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枪匹马,即使知晓九死一生,也不惧前来。
高手大能间的过招,不是寻常人能接近的,晏凉站在灵流激起的巨浪之外,隐匿于众人中,手隐在袖袍里暗暗操纵落叶飞花,尽其所能为季珂化解周遭削肉蚀骨的杀意。
漫天剑意被季珂从容不迫的化解了大半,他分明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助他,只可惜无暇分神寻觅此人,电光火石间沉水与众名器锋刃相交,半个时辰过去依旧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季珂将灵力运行至极致,举手投足间虽然狠厉精准,却隐隐透出困倦消极之意,以一敌众实在勉强。
晏凉清楚他的主角虽所向披靡,却终究有些自负狂妄的毛病,这是他最大的弱点,也累其一生。
晏凉在暗处助阵,想着如此下去无解,咬咬牙试图翻身正面迎击,阵眼处红光暴涨,灵流织成的天罗地网越收越紧,几位家主互使眼色避开锋芒急急后退,晏凉得以伺机飞身混入阵中。
他一无佩剑二无长刀,只得一把魂针,天女散花般封住渐渐收紧的灵网,众人都未来得及看清搅局者何人,整个安西镇剧烈颤动屋宇倒塌,周遭山石滚落古树连根拔起,街道上惊叫声此起彼伏百姓慌乱逃脱,修士则匆忙御剑四处逃窜。
晏凉不敢相信,几大世家为了剿灭季珂,竟然愿意牺牲掉整个安西镇百姓的性命!
正当晏凉想着如何破局,阵眼中抱着冰棺之人愣住了,沉寂如死潭的双眸冰消雪融,声音嘶哑颤抖:“晏前辈?你……”
“前辈,是你吗?”
第27章 相认
素白的道袍迎风猎猎而动,在风云变幻中,两人的目光穿越重重刀光剑影撞在一起,皆是一愣。
睡凤眸好看的弯了弯,眼尾笑纹荡漾开来,语气是轻描淡写的笃定:“没事,我助你。”
他们的距离不算远,但于季珂而言,隔了上千个望眼欲穿枯等无望的日日夜夜,狭长的眸子闪了闪,晏凉没瞧见,那双总是阴沉深邃的眸子红了。
“不要分神,等脱离此阵,我们去寻度昱,兴许他有办法救你想救之人。”如此说着,晏凉将周遭落叶化作利刃与层层叠叠的剑意相抵,将季珂护在阵眼处。
虽然晓得对方是男主,可两人一旦并肩而战,他就忍不住像长辈般出手保护对方,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
兴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命。
也没待晏凉看清对方如何动作,季珂便已移至他身后,替他挡住阵中变化莫测无孔不入的杀意。
原本近乎枯竭的灵流再度运转,季珂一边构筑起严密的灵障将晏凉护于其中,一边催动沉水荡出潋滟晴光划破长空。
“前辈,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有事。”
“好,信你。”
周遭杀意化作重重墨云,将二人隔绝于危机四伏的幻境,两人背贴着背,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晏凉低头转眸的瞬间,有意无意的瞧见浮于半空中的冰棺,里面躺着的人五官清俊,正是他几个月前使用过的身体……
晏凉心中一跳,记忆在季珂刺穿他心脏后截然而止,他想不明白季珂缘何如此悉心保存那坏他好事之人的尸首。
“前辈,这个拿着,别再弄丢了。”
“……”晏凉的手被温暖的握住,一点点掰开,一枚残着体温的珠子落在他掌心,不用看也能猜到,是那枚琥珀。
重生归来后,他一直未寻到琥珀的去向,正欲问季珂从何处得来,周遭的墨云瞬息凝固化作一只身形长达千丈的巨龙,通身墨色,吐气为风呼啸如雷,正朝两人疾啸而来,山河俱动神佛皆惊,大有天崩地裂之势。
墨龙吞吐间腥风袭来如海如天,沉水剑意与巨龙相触,顿时风起云涌滚滚灵流如巨浪冲击,季珂虽不露声色,虎口处已渗出鲜血,狭长的眸子布满血丝。
虽已是强弩之末,但最重要之人失而复得,他手中的沉水便遇神杀神遇魔斩魔,所向披靡毫无畏惧。
龙杀阵又如何?他便要生生破阵!
一石激起千重浪,男主与魔物之战所产生的冲击非寻常人可承受的,晏凉站在季珂身后,将灵力汇集筑起屏障,尽管如此也被震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不多时唇舌便尝到一丝腥甜。
沉水在混沌中撑起一方清明,晏凉错觉此情此景有莫名的熟悉感,方寸天地间彼此依靠,似乎世间茫茫只余下对方那一点温度了……
如此僵持了不知多久,晏凉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也出现许多黑色斑点,鲜血一股股从胸腔涌出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料想正面迎敌的季珂更不好受,有些担心,可再也抽不出手帮忙。
“前辈忍耐一下,快好了。”季珂声音很轻却笃定清晰,霸道肆意的剑气骤然收束,自上而下将墨龙的脑袋生生劈成两半,惨绝的龙吟响彻天际,刹那间山崩地裂江海逆流,巨大的龙躯渐渐化作浓黑烟尘散去。
沉水剑尖朝下,微微颤栗,混沌的血水一滴滴向下淌,持剑之人虎口已经裂开,胸膛剧烈起伏着,季珂撑着一口气,不在晏凉面前倒下。
晏凉惊诧,男主不愧是男主,竟然仅凭一己之力,生生将毫无破绽、生机断绝的龙杀阵破了,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阵已破,大地山川停止震颤,但大街小巷惊叫声不绝,几大世家家主没料到季珂居然能将龙杀阵破除,皆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惶恐之色,也只迟疑了片刻,众人互使眼色飞身而上,将季珂与晏凉团团围住。
季珂面色冷白从容不迫的看了众人一眼:“我劝你们,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如此说着,他微不可察的朝晏凉身上靠来,晏凉心中一跳,这家伙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灵力耗尽气息紊乱,几乎已不能再战。
“季公子,剩下的交给我罢。”晏凉撑着他微微颤栗的身子,唇几乎贴住季珂的耳廓,开合间温暖湿濡的气息弥漫,季珂的耳尖瞬间红了。
说实话,面对几大世家高手,晏凉掂量了一下,胜算几乎为零。
“这位公子,我不知你师出何门,但现今的局势你应清楚,出手帮季珂这魔头便是与天下
为敌!”姚放嘴上嚣张,可行动上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几个家主围成一圈却不敢妄动,季珂的震慑感足以让他们望而生畏。
晏凉为了稳定局势,很配合的随着季珂表演,温雅一笑:“姚宗主言重了,我可不敢当,只季公子是我的人,我自然得负责到底。”
他本意是季珂是他写出的主角,对方做了什么混账事他也得替其擦屁股,可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就连季珂原本冷白的脸都泛出了淡淡的红。
“前辈,你……”
觉察到季珂微妙的情绪变化,晏凉才后知后觉这句话说得太容易让人误会了,简直有点出言调戏男主的嫌疑……要死……
“咳……原来如此,既然你口出狂言,今日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姚放讳莫如深一笑,剑尖朝下,明若秋水的剑刃围绕着淡蓝的灵流。
“季珂,先前的恩恩怨怨,今日就在安西镇化解了罢!“众人交换过神色,最先动手的是江独,只见晏凉袖袍一挥,数十只地狼从四面八方奔啸而来,众人没料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美道长还有这一手,都有些措手不及。
地狼生于地下幽冥之处,大小如牛外形似狗,生性残暴嗜血极难应付,晏凉心念电转,趁地狼缠住众人,从袖袍中取出一面手掌大小的琉璃镜,以灵力击碎洒向四周。
彼时月色流光剑意纷繁,在琉璃碎片的折射下安西镇上空呈现一副奇特的幻境,一人幻化成数人,虚实莫辨,众人大乱阵脚,晏凉趁乱以画皮招灵召唤来火明鸟,扶着季珂骑上鸟背乘风而去。
几大高手仍被地狼缠住无法脱身,火明鸟飞掠而过,料想已脱离安西镇,季珂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双目微阖靠在晏凉身上,声音沙哑:“晏前辈……”
晏凉任他靠着,久久等不到下文,才柔声发问:“怎么了?”
季珂却一言不发,许久,毫无血色的薄唇动了动,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他身子猛然前倾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晏凉心猛地一提,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忙用袖子为他擦去唇角的血渍,语气依旧从容:“等脱离险境,我们歇一歇。”
季珂虚弱的笑了笑:“我没事。”
“……睁眼说瞎话。”即使有主角光环附体,破了龙杀阵平定局势也是十分冒险的。
“前辈担心我?”
对方如此说着,晏凉错觉他撒娇的在自己肩窝里蹭了蹭,也没走心,依旧是那副长辈的语气:“不然呢?”
季珂笑而不语,任晏凉将手搭在他腕脉上,闭目一副惬意的模样,唇角自始至终微微勾起,晏凉完全看不懂了,不解道:“你乐什么……”
“被前辈护着,我欢喜。”轻描淡写的说出奇怪的话,季珂微微侧头,湿热的鼻息落在耳后敏感的皮肤上,晏凉被撩得颤了颤。
“……”这杀伐决断的大魔头,怎么蜷在自己怀里就变成一只大猫咪了……
“你先歇一歇罢。”
狭长的眸子眨了眨,淡淡摇头。
晏凉很理所应当的理解为季珂在警惕,缓声道:“没事,我应付得了。”
季珂执拗的晃了晃脑袋:“不,我舍不得。”
“嗯?”浓长的眼睫簌簌扫在晏凉脖子上,一下下似羽毛轻挠心间,胸腔处有种无法名状的骚动。
“许久未见,舍不得睡。”
晏凉先是一愣,旋即噗嗤一笑:“什么混话。”
他料想是季珂此时伤得太重,思维不清,所以频出惊人之语,遂像哄小孩般安抚道:“我不会离开,放心。”
“当真?”虽然气若游丝,但欢喜之意却藏不住。
“还能骗你不成。”似被对方的情绪感染,即使逃亡,晏凉说话也不自觉捎上了些许俏皮。
季珂依旧是笑,血淋淋的手向后摸索了一阵,寻到晏凉的手,依旧是冰冷的,他小心翼翼的拽住,片刻,勾住了对方的小指。
晏凉怔了怔,笑了,这……是……拉钩要他允诺么?
第28章 久别
晏凉无奈,老老实实任季珂勾起他的手,按下拇指,因残着血,黏糊糊的。
回去要好好洗洗了,晏凉如此想着,虽然他不知所谓回去是回哪里。
“糟糕,冰棺忘了。”好不容易平息的心绪再度翻涌,晏凉想起先前季珂心心念念护住的冰棺留在了安西镇。
狭长的眸子眨了眨,睫毛随之簌簌而动,季珂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前辈在此,还要冰棺做什么。”
晏凉心中一动,喃喃道:“嗯?你知冰棺那人……”
“自然晓得,是前辈,”季珂一直拽着他的手不放,越握越紧,极轻的叹了口气:“对不起,当时我不知……”
不知怎的,季珂在他面前,杀伐决断的锐气彻底消失无踪,就似一个做了错事难过又自责的大孩子。
晏凉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栗,轻巧一笑道:“不赖你,那壳子原是个哑巴,无法告知你来龙去脉。”
“是不是很疼?”
晏凉云淡风轻道:“疼是疼的,不过眼一闭,很快就结束了。”
季珂沉吟片刻,微微侧了侧头,嘴唇不经意的擦过晏凉脖子处,蜻蜓点水稍纵即逝,却滚烫似烙铁,晏凉错觉自己的皮肉都要被这若即若离的炙热烫伤了。
“等我好些了,前辈也插*我几刀罢。”季珂虚弱的说着,语轻似梦呓。
“……不了,还费我药呢。”晏凉扶额,怎时隔三载,这男主长高了肩膀也宽了,可心性越发孩子气了。
有那么一瞬间,晏凉觉得心安,似先前那些漂泊与苦难,都是在等这一刻的救赎。
究竟为何,晏凉自己也说不好。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听得铮的一声,沉水倏忽出鞘,彼时天方破晓,明若秋水的剑刃在淡蓝的晨光中荡出潋滟泽波。
季珂的身子再次紧绷,半睁的眸子满是杀意,苍白的嘴唇被咬出一圈血印,他纵身而起,电光火石间与偷袭之人已过了数十招。
“前辈,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晏凉刚想去帮忙,却发现自己召唤的火明鸟不听使唤急急向西飞去,而他的身子就似中了术法般无法动弹。
江独冷冷一笑:“不愧是当年师尊最看重的弟子,一人之力破了龙杀阵后,还能撑着一口气与我过招。”
他手中的不邪剑剑尖一转,剑刃灌注十成灵力当空刺来,顿时山河俱动草木皆焚,季珂心知不妙却来不及躲闪,身子一顿,锋利的剑刃穿透了他的胸膛。
不邪剑乃无厌山家主之剑,斩妖魔镇鬼煞,持剑之人可斩杀同门清理门户。
“师兄,承让了。”
江独微微一笑,试图拔出不邪,骤然眉头微蹙,季珂紧握住剑刃,血水从胸膛指尖汩汩淌下,眼神却丝毫不散,沉冷笃定,死到临头不认输的狂妄,盯得江独不寒而栗。
“怎的,想牵制住我,好护住那个人?”
“……”灵力从胸口的窟窿处一点点流失,手上的伤深可见骨,季珂却似感受不到疼痛般紧握剑刃不放。
“那好,师兄,同门多年我送你份大礼罢?待我将那美人削成人棍为你陪葬可好?”
江独竭尽全力抽出不邪,鲜血飞溅,季珂握剑的手指生生被截断三根。
“你!妄!想!”
江独冷冷一笑,调转剑刃正欲当头刺去,眼见季珂就要血溅当场,电光火石间一道冷白的剑光掠过,生生截住了不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