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禹秋把纸叠好放在自己兜里,才拉着他的胳膊道:“下去吃饭?”
闵煜另一只手轻轻揉揉他的头,才笑着带人下楼。
祁禹秋的胃口比往常还要好,刘叔见他吃的高兴,也十分乐呵,但是闵煜却时不时朝他投去担忧的目光。
吃饱之后,祁禹秋心情才好了点,他不想再呆在书房里,和闵煜道了晚安便要回卧室,却被闵煜拦住了。
“今天你和我睡。”闵煜看着他的眼睛道。
祁禹秋听到这话,脑子顿时当机了,刚刚那些伤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四字在脑海里不停回荡。
你和我睡,你和我睡,你和我睡……
他脸色爆红,仅剩的一丝理智让他结结巴巴开口道:“为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想让你陪我。”闵煜轻笑,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人拉到自己的怀里。
热气隔着两层布料传过来,祁禹秋只觉得这九月的温度比三伏天还热,热的他头顶都在冒烟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俊脸,咽了咽口水道:“这这这、这不太好吧?”
闵煜低头,鼻子蹭蹭他的脸颊,蹭到他耳下,声音沙哑道:“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很好。”
“那那……我还没做好准备……”祁禹秋被蹭的心跳加速,小声道。
而且……
而且他刚得到师门的消息,心中郁气甚重,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把心里那口郁气消化掉。
闵煜笑出了声:“洗漱睡觉还做什么准备?你没准备好……不如我来帮你洗浴?”
“放心,我只是想抱抱你,睡觉有人陪着,心里会不会舒服一点?”闵煜眼中带着温柔笑意。
祁禹秋这才明白,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
“我去洗漱。”祁禹秋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闵煜亲亲他的额头,挑眉笑道:“给你留着门,我在床·上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最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哇明天周末啦,可以上午早点起来码字啦~
然后发文的时候看到今天!才!周四!
哭唧唧
124、第一二四章
祁禹秋穿着睡衣站在闵煜卧室门前, 果然看到门没有关,他挠挠头,有些踌躇, 觉得自己八成是被浴室里的热气熏晕了脑袋才真的过来了。
“进来, 站门口做什么。”闵煜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祁禹秋暗自红着耳朵,一脸淡定的走进去,转身关上门。
闵煜穿着浴袍坐在床上,浴袍带子系的松松垮垮, 随着他招手的动作,隐藏在浴袍下面的腹肌便若隐若现,一下子把祁禹秋的视线给勾过去了。
他揉揉鼻子走到床边, 闵煜拉开被子看着他, 示意他上来。
祁禹秋低头看看身上严严实实的睡衣,才爬上床,躺在闵煜身边。
闵煜放下手里的书, 伸手关了灯, 便也躺了下来, 然后靠近他,伸手将人揽进自己怀里。
头靠着闵煜结实的手臂,祁禹秋只觉得熟悉的味道瞬间将他包围,耳边沉稳的心跳声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那副画, 是我师门留下的信。”在一片黑暗中,祁禹秋开口道。
闵煜微微侧身看着他, 祁禹秋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温柔的注视。
他放松了心情,蹭蹭闵煜的下巴,道:“信上记载了几百年前……师门覆灭的经过。”
信是他师父留下的, 和修元那个生怕他伤心的小家伙不同,他师父行事直来直往,既然给他留下了这封信,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而是将当年的真相原原本本的留给了祁禹秋。
天启七年,师父带着被灭门的修元上山,而修元的遭遇,并不是特例。从那时开始,到处都出现了伤人的邪物。
天地间突然秽气横行,秽气滋生出来无数怪异且凶残的邪物,普通人饱受摧残,即使是他们整个青阳门的人都出动,也无济于事。
无数藏在深山里的小村子被屠,血染红了山野河流,怨魂日夜哀嚎,被秽气污染化作厉鬼扑向无辜之人,于是便有更多的厉鬼出现。
那时候到处都能听到厉鬼阴惨惨的哭嚎,人人自危,阴邪之气从山村开始蔓延,直到遍布整片大地。
繁华的城镇萧条如死城,乞丐横尸遍野,官府朱门紧闭,百姓在自家院子里惶惶不可终日,拜神诵经,哭喊求救,然而城里的活人却仍然一天天减少。
尸体无人处置,在三伏天中腐烂发臭,恶鬼未除,却又瘟疫横行,天下百姓几乎没了活路。
玄学界自然不会任由邪物肆虐,在青阳门出动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出手,但是天下那么大,又怎么可能是他们不过千人能照应得了的。
当时的尚阳观观主精通青乌之术,想要算出破解之法,但算尽天机也只是算出了秽气的源头便在青阳山十里之外。
当时众人以为迎来了转机,盼着他能将破解之法一同算出来,可惜了他没有机会再起卦便七窍流血而死。
玄学界众人想尽办法,也无法将源头封住,然而拖一天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有人妄图算出一线生机,却一个个步了尚阳观观主的后尘,全都遭了天谴。
在众人绝望的时候,是他们青阳门找出了最后一线生机,拿出了封印秽气的阵图。所有人合力布下大阵,用整座青阳山为阵眼,才堵住了仍然源源不断往外溢的秽气。
但天道无情,这场灾难注定了要发生,还未到尾声便被他们中途阻断,他们逆天改了无数人的命,所以在众人以为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天谴却落到了他们身上。
玄学界众人死伤众多,有个隐居山林的小世家甚至一夜之间被坍塌的山石埋在了下面,无人生还。
青阳山被当做阵眼,本就开始坍塌,他师父知道此事后,为了保住门人的命,便责令众人四散于天下,从此不得再提青阳门这三个字,最好融入世间,娶妻生子,忘记青阳门的一切。
青阳山在他们刚离开,便轰然崩塌,他师父带着修元远在十里外的镇上,都听到了这座山最后的哀鸣声。
青阳门内独有的秘语、秘术也被禁止流传,劫难之前所有的记载全都随青阳山一同埋于地下。
从此,青阳门彻底消失了。
这就是为什么祁禹秋见到的两块腰牌背面都刻上了别的东西,因为背面的道号代表着他们青阳门人的身份,他们必须亲手刮掉,才能留住这唯一能留下的东西。
其余门派世家见他们如此,便也纷纷效仿,玄学界从此断层,无数玄学秘术失传,无数门派和他们一样,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而当时的掌权者为了推卸责任安抚民心,便将一切都推到了玄学界众人头上,说是他们泄露天机触怒上天,上天才降下罪罚。
为了祈求苍天饶恕百姓,他下令抹去这些“妖道”的存在,无论民间乡志亦或朝中正史,皆不得记载这些妖道。那场死了不少人的灾难,则被记为了肆虐的瘟疫。
这倒是正合了玄学界众人的意,让他们得以喘息。
自此很长一段时间,玄学界偃旗息鼓,无论正邪都安静呆在自己的老窝里休养生息。
而祁禹秋,大概是玄学界中死的最轰动的人。
一线生机是他算出来的,阵图是他画出来的,最适合做阵眼的青阳山也是他定下的。
他几乎是一手了结了这场灾难,然后就在大阵布好的瞬间,被九天玄雷炸开了花。
三魂七魄散尽,永无轮回之日。
看到这里时,本来还在伤感的祁禹秋吓得赶紧摸摸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真的还好好活着,才松了口气。
为了让祁禹秋有轮回的机会,他师父便收了他被劈得稀碎的三魂七魄,散于三处蕴养,等时机到了便能聚齐三魂再次转世。
不过三魂中的人魂需要以生灵出生时的一丝灵气为养料,才能不散,他师父便收集了多只被打散的厉鬼,挑出它们的两魂七魄组起来,把祁禹秋的人魂嵌入其中。
祁禹秋人魂便随此组灵体轮回转世,直到聚齐三魂。
只不过那些厉鬼作孽太多,任他师父使劲了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让七拼八凑的灵体转世,却没办法消去它带着的因果,所以祁禹秋每次转世都不得善终。
祁禹秋叹了口气,难为他师父想出这种办法。
如此说来,原身便是他,他便是原身,没有什么借尸还魂。他三魂聚齐,却仍然陷入沉眠,直到“原身”不知道上了谁的当,吃下假孕蛊,他大概是察觉到体内蛊虫的威胁,才醒了过来。
那本所谓的书,大概是如果他醒不过来,原身本应有的未来吧。
而据他师傅推测,那场劫难看似是要灭尽天下人,最后因果却落在了玄学界众人头上,想来本就是要削弱玄学界的存在。
门派世家消失了七七八八,余下没参与的皆是一些游兵散将,他们再怎么扑腾也不可能让玄学界恢复往日的荣盛。
祁禹秋想到如今已经式微至此的玄学界,不得不佩服他师父。
信的最后便是嘱咐他万事小心,若再出现大劫,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再被劈就无人救他了。
师父的信虽让他确信师兄弟们确实是无人出事,但他也从中看出了师父的无力。天道之威,无人可抗,就算是他师父这样的人,也只能找出一丝夹缝,才保住了门人的性命。
当你运势冲天时,便能乘风而起,扶摇直上,当冲天运势离去,转瞬之间便跌落地狱。
而运势,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祁禹秋看完信之后,并无转生的窃喜,却是被巨大的无助笼罩。
他自小便天赋极佳,所有东西一点就通,甚至能够自创符文阵图,然而又有什么用呢。那场劫难中他看似算透了天际,却恰恰被天机算尽。
是他带着众人跳进了天道挖好的坑里。
只是若是再来一次,他知道眼前是坑,也只能心甘情愿的跳下去。
他就像是被蜘蛛网兜住一样,无法挣扎,甚至不能挣扎,这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那位前辈带着所有人一同走上死路,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是死路。不过,我觉得就算是他们没走上这条路,下一条路上也会藏着一个足以让他们摔得粉身碎骨的大坑。”
祁禹秋藏在闵煜肩窝的脸上表情奇怪,眼神微微有些木然。他甚至都能想到如果众人不出手,天道会降下的罪名,见死不救,千万条性命亦是足够他们覆灭的因果。
他自己没有察觉,但是闵煜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一丝无助。
闵煜听祁禹秋讲完那封像是神话故事一样的信,并没有觉得荒诞,甚至隐隐有种感觉,祁禹秋并不像他所说的,只是故事里青阳门后人偷偷留下的传承,更像是亲身经历了那些事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感觉,从祁禹秋的讲述中也能听出,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就是从信中得到了这些信息。
但心里那道声音告诉他,祁禹秋就是故事的亲历者。
这样的想法让闵煜心里一惊,不由得紧了紧环着祁禹秋的手臂。
祁禹秋本来沉浸在有些丧的情绪中,被他的动作打断思绪,察觉到自己的脸都贴到了他的胸膛上,顿时从刚刚的情绪中出来了。
“你、你听我说话了吗?”他语气中略带着些凶巴巴道。
闵煜干脆用力,把人抱在了自己身上,按着他的头深吻,直到祁禹秋呼吸急促,才放开他。
“我听到了,你前辈做的没错,他做到了问心无愧,那便是对的。在这世上,做任何事都不求别人理解,但求自己安心。”闵煜抚摸着他的后颈道。
祁禹秋被吻得迷迷瞪瞪,听到这话心中一亮,他确实做到了心中无愧。他知道当年愿意出手的人,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尚阳观观主,还有那些死在邪物手中的同道,看到他们的下场后还愿意留下的,都是不忍看着千万百姓受难的人。
但是,但是他们愿意死是一回事,被安排着跳进坑里找死又是一回事,他无法容忍的是被安排好了生死路,你不得不按照它的安排走,甚至如今的每一步也都是它早就定下的。
这样他十分憋屈,十分不忿。
祁禹秋没把这些弯弯绕绕说给闵煜,而是换了个方式问他。
“如果有个人,试图安排你的整个人生,甚至设好了一个接一个让你无法避开的圈套,让你一步步走进深渊而毫无反抗之力,那该怎么办?”祁禹秋侧脸靠在他胸前道。
闵煜眼神暗下来,若是开着灯,便能看到他眼中带着的凶光和一丝杀意。
“那就让自己变得比他更强,强到他无法反抗,强到他不敢再对你动丝毫的心思,让他看见你的眼睛便心生恐惧。强到就算他不甘心,那些私下里的小手段也只能能让你当做笑话。”
祁禹秋被他语气中的强势惊到,慢慢往前移了一点,在黑暗中半趴在他脸上方,试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然后就再次被闵煜按下脑袋亲了一下。
祁禹秋手撑着枕头,小声道:“你别胡闹,说正事儿呢!”
闵煜轻笑,气势软了下来,伸手环着他的腰:“我看你想亲我,才顺了你的意,怎么就算胡闹呢。”
祁禹秋摸黑揪了一下他的耳朵,然后又趴下,下巴靠在他肩膀上:“要是那个人很强,强到你根本不可能超越,他就像是傀儡师一样,操纵着你的人生,让你无路可逃,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