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大的水流冲向了火堆,四阿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拖着远离了危险地带。
苏大公公裹挟着一阵风冲了过来,没等四阿哥开口说一句话,就狠狠一巴掌拍了上去!
四阿哥本来就呛了热风,这下竟直接昏了过去。
第486章 疯病
康熙五十年
六月二十八, 畅春园
四阿哥在卧榻上醒来时, 已经时至午夜。
屋子里笼着几支蜡烛,门口有两人的轻声交谈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还是苏公公机智啊, 这要不是趁人不备,拍晕了咱们王爷, 万岁爷那儿可怎么交代啊?”
“八贝勒这一下折腾的不轻, 太医院几个太医都过去了,现在还没个结果呢。”
“那也是他活该,谁让他生着病都不忘算计咱们王爷……”
“张起麟!”四阿哥哑着嗓子, 忍着胸口的一阵阵刺痛开口叫道。
“哎唷,王爷, 您醒啦?”
张起麟忙撩开帘子, 与丁芪一前一后地进了屋门。
丁芪跪到床旁, 替四阿哥诊脉。
“苏培盛呢?”四阿哥在屋子里来回瞅了好几圈,都没看到想看到的人。
“苏公公还在西花园呢,那又是火, 又是水的, 糟蹋的不轻, 苏公公带人在清理呢。”
“让他清理什么?咳咳……”四阿哥眉头紧皱,“让他回来!”
“是是是,奴才让人去叫。您呛着烟了, 先别说话了,”张起麟安抚住床上的人,见丁芪诊完脉, 忙倒了碗梨汤给四阿哥润肺。
“好在王爷撤离的及时,并没吸进多少烟尘。只是火燃的太大,有些憋住气了。微臣这就给您开副养肺理气的药,用上两三天就大好了。”
“辛苦丁太医了,万岁爷那儿还等着您回话,”张起麟提醒道。
“王爷放心,微臣知道怎么禀告,”丁芪向四阿哥俯了俯身,退出了屋门。
四阿哥头还晕晕的,对于西花园发生的事儿,一时糊里糊涂的。
还是张起麟贴心,没用四阿哥再张口,一五一十地讲诉了出来。
雍亲王府派进八爷府的内应,从刘槐那儿得了消息,八阿哥自打京郊一事之后,就开始畏火,尤其是大火。
四阿哥抓到阿林保之后,便由此设计了萨满祭礼一事。
这件事本来是瞒着苏培盛的,四阿哥不想他替自己担心。今日畅春园祭祀便找了理由,没带苏公公前来。
不过,纸里包不住火,生了怀疑的苏大公公在侍卫巴彦那儿三套两套就把实情套出来了。
听说,四阿哥要抓着八阿哥到火堆面前跪着,苏大公公心跳差点停了。
万一八阿哥发疯,伤了四阿哥呢?万一火势没受控,烧了西花园呢?大火之前,任何一点错漏都是要伤人的!
巴彦他们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毕竟萨满祭祀要用火,肯定都是事先搭好底子的,选用的木材都是极好的,连搭起火堆的形状,所在之地的风向都是要计算好的,从没听说出事过。
但是,被苏大公公这么连唬带吓一通推理,顿时也觉得这计划不大安全了。
巴彦赶着马车把苏培盛送到了畅春园,有雍亲王的腰牌,苏公公也顺利到了西花园。
不过,他来晚了一步,燃起的大火前已经跪下了两位皇子。
搭好的木堆,附近也没有风,烟气都是向上的,暂时还熏不到人。
但是,苏伟看着那火苗后头影影绰绰的人影,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也是巧,祭祀到了后半段,西花园内起了晚风。
几片树叶被吹了过来,燃起了火星,飘向了人群。
有人惊叫,有人跑动,现场一时乱成一团!
苏大公公瞪大了眼睛,看着火光后的两人已经有一个倒下了。
又一阵风吹来,火势猛地窜起,为防意外有水龙队早等在附近。
苏伟顾不得那么多了,转头冲水龙队喊道,“放水!快放水!起风了!”
其实,火势还尚在控制之内,但起风也是实情。
两个皇子的性命担在肩上,水龙队本来就压力极大,此时看到了人群骚乱,又听到了有人大喊,当即两股水柱冲向了火堆。
被烤的晕里晕气的四阿哥,只注意着眼前的八阿哥,没回过神时就被侍卫拖到了安全地带。
八阿哥也一样被救走,但他的情况严重得多,当八福晋推开众人跑过来时,人已经开始抽搐了。
苏大公公一阵风似的卷到了四阿哥身边,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想掩人耳目,趁大家乱作一团时,一巴掌拍在了四阿哥脑袋上。
四阿哥不负众望地,晕了过去。
“还好您没事儿,”张起麟从前到尾讲完了,卷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万岁爷那边儿也得了信儿,但听说您跟八阿哥都晕了,也没责备什么,只派了太医来。”
四阿哥安静地躺着,眉头微微皱起,听了张起麟的讲诉,半天后才犹豫地开了口,“他,是不是生气了?”
张起麟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遂陪着笑道,“苏公公担心您担心的不得了,听丁芪再三保证您没事儿才走的。”
张起麟没有直接回答,但四阿哥已经知道了答案,遂翻过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九经三事殿
丁芪来回报雍亲王的病情,“启禀万岁爷,王爷身体没有大碍。但是扑了热风,只怕要胸痛一阵。依微臣愚见,还是尽快挪回圆明园,安静休养为宜。”
康熙爷靠在软榻里,脸颊有些病态的酡红,“既然没有大碍,那就挪回圆明园吧。老八那还需要太医,你要是没事了,也过去看看。”
“是,微臣遵旨,”丁芪领了命,俯身告退。
“好好一个祭祀,差点把朕的西花园烧个干净,”康熙爷端起炕桌上的茶碗,慢慢抿了一口。
梁九功伺候在旁,笑着接茬道,“雍亲王办事一向谨慎,倒甚少出这样的纰漏。不过,畅春园草木多,不比宫里,确实容易走水。好在,没酿成大祸。奴才也问过老祭祀了,祭祀说,祭礼完成时火光冲天是好意兆。万岁爷福泽深厚,一定能得上天庇佑。”
“庇佑不庇佑的,朕如今也不怎么在乎了,”康熙爷抬头看向窗外,“这一年年的过着,朕也渐渐觉得乏了……”
“万岁爷,太医院王院判求见。”守门的小太监进来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
王院判跟着小太监进了内殿,冲榻上的万岁爷一俯身,“微臣给圣上请安。”
“起来吧,胤禩的身体怎么样了?可是被火伤到了?”
“回万岁爷,”王院判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角,“西花园的火并没有伤到八阿哥,八阿哥吸了些烟尘也不严重……”
“那怎么会病成这样?”康熙爷眉头紧蹙,“朕派了你们一个又一个过去,难道病因还查不出来吗?”
“万岁爷恕罪!”
王院判跪到了地上,“微臣与几名同僚细细研究了八阿哥的脉案,八阿哥的身体是病上加病,亏损的十分严重。然而,这些还都不是最要紧的。如今,八阿哥身染疯疾……”
“你说什么?”万岁爷愕然一声喝问。
王院判匍匐在地,“微臣几经诊察,确实是疯疾无误。八阿哥头痛剧烈,胡言乱语,身体抽搐,连性情都有了变化。可见,身染此病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大胆!”
万岁爷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如此重病,老八府上竟然敢隐瞒至今!”
“万岁爷息怒,”梁九功连忙上前道,“皇子染了疯病,传出去实在有损国体,八贝勒府上选择隐瞒也是情有可原。如今,最紧要的,还是给八贝勒治病啊。”
康熙爷胸口剧烈起伏,微微阖目沉静了片刻,才开口道,“老八的病可有的治?”
“回禀万岁爷,疯疾并非实病,最要紧的还是病人的心态。臣等只能辅药以调和身体,能不能彻底治愈,还得看贝勒爷的心绪。”
“老八一直是个多思多虑之人,朕就是厌烦他的心性。如今倒好,竟还惹了这样的病……”
康熙爷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为胤禩细心调养着吧,若有变化,随时向朕禀报。”
“是,”王院判俯身领命,拱手而退。
从畅春园回圆明园的马车上,四阿哥靠着车壁的软枕,看着坐在车窗旁的人,执拗地只给他留个后脑勺。
“你那么扭着坐,不累吗?”
车窗旁的人不搭理他,也没转回头。
四阿哥抿了抿嘴角,“这下老八别想再隐瞒病情了,皇阿玛一准已经知道了。一个皇子得了疯病,要是传出去,他下半生的前程也就基本断送了。”
“万岁爷不会让消息传出去的,”后脑勺前面传来这句话,听起来硬邦邦的。
“好了,爷跟你认错,”四阿哥坐起来,想拉人,胸口顿时一阵刺痛。
苏伟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来,“你不要乱动!受着伤呢不知道啊!”
“好,好,不动,不动,”四阿哥连忙乖巧地靠了回去,“只是呛着点儿烟灰,没什么大事儿。”
“哼,我要是去的晚了,还有的你疼呢!”苏大公公把搭在地上的毯子往四阿哥身上一扔。
“你天天警告我离八阿哥远点儿,怎么你自己不长记性呢?那么大的火,要是出个万一怎么办啊?”
“哪里有那么多万一?爷心里有数的。吃了老八这么多暗算,爷总不能不投桃报李啊?”
“你这报李都报到自己身上了……”苏伟还是生气。
四阿哥笑笑,“胤禩在西花园浑身抽搐的样子,围观的宗亲权贵可都看到了。就是皇阿玛压住了疯病的消息,架不住人们会猜,会传啊。他不是喜好算计吗?那就下辈子都困在那张病床上,慢慢算计吧。”
第487章 宣泄
康熙五十年
七月初
康熙帝下旨嘉赏青海各部愿入藏协战之举, 授正蓝旗满洲都统延信为平逆将军, 负责指挥青海一路进藏大军及内外札萨克随从人员,共二万多人, 护送格桑嘉措入藏坐床。
青海一路大军的粮饷事务,则由巡抚噶什图负责。
七月初三,圆明园
隆科多借着为万岁爷传达旨意的差事, 来探望休养的雍亲王。
梧桐院内,张保、李英自觉退到屋外, 守在门口。
“王爷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微臣也就放心了。”
“舅舅坐吧, 本王本来也无大碍,只是躲个清闲罢了。”四阿哥把手里的书往软榻上的炕桌一扔,指了指对面。
隆科多拱了拱手后,坐到榻边,“西花园的事, 微臣也听说了。恕微臣大胆,王爷这次的计策, 不, 算不上计策, 王爷这次的行动实在太过鲁莽了。”
四阿哥微微垂下的睫毛轻动, 一手搭在膝盖上摇了摇, “只是一时大意罢了,反正老八也没讨到好。”
“王爷的一时大意,不仅让自己陷入危险, 还留下了无穷的后患。”
隆科多话中有话。四阿哥抬起头,神色渐渐阴沉。
“舅舅这话是何意?”
隆科多直视着四阿哥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西花园一事到底是因为谁,王爷心里应该比微臣更清楚。八贝勒受了刺激,虽然如今起不了床,神智也不清醒了。但狗急跳墙,若真让他一时发疯,说出了什么,王爷又该如何?”
四阿哥的目光陡然阴寒,隆科多却没在意,继续说道,“王爷平日中意于谁,臣等无权过问,也无意干涉。但是,这个人可以伺候王爷,可以陪伴王爷,却绝对不能影响王爷。若是因为他,让王爷丢了一贯的冷静、谨慎。那这个人,就是不应该存在的!”
房门外,张保、李英守着门户,却都不大安逸。
“我师父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两天,王爷的脸都跟擦了锅底灰似的。”
“行了,别说了,隆科多还……”
“砰!”
张保的话还没说完,屋内就陡然传来了碗盏落地的声响。
房屋内,隆科多从软榻上站了起来,下跪拱手。
“微臣忠言逆耳,但句句发自肺腑,还请王爷仔细思量。”
四阿哥胸口剧烈起伏,手边的茶碗、茶壶都扫到地上去了。
“一派胡言,本王如何行事,不需要别人来教!”
隆科多却不肯就此罢休,仍是抬着头道,“西花园一事,王爷根本只是为了泄愤,您被通州一事的仇怒蒙了眼睛,丧失了清醒。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个人。如今,八阿哥病重,事情尚可转圜。可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王爷走错一步,就可能跌入万丈深渊,再难翻身了!”
京城,苏氏商行
苏大财东的新商号已经开始挂牌营业,铺面选在了琉璃厂附近。
前后三进的院子很是宽敞,库房也建的很大,商行最近正在筹建自己的商队,来来往往的全是生意人。
不过,饶是有很多需要忙得杂事,苏大财东却一直提不起精神,算个帐都半天拨不动一颗算盘珠子。
张起麟陪着苏培盛出来,看着苏公公心不在焉的模样,也知道这几天他正在跟王爷闹别扭,一时忍不住,坐到桌边问道,“您这是怎么了?西花园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王爷也好好的,您为什么总躲着不肯回圆明园呢?”
苏伟把一颗算盘珠子拨上去,又拨下来,好半天也集中不了精神,最后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这次西花园的事,王爷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