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人来人往,却没有哪一个是孤身一人,全都是结着对从他们身侧走过。他们站在桥上往下看,那河灯的芯子烧到中间,蜡泪晶莹,周围匀出暖色光晕。
有人叹息:“这河灯好看,难得又过了桥,可惜放河灯的人没写愿望,这里面空空如也。”
荀易兴冲冲地反驳那个人:“河灯是空的又何妨,只要放灯的人心里不空就行啦。”他还回头问白景离,“您说是不是啊主上?”
白景离却默默地盯着他的手,自己的袖子还被他牵着。
荀易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看着他继续说:“主上,其实我的愿望就在心里,而我喜欢的人就在……”
“风咒。”白景离打断他。
荀易一愣:“您说什么?”
“方才,你用风咒驱动河灯过桥,用手段得来的东西,我没兴趣听。”白景离扯下自己的袖子,转身就走。
荀易连忙跟上去,想要解释:“主上,我不是有意要……”
“不懂规矩,肆意乱逛,回去面壁三天。”白景离给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驾云便要离开,脚下却忽然空了,整个人从云端跌下去。
“主上小心!”
明明人就在身后,这一声唤却变得悠远缥缈,仿佛隔了很远。
白景离猛然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枕边人立刻抱住他:“义父醒了?做噩梦了?”
接着,细长的指尖拂过他的额角,为他擦去那一层薄汗。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李卓玉的桃花眼取代了那双被荷花灯映照的桃花眼。
“嗯。”白景离应了一下。
梦里那种跌落的感觉太真实,可惜醒的太早,他不知道荀易有没有接住自己,但此时李卓玉的怀抱却是真真切切的。
白景离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忽然梦到荀易?还是这种离奇的场景。
但说是离奇……却又如此熟悉,这真的是梦?
李卓玉搂紧了他:“义父,是我错了,但请你也体谅我……在你面前,我不是皇帝,也不是李卓玉。我只是一个纯粹的,想要和意中人在一起的男人,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不可能的。”白景离闭了闭眼,“我不能容忍你有别人,可你是皇帝,我左右不了你,只好眼不见为净。”
“我知道,义父是在顾念这个。”李卓玉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他立刻皱起眉。李卓玉却笑了笑,取出怀中的一样物件,“这是义父睡着时,我拟好的诏书,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有别人了。”
白景离拿过来看,发现这是一张诏书,上面粗略写了几行字。他飞快地读完,立刻抬起头,沉声道:“你要将李霁立为储君,终生不娶?”
“是的。李霁是如假包换的皇室血脉,况且他又聪明,培养起来必然是个人才。”李卓玉眉目温柔,“余下的心思,我只想放在义父身上。”
白景离眼中的寒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水色:“你居然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下一刻,系统提示的声音响起来:“宿主萨玛,反派的黑化值掉了10%啊啊啊,现在只剩下7%了!!!”
第178章
李卓玉愣住了:“我去, 怎么这么多?”
“可数据清清楚楚的显示着,就是这么多。”系统同情他,“宿主萨玛,我提醒过你悠着点的。”
李卓玉头大:“你们把反派做的这么逼真,我要怎么控制?他又不是机器, 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系统叹息:“这个世界过后, 反派就会送到维护中心去清洗。宿主萨玛放心,下个世界他肯定不会这么快和你进入感情, 你们可以好好相处了。”
“……好吧。”
李卓玉心中总归是忐忑的。
老实说, 他和白景离发展到这个地步,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死去活来。好不容易, 白景离记得桂花糕, 记得他们共同拥有的零星片段, 更愿意为了这些放弃身为反派的原则。
一旦被清洗,白景离就会变得和最初的薛沐一样,只会害他。就算再喜欢他,也是死都不说。
太悲哀了。
李卓玉不想让白景离被清洗,但又无能为力, 游戏不可能答应参与者无缘无故的请求,这是作弊。而且, 他自己也不清楚白景离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直觉告诉他, 他和白景离的关系不仅仅局限于这个游戏, 游戏之外, 他们肯定也有联系。甚至, 他参加这个游戏的目的也和白景离有关。
可是白景离为什么会成了反派?
掌心处传来的触感让李卓玉回过神,白景离正用指尖描绘他掌上脉络,声音又轻又慢:“陛下身为天子,坐拥天下,你放弃后宫和子嗣……是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李卓玉握住他的手,“下半生,我有义父就够了。”
白景离顺从地让他揽在怀中,两个人的身上重新热起来。
李卓玉贴着他的耳边说:“以后无论我有多繁忙,你我有多久未见,都请义父相信,我心里是一直记挂着你的。”
白景离侧目看他,恰好两人的嘴唇碰在一处。李卓玉顺势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接着含起来,吻得极其温柔,片刻之后才放开。
白景离眼神迷离:“我信,我心里也一直记挂着你。”
此时白景离身上一丝不挂,两个人肉贴肉地抱在一起。李卓玉又被他这么盯着,再也忍耐不得,他把白景离往身下一压,床帐再次泛起涟漪。
白景离在养心殿里过了夜,次日一早,李卓玉差人送他出宫。对外只说是他为了国事心力交瘁,晕倒在殿内,故此恩准留宿,连着一个月的早朝都给免了。
前一晚还卿卿我我,鱼水之欢,天一破晓,就把人赶紧送走。对于这种行为,系统评价了四个字:“拔吊无情。”
李卓玉:“……你的纯洁呢?”
“我的纯洁一直都在啊,我根据宿主萨玛的所作所为,去检索了一下,出来的就是这四个字啊。”系统说,“关键字,上1床,翻脸不认人。”
李卓玉干咳:“好像……还真是。”
“可是宿主萨玛,我搜索出来的结果不太一样。”系统很疑惑,“有些就是拔吊无情,有些就是拔【马赛克】无情?什么情况?”
李卓玉想了想:“哦,大概被马赛克的那个字是屌……和谐的力量很强大。”
“什么?”系统大声问,“宿主萨玛说那个字是什么?”
“……德意奥屌。”
“我听不清啊!”系统哭唧唧地说,“为什么我听到的是哔——”
李卓玉嘴里啧了一声,“系统小宝贝儿,我想给游戏提个反馈意见。”
“可以,宿主萨玛要反馈什么?”
“你们这个马赛克的功能非常好,继续保持,不要停。”
白景离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被子,怀中抱着暖炉。外面聚着寒气,他还偏偏让轻夜打开窗户,赏着外面那一枝红梅。
寥寥数枝梅,虽然不如御花园里的好,但看见它,总能想起养心殿里的人,还有这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轻夜撩帘子进来:“大人,家父求见。”
白景离嘴角的弧度消失不见,端坐起来,“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便走到廊下,掸落身上雪花,这才进入暖阁。
白景离一拱手:“不知横微统领此来,有何贵干?”
横微是轻夜和执宸的生父,这一家祖上便是玉氏皇室的心腹暗卫,玉氏隐匿后,化名为虞姓,他们依然世代为之效力。横微比白景离大不了多少,但由于伤病,只得早早歇下,让两个儿子继续辅佐白景离。
白景离平素对横微很是客气,但横微却不敢因此轻待他,躬身道:“出了执宸的事情以后,属下一直没脸来见大人。今日听闻大人身体不适,连早朝都去不得,便顾不得许多。一为赔罪,二是为了看望大人的病情。”
往日白景离也生过几次病,却没见横微专门跑来问。白景离知道,他此刻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而是他没有上早朝。
白景离道:“多谢横微统领关心,没什么大碍,陛下特意允我养息一个月,很快就能好。”
他说这话时,不自觉地往上拥了拥被子,脖子上还有吻痕,万不可被横微看见。
横微顿了顿,又说:“朝堂风云变幻,一个月可能会发生很多事……”
“无妨,宫里宫外都是我们的人。”白景离对李卓玉很放心,“况且陛下即位不久,暂时不会有大动作。今次只是病假,你不必想太多。”
“可是……属下听说,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发了脾气,他下召立李霁为储君,并发毒誓不纳嫔妃,引得忠臣力谏。有两个年纪大点的清流,当场就告老还乡了,大人知道么?”
白景离表情很淡定,明显是知道的。“这种自以为是的清流走便走了,多多益善。”
横微一咬牙,终于说了:“执宸走之前曾发密报,说大人变了,属下本还不信,如今来看……的确有所不同。”
白景离眼神一凛:“嗯?”
横微起身,撩起衣袍跪在榻前:“执宸的确该死,可是属下不得不说,当初是大人执意抱走李卓玉,如今就算再不舍,也要为当年的决定负责。大人是玉氏一族的最后希望,千万不可心慈手软!”
白景离盯了他片刻,“我累了,轻夜,送客。”
“这……”轻夜夹在中间有些为难。
白景离语气也冷了:“你是听主子的,还是听父亲的?”
轻夜立即对横微道:“统领,请回吧。”
横微见白景离油盐不进,小儿子又唯命是从,只得站起身,扔下一句话:“还望大人以玉氏为重。”便起身,拂袖离去。
白景离揉了揉额角,“轻夜,把窗关上吧。”
屋里暗了些,梅香被隔绝在外。白景离倒回榻上,面色十分复杂,可他喃喃念着李卓玉的名字,整个人很快平静下来,目光也比之前更加坚定。
李卓玉通过系统看到这里,又开始叹息。“可惜了,反派三十多岁还是壮年,我给的病假最长只能一个月。”
“是啊,反派这次黑化值掉得多,能撑两个月呢。”系统算了算,“一个月一到,他就来找你,到时候万一再掉黑化值,岂不是浪费了?”
“我想想。”李卓玉苦思冥想许久,灵机一动,“有了,我可以北巡。”
“北巡,去北边?”
“不错。”李卓玉说,“李朝皇帝个个尚武,李焕活着的时候,就没少秋闱。我才刚登基,肯定搞不了这个,但北边战乱,流民四起,我可以北巡前去安抚。”
“好主意!把反派留在帝都,你去北边,这样一个月时间就能消磨掉。”系统赞成。
李卓玉把细节都计划上了:“我瞒着他走,他肯定不愿意,回来我得好好赔罪,他一感动就会原谅我,原谅我就得掉黑化值,一举两得。”
客服和白景离也在听这段对话,客服忍不住说:“就算这辈子他拖着不和你结束,但他一直躲着不见你,有什么意思?反正下个世界还会再见,何必呢?”
白景离说:“他本来也没这么纠结,只是系统要送我去清洗。清洗后的下个世界,我未必还能这么喜欢他。他一定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不愿意结束。”
“原来如此。”客服说,“他不愿意结束,你肯定也不愿意,可为什么你还要掉这么多黑化值?”
白景离却说:“你错了,我要尽快结束这个世界,我也要去北巡。”
客服不明白了:“为什么?你难道对他没有感情?”
“这是我的事,无可奉告。”
“好吧……”客服碰了钉子,只好换个话题,“那你既要假意配合穿越者休假一个月,又要跟他去北巡,会不会不太好办?他已经说过了,会瞒着你北巡的消息。”
“我自有办法。”
须臾间一月掠过,白景离上了早朝。
他休息的这段日子,朝臣们纷纷臆测,是不是他失势了,被李卓玉“杯酒释兵权”了?可他在朝堂之上,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李卓玉依旧恭敬地叫他“义父”,所有人便放下心来,下了朝继续巴结他。
白景离应付完这群马屁精,就去养心殿找李卓玉,却被告知李卓玉正在忙,谁也不见。白景离便有些气恼,一个月了,再次相见他只在朝堂上对自己客气地微笑,别的再无交流,他就一点也不想自己?
可是白景离再想起李卓玉说的那句“以后无论我有多繁忙,你我有多久未见,都请义父相信,我心里是一直记挂着你的”,便按下心绪,平静地离去了。
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改道去了东宫。恰好李霁坐在中庭,头上顶着一本书,看起来闷闷不乐,太监跪在亭子外的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
白景离便走过去,问他:“小皇孙这是怎么了?”
太监跪在地上,“参见虞大人,小的只是多说了几句话就……”
李霁冷声道:“闭嘴,混下去!”
白景离也发了话:“你下去吧,我和小皇孙说几句话。”
太监如蒙大赦,爬起来就跑了。白景离对李霁说:“小皇孙,他只是一个奴才,为何要如此为难?”
“他一个奴才,在养心殿听见几句风声,就跑来找我邀功。这种背后乱嚼舌根子的就该罚。”李霁越说越恼,“当初我和我娘住在偏殿的时候,他还跟着良娣欺负我们,现在我被皇叔立了储,他就跑来奉承,太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