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雅奇低头笑了笑,“阿玛以后出门可一定要小心,多带些护卫,车夫也得挑好的。等十五过后,我们跟着福晋去上香,到时一定要给阿玛求道护身符来。”
“好,你和伊尔哈求来的护身符,一定最是灵验……”四阿哥微笑。
茉雅奇收拾了汤碗,带着宝笙告退,苏伟一路把大格格送出了院门。
茉雅奇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苏公公,那位之前寄住在咱们王府的李公子是什么人啊?”
“李公子?”苏伟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李卫,“哦,他是个户部的小郎中。王爷看他办事挺,挺有勇气的,有心提拔他。”
想起那被坑掉的八百两银子,苏伟就对这位未来的名臣没啥好感。
“哦,”茉雅奇微微低头,没再多说什么,冲苏伟笑了笑,转身走了。
苏伟还有些莫名其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惊觉不对!
大格格好好的,提李卫那个臭小子干什么?
午时,乾清宫
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奉召前来,康熙爷想起了早上的事,心里越发憋闷,“这些年,朕对胤誐处处优待,破格赐他郡王爵位,又为他定下了身份高贵的博尔济吉特氏。说到底,朕也是念在遏必隆的辅政之功,念在孝昭,念在他亲生额娘温僖的份儿上。”
李光地垂首静听,康熙爷眼神一寒,“可他倒好,白长了年纪,白长了脑袋!整天净做些愚不可及,让朕丢尽脸面的事!”
“皇上息怒,”李光地微微躬身,“敦郡王只是孩子心性未去,人还是耿直的。”
“耿直?”康熙爷往桌案上一拍,“你没看他今天做了什么好事?在皇城脚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想要干什么?他想要弑兄!”
“万岁爷言重了,”李光地放轻了口气,“马车相撞,最多就是受伤,哪会出人命呢?郡王爷应该就是想出口气,他即便再不懂事,也应该知道杀人就要偿命。更何况,对方还是他的兄长,还是皇家的嫡亲血脉。”
“哼!”康熙爷往椅背上一靠,“朕就是怕,他都没长那颗能想到后果的脑袋!只知道一味争强斗狠,刚愎自用……”
“郡王爷确实需要管束,”李光地抿了抿嘴角,“不过,如今朝上并不安稳,郡王又身牵钮祜禄氏跟博尔济吉特氏,万岁爷还是得三思才好啊。就是,雍亲王难免要受些委屈,不知王爷能不能忍下这口气。”
“胤禛也是个直性子的,”康熙爷叹了口气,“这次,他替胤誐瞒下了户部的丑事,已然是在为皇族颜面考虑了。结果,又因为胤誐的鲁莽险些吃了大亏!如今,他就是忍不下这口气,朕也怪不得他。”
“万岁爷!”
两人正说着,梁九功端了热茶,躬身而入,“万岁爷,李大人,喝碗茶,歇一歇吧。”
“有劳梁公公了,”李光地接过托盘,亲自奉茶给还在生气的康熙爷。
梁九功却没有适时退下,踟蹰地站在原地。
康熙爷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回禀万岁爷,”梁九功弯下腰,“雍亲王派了人来跟万岁爷请示,说是身上感觉不好,不能下床,想让——”
梁九功顿了顿,康熙爷皱起眉头。
“想让敦郡王和十三阿哥,前去王府侍疾。”
梁九功说完,康熙爷和李光地都是一愣。他们没想到,四阿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是,无论怎么说,侍疾的由头,总比让康熙爷公然给胤誐定罪要好得多太多。
康熙爷微微弯了弯唇角,与李光地对视了一眼,“胤禛是兄长,做弟弟的去侍疾也应该。让老九也去,什么时候胤禛的身子好了,什么时候再让他们回府!”
“嗻!”梁九功领命而下。
傍晚,雍亲王府
苏大公公顶着头上的一圈纱布,兴致冲冲地等在王府大门外。
张起麟看着苏伟走来走去,时不时蹦跶两下,都跟着心惊胆战,“苏公公,有我们几个等着就行了。您还受着伤呢,王爷直叫您回去歇着呢。”
“我不!”苏伟扬起下巴,一对儿眼睛都在闪闪发亮,“这么经典的场景,我怎么能不亲自在场呢?”
一想到九阿哥、十阿哥要亲自来伺候他们家主子吃喝拉撒睡,苏大公公就兴奋的难以自持,“我一会儿还得指导他们呢,这奴才也是不好当的,伺候我们主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张起麟无奈捂脸,不知道为何,他有点儿同情起九阿哥、十阿哥来了。
“来了,来了!”
库魁先看到两位阿哥的车马,连忙指了给苏大公公看。
苏伟当即撸胳膊挽袖子,一脸奸笑地看着两辆马车停到王府门前!
太监何玉柱和任城先下了马车,九阿哥、十阿哥随后。
苏伟迎上前,弯腰打千儿,笑意盈盈地道,“奴才给两位爷请安了,我们主子一直念着您二位呢。住处奴才都给您收拾出来了,快请进吧。”
十阿哥冷冷一哼,被九阿哥一瞪,到底没敢又出什么幺蛾子,只是一张脸黑得好似锅底灰了。
两人往里走,何玉柱、任城等一干太监却被拦在了门外。
“这是什么意思?”十阿哥赫然转头。
“哦,”苏伟赶忙迎上前,一脸歉意地道,“真是对不住二位爷,我们主子受了惊吓,不想让府里人太多。这不,奴才们都得分批进府伺候了。不过,二位爷不用担心,奴才会安排专人伺候您两位的,两位爷就请放心侍疾吧。”
“我放你娘的狗——”
“胤誐!”
胤禟打断胤誐的骂声,口气也很是不好,“来给四哥侍疾是皇阿玛下的旨,你想抗旨吗?!”
胤誐抿近嘴唇,胸口上上下下地起伏了半天,愤然转身!
苏大公公长长地吐出口气,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跟着舒爽了。
正院寝殿
四阿哥靠坐在床头,手里还捧着户部的账簿。
胤誐、胤禟站在床边,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十三阿哥坐在软榻上,苏大公公站在一边,两人一边吃杏肉,一边看戏,这个悠闲啊。
“咳咳,”四阿哥咳了两声,伸出手。
胤禟、胤誐面面相觑,苏伟把脸一团,万分嫌弃地端了茶,递给两位完全不懂看人脸色的阿哥,“我们王爷要喝茶了。”
胤誐眉头一拧,“你不会端过去啊?”
四阿哥眉梢一挑,胤禟狠狠撞了一下胤誐!
皇阿玛都明说了,什么时候四阿哥的病好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府,现在还硬着头皮顶撞,不是自讨苦吃吗?
胤禟伸手接过茶碗,几步走到床边,深吸了口气,弯腰奉茶道,“四哥,喝茶。”
“恩,乖!”四阿哥接过茶碗,顺口夸了一句。
还在吃杏肉的十三阿哥“噗嗤”一声笑,杏核差点卡在喉咙里!
苏大公公跑去给十三阿哥拍背,看着九阿哥奉茶,还十分不满意,你看那动作,一点儿不专业!
第392章 孝悌
康熙四十九年
正月初,
这一年的年关, 朝宴上的气氛多少诡异了些。雍亲王因受了惊吓,在府里休养,万岁爷下旨让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前去侍疾。
朝宴上一下少了四位皇子, 而其中两位与八阿哥走得最近,不禁让朝臣们又开始浮想联翩。
正月初五,康熙爷久违地下旨大封六宫,沉寂已久的后宫也由此小小地震荡了一番。
庶妃博尔济吉特氏被册为宣妃,七阿哥淳郡王生母成嫔戴佳氏被册为成妃, 和嫔瓜尔佳氏被册为和妃,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生母贵人王氏被册为密嫔, 十七阿哥生母庶妃陈氏被册为勤嫔,十二阿哥生母庶妃万琉哈氏被册为定嫔。
正月初九, 承乾宫
新得晋封的嫔妃们到承乾宫给贵妃请安,四妃中宜妃、德妃、荣妃也应请而来。
因着四阿哥的事儿,宜妃见到德妃自然是没好脸的, 两人甫一落座,就开始呛声, “也不知胤禛的身子好些了没, 我见这做额娘的倒是清闲的紧。”
德妃微微勾了勾唇角, 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 “不过是被只路过的畜生惊到了,皇上又赐药,又让人去侍疾的, 哪里还需要本宫操心啊。”
宜妃冷哼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胤禛这个亲王做的也是金贵,让同为皇嗣的兄弟们入府侍疾,也不知担不担得起这份福气?”
“福气是皇上给的,”德妃品了茶,将茶碗放下,“只要皇上认为他担得起就行了。”
“几位姐姐来的倒是早,”贵妃佟佳氏从内室走了出来。
三妃起身行了礼,一直没说话的荣妃看着佟佳氏的脸色道,“娘娘这些日子是不是太劳累了?看着人单薄了许多。”
佟佳氏笑笑,扶着浣月的手臂坐到正中的红檀远山刻宝座上。
转眼间,佟佳氏叶若进宫已有二十年,入主承乾宫也有八年了,她再不是当初那个日日彷徨不安的小姑娘。
手掌东西六宫,平衡四妃势力,管束汹涌如潮的新宠,叶若这些年的手段已不比当年的孝懿先皇后差上多少了。
“年关后宫事多,又恰逢嫔妃晋位,这几日是都没有睡好,”佟佳氏微笑着回答道。
荣妃轻叹了口气,“娘娘得多注意身子才是啊,宫里的事能交给下人去做的,还是交给下人去做吧。”
“姐姐说的是,”佟佳氏应了一声,让侍女们上了茶点,又转头问德妃道,“四阿哥的身子可好些了?我这儿有些上好的冬参,姐姐看要用得到,就给四阿哥拿去一些。”
“多谢娘娘关怀,”德妃微低了低头,“这些日子皇上已经赏下好些东西了,回头要是还缺什么,再跟娘娘开口。”
佟佳氏一脸欣慰地点点头,浣月上前一步道,“娘娘,宣妃、成妃、和妃她们都到了。”
“那就快让进来吧,”佟佳氏摆了摆手。
正门的帘子被掀起,三妃站在最前,之后是密嫔、勤嫔、定嫔。
四起四落,大礼行完,贵妃就让人添了座位。
宜妃瞥了一眼坐在她手下的成妃,轻轻哼了一声道,“这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啊,只可惜今天惠妃没有来,否则我还真想看看她的表情呢。”
成妃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佟佳氏看了两人一眼,也没多做理会,转头跟宣妃、和妃说起话来。
密嫔、勤嫔低语了一阵,两人站起了身,先跟贵妃行了礼,然后转头对德妃道,“不知四阿哥近来身体如何了,妾身们也是被孩子们闹得没办法。胤礼、胤衸都闹着要去看四哥,妾身们怕他们去了只会添乱,反而耽误四阿哥休养,只好先来问问德妃娘娘。”
“哟,”宜妃眉梢一扬,上下打量了密嫔、勤嫔一番,“没想到老四还挺得小皇子们的喜欢的,一年到头也不见他往阿哥所里去一趟,怎么一个个这么殷勤呢?”
“不是殷勤,”密嫔转头对宜妃笑笑,“胤衸上次被四阿哥救了之后,就见天地围着他四哥转。也难得四阿哥不嫌他小孩子秉性,时不时地提点教导,要不是四阿哥事忙,妾身还真想他能多到雍亲王府里走走呢。”
“孩子们亲近是好事儿,”德妃温和地道,“胤禛只是受了些惊吓,有胤禟、胤誐几个兄弟照顾着,现在恢复得不错。胤礼、胤衸既然都迁到阿哥所里这么长时间了,有事就让他们自己派人去说,不用这般小心见外。”
“是,多谢德妃娘娘,”密嫔、勤嫔跟德妃行了礼,又坐回自己的位置。
宜妃眉目转了转,突又勾起嘴角道,“这胤禛也是奇怪,上禀万岁爷,让胤誐、胤祥前去侍疾,怎么偏偏把自己的生身兄弟给落下了呢?这些日子,胤禵去没去看过他四哥啊?”
“胤禵那贪玩的性子,”德妃捏着手帕,压了压唇角,“他四哥最是了解他了,平时玩的时候有他,这个时候,他去还不如让小十八去呢,好歹能跟着说话逗逗趣儿。”
“十四阿哥一向最得皇上看重了,”佟佳氏笑了笑道,“也就德妃姐姐,还把人家当个不懂事的孩子看。”
众妃都跟着笑笑,宜妃轻嗤了一声,扭过头去。
半个上午过去,众人起身告辞,浣月扶着佟佳氏回了寝殿。
“奴婢给您松松头发,您这几日可是太劳累了。”
佟佳氏坐到梳妆镜前,摘去长长的护甲,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自打进宫以来,哪一日不累啊。我还真是佩服宜妃,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斗掉一个又一个。到现在,还是那么有精神。”
“宜妃娘娘就是那个性子,”浣月笑笑,解开佟佳氏的发髻,“也亏着后宫有她和德妃互相制衡着,让娘娘省了不少心思。”
“后宫的女人,什么制衡不制衡的,”佟佳氏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浣月眸光一闪,手上的动作轻轻一顿,没等佟佳氏发觉就立刻笑了笑道,“家里刚给娘娘送来了上好的阿胶,我看倒比内务府的还好。想是,‘有心人’为您特别寻来的,一会儿奴婢给您煮碗阿胶粥来。”
佟佳氏轻轻掀眉,透过铜镜看了看浣月的脸,“既是家里送来的,就好好料理吧。做些阿胶酒,这时候正好喝。”
“是,”浣月福了福身,又轻轻理起了佟佳氏的一头秀发。
雍亲王府,
两个小太监提着食盒刚迈进四阿哥的寝殿,就听到内堂里一阵不太情愿的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