臂之力,也省得真的爆发战事时,再出什么纰漏。”
“富宁安是朕钦点大将!”康熙爷的嗓音蓦地严肃起来,“他的话就代表着朕的话,难不成朕想打一场胜仗,还需要对一帮老奸臣奴颜婢膝?”
四阿哥身上一紧,慌忙停下脚步,拱手弯腰,“是儿臣失言了。儿臣久在朝野,沾染了一身官场习气,实在愧对皇阿玛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