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礼珏那一遍遍的呼唤,不是他妈的纠结,是在提醒他:我这么反常,是因为我要想不开,你一定要回头看看我。
撞墓碑还是啥的不会一下就死,在那等着呢。
然而茭白回头是不可能的,章枕不允许。
章枕的性情和处事风格也被沈寄利用了,他就是个传统的,认为自己亏欠了孩子太多,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的老父亲。
听了茭白在坟前的一番坦白之后,章枕绝不会让他再去跟既坑人,还喜欢过的礼珏接触。
所以章枕看到茭白那么焦虑紧张,更不会答应他上山。章枕让茭白待在车里别下来,自己上山查看,想要快去快回。
沈寄认识章枕多年,不会不清楚,他还保留着……没有被戚以潦剔除的善心。
茭白的思绪稍微回笼,退一万步说,就算当时章枕和他一起进车,让别人上山,他们在车里等。那他们肯定都会被麻醉枪打中。
局面能到这一步,证明内鬼绝对不是一个,人数一定在2以上,还会互相配合。而章枕光顾着心疼他弟过去吃的苦,情况不佳。
茭白心想,只要他去了那个鸟都不稀得拉屎的沙水村,沈寄的计划无论如何都能实施。
他又不可能不去。
“你是不是在沙水村挖了地道,才把我运走的?”茭白突然问。
沈寄藏在暗处的面部肌肉一绷。
沈家安排在戚家的几人已经蛰伏了几十年,只当是个保障,一次都没用过,所以他们没出过丝毫破绽,躲过了一层层审查,成为戚家的老人。
沈寄等了几个月,就为了等这一天。他提前送礼珏奶奶上路,让礼珏回老家办丧事,再约即将去大学报道的茭白。
而戚以潦因为身体的隐疾进科研院,章枕护茭白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不敢大意,势必会挑选戚家的老人跟随。
这次沈家的那几人就在其中。
沈寄派人提前挖好地道,那几个眼线的任务是:瞒过其他人,将茭白拖进地道,车引爆。
地道入口有人在等。事后等安全了,再将茭白运到了他这里。
当天刚好下雨,遮掩了痕迹。
这次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这怎么可能不成功。
至于沈家的那几个人,
戚家审查森严,无论是哪个家族放进去的眼线,都属于一次性的,用一次就必然会暴露。
为了带走这条狗,动用隐藏多年的宝贵棋子,沈寄觉得值。
这条低贱的狗是他的心魔,必须被他拴住,锁起来,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茭白察觉到沈寄周身的气息变化,那是成功者的畅快,他沾着泥的睫毛抖了抖,猛地睁开,迎上那道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刺眼的光。
眼睛被刺激得流出泪,他也没闭上,一直睁着,眼部肌肉痉挛。
沈寄冷漠地看着:“你坐的那辆车爆炸了,章枕亲自给你锁的车门,车就在他面前燃烧,我的人和他的弟兄们都用最大的力气按住他,让他眼睁睁看着车烧没了,可悲地放空枪,对着车的残骸跪地哭喊。”
“章枕崩溃了疯了,等戚以潦醒来,也有他受的,小狗,你真有能耐。”沈寄用手电照着他的狼狈。
茭白躺在笼子里,没有动。
沈寄面无表情,这条狗流出的每一滴眼泪都是灯光刺的,不是难过,他没有心。
“佛牌戴着舒服吗?”沈寄忽然说。
茭白一愣,他立即去摸脖子,摸到佛牌抓住。
一身皮肉都糊了泥,没知觉了,他一直都没注意到脖子里的佛牌,原来还在。
戚以潦说不太平,要他戴着佛牌。
即便戚以潦进科研院,应该也会在进去前交代章枕怎么查佛牌上的追踪器,确定他的位置。
可看沈寄的反应……
茭白摩挲佛牌上的细碎泥巴,这里有干扰器。
沈寄透过灯光将笼中人的反应收进眼底,他的面上浮出一抹讥笑。不聪明,不机灵,又怎么能把他耍得团团转。
“这里全都是屏蔽干扰信号的设备,是我专门为你打造的,用来照顾‘天星’A附件。”沈寄冷冷道,“戚以潦佛牌上的追踪器不如‘天星’A,我的设备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茭白把佛牌塞进了脏黑的衣领里。沈寄没把佛牌扯下来扔掉,让他戴着,还提醒他这东西的存在,是在嘲笑戚以潦的一败涂地。
也让茭白意识到,他戴的是个笑话。
沈寄的这一刀,没有扎伤茭白。海上那次,他在货船上待了那么多天,戚以潦就在茫茫深海里找了他那么多天,最终将他找他,这让他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导致他本能地去相信,这次戚以潦一样会发现他的踪迹。
只要他和货船上一样,撑一撑,努力撑久点。
“等他来救你?”沈寄的皮鞋要往笼子上踢,似乎又嫌恶心,他把脚放回去,弹弹西裤上不存在的浮尘,“那你怕是要等一周,到时候他才能醒。”
“你觉得你能撑过一周?”沈寄看垃圾一般,看笼子里的狗。
茭白一个字都没回。
“我看你能撑多久。”沈寄转身离去。
四周再次被深暗的色彩铺笼。
过了会,
寂静被一声咒骂打破。
“草!”
.
茭白在漫画里见过不少小黑屋剧情,他不是贱受,所以沈寄并没有像那些渣攻一样很快出现,对他施虐发泄。
被困在这里,茭白也能捋得出,如今的局势对沈寄不利。被沈寄攻击的岑景末,代表戚家的章枕,还有那个全漫最了不起的助攻人才,都在对付他。
沈寄一对三。
其他家族都在隔岸观火,一旦沈家有一点败落的趋势,他们一定会趁机扑上来,咬点肥肉回去。
茭白发现自己感冒的时候,沈寄来了,他拎了条狗链,以及一个桶,用来排泄的。
沈寄给茭白栓狗链,叫他贱狗。
茭白话都说不出来,一张嘴就是咳嗽,快把肺咳出来了,他根本用不到那个桶,因为他被沈寄按在地上抠嗓子,吐出了胃里堆积的所有食物。
那是茭白出事前在兰墨府吃的早餐,还有他怕做饿死鬼,特地在去沙水村的路上,往嘴里塞的各种零食。
全滩在笼子里。
.
茭白被一股刺鼻的臭味笼罩,他都分不清是呕吐物散发出来的,还是他自己身上的,他没有用过一丁点食物和水,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一天,还是两天,或者连一天都没过去,沈寄又来了,他带来了一张遗像,一把椅子,还有很重的烟味和檀香。
又是烧了香过来的。
“去年你好好跟着我,哪有后来的这么多事。”沈寄的嗓音嘶哑,眼里有血丝,“我不该容忍你给你特权,带你回沈家,甚至为你举办婚宴,和我母亲起冲突,误伤她,更是让她因为你而死,你不配。”
“茭白,你就是个贱货,”沈寄满面嫌恶,“现在还臭。”
“你这样,路边捡垃圾的看了都倒胃口。”沈寄嗤笑。
见笼子里的人闭着眼,一动不动,下巴跟脖子里凝着呕出来的胃液,浑身上下弥漫着一阵阵恶臭,像一具叮了苍蝇的尸体。
沈寄衬衣下的胸腔起伏慢了几分,又快起来,他打开笼子进去。
茭白被坚硬的皮鞋踢了一脚,他还是没给沈寄想要的反应,太累了。骂脏话都没力气,要是不喘气可以不死,那他连气都不想喘。
沈寄将遗像摆在椅子上面,拽起茭白。
破旧的,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铁链在半空舞动,哗啦响。
茭白本来不想理,可他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所有感官都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
这么恶臭的环境里都能闻得到饭香。
他一边佩服自己,一边撑开沉重又肮脏的眼皮,看见了一道光。
光里是一碗铺了点菜的饭。
茭白混顿的眼神逐渐清晰,他直勾勾地看着。
难受的时候他就抓佛牌,放在嘴边咬住,牙齿磨着。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绳子勒红了,还破了几处皮。喉结上就有一处。
这会儿,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破了的地方都失去了知觉。
沈寄一身尊贵地端起那碗饭,神情冷血,高高在上:“想吃吗?”
茭白不看沈寄,也不回答,就盯着饭。
“想吃的话,”
沈寄指着那张遗像:“跪下,磕到我满意为止。”
第79章
磕头?
给老东西的遗像磕头?
茭白想笑, 脏破的嘴角扯不起来。
可去他妈的吧,明摆着就是换了新花样折磨他。
无论他是磕,还是不磕, 沈寄都不可能让他好好吃下那碗饭。
去年在熙园,沈寄说什么“沈太太的身份, 沈家的财产都是别人不敢奢求的东西,你全拥有了,到底还想要什么”,他说他要平等和尊重。
现在的这场侮辱, 就是沈寄当时那反应的后续。
一条狗, 还想要那两样东西。
“咳……咳……”茭白虚弱的咳嗽,后脑勺的发丝被大力往后扯,他在那股力道下被迫仰起头,脸上的干泥遮住了他的青灰气色。
沈寄嫌恶地松开他的头发,任由他站不住地摔趴下去,皮鞋踩上他的脊骨, 一寸寸下移, 停在他的尾椎上面,漫不经心地碾压。
“不是想吃饭吗?为什么不磕?”沈寄用力去碾, 面部扭曲, “磕啊!”
茭白疼得瞳孔猛缩, 又一点点涣散,他叫都叫不出来,喉咙里只有痛哭的“呵呵”喘声。
铁笼里臭气熏天。
一个上位者在凌辱一个即将开启大学生活的年轻人。
他们的年龄相差十八九岁。
年轻人和他儿子一般大, 在他脚下奄奄一息。
茭白快疼昏过去的时候,尾椎上的皮鞋撤了,他空荡荡的胃绞痛, 对食物的渴望已经没了。
那碗饭像是和他隔了一条泥河,他的嗅觉又被泥巴蒙住。整个世界都是烂泥的腥气。
“贱狗,你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有罪,想磕几个头,但是没有力气?”
沈寄将脚边人往椅子那拖近一点,他蹲下来,抓住对方的头发,重重往下一摁。
“砰”
很大一声响。
接着,又是一声一声的“砰”“砰”“砰”。
节奏缓慢,力道残忍。
茭白被抓起头发,摁下去,不知反复了多少次,他的眼皮早就撑不开地闭上了,头上脸上都是血。
有一缕血液划过他脸颊结壳的泥巴,混着一点泥水流到嘴里,被他本能地咽了下去。
长时间缺水,血都能唤起他的求生欲。
“七十个。”沈寄说出茭白磕下去的次数,言语中透着不满跟冷淡,“没到一百,剩下的三十个,吃下一碗饭的时候补上。”
话音落下,就是一声脆响。
冰凉的瓷碗被砸在地上,碎成了好多碎片,铺了菜的米饭洒得到处都是。
“吃吧。”笼中响起赏赐一般的话语。
茭白没反应。
领子里的佛牌绳子徒然被拽住,后勒,缠紧他的脖子,他也没怎么挣扎。
沈寄是下了狠手的,绳子死死绞着茭白,几秒后,猛一下断裂。
那一瞬,佛牌飞出去,掉落在地。
绳子一断,窒息感消退,氧气往口鼻里涌,茭白大口大口吸气呼气,他的眼睑动了一下,头往那个方位偏了一点点。
.
有脚步声离开了笼子。灯光,椅子跟遗像也一并被带走。
茭白没有去捡佛牌,那距离对平时的他来说,就是走上十来步左右而已,可现在的他要耗费全部力气,都不一定能过去。
趴了不知多久,茭白把捞起很脏的衣领,垂着头去擦脸上的血迹。脖子上也有,佛牌的绳子绞住他留下的痕迹正在渗血。
这动作他做得很慢,实在是没有劲。
茭白管不了额头的磕伤,只能等伤口自己结痂,他的手在地上摩挲,范围渐渐扩大。
摸到一小块绵软的米饭,他捏了捏,无声地呵笑了一下。
下一秒,那点米饭就被他抓过来,塞进了嘴里。
我不是狗。
我是人。
我不是狗……
我是人……
茭白往嘴里塞进去一点饭菜,就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场训狗游戏,他不能让沈寄得逞。
茭白吃到了什么,眉心一拧,他扭头吐了出去。
那东西掉在地上,响起清脆声。
被他吐出来的,是一块瓷碗的小碎片。那上面沾着被咀嚼过的饭菜跟血液。
茭白继续往嘴里塞饭菜,伴着血水吃下,他只是抓个食物,手臂的肌肉就使用过度,酸痛得厉害,抬不起来。
撑久点。
老子要撑久一点……
茭白趴倒在地,他的眼睛搜寻佛牌方向,慢慢的闭在了一起,意识渐渐消失。
监控前,沈寄坐在皮椅上抽烟,指间还黏着脏污。他将进度条往回拖,再次看画面里的狗吃食。
看了一遍又一遍。
“贱货。”沈寄冷冷地笑出声。
下一刻,他抄起盛满灰烬的烟灰缸,砸在了监控器上面。
监控器裂出蛛网。
像是画面上的人撕裂成一寸寸。
满身污泥的关在脏臭笼子里,都能趴地上抓饭菜吃了,为什么眼里的光就是不灭,那根骨头怎么就是不碎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