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东小院
四阿哥处理完一堆事物,走进卧房时,苏公公已经面朝里侧躺下了。
“今儿怎么睡这么早?”
四阿哥上了床,拉开被子把人搂到怀里,“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
苏伟半阖着眼睛,捏了捏四阿哥搭在他腰上的手臂,“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四阿哥亲了亲苏伟的耳尖,把人搂得更紧了一点儿。
“在一切尘埃落定前,给诗玥换个新身份,送她离开京城。”
四阿哥眉头一动,把怀里的人扳过来,看着他的脸,“是诗玥跟你提的?”
“没有,”苏伟有些发蔫儿,“但总不能耽误人姑娘家一辈子吧?以后你一旦登基,再想送人走可就不容易了。”
四阿哥静静地看了苏伟片刻,点了点头,“总归是咱们亏欠人家的,虽说有些风险,但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确定诗玥愿意吗?”
“怎么不愿意?”苏伟瞪了四阿哥一眼,“诗玥不是那种贪恋荣华富贵的人!”
四阿哥没有反驳,只是淡淡一笑。
苏公公有些生气,闷哼一声,转过头去睡觉,不理那人了。
四阿哥盯着那毛茸茸的后脑勺,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内心有些淡淡的无奈。
诗玥当然不贪恋荣华富贵,但她贪恋的却是这雍亲王府里比荣华富贵更难得到的东西。
第428章 异变
康熙四十九年
十月初七
苏伟一大早就到吉盛堂收账, 最近他手里的进项很多,遂打算在直隶周边再开几家分号。
慕辞和吉盛堂的掌柜杜宏都出京去选址考察了,最近苏伟不得不常往吉盛堂跑。
巴彦带着王府的几个侍卫平日里就跟着苏公公满京里走,也不穿侍卫服, 都是一身简单的白色云纹长袍,脚底黑色短靴。
苏伟迈进吉盛堂的大门,巴彦几个就或坐或站地守在门口。
吉盛堂的大门正开在西堂子胡同口, 离隆福寺街也近, 平时来往的行人不少。街角多了几个驻足停留的人,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一身黑青色短打的赵祥抵着墙根往吉盛堂门口瞄了几眼,转身向身后一个一身藏青色长衫的人道, “梁统领, 他没带几个人, 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梁毅眯了眯眼, 仔细打量了一番吉盛堂门口的几个人,“不能冲动行事,那几个恐怕都是王府侍卫。”
“啊?不能吧?”赵祥又回头去看,“不就一个太监嘛,出入还能都带侍卫?我看顶天就是几个门房啥的,王府的侍卫可是都有品级的。”
“你以为这是个普通太监?”梁毅瞪了赵祥一眼,当初雍亲王妃到他们府上饮宴, 因他看守当时的侧福晋,还跟这位苏大公公起过冲突。
当时,他就知道, 这人决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苏伟一直忙到中午,才摸着瘪瘪的肚子出了吉盛堂的大门,“今儿府里没事儿,咱哥几个去淮舫居打打牙祭吧。”
其他几个侍卫都跟着笑,只有巴彦皱了皱眉,“今儿还是早些回府吧。”
巴彦往街口看了看,那里此时只有一个卖烧饼的大爷在自己摊子上忙活,“我总觉得今天不大对劲,早些回府为好。”
苏伟有些莫名其妙,跟着巴彦左右看了看,“能有什么不对劲啊,今儿好不容易倒出空来。”
“是啊,巴彦别扫兴嘛。”
另几个侍卫都跟着张罗,“咱们可是好久没跟着苏公公享享口福了。”
“行了,听我的!”
巴彦打断几人的唠叨,“走,咱们回府!”
苏伟鼓鼓腮帮子,倒是也没说什么,巴彦虽然年纪小,但办事很牢靠,四阿哥对他也十分重用。
几个人上了马车,一路都走得正街大道,巴彦时不时地往后瞄几眼,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十月初十
还在家里歇着的四阿哥刚坐到早膳桌前,宫里就来了两位公公,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地传雍亲王入宫。
苏伟一边让人给四阿哥准备朝服,一边跟两位公公打听原委。
两位公公知道的也不详细,但听说是边关有急报传来。
既是公事,苏伟就不担心了,让张保装了一盒子糕点,送久未上朝的四阿哥出门。
“不知边关是个什么情况,若事有紧急,爷晚上怕就不能回来了。”
“吉盛堂那边忙完,我就进宫换张保的班。”
苏伟自是明白四阿哥的意思,这人年纪越大,越爱跟人黏糊了。
四阿哥只是笑,抬手捏了捏苏伟的耳唇,又在嘴上啄了一口,才转身走出了房门。
车驾自是不敢耽误,一路送四阿哥进了宫,才到了日精门门口,四阿哥就从迎来的张廷玉那里知道,果真是入藏大军传回了军报。
侍卫阿齐图疏奏:“臣于九月二十五日,统兵至柴达木地方,遇见伊打木扎布等带领拉藏汗之子苏尔扎之妻,自招地败回。其告称准噶尔兵来至达穆地方,与我土伯特兵交战数次,彼此伤损甚多。七月初旬,厄鲁特之噶隆沙克都尔扎布叛归准噶尔,将小招献降。我土伯特兵众由此解散!台吉那木扎尔等在布达拉北城,开门投顺,准噶尔兵众拥入!八月二十七日,苏尔扎率兵三十人,冲围而出,被其擒获,拉藏汗被围身亡!今西藏已失,苏尔扎之妻等,投恳垂救,望陛下圣裁!”
军报一出,朝野震动,谁也没想到,当朝廷接到拉藏汗的求援书时,西藏其实已落入准噶尔之手,拉藏汗更是在突围中被刺身亡!
如此一来,边关形势大变,如果准噶尔已经控制了藏地全境,那近一万的援藏大军,几乎就等于泥牛入海,自身难保了。
送走了四阿哥的苏大公公,吃完了早饭,收拾停当,又带着巴彦几个往吉盛堂去了。
巴彦这些日子总有些莫名地风声鹤唳的意思,但具体因为什么,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
苏伟初起还有些小心,一连几天下来,也只当他是神经过敏了。
忙活了一上午后,苏大财东应约去闻风阁吃饭,请他的是新入京的商号泰丰和,本家在江南一带很有势力,苏伟也是看中了他的背景,应下了这次的邀请。
闻风阁是一如以往的门庭若市,苏伟几人被带到二楼,还能听到楼下的喧闹声。
“你们几个再开一桌,叫几道好菜,看看戏,歇歇脚,”苏伟转身对巴彦几人道。
“不用了,我们还是守在包厢外头,”巴彦依然是不放心的样子。
“有库魁跟着我呢,”苏伟对这孩子都无奈了,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自己给他下巴豆留了什么后遗症,“再说你们几个往包厢外头一戳,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人商号掌柜怎么放心跟我谈生意啊?”
巴彦一脸纠结,还是库魁拍拍他,“放心吧,有我呢。你们就在隔壁,能出什么事儿啊?”
巴彦皱了皱眉,又左右看了看,他依然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导致他如此不安。但王爷也吩咐过,出门在外,他们还是要听苏公公的调遣。
“行了,快去吧,”苏伟随意地摆摆手,带着库魁威风堂堂地走进了已经订好的包厢。
泰丰和的掌柜还没有到,巴彦带着另外几个侍卫在隔壁包厢又开了一桌,为了以防万一,连包厢的门都没有关。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小二又领了两个人上来,看穿着打扮应该就是那泰丰和的掌柜。两人进了隔壁包厢,很快响起了双方寒暄的对话声。
巴彦总算稍稍放心了些,小二又端来了酒菜,几个人都简单吃了点儿,酒并不敢碰。
很快,一楼天井的戏台上拉开了大幕,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掩盖了隔壁包厢的各种动静。
巴彦时不时地往门外看一眼,他这里并不能直接看到隔壁包厢的门,但是上下楼梯的人他都能看到。
不知是不是楼下开戏的原因,时不时有穿着戏服的人上楼来,取些唱戏用的家伙事儿再下楼去。
小二来送茶,巴彦还问了一声,才知道这伙戏班子来的太急,东西没能都收拾到后台去,还有些堆在二楼的杂物间里。
就在此时,又一伙人画着大花脸上楼来,不一会儿又抬了一只颇大的木头箱子出来。
小二正好倒完茶走出去,见到他们还皱眉道,“东西都一起拿下去,你们上上下下的影响客人吃饭了!”
“是是是,”几个人慌里慌张地点头,脚步匆匆地下楼。
一直盯着他们的巴彦,猛地皱起眉头,那股深深的不安感又涌了上来,是刚才那最后一个人,最后那张花脸——
“不好了!”
巴彦猛地站起来,把同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又怎么了?”其他人正要问,巴彦已经一股风似的冲向了隔壁包厢。
紧闭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另几个侍卫紧跟着赶了过来,待看清屋内的景象,几个人都是一惊!
库魁歪着脑袋倒在桌子下面,而本该在这间包厢里的另外三个人,此时都已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这样?”几个侍卫都呆愣在了原地。
“是那几个花脸!”
巴彦咬牙切齿地转身冲了出去,是他大意了,他明明感觉到了,这几天频频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同一张脸!
有时是个过路人,有时是个摊贩,有时又像个车夫!
那个人一直在观察他们,在策划着这件事,而他明明察觉了,却依然让他发生了!
皇宫,内阁
四阿哥正与一般大臣,商议着援藏大军接下来的行进路线,端着茶碗的手却不知为何一抖,刚刚倒上的茶水全洒了出来,手腕上立时一片红印!
“哎哟,王爷!”
周遭的大臣跟伺候的奴才都手忙脚乱地帮着擦拭,又有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去叫太医。
“行了,本王没事!”四阿哥抽回自己的手,眉头皱成一团,“都歇歇吧,一会儿再议。”
“是,”众大臣退到一旁,小太监们也不敢再近前。
四阿哥从桌后走到外间窗前,张保拿着沾湿的布巾走过来,将烫伤的手腕暂且包上,“王爷是不是累了?一会儿太医来再把把脉吧。”
四阿哥凝视着窗外,太阳还高高挂在空中,早晨临走时,苏伟跟他说过,吉盛堂那边忙完,就进宫来换班的。
可他为什么,总觉得心慌呢?
第429章 骂战
康熙四十九年
十月初十
苏伟清醒过来时, 窗外透进来的光已经一片昏黄。
“快要天黑了吗……”
苏伟迷迷糊糊地想着,他早上时还跟四阿哥说好了,吉盛堂忙完后就进宫陪他的。
“看来这flag真不能随便立啊……”
苏伟嘟囔着扶着墙角颤颤悠悠地站起来,劫持他的人似乎不认为他有独立逃跑的能力, 也没有把他绑在原地。
其实,被装进箱子时,苏伟还没有昏过去, 他只是浑身无力, 喊不出声音。
不知道那些人在他的饭菜里下了什么药,现在他全身还是软绵绵的。
好不容易挪到那扇狭小的窗子前,苏伟垫了半天脚才勉勉强强看到外面一片荒地。
看来, 那些人是把他带出京城了。
关着苏伟的屋子是一间四四方方的低矮茅草屋, 屋子里只有一张木桌, 两条长椅算是家具, 墙角堆着一些干草,紧闭的木门旁放着一桶清水。
苏伟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就慢慢挪到了木桌旁坐下。
好在被绑票之前,他吃了不少东西,摸摸一时半会还不会打鸣的肚子,苏大公公很是欣慰。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灰暗, 苏伟撑着下巴,靠着桌子,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一直十分安静的门外,终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真是一帮磨磨唧唧的绑匪……”
苏大公公不屑地撇撇嘴,木门被由外打开,两个端着烛台的人走了进来。
苏伟懒洋洋地抬起头,上下瞄了两人几眼,“苏某没见过二位啊,哪路的人啊?”
“哼,苏公公不认识我们,我们可是久仰大名了,”把烛台往桌上一放,还是一身短打的赵祥冷冷一哼。
“哦,原来是官家的啊,”苏伟嘲讽一笑,直接被戳了身份的赵祥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个没根儿的阉王八,少在这儿耍滑头!我告诉你,你今天死到临头了,识相地赶紧给我们跪下磕头,我们说不定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苏伟闻言一声嗤笑,像看智障一样瞧着一脚踩在椅子上的赵祥,“你这种脑子,你娘是怎么忍心把你生下来的?你家那位主子也是个人才,估计满肚子的油水都长到胆子上了,要不怎么有勇气把你放出来办事的啊?”
“我——”
赵祥要出嘴的话卡到一半儿,就见悠哉地坐在他前头的人,冲他晃了晃中指,“太监本来就是没有全尸的,下次你再要威胁人的时候,过过脑子再说话。”
“你!”
赵祥一张老脸憋到通红,指了苏伟半天,扬手就要打。
苏伟可没有等人动手再还手的习惯,赵祥的巴掌还没落下来,他已经抄起烛台照着赵祥的脑袋就是一拍!
只可惜,他药劲还没过,力气不大,只是烛台里的灯油全甩到了赵祥的脸上。
“唉哟,唉哟,”赵祥触电一样的往后退,脸上被灯油烫出了几道红疤。
“他妈的!”
一直站在后面的人见赵祥吃亏,就要上前,只可惜步子还没迈出多远,门口又出现一人,“都给我住手,主子的话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