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遵当然知道这件事,他当年也陪着李煦去过好多次了,甚至夺得过一次冠军,那时候的他们,多么意气风发啊,最正统的太子与最年轻的侍卫统领,年轻一代中,没人的风头比得过他们。
可如今……他摸了下脸上的面具,犹豫着说:“那场合朝廷文官武将都去,又有宫中人,属下会被认出来的。”
李煦摘掉他的面具,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肌肤,依旧是有些不平整的,只是疤痕没那么恐怖了而已,他说:“不怕,本王找个会易容的人帮你捯饬捯饬,你只要陪在本王身边,不要与别人有接触就好。”
李煦说办就办,当即就传信让叶长青找个会易容的江湖人士来,等给贺遵从头到脚整饬一番后,连他都快要认不出来贺遵本人了。
他个头很高,身材也好,但脚上穿上内增高后就更加挺拔了,这时候刚开春,天气还有些凉,贺遵身上塞了不少棉衣,人也壮硕了许多。
再看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贴了人皮之类的东西,竟然看不出伤痕了,眼睛没什么改变,但眉毛变粗了,斜飞入鬓,鼻子画了阴影更挺了,嘴唇也丰厚了些,看着有些像混血儿。
他拍了下手,“对,就应该是这样,贺遵当时可不就是本王从异族人手中买来的奴隶么!”这是有据可查的,大家也都知道他在南下的路上买了几个奴隶,说是异族人和中原人的混血一点不突兀。
贺遵照了照镜子,虽然脸上有些异样感,不过能看到一张完好无缺的脸对他来说就是惊喜了。
李煦便问那人:“这样的皮子是什么东西做的?可以保存多久?”他想,只要不是人皮,他可以让贺遵天天戴着。
那人揣着手高深莫测地说:“王爷别想了,这面皮乃是卑职偶然得到的,不知有何物制成,但只能用几天,超过时日就烂了,戴久了对穆侍卫的脸也不好,毕竟不透气。”
“不是人皮?”李煦在意的是这个。
那人低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王爷说笑了,人皮能保存的日子更短,还不如面粉呢。”
李煦摸了下鼻子,怕贺遵失望,边说:“那就尽可能找出制作方法,只要有足够多的皮子,想天天换也成啊。”
那人自然无异议,王爷发话,那就一定有足够的钱财让他研究,若是真能研制成功,那可是一大盛举啊。
“卑职一定尽力而为。”那人迅速揭下贺遵脸上的皮子,清洗干净后保养一遍放进冰盒里,动作小心翼翼,可见有多珍贵。
小公主病好后就没再进宫过了,一来宫里死了个赵夫人,后宫有些混乱,李煦不允许她去,二来皇帝最近也没心情和孙女玩闹了。
不用进宫,小公主更自由了,李煦原本就不限制她,她想去哪只要带足人就行,这京城虽然是她生长的地方,可以前哪有机会出宫啊,于是,这几天她都在京城闲逛。
刚开始还是一个人带着侍卫随从逛,后来觉得没意思,就找了田岳奇一起,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光明正大地出入各家商铺,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
不过一看到他们后头跟着的侍卫人数,大家就知道出身极贵,倒是没人敢欺负他们。
一日,小公主在街上逛着,吃了一块驴肉烧饼,一串糖葫芦,一小碟京城最有名的凤梨酥,走路都觉得撑着肚子了,便想找家茶馆喝杯茶消消食。
“茶馆啊,我知道有一家最有名了,那儿的说书先生据说是前二十年的朝廷官员,后来不乐意当官了,就辞了官回家写故事,写完了故事又想让大众听到,干脆就自己开了家茶馆,自己当起了说书先生,他的故事总是特别有新意的。”田岳奇在京城一段时间,也了解了不少当地好玩好吃的。
田家人都知道他来京城是为了陪小公主的,自然是要什么给什么,只要他能与小公主搞好关系。
“那还等什么,快去听听。”小公主这些年都是听李煦讲故事的,乍一听有这么出名的说书先生,心里很不以为然,决定等听完了比较一番,不过她不觉得有人的故事能比得过他家父王。
茶楼就开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与李记杂货铺不远,小公主先去杂货铺转了一圈,买了几样新出的小玩意,然后才带着人离开。
雷骆毕恭毕敬地将人送出门,再三确认:“公主殿下,还是让属下陪着您去吧?您这两个小娃娃,去那鱼龙混杂的地方太不安全了。”
小公主指了指身后的跟班,问:“雷骆哥哥,你瞧清楚了,这哪里是只有两个小娃娃?而且论武艺,就是成年人也未必赢得了本公主。”
雷骆也听说了些这位小公主的光荣事迹,但他觉得那是孩子之间的比斗,算不得数,而顺王有多在意这个女儿全南越人民都知道,他怕啊。
“行了,再不走就赶不上开场了,雷骆哥哥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跟过来一起听书吧。”小公主退一步说。
“那行,正巧那茶楼属下常去,有个专门的包厢,否则临时去还不好定位子的。”雷骆给伙计交代一声,果然跟着小公主去了。
一行人进了茶馆,果然见里头宾客满座,热闹非凡,这种热闹与杂货铺的热闹是不一样的,大家各自围成一桌聊天,有些是一起来的,有些是拼桌刚认识的,甭管哪样,到了这嘈杂的地方都不会冷场。
“哟,雷小爷来了,快请快请,您二楼的包厢都收拾好了。”一个机灵的伙计将人迎进了茶馆中。
小公主不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千金,偷偷问雷骆:“雷骆哥哥,你在这儿常年有包厢吗?”
“也不算吧,就是去年喜欢俞先生的一则故事,有时候来晚了没位置,干脆就包了一间,后来一直没取消而已。”
“这里的包厢很贵吗?您这有些奢侈啊。”
雷骆讪讪一笑,可不是么,这茶馆生意极好,别说二楼包厢,就是楼下的位置也是按人头收费的,长期包当然贵,好在他不是用金银换的,而是用杂货铺里的笔墨纸砚换的。
那位俞先生看重了杂货铺的文房四宝,两边一协商,你用我的包厢,我用你的笔墨纸砚,这交易就成交了。
那些东西在外人买当然贵,但雷骆是掌柜,自己买只要内部价,那价格当真是……呵呵了。
“走吧,先上楼,这茶馆也有卖南越的茶品点心,您可以尝尝。”雷骆带着他们上楼。
第309章 他哪来的脸呢?
二楼的包厢并不大,但布置的很清雅,小公主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以及雷骆进去,其余人一部分守在门口一部分在茶馆外等候。
这二楼都是权贵人家预订的,每间包厢外都守着侍卫,相互看几眼,有时候还能看到熟人,从而辨认出包厢里的人是谁。
故事开场了,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站上高台,手中折扇一敲,便开始了今日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一个外放的年轻官员在赴任路上艳遇了一只狐狸精的精怪故事,自古书生美人总是一段佳话,不管是人妖人鬼还是人人,情节有些新颖之处,但也不乏狗血,小公主听过几个李煦讲的聊斋故事,因此没觉得有多精彩,但周围的叫好声一片,说到二者人妖殊途不能在一起时,小公主还听到了啜泣声。
“雷骆哥哥,若是你,会喜欢上一个美艳又善良的狐狸精吗?”小公主好奇地问雷骆,她这个年纪正是情感懵懂的时候,很容易对异性产生好感,但又不明白这种好感是怎么回事,更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雷骆被问得面红耳赤,他的年纪足够娶妻生子了,因此对异性也是有向往的,“这个……您别听他胡说,世上没有妖也没有鬼怪,都是骗人的。”
包厢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因为急着解释音量有些大,正巧下头的说书先生在喝水润喉没出声,他这一句话同时落入左右隔壁包厢的人耳中。
只听左边包厢传来一声娇喝:“这是哪来的狂徒,竟然质疑俞先生,竟敢说这世上没有妖没有鬼。”
雷骆和小公主对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并不打算辩解,这个观念其实是李煦传递出去的,不仅他们深受影响,连南越百姓也逐渐脱离了这种封建思想,不过李煦并不阻止他们心中的信仰,但谁要是想利用神鬼之说骗财骗色,一旦被发现都会受到重罚。
也有些老百姓对此不能理解,觉得顺王不敬天地与鬼神,是要被神灵遗弃的。
两人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没料到等听完了这则故事,外头突然传来了吵闹声,那熟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让开,本郡主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人物能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雷骆只觉得麻烦上门,深怕连累小公主,于是打开门走出去,示弱地说道:“这位姑娘,刚才是小子胡言乱语,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他心道:这什么狗屁郡主,竟然还管起个人言论来了,难道与那说书先生有故?要不是对方是个垂垂老者,他都以为小姑娘爱慕上那位先生了。
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樱花粉的长裙,腰系紫色腰带,还有同色披帛,服饰的款式一看就是他们王府名下商铺制作出来的。
看来还是老顾客,雷骆对顾客总是特别有耐心的,又加了句:“小子无才无学,没念过什么书,多有狂言,让姑娘见笑了。”
他的态度虽然没有卑微,但认错的太积极了,对方自然以为他是怕了自己,当即冷哼一声:“原来是个无知的愚民,既然你认错,那就去给俞先生道个歉,否则别想走出这座茶馆。”
雷骆眉头皱了皱,他没想到自己都认错了对方还得理不饶人,这件事本来他根本没错,要不是不想找麻烦他压根不会出来认错。
“这位姑娘,听个书而已,没必要如此认真吧?”
“反正你说俞先生是错了就是不行,要么赔银子要么道歉!”女孩子不讲理起来是无法理解的,雷骆这几年遇到过许多不讲理的顾客,遇到这种固执的又有身份的姑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照她说的做,可他不想。
如果顺王没上京前,他示弱也就示弱了,可如今里头还坐着小公主,他身后还有顺王,若是为了这点小事给别人道歉,他自己失了面子是小,给顺王与小公主丢面子就太不应该了。
“姑娘有些不讲道理了,这茶馆里,每回听完故事都有人议论,故事只是故事,俞先生的故事讲得好,我们才来听,但故事并非真实发生的,何必太较真。”
小姑娘只听到第一句就怒了,“你说本郡主不讲理?你知道本郡主的身份吗?”
雷骆当然知道,这京城中的权贵子弟他全知道,这个年纪这个长相又这种性格的郡主只有一个:大皇子府的庶女,清阳郡主。
这位郡主是大皇子还在京城时就出生的,大皇子被封为镇北王镇守西北后,没带着她们母女随行,当然,有这么一位手握重兵的父亲,清阳郡主向来是高傲的。
“草民给郡主请安。”民见官,行礼是必须的,雷骆不得不低头。
对方傲慢地抬着下巴,也不叫他起,继续无理地要求道:“本郡主还当这包厢里是什么权贵呢,没料到居然是升斗小民,难怪如此没见识。”
雷骆心中叹了口气,没见识就没见识吧,下回你再去我家店铺里买东西,看宰不死你!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清阳姐姐,这么巧啊。”小公主打开门走出来,轻轻踢了雷骆一脚,“雷骆哥哥,你也真是的,都是自家人,怎么如此多礼,快起来吧。”
雷骆眼中含着笑意,应了声“是”然后直起腰,默默地站到小公主身后。
小公主来京城许久,见过皇族不少人,这位清阳郡主却是没见过的,因为她的身份不够格,血脉上是姐姐没错,但郡主可以有无数个,公主却没几个,一个庶女而已,连出入皇宫都得先递帖子。
清阳郡主自然也不认识小公主,尚未反应过来她的身份,以为是哪家穷亲戚,皱着秀眉骂道:“谁是你姐姐,别胡乱攀亲戚!”
门口的侍卫都是寇家军出身,哪里能容忍这女人欺负小公主,当即抽刀将清阳郡主主仆几人围了起来,“放肆,竟敢对公主无礼!”
他们王爷可是交代过的,放眼全京城,除了皇上,谁欺负小公主都要十倍还回去!
清阳郡主不认识小公主,身边的丫鬟却是认识的,赶紧扯了她一把,小声说:“郡主,那是姝宁小公主。”
清阳郡主面色一变,急忙行了个礼,“原来是公主殿下,清阳有眼无珠,还望恕罪。”
小公主也不说起,拉着雷骆的袖子往外走,“雷骆哥哥,这里的故事一点也不好听,咱们回去吧,父王还等着我回去用膳呢。”
雷骆笑着应了一声,走在小公主身后,经过清阳郡主身边时,还行了拜别礼,可以说是把礼数做的很周到了。
就在此时,右边包厢的门打开了,一名年轻俊朗的男人走了出来,他面冠如玉,身姿如松,一身清远宁静的气质,一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公主只觉得这青年长的好看,只比他父王差一点点,但清阳郡主的双眼已经直了,哪里还看得到别人。
她缓缓起身,轻轻理了理裙摆,又摸了下鬓角,娇滴滴地说:“文昊哥哥,你也在这听书啊,真巧啊。”
众人满头黑线,这话怎么与刚才小公主的话那么相似,不过从二者口中出来意思却完全不同,这娇滴滴的话音里掩藏了多少的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