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同意,说他是个倔筋头,看着软和,认死理儿,吃软不吃硬。
让他说着了,他的亲生父母和哥哥看不起他打压他防备他,他就梗着脖子不肯先低头讨好他们。
被人欺负,他告诉陆明海,陆明海让他少惹事,之后他就再没找过家长,他哪来的家长可找。
想着过去那些事,阮北心情就不好,不过再一想,那些事都不会再发生了,他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学肯定是要好好上的,之前他重生回来,情绪大起大落生了场病,请假在家,明天或者后天就该去学校上课了。
赚钱的事也该开始挂心,自家虽然不穷,但也算不上有钱。
妈妈之前身体就不好,生他,不是,生陆思白的时候难产,之后体质一直不太好,这些年没少花钱养着。
家里挣钱的只有爸爸一个人,几年前为了买自家这个铺子,算是把存款掏干净了,还跟伯伯家借了一点儿,一旦遇见点儿什么事儿,没钱真不行。
他虽然重生回来,可着实没什么暴富的门路,彩票什么的根本没关注过,知道的能赚钱的产业他插不了手,投资门槛都够不上。
阮北想着,他不盼能多有钱,先琢磨着挣一点儿,手里有钱心不慌。
之后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学个医生建筑会计之类的专业,他天赋不是很好,好在耐得下性子学和练,也肯努力,稳扎稳打学出来,有本事在,不怕饿饭。
他和姐姐都工作了,就有理由劝爸爸关了店,铺子租出去,他和姐姐挣工资,爸爸妈妈趁着还能跑出去旅游到处玩玩儿,这就是他梦想中最好的生活了。
边走边想,视线扫过街边的奶茶店,阮北顿时眼睛一亮。
他家的小店也卖饮品,但销量一般,基本上就是搭着卖。
他爸学的老派手艺,店里的糖水多是红豆沙绿豆汤或者银耳黑米之类的,基本上只有来吃饭的食客顺带买一碗,很少有专门来买这些东西的。
但是老商业街那边,逛街的人多,尤其是年轻姑娘,逛街的时候买一杯奶茶拿着,或者渴了累了去奶茶店坐坐,也不会钻进饭店专门点一碗粥或者糖水吧。
阮北没开过奶茶店,但在奶茶店打过短工,知道奶茶店的利润,也晓得一些卖的很好的奶茶做法。
他不是想让他爸转开奶茶店,而是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弄个封口机,自家顺带卖杯装饮品。
一个封口机价格也不贵,如果饮品生意能做,可以多开发一些品种。
这种买了就走,不占地方,不耽误店里做饭食生意。
是个路子,阮北靠边站着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来,准备找时间跟他爸讨论一下。
就这么会儿功夫,手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雨点子已经落在了屏幕上。
阮北抬头一看,乌云汇聚,天色一下子暗淡下来,落下的雨点也越来越密集。
坏了,伞放店里了。
他走的时候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又下起来了。
离家倒是不远,跑过去不到五分钟,可他的病刚好,不敢冒着雨冲回家,只好就地儿找了个门口有遮挡的商店躲雨。
不一会儿又有三三两两的其他人过来躲雨,把不大的地方快占满了,阮北右边是个穿着短裙的年轻女孩,看着就冷得很。
他不好意思靠人家太近,特意隔了点儿距离。
这时又有行人冒雨往这边走,阮北以为也是要来躲雨的,看看就他身边还有点儿位置。
于是对着女孩歉意地笑了一下,往她这边移了两步,然后朝着雨中那人指了指自己腾出的空地儿,示意他过来躲雨。
已经扭过头的阮北没看见,刚收到他的笑容时,女孩脸红了一瞬,之后见到他的动作,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朝雨中看去。
那雨幕下空荡荡的,女孩奇怪地看了阮北一眼,心里发怵,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第4章
阮北有一点点近视,不严重,一百多度的样子,不影响日常生活,所以没有戴眼镜的习惯。
不断落下的雨水形成半透明的雨幕,干扰了阮北的视力,远远看着,他只知冒雨而来的是个高大的成年男人轮廓,具体形貌,却是看得不太清楚。
待人走近,才发现是个西装革履,穿着打扮极为体面的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来岁,款步而行时姿态从容,除了那过分苍白的脸色,一点儿看不出这人正顶着大雨行走。
阮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一时没想明白,男人已经走到他面前,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阮北条件反射朝他笑了笑,脚步稍微往右移动一点儿,表露出给他腾个地儿的意思。
男人幽深的瞳孔里陡然绽发出一抹亮光,他上下打量阮北一番,回了个略有些激动怪异的笑容,道了声谢,然后站到阮北特意给他腾出的空地上。
阮北心中异样感更甚,他在陆家待了几年,别的不说,眼力大有长进。
方才离得远才会觉得是避雨人,待人走进,观其形貌举止,该是进出皆有豪车代步,身居高位之人才是,怎会在下雨天独行?
况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不止是这人行为不符,更是因为整个人有一种让他觉得别扭的不协调感。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安,但人已经站到他身侧,他也不好刻意扭头去打量人家。
只好装作无事,摸出手机继续编辑他的致富经。
心里存着事儿,还要时时观察着待雨停归家,他做事很有几分不经心,身旁的动静也时时入耳。
左侧的男人站定后便一声不吭,但阮北隐约感觉,这人好似在观察他,这让他更加难以专心。
右侧的女孩开了语音通话,正跟朋友聊的火热,中间压低声音说遇见一个好看的小哥哥,朋友让她拍照,被她捂着手机小声遮掩过去。
而后又跟朋友抱怨,这雨来得太快,哪怕她躲得及时,衣服也打湿了一点,潮乎乎的贴在身上难受得很。
电光火石间,阮北终于想起自己心中那份怪异感因何而起——
左边的男人从雨中行来,身上分明是干燥的!
那些雨水,就像穿过投影,直直坠落在地上,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刹那间,无数念头从阮北脑海中闪过,从神仙下凡都市修仙异能变种人,再到他眼睛出了问题,要不是重生后他早就再三确认过这不是一场梦,现在更加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还有一个可能他想都不敢想,撞鬼什么的,不是说夜路走多了才会遇见吗?这会儿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呢。
可是越不想往那个方向想,脑子好像就突然不受控制了,拼命给他佐证。
男人过分苍白的脸色,不合身份的行为,自己短暂交流中的种种怪异表现……
他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虽然特别怕鬼,从来不敢看鬼片鬼故事,但坚持的唯物主义科学观从来没有被打破过!
至于为什么唯物主义者会怕鬼,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恐惧这种情绪,是不受人本身控制的,怕就是怕,旁人说破大天去,心中的恐惧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消除的。
阮北就特别怕鬼,很多别人觉得恶心害怕的东西他不怕,他就是怕鬼。
年幼无知的时候跟着哥哥姐姐看过鬼片,那一次印象深刻的,整整三个多月,他不敢一个人去上洗手间,梦里还被吓哭过。
时间久了,记忆里影片的剧情都不记得了,但当时那种恐惧感却让人难以忘记。
所以阮北从来不参加与此有关的活动,不看不听鬼故事,不参加同学组织的请笔仙之类的活动,去游乐场的时候远远避开鬼屋。
怕什么来什么。
阮北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要一想到,他身边可能站着一只鬼,还是他亲手招来的,阮北就想一头扎进雨幕里,好好给自己冲冲脑袋。
可他不敢。
不敢动,不敢说话,也不敢逃跑。
舌根一阵阵发苦,阮北不知道,他正轻微的打着小哆嗦,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扣在机身上,攥得指节发白。
脑子里一片浆糊,他这个状态,约莫就是惊吓过度,强撑着没有晕过去,但恐惧已经飙升过他的承受阈值,没办法给出具体反应,整个人给吓懵了。
右侧的女孩怕是以为他有什么精神疾病,心中暗叹着可惜,一边偷偷又多看了他几眼,一边悄摸地往另一边挤。
一直暗中观察他的男人眸色微沉,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儿,雨势开始变小,眼看着有停下的趋势,阮北才缓过来。
他不是不怕了,是勉强找回来一点儿思考能力。
不能自己吓自己。
阮北安慰自己,往好处想,或许他得了精神病,或者患了眼疾呢?
可是还是好害怕啊……
他不敢往旁边看,但也能感受到来自左侧的视线,之前这种暗中观察只让他稍感不适,现在却觉得那眼神透着股子阴冷感,像是锐利的薄刃在身上一层层剐过,皮肤开始犯疼。
“没事,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我……我应该跟其他人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就是这样……”
“不能跑,不能表现出异样,跟着人流走,不能激怒他……”
雨势越来越小,现在只剩下牛毛细雨,已经有一两个等不及的避雨人,或顶着外套或举着包,直接朝能坐车的地方跑去。
阮北勉强控制着没有直接跟着跑出去,他旁边的女孩已经在将手机往包里装了,他打算身边人离开的时候,顺势跟着一起走,这样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就在这时,身后的店门突然打开,里面的客人出来了。
他们避雨的是一家服装店,准确的说,这一条街大部分都是卖衣服的,里面的客人之前就在买衣服,突然下雨,她们干脆多待了一会儿避雨。
可他们这些后来的,身上沾了雨水潮气,不好再往人家店里挤,这才在外头避雨。
出来的是三个结伴而行的年轻女孩,她们只有一把伞,大雨挡不住,这种小雨挤一挤却是够的。
三个姑娘并排往伞下一钻,直直穿过避雨众人之间最大的空隙,最右边的姑娘手上的挎包擦过阮北的手臂,冰凉坚硬的金属链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也太冷了吧,怎么突然一下子降温这么多……”
走在中间撑伞的女孩轻声抱怨,刚从阮北身边经过的女孩跟着点头附和,三人渐渐走远。
阮北:“……”
阮北差点儿晕过去!
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说是看错了,他等不及跟其他人一起行动,拔腿就往家里跑。
他跑得快极了,头都没敢回,一口气跑到自家小区门口,远远看见熟悉的破旧的大铁门,门卫室的小窗子里透出昏黄的亮光。
门卫室里的坐着的不是什么正经安保人员,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就住在这老家属院里头,妻儿早亡,干着门卫的活儿,平时早晚开关一下大门,给各家交代一下居委会的通知,后来又加了个帮忙收一下快递的活儿。
每个月领一些微薄的薪水,供他自己过活不成问题。
大爷在这里住了小半辈子,也算看着阮北长大的,听见动静探头一看,顿时乐了:“小北,跑什么呢?后头有鬼撵?”
阮北现在就听不得这个字,慌忙朝大爷摆摆手,不过看见熟悉的人,稍微驱散了一点心中对恐惧感。
他往门卫室走过去,站在窗户边上,离大爷只隔了半堵墙和一张桌子,安全感又增加了一点儿。
“你这脸咋白卡卡的,是不是病还没好?回去让你爸给你炖点儿补汤喝,别挑食,年轻大小伙儿,身体不好可不成……”
大爷絮絮叨叨念叨阮北,又翻出几个苹果,拿袋子装了要给阮北。
阮北哪好意思要,跟大爷推拒了几下,坚持不过,只好收下了,心里想着大爷爱吃他爸腌的酸黄瓜,回头给送两罐过来。
这么一打岔,心里的恐惧倒是散了大半,只是待要往回走,阮北又却步了。
小区老旧,公共设施跟不上,里头黑的很,还有树影摇曳,实在怕人。
怕鬼和怕黑很容易联系到一起,尤其是阮北这种刚刚受了场大惊吓还没缓过来的。
他纠结片刻,最终没好意思让大爷送他回去,鼓起勇气往前走。
临走前,他鬼使神差往小区外看了一眼。
衣冠楚楚的西装男人静静地立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他。
阮北:“……!!!”
第5章
脑袋嗡得一声,心跳快得要从胸口冲出去,阮北一口气没上去,差点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他的眼睛瞪大,脸上血色尽失,半张着嘴,尖叫憋在喉咙里,却因为极度恐惧短暂失声,只发出微弱的,仿佛小动物受惊般的呜咽声。
“小北你咋……”
阮北耳边轰隆一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发软的腿已经迅速迈开,一溜烟窜了个没影,将大爷的声音远远抛在脑后。
大爷奇怪地从窗户探出头往大门外看了一眼,嘀咕道:“没人啊,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
快被吓疯了的阮北直直往自己跑去,家是永远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哪怕自家老旧的铁门根本挡不住什么,也不像陆家那样有专门的保镖,看门的恶犬,只要待在家里,他的心就是安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