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间尚早,行人不多,但摄政王举世无双的黄金车撵实在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此,还没等诸鹤清晨从状元郎宅邸回到自家王府——
摄政王夜宿新科状元郎家中的消息已经纷纷攘攘的在燕都大街小巷之中传了开来。
传到下午,便成了摄政王痴爱太子殿下已久,然太子倾心于新科状元郎。
摄政王大怒,遂横刀夺爱,强取豪夺状元郎清白,连幸七日七夜。太子悲伤欲绝,酒醉东宫,夜夜泪垂。
在这段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三角恋情在燕都疯狂传播之时。
诸鹤正在和小太子培养感情……不,准确来说,是诸鹤闲来无聊,找太子弄点乐子。
摄政王府内燃着喀颜尔从月奴带回的香薰,淡淡的薄荷气味萦绕开来,让人颇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想法。
诸鹤懒洋洋的靠在躺椅里,任喀颜尔给自己揉肩捶背,边对晏榕道:“本王在南疆这段时间,太子殿下的学习可有进步?”
摄政王不在朝中的日子正是培养自己势力的好时机,晏榕近几月一直在忙着此事,已经有了不小突破。
只要不断忍耐,终有一日定能一洗前耻。
晏榕面冠如玉,不急不躁的给诸鹤行了一礼:“孤近来广阅百家之言,受益良多。”
百家?听上去好像挺厉害的。
诸鹤掂量掂量,认为自己着实没那耐心去看别人说了什么,因而赞许道:“如此,那其中可有什么情诗,示爱诗,背来给本王听听。”
晏榕:“……”
“难道没有?”
见晏榕半天不答,诸鹤歪头看了一眼,“不用多晦涩,通俗点也行。比如,虽然我爱他的身子,但我更爱你的灵魂……之类的?”
第19章
晏榕平日里显然并没有读过什么涩情成人读物,被诸鹤一为难,便有些措手不及。
偏偏按照这段时间太子殿下百依百顺体贴备至的表现,此时拒绝摄政王,实在是打破这段时间人设的一件事。
诸鹤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小太子给自己念情诗,于是好奇的抬眉瞧了他一眼:“一句都不会?”
晏榕:“……”
不知是羞还是窘的,一层淡淡的薄红从太子殿下的耳根渐渐染了上来,渐渐连在外面的脖颈都粉了几分,并且在摄政王放浪形骸的目光中越来越红。
诸鹤毫不客气得把小太子盯了个从里红到外,才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也罢。想必阿榕还未知这情爱的滋味,说起来,阿榕可有通房丫头?”
晏榕抿紧了唇,煎熬的恨不得立即消失。
每次都是如此
每次都是如此!
在他如此难堪的时候,在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在他无数次有心无力的时候——面前的人却依旧这样的高高在上。
如果说他曾经还能在这位皇叔身上捕捉到一点人性的弱点,可近一年来,眼前的人却越发恣意,越发放肆,越发……招摇妖异。
月光从半开的窗棂洒进摄政王府,皎洁的白纱一直铺到软椅上靠着的人身边。
夜里有些冷,诸鹤扬扬手:“喀颜尔,去把窗子关了。”
摄政王身边的侍女应声而去,恰与晏榕擦肩而过。
晏榕这才发现,这位诸鹤身边新来的婢女竟与自己身高相差不多,只是身形纤细,更似女子。
而椅上的摄政王丝毫不觉得自己过问太子私事有何不妥,他方才抬起的手将领口边的衣服带下了肩,露出一片莹玉般的皮肤。
有那么一瞬间。
晏榕突然无比迫切的想要彻底扒开这个人,看看他的心究竟黑成了什么样子。
这份冲动几乎是没有由来的形成,顷刻间席卷了晏榕的脑海,埋下了难以根除的地基。
他咬紧了牙,竭力将声音放缓放柔:“皇叔,孤不需要……通房。”
“哎,怎么就不需要呢?”
诸鹤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磕起了喀颜尔剥的小核桃,“你刚及冠,皇叔知道你害羞。但男人那玩意儿得时不时用用,要不你看看你都不会用。说出去岂不是丢皇家的脸?”
晏榕:“……”
诸鹤将一颗小核桃往嘴里一丢:“王府中刚好有几位朝中大臣和周边小国送来的佳人,一会儿给你挑挑。阿榕,本王也不指望你夜御数人,但总不能逃避……”
晏榕面色看上去要红透了,忍无可忍道:“皇叔慎言!”
“啧。”
诸鹤皱了下眉,“难不成太子殿下想皇叔亲自教你成人之礼?乖啊,你第一次,再等等,皇叔怕弄疼了你。”
晏榕:“……”
晏榕简直被气笑了,没忍住回顶了句:“既然早晚要来,那还是留给皇叔来吧!孤倒也想知道摄政王如何教孤行这成人之礼!”
诸鹤:“……”
凎!这小兔崽子!
分明是欺负鹤鹤笔直笔直,对着他硬不起来!
诸鹤气得挑眉瞪了晏榕一眼,连胸膛都剧烈起伏了好几下,冷笑一声:“好啊,那太子殿下且等着本王。”
就在这短暂的几秒。
晏榕发现,自己似乎极为难得的觅到了一丝面前这位摄政王真实的思绪。从如此激动的情感来看——也许,他真的心悦自己。
这是已经试探过数次的结果。
或许谋士说得有理,这份心悦,更应当加以利用。
站在诸鹤身后的喀颜尔帮他遮住了肩头下滑的衣衫拉了回来,遮住大大敞开的胸口。
他双手动作舒缓的揉动着诸鹤的后颈,柔声道:“太子年纪尚浅,摄政王莫要生气。夜深了,不如先让太子殿下回去,改日再议也好。”
摄政王残暴,身边甚少有亲近的下人,以前的贴身侍卫不是被投了湖,就是被沉了井。
安安分分尚且如此,更不用敢开口对摄政王提建议的多话之人。
这侍女说到底也是为自己着想。
晏榕担心诸鹤再动手杀人,正想开口想个法子劝上两句。
却见面前的摄政王已经懒散的从自己身上挪开了视线,下令道,“德庄,送太子回宫。”
晏榕:“……”
晏榕今日第二次看了跟在诸鹤身后的那名侍女一眼,除了面容不错几分,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同。
候在外室的德庄从屏风后绕了进来:“太子殿下,请。”
晏榕不便再留,随德庄向外走了几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转过身,露出一抹君子端方的笑意:“险些忘了,皇宫后山上的木槿开得正盛。今日前来,本是想邀皇叔与孤一同登山赏景,不知皇叔是否有意?”
诸鹤:“……”
古人果真是没什么消遣娱乐项目,除了白天登山就是晚上登山,反正都是爬山。
还是没有缆车纯爬山。
诸鹤绝望的阖了阖眼睛,想起上一次爬山的经历,并因此想到了楼苍,随口道:“本王送你的玉牌怎么没见你佩?”
晏榕道:“出门匆忙,忘记了,以后定日日戴着。”
诸鹤心道你还给本王最好,说不出口,只能不太爽快道:“行了。退下吧,赏景的事本王再想想,睡醒再说。”
晏榕温柔道:“那孤明日来等皇叔。祝皇叔好梦。”
诸鹤不仅没有好梦,还梦到自己变回了幼崽期的本体。
一只弱小无助的嫩黄小绒毛团,纤细无比的两只小爪尽力向前拼命奔跑,不幸脚下不知为何一滑,在桌上滚了几滚,滚进了一个温热的掌心里。
小小的绒毛团被逃无可逃的包在掌心之中。
而掌心的主人语气低沉。
“皇叔,孤又抓到你了。”
诸鹤:“?”
诸鹤:“!”
诸鹤吓得一个猛子就从床上扎了起来,心惊胆战的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胳膊腿儿,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德庄?德庄!给本王端杯水来。”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但没有大小朝的日子,诸鹤向来从不早起。
德庄很快端着水走了进来,低声道:“摄政王,太子殿下已经在前厅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诸鹤登时想起梦里自己的惨状,气愤道:“让他等着,等到天荒地老!”
德庄:“……”
德庄声音很轻:“王爷,您不是最喜欢皇宫后山那片木槿了?每年都要去看。九月末是最后的花期了,正是好时候。”
一杯温水下肚,诸鹤琢磨着自己怎么也不能平白就被个噩梦欺负,于是点点头道:“成,去把喀颜尔弄起来给本王束发,让太子再外边继续等着,不许坐,站着等。”
德庄:“……”
德庄觉得太子殿下真是太可怜了,只得默默领命去了。
大历皇宫选址依山傍水,前有护城河缓缓而绕,后有青山苍翠挺拔,山中名贵树木颇多,还圈养了一披各番邦进贡,不便养在宫中的奇珍异兽。
黄金车辇内的空间说小不小,但也只够两个男人并肩而坐,随着车辙前行,时不时还能擦到对方衣摆。
诸鹤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满心想着怎么报昨晚那一梦之仇。
对比摄政王歪歪斜斜的坐姿,晏榕从头到脚都写满了“第一公子”的谨礼谦和,双膝并拢,肩背挺拔。
不知走了多久,诸鹤睡得脑袋一歪,靠在了晏榕肩上,随即似乎又嫌硌得慌,皱着脸把自己挪到了旁边的靠枕里,半醒不醒的眯了眯眼睛。
这一举动完完整整落在晏榕的余光里,他顿了顿,开口问道:“皇叔身边的侍女似乎之前从未见过,是新来的吗?”
诸鹤刚计算好了怎么报复,心情总算好了些:“月奴带回来的,怎么,子央吃醋了?”
晏榕:“……”
晏榕还没来得及摇头。
诸鹤便又道:“放心,皇叔心中唯有子央一人,不会给你找皇婶的。”
晏榕:“……”
两人相处这么久,晏榕自知辩驳也无济于事,索性不再说话,随诸鹤去了。
虽然诸鹤在民间的风评已经差到不能更差,但市井之间依然知晓摄政王极爱木槿。
传闻中燕都的气候其实不适宜木槿生长,因此几十年前并没有木槿栽种。
还是先帝为了当年尚且年岁未到及冠的摄政王特意从江北进了一批木槿花种,又找了专门的花匠,这才在后山为诸鹤种出了一片木槿园。
不知晏榕是特意来看过,还是每年都如此,山上的木槿的确开的正盛。
粉白的花朵一簇簇迎风摇曳,连鲜翠欲滴的叶片都被花匠擦拭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诸鹤突然想起,在自己骗吃骗喝的野生动物园里,也有这么一大片潋滟的木槿花,他曾经还偷偷趁着夜色去啄秃过好几丛。
时光流转,花朵恒久,改变的只是他——是时间,从他一只美貌优雅漂亮卓越人见人爱的大玄鹤,变成了一只嫩黄嫩黄只会扑腾的小雏鹤。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让鹤伤悲!
诸鹤弯腰,悲愤的折了一朵最为娇艳的木槿,四周瞧瞧,抬手戴在了站在自己身侧晏榕的耳朵旁。
晏榕:“……”
晏榕自然看到诸鹤又做了什么坏事,无奈道:“皇叔。”
诸鹤笑盈盈的帮晏榕调了调花朵的位置:“不错,阿榕果真以貌冠天下,比这木槿还要绝上几分。”
说普通的男子以貌取胜尚且不算好话,更何况晏榕太子甚为,以色侍人,更是难听。
晏榕眼底的恨意一闪即逝,轻轻叹口气,将耳畔的木槿摘了下来。
正待开口,却听木槿园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随即似乎有女子的哀叫,夹杂着侍卫淋漓的呵斥。
“擅闯皇家园林乃是死罪,速速羁押禀告摄政王!”
“快抓住她!今日摄政王与太子一并游园,要是撞上可就麻烦大了!”
诸鹤:“……”
二人已经走到木槿园门口,距那声音不过门内门外之遥。
诸鹤走出门去,一名女子被十几名侍卫摁在地上,脸都蹭破了皮,看上去着实有几分可怜。
晏榕随诸鹤一并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们看见来人,刹时变了脸色,齐齐跪道:“摄政王,太子殿下,此女子不知如何闯进皇家后山,已被属下抓捕,请摄政王发落!”
摄政王:“……”
诸鹤垂眼,那名女子身上的衣衫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却依稀可见衣料并不是寻常粗布,大片沾满灰土的皮肤露在外面,也不知是自己摔得还是被侍卫弄的。
她嘴被堵着,还在不断挣扎。
诸鹤道:“把她嘴里的布取了,本王听听要说什么。”
侍卫一脸菜色,只得将那团布拿了出来。
那女子甫一自由,便铛铛几声对诸鹤磕了几个响头,直磕得前额鲜血淋漓,才嘶声道:“摄政王!民女是江北一纺织店主的女儿,如今江北连年饥荒,瘟疫横行,家父家母久居病榻,无水无米,马上就……”
她哽咽声声,泪水便扑簌簌的从眼眶落进泥土中,“小女实不忍见生身父母就如此……就如此……因此才奔波上千里,从相邻山川挖出一地下小道。求求摄政王!求求太子殿下!求你们开仓放粮!救救江北老百姓!”
诸鹤:“……”
真是一条集聪明与智慧于一体的地下小道。
诸鹤虽然知晓江北灾荒严重,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他沉默许久,终于欣慰的婊演了一次□□应有的作风:“既然无水无米,那你们为何不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