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也没有阉人在户部当官吧,本以为弟弟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个哥哥享福了,没想到连官都当不了。”
“胡说,不是还有东厂吗?”
“说得也是,哈哈哈哈只能去东厂了……”
……
花轿抬进了襄王府里。
因襄王都埋进了土里,便由襄王府的小王爷代父迎亲。
江云华一身大红喜袍,脸色苍白得像纸,手里捧着一尊牌位,像只没有表情的人偶般在襄王府外迎亲。
花轿落下,新人从轿子里走出来,大红袍子袖口里伸出一双雪白漂亮的手,江云华连忙去牵,但那手稍稍偏移,又是轻轻放在了牌位上。
江云华眼圈微红,他捧着牌位的手微抖,他顿了顿,终于是将牌位放在两人中间,托起那只手。
不知怎么,连婚乐都停了,这一刻宾客都没有强颜欢笑。
小王爷眼圈都红了,听说襄王生前他便是十分孝顺,是个人人称道的大孝子,如今新人进门可血亲已不在,睹物思人难免想起哀痛之事。
司仪一声唱喜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新人得进门拜堂了。
这一场拜堂也是由江云华手捧着牌位代为行礼,司仪一声唱礼,两人如提线木偶般遵循。
堂屋里的宾客没一个是欢笑的,连司仪和喜娘也不敢多说,只是如主持什么庄严肃穆的仪式般,只一心想将这场冗长沉闷的婚事走完。
陛下今日身子不爽利,便由贵妃代作高堂,宾客都是权贵,长安有身份的权臣和皇亲国戚都来了。
裴英站在人群中。
听司仪一声大喊“送入洞房”,便见南星捧着牌位独自去了洞房。
大红盖头垂摆间偶然能看见南星苍白的下颚和满目空洞,他怔怔地看着,猛然捂住心脏后退了几步。
周围几名权贵关怀的问“裴将军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什么也听不到,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今日的天气格外冷,跟要下雪了似的冷得人打抖。
昨夜的梦做得太长了,今日醒来竟是没有记起,不知是方才寒风一吹,还是南星满目空洞冰凉得太冷,他混沌的神志竟是冷得惊醒。
昨夜梦里的片段竟全部明朗清晰的翻涌打开。
他似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般,踉跄几步瘫坐在椅子上。
他做了许久的关于南星的梦,他把这些梦归为他的前世。
他以为前世的他和南星是无比亲密的关系,以为是哪里出错了,南星才阴差阳错至此下场。
在梦里,也是今日,十一月初九。
那是上一世。
他骑着马去郊外与三两朋友骑射,路中碰见几个粗布下人拖着板车运用席子盖住的什么东西,忽然车轮卡了个石头,微微一歪,凉席摊开,露出了一具瘦骨嶙峋的尸体。
那张脸他是死也不会忘记。
那是南星的脸。
那双眼睛和今日一样的,满目苍凉空洞。
梦实在是太清醒了,他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和每一丝气味。
如同真实发生过一般。
那个世界、那个南星和他有过亲密关系的世界,他以为南星会在他的庇护下,比如今更自由更快乐的生活着。
他以为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错,才导致南星如今嫁给襄王灵位的结局。
他以为此世结局惨烈。
没想到上一世,南星今天,已经死了。
他清楚的记得梦里的自己也是一脸震惊。
他询问了车夫。
车夫随口说道:“不知是哪个府里的下人,不知什么时候去了趟西城,在那儿染上了病,回来后被病痛折磨不堪,便自尽了,晦气。”
他问:“他什么什么时候去的西城,什么时候归来?”
车夫答了个大概日子。
那日子他记得清清楚楚,去的日子正这一世裴若枫带南星回来的那天。
那个他以为出了什么错的日子。
他以为南星被裴若枫带去西城出了什么错,才导致南星不是他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英很快醒来了,他不知道南星在西城那么久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南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会死?
为什么会如此凄惨的死去!
他看见梦里的自己眼睛里一晃而过的情绪。
他知道。
一定和他有关。
……
裴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裴府。
他只记得自己在襄王府待到宾客散尽,又在襄王府外等到天明。
他说要见南星,襄王府的下人来报,小王爷正给襄王妃请安拜礼,今日忙得很,不能见客。
他似乎确认了南星还活着,才是恍恍惚惚松了口气。
才被下人带回了裴府。
回到裴府时又是一日华灯初上。
府里一如既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下人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如何翻天覆地。
裴若枫还被关着,过了今晚,尘埃落定,才能放他出来。
下人打着笼灯跟着他为他照亮脚下的路。
他茫茫的看了看裴府,猛然觉得人活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突然,他看见裴家父母的院子亮起了灯。
下人见他看向那边,便说:“侯爷今日回府了,说是夫人忌日将近,回来拿些东西。”
下人提起了裴父母,裴英才终于像是脚踏在了地上。
他活着不就是为了裴家,为了报答裴家的养育之恩、为了阿枫这个弟弟吗?
他得牢牢握着功勋,为裴家争气。
裴英叹道:“既是父亲回来了,我便去请安。”
裴父遁入空门当了和尚,但他仍然是裴家的侯爷,爵位还在的。
只是他不常回了,他和裴家祖母有些怨气,这些年都不愿回家。
裴英见到裴父的时候,裴父一袭僧衣,正在方中清理旧物。
裴英请了安,便蹲在一旁默默的帮父亲擦拭旧物的灰尘。
裴英是领养的孩子,和裴父不怎么亲,多是裴母关照爱护他。
但是他来裴家之时,裴母已经病入膏肓,瘦得脱相了,虽是如此,但裴母是将他当做亲儿子,疼爱非常。
裴父不言不语,任由他帮忙,但是有些东西是不准他碰的,一些裴母的私物之类裴父会亲自经手。
裴父擦拭完个画匣子,便打开匣子中的画,小心翼翼铺开悉心打蜡。
裴英擦拭完一个玉瓶子,起身时忽然看见了那副画。
他瞳孔张大,浑身寒毛直竖,哑声:“那是……”
裴父叹道:“那年你母亲刚过门,新婚第二日我为她画的像,算算也快二十年了……”
裴英连忙走到画前,仔仔细细的看,看着看着,浑身竟然抖了起来:“我记得母亲不似这样的模样……”
“你来时她已病入膏肓,样子都变了,她年少时便是如此模样,他可是长安出了名的贤良淑德美丽贵女……”裴父哽咽,“是我、是我不好……”
好像有什么细节、什么画面忽的连在了一下,他连嗓音都在颤抖:“我记得阿枫走失时不过是襁褓之中,找回时已经好几岁了……我隐约记得听说是认着什么胎记痣找到的,父亲……可否告诉我,是哪里的痣?”
裴父说:“枫儿和小时候生得不像,全靠痣认出的,他后背蝴蝶骨有颗显眼的痣,出生时是鲜艳朱砂色,后来找着时浑身污黑脏臭,不知受了多少苦,都长成了黑色,好在是回来了,你这些年也是一直照顾弟弟……”
裴英浑身骤然冰凉,连四肢百骸、连同血脉骨头都冻僵了般,好似连呼吸都没了。
他猛然弓下身子吐了一口鲜血。
再抬头时,是怔怔看着那副画。
那画中的裴母,与南星有八分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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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笼中娇鸟45
A7:“恭喜宿主命运的线完全变成红色!自此之后宿主算作‘主角’之列,会在一定程度受到规则庇护!”
“不要突然出声!吓到我了!”
A7:“……对不起宿主,A7会注意出现时声音尽量的轻……”
a7同时释放安抚的神经触手。
刚刚a7突然出声,他差点没崩住人设。
这个世界几乎都探明了情况,不需要什么命运红线,A7几乎全程没有声音,没想到现在突然出声。
A7大概是最近学习了些人类的说话口吻,冰冷的电子里竟然有些小心翼翼:“A7只是希望宿主早点回去,A7的领域又增大了,A7想让宿主看看……”
南星哼了一声:“我玩得正是兴起,我不喊你你别出现。”
a7:“是。”
……
襄王府里修了座道观,襄王从前的住处便在这里,如今襄王死了,道观里的道士逃的逃散的散失踪的失踪,南星进门得抬去襄王的住处,也是道观里。
江云华以前最恨来这个地方,也少有去道观给父亲请安,但襄王妃抬进了门,他一连三日都在门外候着请安。
却吃足了闭门羹。
江云华也传了消息,说给南星安排别的住处,告诉他可以任意改动府邸,也可以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丫鬟和小厮都是江云华亲自挑选。
甚至父亲从前的东西全部都烧了,也是把东西都换了新才急急忙忙把南星抬进了门。
小厮一如既往的去敲门,轻声道:“王妃,小王爷来给您请安了。”
小厮以为今日王妃也是不见小王爷,没想到听见里头的声音:“进来吧。”
江云华眼眸微动,垂着双眸无比温顺的进去。
他低着头像个尊敬长辈的乖小辈般恭恭敬敬的请安,许久也没听见南星唤他起身,他便抬头去看南星在做什么。
自从南星进门后,这是第一次看见南星,如此一见,竟是恍如隔世。
南星坐在塌上,手掌轻轻撑着下巴,不知是不是故意不理他,正是垂眸安静品茶。
从前这座道观住着他父亲时,就像是他心里一根不得不拔出的刺,好像这里是乌烟瘴气的臭恶至极。
如今不知是把从前的东西都烧了还是如何,南星住着这座素净的道观里,竟是让这座道观突然变成了仙府。
也未多作装扮,前几日的红布全扯了烧了,道观里多是素色的新白纱,用条玉珠链子轻轻捆好,稍微改动了些摆设。
不远处的香炉里点着安神的香,南星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端坐品茶,仿若画中的仙人。
就好像他的府里修了座道观供奉了一名神仙。
也不知是什么来路的神仙,也许是精怪变的,但他美丽又高贵,得用最好的香火最贵重的供品养着。
南星睫毛微动,瞧见江云华一双似剑的眸子盯着他不动,他的手重重一放,杯中的茶都倾倒了些水渍在他手上。
突然的茶杯碰撞也没惊到江云华,江云华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南星手上的水渍,心里想的却是那茶水是否滚烫,有没有弄疼他。
南星冷冷呵斥:“你盯着我做什么?”
江云华看着南星的眼睛,南星又说:“有你这么看你继父的吗?!”
江云华终于是被“继父”这两个字堵得胸口发疼,他猛然上前两步,南星立马冷盯着他:“别动!你父亲正在天上看着你呢!”
江云华的心好像被重重刺了一刀。
他没有想到南星会主动提他父亲。
好像是逼迫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南星进了襄王府,是他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他的。
往后是死也是襄王妃,不会改任何称号。
他再也没有机会名正言顺得到他了。
就算往后他做了皇帝,也不能。
孝字顶天,父为子纲,人伦两个字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即便他是襄王的兄弟,也是可以的,可偏偏他是襄王的儿子。
而且外面都在传,襄王生前的遗愿,便知这位年轻的襄王妃是多么让襄王爱。
他要对南星有一丁点僭越,那可是要天大的帽子扣下来。
江云华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节发白,但面上是温和有礼:“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哥哥如今在东厂,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无法在他面前自称“儿子”也无法称他“王妃”“继父”,这些字眼连沾都沾不得,吐出来似带血一般。
南星之前打听了许京墨,许京墨答应过给他配香的方子,但是因被江云华逮住,便一直没机会,他嫁来襄王府只带了那日在许京墨房中暗格拿到的香,这些用完了往后还需要,所以得尽快想办法。
南星说:“我递了消息,他怎么还不见我?”
许京墨的心一片冷意,心说你既已进了襄王府,怎么还在惦记这个“哥哥”!他对你这么不好,为什么他现在成了个阉人,你依旧念念不忘!
江云华微笑:“许大人如今在东厂过得很好,我也把信递了过去,但许大人也许是……他不愿见你。”
他会让那个贱人在东厂过得“很好”,也会好好“关照”,当然,更不能见到南星。
南星心想,也许是许京墨突然变成了个阉人,他二十几年的脸面搁不过去,所以不愿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