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锦却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自从她有记忆之后就没有见过的父亲,一直存在于长辈们口中的父亲——
会喜欢她吗?
谢容锦跟着谢瑄走了几步,发现谢月锦还在原地发呆,顿时停住脚步。
“妹妹,你在想什么呢,快走啊!”
谢月锦回过神,连忙跟上两人,藏于衣袖下的手,掌心却不由地冒出了汗。
“妹妹啊,你是不是紧张了?”谢容锦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故意放缓了脚步,等谢月锦走上来了,这才低声开口。
谢月锦抿紧唇,不肯承认。
“你别担心,父亲他只是人看着冷淡了一点。”
谢容锦宽慰了一句,然而谢月锦却半点没有感觉到又被宽慰到,反而因为冷淡两个字,心里更加地打起鼓。
东转西转,一道又一道的回廊之后,眼看谢瑄还是大步流星的,谢容锦看着已经体力不支的谢月锦,实在是忍不住了。
“族叔,到底还有多远啊?”
谢瑄停住脚步,指了个方向,“就前面,马上就到了。”
“这句话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谢容锦嘀咕了一声,回头等着谢月锦走上来。
“妹妹,你脚走的难受,要不我背你吧?”
谢月锦摇了摇头,“我没事,走吧。”
三人又绕了几道回廊,最后终于在一处宫殿下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皇上这会一般在处理政务,你们和我一块进去吧。”谢瑄开口。
谢容锦两人没什么意见,便跟在了谢瑄身后,随着他一起迈进了宫殿的大门。
“父亲!”谢容锦刚踏进殿门,便看见殿上方的人,顿时忘记了心中的担忧,嘴比脑袋快地喊了出来。
“参见皇上,太子和公主已经到了。”
祁恒抬起头,目光从谢容锦的身上滑过,落在那名低着头、身体紧紧绷住的少女身上。
“月锦。”
谢月锦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好一会儿,才有些生疏地学着谢容锦喊了一声父亲。
“最近经常做噩梦?”
谢月锦垂着头,也不敢抬头看只胡乱地点了一下头,不管那梦是否预兆前世今生,反正是噩梦就对了。
祁恒一眼就看出来谢容锦两兄妹身上的痕迹波动,他改变了剧情,原来的剧情分离崩析,因为谢容锦原男主身份的关系,越是和谢容锦走得近的人,越是会梦到一些不该梦到的东西。
祁恒悄悄抹去了两人身上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后,祁恒这才好以整暇地看向谢容锦。
“谢容锦,画像呢?”
谢容锦的笑容一僵,“原来父亲你还没忘啊……”
还好,他有老实作画。
谢容锦从怀里掏出经过数次修改的画像,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谢容锦的面前。
谢瑄皱起了眉,先是提起来心,见祁恒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谢容锦这蠢孩子,也就仗着少主就他一个继承人,就这么不知礼数胡作非为!
祁恒展开谢容锦的画像,顿时沉默了一下,看着谢容锦闪亮的眼睛,违着心夸赞:“罢了,这次好歹眼睛画的挺写实。”
虽然其他部分,依旧抽象的只能看出来是个人。
祁恒将画还给谢容锦,又看向底下一直垂着头脊背却僵直的少女,“月锦,你不用这么紧张。”
“是。”谢月锦抿唇应声,哥哥画的画像她看过——
画成那样也不见父亲动怒,那父亲应该脾气很好吧。
她就看一眼自己父亲的模样,也不为过吧?
想及此,谢月锦鼓足了勇气抬起头。
第127章
上面那人没有如想像中那样身着龙袍, 只是一身简单的玄衣,只在袖口出用金线纹了数朵云纹。
谢月锦缓缓将目光往上移, 却在乍然间看清模样的时候, 陡然的愣住。
那是一副好看到无法用言语描述来的容貌, 如月光皎皎、如天人下凡。
他坐在龙椅之上往下看来,却似从九天之上的神座垂眼看人间。
神情淡漠,仿佛任何事都不能经他眼、入他心。
原来哥哥真的没有乱说, 父亲真的比孟言霄要俊上一万倍,也没有她想象中——
因为行军打仗沾染上的血腥之气或是凶煞,即使是一件简简单单的玄衣, 落在上面那人的身上却仿佛是最上等的仙衣, 精致而又华贵。
因为冲击力有点过大,谢月锦的脑袋难得有点发懵, 胡思乱想起来。
“妹妹,这下你相信我当初说的话了吧!”谢容锦靠近谢月锦,笑嘻嘻地开口, 声音丝毫没有压下去的意思。
被戳破了心思, 谢月锦脸色不免有些晕红散开,到底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子, 虽然上面那人是亲生父亲,可多年未见,与陌生人也没有区别。
直视这么久, 本来就是失礼了。
谢月锦想到这里, 连忙低下头去, 福了福身:“月锦失礼,父……父亲勿怪。”
即便在心里建议喊这个称呼无数次了,真正喊出口,却还是有种第一次喊的生疏感。
“不怪你。”祁恒看向谢容锦,“谢瑄你带谢容锦你出去,我问月锦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啊?”谢容锦好奇开口,“问我也一样的,妹妹的事,我哪点不知道。”
“别多嘴。”祁恒淡淡瞥了谢容锦一眼,眼里露出些警告的意味,谢容锦扁了扁嘴,被谢瑄拽着手臂,一步三回头地被拖出了殿门。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静的仿佛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谢月锦的心再度紧张起来,藏于袖子地下的手,也不由地搅在了一声。
“不知父亲有什么事想要问月锦?”谢月锦紧张开口。
“你先坐下。”祁恒指了指不远处的座椅。
谢月锦看了一眼,随即立马摇头,“父亲问话,作为儿女怎么可以坐下。”
祁恒也不为难她,她看上去已经够紧张了。
“父亲这十几年因为自身深陷困境,没办法回到谢家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当了十几年没娘又没爹的孩子,月锦你怪父亲吗?”
谢月锦低着头,咬着下唇摇头,泪水在眼眶打转,“不怪父亲,族叔说过,父亲当初在的时候很喜欢我们,只是后来出了事回不来而已。”
“而且,这些年我和哥哥在谢家也过的还好,族叔对我们关心的无微不至,下人们也不敢轻怠我们。”
也许是太过紧张,谢月锦一口气说了许多,全是报喜不报忧,等到谢月锦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这才止住了声音。
糟糕,一时激动忘性,父亲会不会觉得她简直就是个啰嗦鬼。
谢月锦的眼里含着紧张,偏偏也不敢抬头看自家父亲的反应。
祁恒假装没看到谢月锦的紧张,因为他要是戳破谢月锦的紧张,只怕她会恨不得钻地底下去。
到底还是个孩子,放在现代,也就是上初高中的年纪。
“上次回谢家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去见你,听谢瑄提了一下你的婚事,想着你可能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所以便让你自主做决定。”
祁恒停顿了一下,“听说,你和一个叫孟言霄的小子订了婚?”
谢月锦捏着手指,低低应声,“是。”
“能告诉我,为什么会选择他吗?”祁恒继续问道。
谢月锦低着头,面色变了又变,“因为我——”
“……因为我心慕孟公子。”
祁恒皱起了眉,“这不是你的真话。”
谢月锦扑通一声跪下,因为用力太过,嘴里发出一道闷声。
祁恒看着她如同犯了错一样的表情,微微叹息,“罢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即便是你嫁给了他,有谢家在,那孟言霄不管有几根花花肠子,也得老老实实给装着。”
“多谢父亲。”谢月锦重重磕头,一滴热泪隐入地面,趁着起身的机会,飞快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
“婚期定下了?”祁恒等她情绪再次平静,这才问出声。
“是,定在正月十九。”谢月锦语气平静,看着脚下的目光却恍若一滩死水,没有半点即将出嫁的喜悦与娇羞。
祁恒眸光一闪,“我知道了,你在宫里住下,孟家会在过年前迁到上京。”
“多谢父亲费心。”谢月锦再福了福身。
就此,谢容锦和谢月锦在公里住了下来,谢容锦身为太子居东宫,谢月锦则是住在朝华宫。
住了一晚上,没等谢月锦用太子的身份耍威风,就先被抓去学礼仪。
因为太子的册封礼,需要去谢家宗祠祭祀,以告知谢家先祖在天之灵。
接连大半个月的准备工作下来,谢容锦被关禁闭的几个月之内,脸上养出来的肉活生生地消没了。
谢月锦带着宫女站在门口,看着正跟着谢瑄学习祭祀各种注意事项的谢容锦,有点走神。
谢容锦感觉到有人看自己,下意识循着目光看去,正好看到门口的谢月锦。
谢瑄注意到谢容锦的走神,正想喊他时察觉到谢月锦的身影,便开口道:“太子先休息会,半柱香之后,臣再来与太子详说。”
看着谢瑄朝门口走来,谢月锦连忙退后一步,谢瑄踏出门口,对着谢月锦作了一个揖,“见过公主。”
“族叔。”谢月锦也福了福身,“我就是来看下哥哥的学习情况,是不是打扰到族叔教导哥哥了?”
“没有,太子殿下正好也到休息时间了,公主进去和太子说话吧。”谢瑄再一拱手,随后大步离开。
“妹妹!”谢容锦走到门口,伸手将谢月锦拽进门内。
“妹妹,你怎么来了?给我带吃的了吗?”
“带了。”谢月锦看向自己身后的宫女,宫女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她将竹篮上盖着的白布掀开,露出里面颜色诱人的点心来。
谢容锦抓起一块,咬了一口就觉得味不对劲,但他饿,还是狼吞虎咽吃了几块。
“妹妹啊,这点心不是你做的啊?”谢容锦用手绢擦了擦嘴,一边问道。
“是宫人做的。”谢月锦神色不变,“怎么了,不好吃吗?”
“我就说。”谢月锦嘟嘟囔囔,“没道理妹妹做的会不知我的口味,这点心做的太甜了。”
谢月锦抬眸看向谢容锦的侧脸,“哥,我发现你现在瘦了,侧脸跟父亲越来越像了。”
谢容锦一愣,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喜不自胜地确认道:“真的啊?”
那要是下次父亲再让他画画,那他又更方便一点了。
谢容锦又掏出随身的小镜子照了照,发觉自己除了脸瘦了点,也没有别的变化。
不过这不重要,也许是他自己看不出来呢。
谢容锦将镜子藏进袖子,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香上,那根香已经快燃到底部了。
“妹妹你没其他的事吧?时间快到了,等会族叔又要来了。”
谢月锦走了神,听见谢容锦的声音回过神,一边吩咐宫人拿上装点心的竹篮,一边对谢容锦说道:“哥,那我先回去了。”
“奇怪,妹妹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容锦看着谢月锦带人离开,好一会儿后,才不由地嘀咕了一声。
难道被什么人欺负了?
可这也不对啊,宫人们现在讨好他和妹妹还来不及,哪里有吃了蛇心豹子胆的。
谢月锦带着宫女回到自己的住处朝华宫,宫女提着竹篮,竹篮里还放着没吃完的半碟点心。
“公主,这些点心……怎么处理?”宫女迟疑开口问。
“扔了吧。”谢月锦垂下眼眸,她刚才撒谎了,对她哥第一次撒谎。
这点心根本不是宫女做的,是她做的,因为做的时候走了神,多加了糖。
但谢容锦不怎么爱甜食。
谢月锦想起自己走神的原因,神色有些晦暗不清。
“公主。”宫女端着一盆温热水走进殿内,她将水放在桌上,又将毛巾在水里侵泡后拧干,然后将毛巾捧到谢月锦的面前。
“您刚才走了许久,擦擦脸吧。”
谢月锦拿起毛巾轻轻擦拭脸颊的细汗,又仔细地擦了擦手,随后将毛巾放到宫女端过来的水盆中。
熟悉的困意袭来,谢月锦下意识将手抬起置于腹部。
“我累了,今天下午不要让人来打扰到我。”
宫女应声,端着水盆悄然退下。
谢月锦提步走到内室,走到梳妆台前,抬起手对着镜子,将头上的珠钗缓缓卸下,放在梳妆台上。
青丝垂下,谢月锦看着镜子里年轻的容貌,恍惚不已。
梦做的太久,她早已经不知梦里梦外。
谢月锦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双手轻轻置于平坦的腹部,阖目而睡。
闭上眼的那一刻,再度被梦境拖入那个梦里的人生。
正在处理政务的祁恒察觉到这点异样,微微皱了皱眉,早在进宫那天他就已经驱散了笼罩在谢容锦和谢月锦身上的梦魇。
按理来说,谢月锦不该会被再次梦魇住,除非谢月锦的梦魇不因他而起,而是早已经存在,以至于梦中之事都成了她的心魔。
想到谢月锦说起孟家的表情,祁恒直觉这里有古怪。
半个月后,太子的册封礼之日终于到来,谢容锦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宫中出发,前往谢家宗祠上香。
而与此同时,孟家的马车停在了上京城门外。
第128章
孟家的马车被拦在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