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抽,还一边叱骂。
“薛家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薛家不过靠着年轻郎君花言巧语,哄骗卖身,骗得我先祖寄存的技艺和宝贝发家,与那花楼里骗钱的女娼也无甚区别,有甚好高贵的!”
“便是女娼也会抚养恩客的骨肉,虎毒尚不食子,薛家欺世盗名,还迫害血缘亲族,简直一群禽兽!”
“你以为薛家的冶铁之术和玉膏脂的配方是哪里来的?那都是我家的东西!没了这两样,薛家不过就是个土城里的富户,还想送女登后位,做梦去罢!”
他下手毫不留情,薛义臬倒也硬气,竟然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目光中满是狠辣的倔强。
自他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世以后,他便清楚,自己此次多半是不可能活着出这牢房了。
当年薛家在云浮山下挟持了墨宗铁匠坊,逼迫坊主交出墨宗铸刀的秘密。
那汉子倒也算是硬气,任凭如何折磨都一声不吭,还几次寻死,让薛家人颇为头痛。
最后,还是当时的嫡支薛启亮出了个主意,派族中有名的俊俏郎接近铁匠坊主之女。
刚及笄的小丫头,娇生惯养,没见过世面,如何抵得过风流郎君的可以撩拨,果然很快便陷了下去,对薛郎死心塌地,掏心掏肺。
之后的事,便简单许多了。
铁匠坊主只有一个女儿,在女儿的寻死觅活,以命相迫下,铁匠坊主的心理防线很快崩塌,说出了墨宗刀剑之术的秘密。
他挨不过心中折磨,一年之后便寻了死,与墨宗铁匠房的许多同门一并下了黄泉。
彼时,坊主之女已经产下一子,却并没有得到被承诺的名分。
薛郎娶亲了,正房并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对薛家有助力的世家之女。
彼时薛家已然凭借着炒钢法占据了阊洲城,撅得了发迹的第一桶金。
女人大受打击,可看在孩儿的面上,依旧对薛郎心存期待。薛家人看出了她的心思,觉得铁匠坊主多半还留着后手给女儿,便用孩儿和名分吊着她,骗她说出墨宗更多的秘密。
可经历了之前的一切,再傻的人也该醒悟了。眼见着儿子一日日的长大,却依旧连族谱都没有登上,女人对薛家彻底绝望,却苦于深陷薛家后宅,被严密看管,无法脱身。
关键时刻,有“正义之士”向她伸出了援手。
南郡陆家感念大德圣人的恩泽,派死士如阊洲城,千方百计将人运出中原,送到塞外。
从此以后,薛家便再也没有那个孩儿的名字。从开始到以后的许多年,那位薛郎娶妻纳妾皆有名姓,开枝散叶,嫡子入主京城,称为煊赫一时的薛老尚书令。
他薛义臬可以跪胡人,跪世家,跪继母。可身为薛家嫡支嫡系,他的膝盖绝对不能朝着这个匠人的血脉弯曲!
他不配!
等火雷圣巫回过神的时候,薛义臬早已被他抽得血肉模糊,人事不知。
他轻啐一口,扔掉了手中的鞭子,吩咐在外面看守的兵丁泼盐水把人弄醒。
“找郎中来,吊着他的命,然后每天送去法场。”
火雷圣巫的目光冰冷阴毒,声音中有毫不掩饰的恶意。
“薛家人,每天杀一批,让他看着。”
“拉回来头都摆在他牢房,我要让他亲眼见证薛家覆灭!”
第260章
火雷圣巫在旧京大开杀戒, 日日血染法场,人头几乎堆满了薛义臬的囚室。
每天天不亮,拎着刀枪的胡人便会走进天牢, 把所有人都拉出来排排站,从中挑一批薛家人上断头路。胡人兵丁的态度异常轻慢, 还比不得在坊市挑选牛羊, 完全没有标准,全看当日心情, 侥幸苟活的薛家人时时都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中, 生不如死。
毕竟, 谁也不知道明天被拖走的会不会是自己。
一众养尊处优,光鲜亮丽的世家郎君和娘子们,如今都形容狼狈, 委顿在满是泥土和污物的牢房中,有人瑟瑟发抖,有人痛哭流涕。薛家光鲜了百年, 族中子弟皆是生于锦绣膏脂,一早便被磨没了血性, 除了绝望怨怼和哀嚎, 他们什么都做不到,也燃烧不起任何斗志。
杀戮整整持续了5天, 薛家一脉两支,无论阊洲还是衡寿, 只要和薛家挂得上干系, 一个不留,全数被砍了脑袋。
“女人也不留吗?”
有胡骑惋惜地看着牢房中的薛家娘子。
这些业朝的女人都养得金贵,细皮嫩肉娇滴滴的, 与他们部族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别有一番风情。
就这样杀了,未免有些可惜了。
他旁边的一名苏达看出了他的心思,盯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你若觉得可惜,便趁着这几日享用吧。上头说了,这家子人最讲究血统,她便是给你生下孩儿,也会想方设法教唆他杀掉父族,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们的,留着无用。”
他这样说,几个被薛家娘子迷了心窍的,虽然心中惋惜,也不敢再多纠缠,老老实实听命了。
薛义臬是最后一个死掉的,死的时候他已经疯癫,日日念叨着自己才是嫡支嫡系,薛家应当位列世家谱系首页。
生命的最后一刻,薛义臬躺在满是族人头颅的囚牢中,被个高大的刽子手一刀斩成两截。
他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惊叫哀嚎的许久,才咽下生命的最后一口气。
至此,鼎盛近百年的薛家,血脉断绝,无一子息存留世间,彻底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只是薛家断根,法场上的杀戮却并没有就此停止。薛义臬死后的第二日,被砍头的已经不单单是薛氏族人了,跟随正明帝司马良逃亡南召的小世家成为新的牺牲品。
这部分家族虽然不算多,但每家连同仆佣也有一千多人。在火雷圣巫不留世家的命令之下,这些在旧京中混得有头有脸的“上等人”,和薛家一样沦为无头鬼。
“你留世家,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火雷圣巫对做左谷蠡王说道。
“世家是吸附在天下的寄生虫,庶民还能耕种、打铁、上战场做辅兵。留着世家只会消耗物资,拖累统一天下的大业,白白浪费银钱。”
“你杀了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将他们的家产充公,不用受任何人的掣肘,还能贴补军用,一举两得。旧京既然已经落入我们的手中,一切就被我们掌握。”
左谷蠡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自从大军进了旧京,自从坐上正阳殿那个纯金打造的帝座之后,左谷蠡王的心境也发生一些变化。
他在西胡王庭虽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草原没有这样奢华壮美的大殿,没有高高在上的金座椅,身份的差异没有如此直观。
他现在……是这旧京的主人,是万千胡骑的统领,他的头上只有天神和苍穹,不应该有其他人对他指手画脚!
特别是自从进入中原之后,火雷圣巫的态度开始变得逐渐强硬,这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虽然对方的确在他上位的过程中出了大力,可现在部族的统领是他也罕达,而不是柴罗,在处理薛家的问题上柴罗一意孤行,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这让左谷蠡王十分不满。
左谷蠡王压下想要反驳的话语,没有再说什么,默许了柴达的建议。
不留世家这一点他是赞同的,没必要再起争端,且再听他一次也无妨。
两人正说着,忽听门外有兵丁送来紧急军报。
左谷蠡王接过布帛,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将布帛递给火雷圣巫。
“呙石败了,你献的那三架巨楼车也被毁掉,封家子守住了东莱城。”
“这怎可能!”
柴罗大惊。
他展开布帛细细观瞧,果然看到上面写着东莱城一战的战况,字迹潦草之极,布帛上还沾着血迹,显然是情况十分危急。
八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黑甲军有雷火炮守城,一旦炸开便会化为无数碎片飞溅四周,可削肉割骨。
“雷火炮……这怎地可能!”
火雷圣巫大惊。
他做梦也没想到,业人竟然真的能造出雷火炮!那不是九死一生的玩意么?!
他家先祖曾经留有遗训,便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开启雷火弹的造图,轻则缺手断脚,重则一命呜呼,可不是在说笑。
这些年在草原生存艰难,父亲也开始尝试着造一些简易版的火雷,因缘巧合经常成功了。
凭借着这一利器,他们一家终于成功翻身,也在中原重新找到恶助力。
天火雷的图纸,他没有给任何看,业朝边军还是怎样得到的?难不成……
柴达眼眸微暗。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便是在云浮山劫难之后,据说也是颠沛流离的墨宗。
先祖创立的宗派,拥有先祖所有的图纸,想必那天火雷也在其中罢。他小时候想不通,不明白既然是留给后裔的宝贝,为何在墨宗还有保存,独享不是更好么?
这个问题,他的父亲也无法回答,但墨宗有天火雷图纸的事,他是牢牢记在心上的。
他曾经去信给远在中原的助力,希望陆氏兄弟能够想办法掐灭墨宗这一后患。
可现在看起来,显然陆家并没有做到。也不知道区区一个匠人组成的乌合之众有何等通天只能,竟然连南郡陆氏都不能奈何。
“你怎么看?”
左谷蠡王的眼紧盯着火雷圣巫,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柴罗和他对视了一眼,并没有马上说话,他看得出也罕达的态度已经不再友善,大约是从他力主处理薛家之后,也罕达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对他多半有了芥蒂。
“出兵打仗,我是个外行,怕是要让大王失望了。”
柴罗退后一步,朝左谷蠡王行了一个大礼,态度一改之前的强势,语气十分谦卑。
左谷蠡王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但眼神却是比之前和缓了许多。
“已然损失了三辆巨楼车,现在若是再遣人过去,多半也未必是那巨炮的对手。”
“如今王庭立足未稳,不若先好好经营旧京,伺机打通东向的退路,再报东莱城之仇也不迟。”
“本王已斩杀了司马良,想要大军东进收拾司马烨,陆家应承本王的承诺应该先兑现,不然本王不可能出兵替他干活。”
说到这里,左谷蠡王的眼神略有些诡异,蓦地放轻了声音。
“陆家想要把脏活累活都甩出来,总得付出些代价,补给粮草还有大船火油,南江水道可通鼎丰城,陆备的船队既然已经开进了南江,那取江北个把个码头要冲不是唾手可得的事?何必端着架子装清高?”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又转回到火雷圣巫的身上,神情颇有些意味不明。
“巨楼车败阵,圣巫脸上也不甚光彩,这些年本王对圣殿信任有加,轻易不会违逆圣巫的意志,你说要饮马中原本王便随你来了,你说要杀开城的薛家本王也没有二话,如今战事吃紧,帐下叶护、部族罕王已经有了质疑,圣巫不如再拿些手段出来。”
“圣巫乃是圣人的后裔,手段想必比业朝戍边的武夫高明太多,不毕再隐藏锋芒,之前与本王讲的那天火神雷,可以拿出来了吧?!”
听他这样说,柴罗额头的青筋跳了几跳,心中蓦地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自打封家有了岸防炮的之后,不单单是左谷蠡王,就连南郡陆氏也几次催促,要他拿出真正的神物。
只是那天火雷制备不易,期间怕是要冒着大风险。先祖有遗训轻易不得尝试,他暗中差人试了几次都没结果,不得已才以指点秘密火油矿的所在做替代。
如今叫他交出,他如何能够交得出啊?!
旧京城里正暗潮汹涌的同时,东莱城的气氛却是轻松了许多。
即使是王牌的黑甲军也没有尝试过用线膛炮守城,这样一大一大片的战斗方式,许多黑甲军的将士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如此轻松的赢得城战。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人伤亡。后期开城追击溃逃的胡骑,黑甲军的将士也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搏杀。胡骑虽然被线膛炮吓破了胆子,但求生的欲望还是让他们在背水一战中格外凶残,事后统计战损,黑甲军竟然也有部分伤亡数字。
以身殉国的要好好装殓,受伤的马上送去医疗大帐。刚好环娘他们这些医疗学员还没有离开,新一轮救治即刻开始。
十二郎捂着胳膊进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证专注于给伤兵消毒包扎的少女。
他记得这小娘子名叫熊银环,是九凌湖医学坊的班长,下手又狠又飒,心中就有了想打退堂鼓的意思。
他也参加对胡骑的追击战,作战勇猛悍勇,身先士卒,难免被穷凶极恶的胡骑伤到。
好在十二郎很幸运,只是被砍坏了肩膀的铠甲,胳膊虽然看着血肉模糊,其实只是皮肉伤,于筋骨无碍。
这点伤,回去自己搞一搞就好了吧……不用找医员处理……
十二郎看着那一瓶瓶的假酒就牙痛,转身正想离开,却被跟在后面的八斗堵了个正着。
“十二少,你胳膊上的伤口太大了,大公子要我看着你,一定要来治疗一下,你可不能走!”
同样穿着铠甲的八斗一脸认真,死死拦住了十二郎的逃窜之路。
十二郎这个气呀,心说你个八斗到底是谁的人,怎地开口闭口就念叨老大,你不说我不说,这事不就过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