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不是喜欢孩子。
而是这个孩子,能给她带来的东西,简直太多了。
如今的皇上还年轻,后宫无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长公主,是未来的继承人首选。而她,则是长公主、继承人的母亲。
有了孩子,她的身份自然不能太低。
若是自己再加把劲,皇后之位指日可待。
一瞬间,白雅惠想了太多,想得太美,完全忘了之前的担心和她将白颂推下河的事。
她都怀了皇帝的孩子了,是皇帝孩子的母亲,是皇帝的爱人,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贱人吗?
白雅惠下巴都扬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小人得志般的猖狂嘴脸,她轻蔑地眯着眼睛:“太医呢?本宫要问问腹中胎儿的情况,还有一些孕妇的注意事项!”
大宫女低着头:“娘娘,太医已经留下了药方,奴婢们这就去抓药。”
“什么?!”白雅惠震惊,“他怎么不留下来?不知道我现在怀孕了情况多变吗?孕初期是最危险的时候,若是我出了问题,你们谁担得起责任,告诉太医院,我要太医守在我的寝宫,以备不时之需。”
大宫女流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啪——”的一声,大宫女捂着瞬间红肿的脸,低头不语。
自从皇上将这些人放在自己的身边,白雅惠就一直忍耐着,就好像弹簧已经按到了底部,立刻反弹。
她怒目瞪着大宫女,大声呵斥道:“怎么,这是我的第一胎,也是皇上的第一胎,你们还想凑合过去吗?”
“不,奴婢不敢!”大宫女立刻顺从地跪在地上,“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明明先前还对自己像是看守犯人一般,现在却二话不多说直接跪下求饶,白雅惠心底嗤笑,这帮仗势欺人的东西!
总有一天,她要站在众人都无法仰望的位子,要让所有人都对她俯首称臣!
白雅惠享受着众人众星捧月般小心翼翼的伺候中,洋洋得意,完全没去想如果真的像她想的这样,那为何皇帝一直没来看她。
甚至在她检查出怀孕时就在现场的曹公公,也都回去了。
这样冷淡的态度难道还看不出皇上对这个孩子,对她的态度吗?
但白雅惠完全选择视而不见,她之前压抑的太久,需要一个契机触底反弹。
若是再找不到足以让她嚣张的理由,她怕是要崩溃。
况且,皇上竟然亲自下水救白颂的画面太刺激,让她无法接受,也不敢相信,以至于她本能地去逃避。
现在的白雅惠,依仗着孩子,躲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开始有底气地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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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做恶之人白雅惠早就醒了,但这边受害者白颂却一直处于昏迷中。
即便偶尔睁开眼,双眸毫无焦距,神志不清,很快又会睡过去。
高热不断,反反复复,甚至有好几次眼看着呼吸都微弱了。
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
萧澜放下国事,每天亲自照看着她,替她上药,喂她喝药,自虐似的一寸一寸摸过她遍体鳞伤的肌肤以及腰胯间的那个因为感染而看不清楚字的纹身。
“颂颂,怎么还不醒来呢?”萧澜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放在自己的胸口处,“你不醒来,这里空荡荡的,我干什么都不行,你说失去了你的我,该怎么办?”
“所以你千万不能离开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追着你的。”
“皇上,夏太医到了。”曹公公低着头,视线不敢随便乱飘。
萧澜收敛了脸上的哀伤之意,手指抚过眼角,指尖捻了捻,又帮白颂整了整衣衫,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夏且进来先行礼,但她的视线却是一直钉在床上昏迷着的白颂身上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多看一眼就赚到了似的。
根本没将萧澜这个女帝放在眼里。
萧澜皱眉,身子微微前倾,挡住了夏且的视线。
想了想,还是放下了床幔,彻底杜绝了夏且的注视。
夏且垂着脑袋,眼底恨意一闪而逝,但也没有逃过萧澜的眼睛。
她恨自己,恨不得自己原地暴毙。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治得好颂颂,她就要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她每时每刻都在钻研害死自己的法子,她也不怕。
比起自己出事,她更怕——颂颂的病情恶化,或者就这么长眠不醒。
“起来吧。”萧澜随意摆了摆手,事无巨细地描述着白颂这两天的状况。
其实还是一直昏迷,但因为萧澜想方设法给她喂了些补汤和药汤,白颂脸上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身上的伤痕也消下去了小半,之前溃烂的地方也都重新长了新肉,粉嫩粉嫩的。
萧澜撩开帘子,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颂的脸颊,低头吻了吻她的嘴角,轻声道:“夏太医过来给你诊脉了。”
白颂的眼皮动了动,刚开始,萧澜还会激动地以为是白颂要醒过来了,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之后,萧澜就明白,这不过是对外界刺激的条件反射,并不能说明她就要从深度昏迷中清醒过来了。
萧澜笑了笑,又亲了亲她的眼皮,在夏且的注视下表现地极为亲昵,气的夏且脸色阴沉,死死咬住嘴唇。
萧澜倒是心情很好,她给白颂掖了掖被角,撩起床幔,露出白颂一条雪白的胳臂。
掐痕和青淤硬逐渐褪去,奶白的肌肤滑嫩细腻,还散发着散散的清幽香味。
一定是萧澜,她做这些还不是为了掩盖她之前虐待颂颂的事情。
夏且忘不了第一次见颂儿时,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只要闭上眼,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她已经很多个夜晚都睡不着觉了。
每时每刻都在为白颂不直和忧心。
夏且整了整表情,先把脉,脸上露出些凝重的神色,忍着厌恶对萧澜开口:“我需要看看她的气色,和身上的伤痕。”
萧澜干脆地撩开一条缝隙,正好让夏且能看到白颂熟睡的一张脸,确定她看清楚之后,床幔立刻被放下,夏且殷切的目光也被挡在了外面。
“还有身上的伤痕!”
“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朕已经请文太医看过了。”文太医是一个蓄着花白胡子的古稀老人,年岁大了,但因少时保养得好,眼不花耳不聋,一顿还能吃一碗肉,比大多数青壮年都健康。
他看到白颂的第一眼,不住地摇头。
“这孩子,身子骨太弱了。”文太医不住地惋惜,把了脉之后更是沉痛不已,叹息一声摇摇头,告罪道,“皇上,臣的医术不佳,娘娘这病,尤其复杂,不是长命的脉象。”
文太医是宫里的老人了,给三辈皇帝都看过病,性子耿直,说话更直接,一句话犹如尖锐的刺刀,直直插中萧澜的心窝,鲜血横流,满眼都是血红。
文太医都看不了,那还有谁能看得了?!
这岂不是给白颂直接下了死亡预告。
“不,不会这样的!”萧澜下意识就想反驳,她不接受,她不允许。
但文太医容不得别人怀疑自己的职业素养,立刻分析道:“娘娘幼年便埋下了病根,常年营养不良,又因劳累过度亏空了身子根本,若说其他人的根基没打好,导致年长后身子骨弱,那娘娘——”
“她的根基已经垮了,只不过姑娘心性坚定,求生意识强烈,咬着牙好歹是活下来了,但她就像是一棵外强中干的树,汲取不到养分不说,还不断地遭遇横祸,即便她意志再怎么强,也架不住这棵树要倒,树根早就溃烂了,树干也都腐朽了,甚至一阵风都能让树折断,被连根拔起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何况——姑娘的病情十分复杂,这……”文太医犹豫了下,抚了抚胡须,无奈地摇头,“老夫对此道毫无涉猎,恐只能照看娘娘的外伤。”
文太医走后,他的话却犹如平地惊雷一般,在萧澜的耳畔来回滚动播放,炸的他头晕眼花,手脚发麻,胸腔憋闷——要不是曹公公非常有眼色地倒了一杯凉茶给她压惊,怕是眼白一翻就要晕过去了。
这话夏且也说过,不过萧澜总觉得她是在吓唬自己,夸大其词。
好端端的一个人,活蹦乱跳,挣扎起来甚至还很有力气,怎么可能像她说的那样虚弱,听起来就像是气泡一般,随时都可能会破灭。
她甚至在暗地里嘲笑夏且。
还想跟自己玩心眼,她还能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无外乎就是想尽可能放大颂颂的病痛,让自己放手而已。
怎么可能!
就算颂颂只剩下一口气,那也只能是她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夏且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颂颂,真的,走到了尽头?!
不,不会的。
颂颂跟自己的路都还没走,怎么能出事!
萧澜不允许!
就算用自己的命换,她也要救活白颂!
萧澜再不敢逃避,她怕耽误了白颂的病情。
这段时间,整个太医院都在围着白颂转。
甚至还有一小队秘密人马,在研究蛊虫。
萧澜更是派了死士前去白国,寻找解除蛊虫的方法,情况紧急,她甚至下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的命令,必要时刻甚至连白国国主的安危也可以罔顾。
萧澜只求能延续多久,就延续多久。
她不能失去白颂!
夏且看着显然陷入回忆皱眉不悦的萧澜,不满地呛声道:“皇上口口声声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医治——白姑娘,可如今却因为一己之私不让大夫望闻问切,您说这说的过去吗?那我是不敢给白姑娘开药方的,若是一剂药发生了偏差,解药都可能会变成毒药。”
萧澜明知道她是激将法,但自己不能不上当。
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抿了抿唇将涌上心头的怒火尽数压了回去,深吸一口气撩开了帘子。
白颂安静躺在床上,相比起上次奄奄一息的模样,如今的她更像只是睡着了一般,面色红润有光泽,眉心舒缓,神态十分祥和。
夏且不由得看出了神。
当年的白颂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一副恬淡娴静的模样,好像天塌下来她也能扛住似的。
事实证明,她确实扛住了。
在萧澜最危险的时候,是她以一己之力将隐患全都拉扯到了自己身上,把萧澜摘得干干净净,自己则直接被下了大牢,差点屈打成招。
后来,好容易危机解除后,白颂也被放了出来。
——只要一想起来当时的情景画面,夏且就忍不住的鼻端发酸,眼泪犹如失控的堤坝,唰地就落了下来。
萧澜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她一把放下帘子,恶声恶气:“不看就出去!”
夏且倒也不怕她,只担心白颂的表情。
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夏且净了净手,这才仔细检查白颂的外伤。
可以说保养的非常好,饶是夏且想要挑刺,也找不到契机。
她重新开了药方,将之前用的两味激进的药物换成了药性温和的。之前是要刺激她的本源,好让她撑过那段时间,现在则是要好好温养。
虽然效果可能不大。
毕竟一棵树,若是根茎都已经坏死了,继续给它浇水施肥不过是延缓它的死亡,根本无法从根本上救它。
但就算是多一盏茶的时间,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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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萧澜正在给白颂擦身,闻言皱眉。
曹公公心神一凛,快速说道:“那边,传话过来说肚疼。”希望皇上去看看。
这句话曹公公哪敢说呀。
要不是事关她肚里的孩子,曹公公甚至都不敢进来传话。
毕竟自己现在都不知改如何称呼那位,每次传话都尴尬的很,好在皇上并不纠结于此。
也不知怎么回事,那边自从怀了孕,脑子也像是坏了似的。
接二连三提要求,找麻烦。
先是说自己的人用着趁手,方便,将她之前带来的宫女和太监们都要了回去。
皇上听到请求的时候,当时就嗤笑一声。
笑容凉薄,眼底闪着仇恨的光,被她压了下去,但被曹公公看了个正着,整个人都寒凉了一瞬。
这要求,最后被皇上允了。
紧接着,那边就像是觉得自己真的凭借肚子里的孩子要平步青天了似的,接二连三提出了不少无理的要求。
而皇上也都一一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