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贺辞东回头和他碰了杯。
卫临舟自然是不信,跟着往那边看过去。
“哟,难得啊。”卫临舟说:“那丫头可是个小戏精,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平常也就在你面前跟个乖乖女似的。不过,倒是没看出来岑景竟然是个能和小孩子相处的人。”
贺辞东:“不小了,今年都要十五了。”
“也对。”卫临舟点头,“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哥在我们那医院走的那会儿,她就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走廊上,看起来丁点大,哭得都快上不来气了,当时还多亏了你。”
说到这里,卫临舟话一转:“哎,说起来你哄孩子也有一套啊,一个个的,人不可貌相。”
贺辞东瞥他一眼,没理他的调侃。
卫临舟勾勾手示意服务生给他换杯酒,拿在手里了,才转回来。
两人并排靠在吧台前。
卫临舟:“我听说闻予又搬出去了,你俩闹了?”
“没有。”贺辞东示意服务生加冰。
“骗鬼呢?”卫临舟:“你到底怎么想的?按理说你这些年活得不挺正常的,不缺钱不缺爱的,为什么始终被小时候的那点事捆绑脱不了身,完全不像你啊?”
贺辞东喝了一口酒,看向他,“并不是因为以前的事儿,他这几年看似活得很好了,但你应该记得我们刚和他见面时候他的心理状态是什么样。”
“啊……记得。”卫临舟不自觉声音压低:“可他不是好了吗?复发了?”
贺辞东点头,“中度。”
一块浮木而已,贺辞东可以在这个角色中做到极致。
将一个溺水的人托出水面,就如同小时候,有人将他从泥沼中拉出。
卫临舟:“我就知道肯定要糟。你说他喜欢你这么多年本来也挺相安无事,可你现在偏偏有了一段婚姻,他肯定接受不了。”
卫临舟接着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给他承诺。”
“说话过点脑子。”贺辞东将杯子放到吧台上,往岑景那边看了一眼,淡淡:“没有感情基础的结合,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卫临舟艹了声,随着贺辞东的视线,说:“那你跟那位,谁压死谁了?”
贺辞东:“你这问话缺少一个前提条件,所以不成立。”
缺少了感情。
一份还剩不到一年时间生效的离婚协议,只有利益勉强维系的婚姻关系,不存在谁输谁赢的问题。
他们没有成为仇敌,但也没有成为爱人的条件。
眼前那个熠熠闪光的人不是和他结婚那一个,婚姻最初成立的缘由,过去,所有试探和得失计较都是天堑和鸿沟。
贺辞东不会否定眼前这人的吸引力。
他甚至在最初察觉到可能受影响后,果断决定终止关系。
贺辞东的人生甚少因为情感被左右,一个在黑暗中前行太久的人,隐忍和权衡利弊几乎成为本能。
姚闻予的存在已经是意外。
那是他自己都还在幼年时,在漫长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苦涩之外的情感。给予和维护出自这个前提。
岑景问他是不是男女都行,但贺辞东是天生的同性恋。
他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却从没有爱过人。
生活如走马观花,他见过太多,却没有为谁停下来过。
不是姜川那样的浪子,也不是卫临舟这样共情能力强到和人相处中能做到千人千面。
情感淡漠到钟叔和陈嫂他们一度为他担心。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似乎也能找到那么点感觉。
就从现在正在沙发上悠哉逗小姑娘那个人身上。
也就是一点而已。
他并不确定,情绪会因为听闻一个人陷入危机感觉到波动,会为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画面感到不愉,会因为一个人做了他不想做的事,想过代劳。
这样的感觉,算不算他在他心里已经处在了一个特殊位置。
如果旁边的卫临舟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要把自己给吓死。
毕竟老贺对这种问题产生质疑,无异于姜川从良做起了家庭煮夫。
显然,冷铁不易融化。
姜川也从不了良。
一声狮吼响彻整个大厅,“姜川!!!”
这声音大得坐在沙发上的岑景都忍不住站起来。
然后就看见于茜提着裙子上了桌,接连跨过好几张,扑向了大厅另一边的沙发。
那边人还不少,于茜上去提起包就砸。
姜川一边躲一边喊:“你特么发什么疯呢?”
“你是人?!”于茜动作不停,长发披散着一下比一下狠:“你居然连我闺蜜都不放过!你在厕所撩骚人家的照片都有人拍下来了!我生日!你就是这么!祝我!生日快乐的?!”
姜川嘴上骂得凶,人也只有躲的份。
最后受不了了大声嚷:“于茜你疯够了吧?我跟你什么关系啊,我又不是你男朋友又不是你老公,你管那么宽!”
于茜突然停下动作,看着姜川。
“你什么意思?”她问。
姜川并没有注意到她情绪不对,继续大声道:“意思就是,不论是过去,现在,将来,我都不会喜欢你,更不会跟你结婚!”
“好,很好。”
于茜五指插进头发往后撩了一把,她声音突然低下来,说:“记住你自己今天的话。”
然后提上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岑景刚走过去,和于茜擦肩而过。
他原本想拉住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旁边的周周眼看要追,岑景倒是拉了一把。
周周想甩开,“你放手。”
岑景:“让她自己待着吧。”
“可我看见她哭了。”周周说。
岑景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认真:“大人很多时候是并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哭的,因为要面子,会觉得丢脸。”
尤其是于茜那样的个性。
周周突然朝着岑景的身后喊了声:“哥。”
然后问:“是这样吗?”
贺辞东走过来,看了一眼岑景,转向周周,很轻地笑了下。
“是。”他说。
周周:“为什么?”
贺辞东:“等你更大一些就懂了。”
“我才不会哭,长大也不要哭。”十几岁的姑娘倔强道。
“对。”岑景说:“刚刚那种情况,你就应该让沙发上那个男人哭,而不是像你于茜姐姐一样跑出去自己伤心。”
周周往姜川那边看了一眼,认真:“可是他只是看起来很生气,没有要哭的样子。”
岑景鼓励地看她一眼。
女生就捏着拳头,豪气:“懂了,那就打到让他哭为止!”
岑景想说暴力也不是唯一办法,在体力上,女孩子天生就属于弱势一方。
贺辞东就看向他:“你这属于失败教育。”
岑景翻了个白眼,“那你来。”
第24章
生日聚会的主角都消失了,其余人没多久就开始陆续散场。
岑景留到了最后。
旁边卫临舟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样子看着姜川,没好气道:“你就不去追,这么晚你让于茜一个女孩子上哪儿去?”
姜川竟然还在生气,无语:“怎么一个两个全都让我去追,现在你还来?有没有搞错,挨打的人是我好吧,我还手了?”
“你还想还手?”卫临舟瞪他:“那还不是你先对人家闺蜜下手,你明知道于茜喜欢你,你干的这叫人事儿?”
“我都说了没有了!”姜川暴躁:“那特么就是个误会!”
“你跟我解释个什么劲儿,你跟人于茜说去啊。”
“老子才不去!”
姜川扔下这话,将手里的酒杯让前一推。
把周周送走的贺辞东刚好回来。
出声:“走了。”
车钥匙在岑景手里,岑景知道他在和自己说。
岑景收起手机,从姜川旁边路过。
评价了句:“傻逼。”
姜川倏然回头,欲起身,“岑景你……”
岑景脚步微顿,无视他的动作,“想动手?”
卫临舟拽住姜川,“坐下!”
姜川一把将人甩开,恨恨地坐回去。
岑景看他这个样子,本来没想说,还是开口道:“你真要是不喜欢于茜你就是上条狗我都不想跟你说半句。但你联姻关系存续期间,明知一个女孩子无条件信任你的前提下,到处发情,你上辈子泰迪投胎?”
姜川:“关你卵……”
“你闭嘴吧。”卫临舟一巴掌拍姜川脑袋上。
岑景看着憋屈的姜川,话没停,“你既然都放话这辈子不会喜欢也不会娶,那就自己出面解除婚约放过别人……别拿那套是于茜自己上赶着的的说词,除非你不是个男人。”
姜川彻底从凳子上站起来,变了脸色。
突然贴近了,瞪着岑景,一脸恍然:“我说你怎么突然管起别人的事儿了,岑景,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于茜了?!”
全场寂静,卫临舟单手捂脸。
岑景则是挑了挑眉毛,不客气,“就你这小脑没发育的程度骂你傻逼都是轻的,我是看上她了,如果我喜欢女人,肯定娶她。”
姜川第一反应竟然是松口气。
而后才想起来岑景明明喜欢老贺,他也是被气糊涂了,才会觉得他喜欢女人。
姜川条件反射就往一旁的贺辞东看过去。
然后又看向岑景,突然笑道:“岑景,你这么振振有词,是因为戳到你痛处了是吧?老贺跟你结了婚却不喜欢你,你唔……”
姜川彻底被卫临舟一把捂住了嘴。
卫临舟看向岑景,说:“他喝多了,说的话别放心上。”
然后又对贺辞东说:“老贺,你们先走,今天我先把他带回我家。”
贺辞东看向脸色憋红的姜川,对卫临舟道:“给他浇盆冷水清醒清醒,于茜家里那边你代替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人是不是回去了。”
“放心放心,交给我。”卫临舟应道。
……
東城繁华,即使是深夜时分,夜空也被城市灯火照亮。
失去了白日里接踵纷踏的行人,鸣笛不休的车辆和喇叭声,这城市迎来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最安静的时刻。
暗处里的狂欢缩于一角,将平静归还。
岑景开着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
已经是凌晨三点。
贺辞东坐在副驾驶,捏了捏眉心。
岑景:“喝了很多?”
“不多。”贺辞东放下手,“也就是被人灌了几杯深水炸弹。”
岑景啧了声。
啤酒兑伏特加,岑景好奇,“还有人敢灌你?”
“老同学,躲不了。”
岑景懂了,于茜的圈子和他们的基本叠加,来的人不会是什么生意合伙人,肯定有些同学朋友之类的。
车里有股淡淡的酒香气,贺辞东放下手,突然开口:“刚刚为什么会替于茜出头?”
他向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岑景侧头,似笑非笑:“姜川不是说了,因为我感同身受。”
贺辞东看着他:“于茜喜欢姜川,姜川对她也不是没有感情。”
岑景:“你想说我们情况不同?”
“我想说,你刚刚的话太假。”
“行吧。”岑景承认,“我报仇呢,姜川以前可没少骂我,我反击几句怎么了。”
“也不对。”贺辞东说。
他将视线移向前方,开口:“你应该承认,你仅仅是单纯看不惯姜川的行为,无论在道德还是情感上,又蠢又坏。”
岑景有点意外,“怎么?贺总终于在自己兄弟身上找到了认同感?”
贺辞东:“那倒没有,刚刚不是说过彼此情况不同。”
岑景:“那你说个屁!”
“别爆粗。”贺辞东睨了他一眼,“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所以即使我承认现在对你感觉不一样,我也不会基于这个跟你开口道歉。”
岑景突然踩了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下。
这段路并无人烟,也不是住房区,路两边全是高大的梧桐树,风一吹沙沙作响。
车内有小灯照亮,岑景偏头,看着贺辞东坚硬的下颚骨。
不确定是自己幻听,还是贺辞东口误。
“等会儿。”岑景皱眉:“你刚刚说对我感觉不一样,这个不一样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可以像你猜的那样理解。”贺辞东说。
岑景先是愣了会儿,然后哑然失笑。
他掏出烟盒抖了一根咬在自己唇上,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刚过来没几天那会儿,在墨林苑门口他让他滚出去抽那事。
“介意吗?”他问。
贺辞东干脆从他手里拿过烟盒,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
岑景看他一眼,然后打开车窗,将烟雾散出去。
“贺辞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岑景问。
贺辞东回头:“我又没喝醉,为什么不知道?”
岑景举手,“等会啊,你让我思考思考。”
岑景没说话,他一只手搭在车窗上,让指尖的烟火自燃了半截。
贺辞东同样没开口,看向另一边。
他身上的酒气还没有散尽,但是清明的眼神看不出丁点喝了酒的样子。
刚刚那话也确实不像是醉话。
很突然,也出乎意料。
岑景变化太多,对贺辞东没有特别的敌意,贺辞东自己也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