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父亲,你怎么突然就知道了?”谢月锦大惊,下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肚子。
她方才好像并没有提起孩子的事情吧?
祁恒声音冰冷,“为了那个现在还不存在的孩子,毁了自己的一生,你觉得值得?”
“值得。”谢月锦咬一咬牙,“那样的噩梦,如果不是那个孩子,我觉得我一定撑不下去。”
“傻孩子,那你可知道——”祁恒缓和了声音,说出自己掐算到的另一件事。“你的噩梦,是那孩子死后放弃轮回,用轮回的机会换来给你预警的一道梦魇术,为了让你避开孟家,不要再重蹈覆辙。”
这也是他之前替谢月锦和谢容锦使用驱逐梦魇的术法,对谢月锦没有起效的原因之一,因为那梦魇并不是为了伤害她,而是为了保护她。
“什……什么?”谢月锦的身体僵住,眼睛也不由地睁大,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她也一无所知。
泪水很快在谢月锦面前的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谢月锦卷翘的睫毛挂着泪珠,低下头缓缓抬手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仿佛还能感受到梦中自己怀孕时的胎动。
可是,那个孩子放弃了轮回。
“我的孩子……”
谢月锦揪着胸口的衣衫,默默哭的浑身抽搐,祁恒能感受到她心底绝望悲伤的呐喊,明明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浑身却弥漫着一股灰色的暗影,如同行将枯朽的老人。
“父亲!父亲!”殿外传来谢容锦的大喊声,“妹妹出事了,父亲,父亲你在里面吗?”
随着越来越近的话音,大殿门被重重地推开,谢容锦捂着心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进了殿里。
“父亲,我好难过,妹妹她现在出事了。”
谢容锦看到祁恒,连忙朝殿里跑去,没跑几步,却感觉脚下撞到了人。
谢容锦下意识低头一看,却发现他失踪的妹妹正跪在地上,被他撞到了身体也一动不动。
谢容锦胸口又是一痛,连忙跑到谢月锦的面前蹲下,看见谢月锦眼里的木然顿时惊了,手足无措。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哥哥来了,你倒是说话啊?”
谢容锦说着,眼泪稀里哗啦地跟着从眼睛里冒了出来,他与妹妹是龙凤胎,一旦一方情绪大喜大悲,另一个总是能感受到。
而此刻,连他都觉得心痛难忍,那他妹妹这会儿心里该多痛啊!
“妹妹,哥哥在这儿,谁欺负你了,你跟哥哥说。”谢容锦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你别憋在心里,哥哥知道你难受,你说谁欺负你了,哥哥去揍他。”
“哥。”谢月锦缓慢地抬头看向谢容锦,“哥,我的孩子没了。”
“孩……孩子?”谢容锦一惊,下意识看向谢月锦,“谁干的?是不是孟言霄那小子轻薄了你?”
谢月锦缓缓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眼神放空,谢容锦只觉得胸口再度一痛,嘴唇跟着也是一白。
“谢容锦。”祁恒抬手按在谢容锦的肩膀上,渡去些许灵气缓解了谢容锦的心悸之痛。
“父亲。”谢容锦回过神,想起刚才自家妹妹的话,连忙慌慌张张地开口,“定然是孟言霄那小子欺负的妹妹,妹妹一向乖巧听话,怎么可能还没有成亲就…………”
“别胡思乱想。”祁恒打断了谢容锦的话,“你妹妹没怀孕。”
“啊?”谢容锦愣住,“那妹妹,刚刚说什么孩子没了……”
可差点没给他吓死,他连辩解的话都想好了。
祁恒没有理会谢容锦,只看向谢月锦,淡淡开口道:“那孩子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模样,你觉得他会开心吗?”
谢月锦睫毛颤了颤,仿佛又看到那孩子从学堂回来后趴在她床边念念有词祈祷她快快健康起来的模样。
那孩子傻,不光向佛祖菩萨祈祷,但凡是他知道的神仙,连阎王都向他祈祷过。
她当初还笑他,阎王只管生死轮回,哪管人过得好不好呢。
“父亲。”谢月锦抬起头,“那孩子,还可能轮回吗?”
“孩子,妹妹你们到底在说哪个孩子?”谢容锦万分不解。
极为专注的眼神,仿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种眼神下,祁恒还是说出他隐瞒下那一丝的可能性。
“他未做恶,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谢月锦笑了,眉眼弯弯:“那就好。”
“父亲,你先前的话,我可以回答你了。”谢月锦摸了摸肚子,“为那一丝可能性,我不会放弃的。”
她没有能力去爱别人,与其让孟言霄那一家去祸害别的女孩子,还不如让她博取那一线生机。
“父亲您不必太担心我,我不爱他便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所伤。”谢月锦幽幽开口,“而且我是公主,和梦中的谢月锦不一样,在孟家,我为主他为臣,理应是他孟家讨好我。”
“什么?果然是孟言霄那小子欺负你!”谢容锦怒气腾腾,挽了挽袖子。“他们来上京了是吧,月锦你等着,我给你出气。”
谢容锦说完,便想跑出去,带人去宫外套孟言霄的麻袋,却被眼疾手快地谢月锦拉住了。
“哥,你别冲动。”
“既然你执意嫁孟言霄,博取那一丝生机,那么我就成全你。”祁恒松了口。
落在谢月锦耳里却意会成他同意了婚事,当即松开拉着谢容锦的手,对着祁恒深深叩首。
“女儿不孝,多谢父亲成全。”
祁恒受了这一礼,抬手将一缕生气落于谢月锦的头顶,肉眼不可见的微弱生气在谢月锦的头顶盘旋了一会,随后隐没。
谢容锦眨了眨茫然的眼睛,一脸的状况外。
第130章
“朕说的成全, 是成全你的爱子之心。”
看着生气没入谢月锦的头顶, 祁恒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可没说, 是要成全你和孟言霄的婚事。”
这是祁恒头一次在两兄妹面前用上朕字, 以至于两兄妹都有些发愣。
“父、父亲?”谢月锦慌了, 以为祁恒想要出尔反尔。“我不能不——”
“谁告诉你, 你再嫁给孟言霄,绝对能生出那个孩子了?”祁恒打断谢月锦的话, 拖她的福,他成仙之后就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
“……啊?”谢月锦目光里既有些紧张,又似茫然。“可梦里, 就是我嫁给孟言霄之后,才生出那孩子的啊。”
她不是没想过嫁给别人,或许还能生出那个孩子, 可是她赌不起。
祁恒微微叹了一口气, “还记得你先前问朕的问题么?”
谢月锦茫然地抬起头, 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也就是那句是不是成仙。
“答案是——是。”祁恒神情淡漠, 垂下眼眸,如同神座之上的神明冷眼看人间。
“所以, 你可以向我祈求。”
谢月锦愕然, “父、父亲?”
答案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谢月锦短暂地忘记了心中的悲痛。
“父亲, 妹妹。”谢容锦都快被他们的哑谜绕的懵圈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父亲你要妹妹向你求什么?求您成全她和孟言霄那小子?”
祁恒淡淡瞥谢容锦一眼, “闭嘴,叽叽喳喳的,哪来那么多问题。”
谢容锦被训斥的委屈,“我也只是关心一下妹妹而已。”
“你关心她,那你可知道她被梦魇缠身?看出来她的情绪有不对劲?”
祁恒越是问,谢容锦越是心虚。
“妹妹老是说她没有事,每次看见她,似乎也没什么闷闷不乐的情绪,我哪知道妹妹心里藏了那么多事。”
连妹妹和孟言霄那小子的事,还是他无意中从族叔嘴里得知的。
祁恒微不可见地摇了摇,这两兄妹,一个敏感多想又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一个大大咧咧万事不从心头过。
也难怪谢月锦原本的命运会落得那么惨。
但凡是她没那么多思虑,学会像家人报忧,也不至于被孟家欺负的那么惨。
“月锦,你兄长这样的性格,你要是不同他说实话,他就真以为你没事。”
谢容锦挠了挠头发,“妹妹,你还有哥哥呢,受委屈了你告诉哥哥,哥哥能给你出头啊。”
谢月锦想起梦中的自己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时,那扇突然破开的房门以及提着孟言霄人头走进来,最后却跪在她床前悔恨万千的谢容锦,顿时泪流如注。
她的兄长在悔恨不够关心她,然而却是她每次为了少给兄长制造麻烦故意说自己过的很好,自小一起长大,她如何不知自己兄长的性格,他那么信她的话,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哥,我错了。”谢月锦低垂着头抽泣了几声,“孟言霄他欺负我,他妹他妈都欺负我。”
“好啊,果然是孟言霄那小子!”谢容锦咬牙切齿地挽袖,“妹妹你等着,哥这就找人去给你出气。”
说罢,他蹬蹬蹬地跑了出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飞快地跑没人影了。
“这就对了。”祁恒没有阻止谢容锦的离开,等他走后,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兄长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他便行。而且不论是你梦中的谢家还是如今的谢家,本来都是可以保护你的后盾,可是你却不会用。”
谢月锦抿唇,“梦里的我只是怕,兄长是谢家的家主,谢家又正是紧张的时刻,我怕我的事分了兄长的心神。”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被孟家人活活逼到绝境,也没有想到,兄长在得知后竟然会直接带人冲上了孟家,直接一剑要了孟言霄的命。
“如果你的兄长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保护不好,他风风光光地做谢家家主,而亲妹妹却在受苦受难,你觉得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他?”
祁恒说罢,目光凌厉地看向谢月锦,“你觉得你是为容锦着想,殊不知,你这种着想也是一种愚笨,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你解决不了就以为是天大的事情,藏着掖着让它变成真正的大事。”
谢月锦的头几乎埋到了胸口,羞愧地无地自容。
安静了一会儿,谢月锦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看向祁恒。
“父亲,您真的有办法让那个孩子回到我身边?”
“孟家的福缘已断,即使你再嫁孟言霄一次,你也不会生下那个孩子。”祁恒无情开口,“朕劝你打消了那个心思。”
谢月锦面色一慌,“什么,孟家没用,那我的孩子他怎么回来?”
“想为他求一线生机,需要付出代价。”祁恒淡淡开口,“积德行善,只要功德足够,总有一日会如你所愿,他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你身边。”
那孩子放弃轮回,灵魂都归于天地之间,要想重聚魂魄,光有生机是不够的,还需要大功德向这方天地做交换。
“积德行善。”谢月锦喃喃自语,脸上迸发出希望的喜悦。
“我懂了,积德行善。”
“那你还嫁孟言霄吗?”
谢月锦连忙摇头,既然孟家不能给她带来那个孩子,那她还嫁去做什么呢。
“父亲,我想解除和孟言霄的婚约。”
“准。”
*
于孟李氏来说,到上京之后就处处不顺,还未见到人,作为婆婆就先跪了未来媳妇。
一家人在客栈里住下,孟父和孟言霄两人外出寻找合适的宅子,然而离开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孟言霄便被两个好心的过路人抬了回来。
孟李氏打开门,让两个好心人将孟言霄抬到床上放好。
“我儿,你这是怎么了?”孟李氏大惊,连忙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将孟言霄散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却被他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青一块紫一块的,就连嘴唇都被打肿了。
“儿啊,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孟李氏颤抖着手轻轻碰了碰孟言霄脸上的红肿,孟言霄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想要开口说话却扯动唇角的伤处,顿时一僵。
“他是被人打人了。”送他回来的两个好心路人开口。“我们路过,发现旁边的布袋里有什么东西在扭动,就解开了袋子,看见你儿子被装在里面。”
“你们估计是得罪什么人了吧,这人下手还挺狠的,伤势虽然不致命,但招招都是挑痛处打。”
孟李氏傻眼了,“可我们刚到京城,哪里会得罪什么人?”
“那在下就不知道了,或许你问问你儿子更稳妥。”两人说完,拱了拱手出了门去。
“我的儿啊!”孟李氏悲从中来,“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样!”
孟言霄忍着痛意,恨恨开口,“娘,去找谢家人,我要讨个说法。”
孟李氏茫然,“儿啊,你知道是谁打的你?”
“是谢容锦。”孟言霄咬牙,下一刻又痛的直抽气。“定然是他,从前在河郡他就和我不对头,娘你想想,我们刚来上京又没得罪其他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什么!竟然是那个小泼皮打的你!”孟李氏气炸,“果然是一对没娘教的玩意,好,我现在就去谢家讨个说话!”
“哟,说谁没娘教呢?”
吊儿郎当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孟李氏怒不可竭地回头,正想要开骂,却忽然看见被押着的孟父以及孟晚星。
“娘!哥!救我们!”孟晚星扭了扭身体,然而按着她的人手掌跟铁箍似的,她连动都动不了。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孟李氏大惊。
奉命而来的吴希知吹了声口哨,“胆儿肥了,连我们太子殿下都敢辱骂,这两人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