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文去越南那段日子,林子晖就在看门店,原本为了节约房租,准备就找一处林兆明旗下的店面,然而位置都不太满意。
乔文回来几天,两个人早出晚归往外跑,终于敲定了一间尖沙咀商业街的店面。
面积不算大,租金却极为昂贵,一年下来就得好几万。如今明月厂的账上,也就刚刚够给工人开工资,这个租金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幸而林子晖创立新品牌,有从他阿爸手中拿到一笔启动资金,但交了房租押金,便所剩无几。
以至于看中这家店面后,晖少爷迟迟做不下决定。
乔文见他犹豫不决,将人拉到门店外的人行道上,指了指旁边几家国外品牌:“看到没有?梦真开在这里,就意味着是跟这些大品牌一个档次。”又指了指路上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都市男女,“而这些人,都是梦真潜在的消费者。”
林子晖在脑子里构想了一下未来,想着梦真有朝一日成为这座城市精英们追逐的品牌,顿时心如澎湃,大手往乔文肩膀一拍:“好,就租这间。”
当然,在签合同时,晖少爷的手还是颤抖了好久。
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乔文早出晚归,为了保养这具身体,基本上回家稍作休息便上床睡觉。而刚成了和兴社红棍的陈迦南这些日子也忙得很,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时常有夜晚行动,回家越来越晚。以至于两人常常几天都打不到照面。
于是,陈迦南大半夜化身蝙蝠钻进乔家窗户,在乔文睡梦中摸上他床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常常是乔文早上一醒,看到自己旁边多了个呼呼大睡的人。
及至一个多月后,港城从初秋进入了初冬——当然热带城市是没有冬天的,所谓的冬天不过是月历上的日子,乔文也终于迎来了一个早下班的日子。
下午六点不到,他来到和陈迦南早上分开前约好的龙嫂牛杂,某人已经先到,一个人霸占了一张小桌,正翘着二郎腿等他,看到人走近,立马喜笑颜开挥手:“小乔!”
乔文弯唇一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什么到的?”
陈迦南:“也就刚到,今天没什么事。”
说话间,龙嫂端来两碗牛杂放在桌上。陈迦南伸手给乔文递筷子时,乔文看到他手臂上有两道新鲜的伤痕。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接过筷子,随口问起他的“工作”情况:“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陈迦南夹起一块牛杂送入口中,漫不经心道:“就出去收收账,跟外面几个小社团商量一下地盘的事。”
乔文知道他所谓的“商量”,大概就是动用武力抢地盘。如今港城治安混乱,几乎每个街区都有帮会作威作福,抢到一个地盘,就能多份保护费。
赵山海早就有将社团扩张出去的打算,无奈在城寨只手遮天的和兴社,出了城寨其实就是个小社团,要去外面分人一杯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陈迦南想必如今就在做这件不容易的事。
乔文又问:“你手上的伤是跟人打架的?”
陈迦南瞥了眼手肘上的伤痕,不以为意道:“去庙街那边收赌账,跟那边社团的几个仆街起了点冲突。放心吧没事,对方几个人被我揍得跟孙子似的。”
乔文笑了笑,淡声说:“南哥,我知道你打架厉害,但别打上瘾了。”
陈迦南微微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乔文最不爱他打架。都怪这一个多月,豹爷交给他的活儿,全是得靠拳头。这三天两头打一架的频率,已经让他习以为常,现下听到乔文这一提醒,才蓦地反应过来,讪讪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虽然这段时日,两人打照面的时间少,但乔文对他做了些什么,其实也有所耳闻。不到两个月,他这个新任红棍,在和兴社如今已经是风头无两。偶尔在路上,都能听到小孩子们一脸崇拜地说“靓仔南如何如何”。
他的本事原本就适合走这条路,如今不需再藏拙,自是如鱼得水只是这条路走多了走长了,总归是要走上伤天害理之路,也是一条绝路。
乔文抬头,笑着看他一眼:“你自己也要小心,刀枪不长眼,你身手再好也保不准会遇到危险。”
就在此时,刀疤和几个马仔也过来吃牛杂,看到陈迦南,他先是微微一僵,然后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走上前掏出一个烟,躬下身双手奉上,一口一个“南哥”,极尽谄媚之能事。
陈迦南随手接过烟,撩起眼皮轻蔑地睨他一眼,道:“行了行了,别打扰我吃东西。”
“好的,那南哥和您阿弟慢慢吃。”刀疤和小弟们讪讪退下。
短短两个月,扶不上墙的四九仔靓仔南,摇身一变成了和兴社炙手可热的红棍大佬。
可见世事难料。
……
第44章
隔日,从明月厂出来,已是暮色四合。
乔文正准备去搭电车,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唤自己——“小乔”。
转头一看,十几米处的人行道旁,陈迦南正靠坐在一辆崭新摩托车上,朝自己招手。
他应该是刚理了头发,穿着一身牛仔服,脸上戴着一副茶色墨镜,是个十分拉风张扬的打扮。
但不得不承认,就……还真是挺帅。
靓仔南名副其实。
乔文走过去,笑道:“南哥,你怎么在这里?”
陈迦南摘下墨镜站起身,拍拍身后的摩托车座,道:“来接你下班。”
乔文歪头打量着这辆摩托车:“你买了摩托车?”
陈迦南道:“豹爷给的,说我以后出去收账比较方便。”
乔文笑:“看来豹爷真挺重视你。”
陈迦南漫不经心道:“想让我做事呗。”临了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一句,“反正现在就让我收收账抢抢地盘,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所谓的,你不用担心。”
乔文道:“你自己有分寸就行。”
“我肯定有分寸。”说着跨上摩托车,反手拍拍身后的座位,颇有几分亟不可待的兴奋,“赶紧上来,南哥带你去兜风,我这摩托车还没载过人呢,豪仔要坐都被我赶走了,第一次得留给小乔你。”
乔文失笑,坐上摩托车后座,伸手抱住他的腰问:“去哪里?”
陈迦南道:“先去吃欣欣冰室吃牛河,再去维多利亚港看风景。”
“行。”
“坐好了!”
乔文抱着他腰的手,下意识稍稍用了点力。
他身上的牛仔衣敞开着,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旧T恤。
乔文的手恰好环在他腰间和腹部,年轻男孩腰身窄而薄,却有着坚硬结实的肌肉。
陈迦南骑得并不快,也不知是怕吓到乔文,还是有心慢慢游荡。迎着晚风的两人,一路难得怡然自得。
抵达欣欣冰室时,已是华灯初上。
陈迦南停下车子,带着乔文走进去,眼疾手快霸占到一张位子,刚刚点完单,便有两个烂仔模样的男人,吊儿郎当走过来:“哟,这不是靓仔南南哥吗?”
陈迦南瞥了人一眼,道:“你们大佬手还没好吧?怎么?想给他报仇?”
其中一个板寸男,笑嘻嘻上前,一脸的谄媚相:“南哥说笑了,你靓仔南的本事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哪里敢在你面前不自量力。小弟对南哥那是真心敬仰佩服,还希望南哥以后能多多关照,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尽管吩咐。”说着转头对老板道,“这桌算在我账上。”
陈迦南也没客气,拍拍那人的肩膀:“烂鱼仔,还挺上道的嘛。”
板寸堆着满脸狗腿子似的笑:“现在九龙一带谁不知道你九龙城寨靓仔南的厉害,想拜你码头的能从这里排到维多利亚公园。”
陈迦南斜了人一眼道:“行了,回头去你们庙街那边,别给我使绊子就行。”
“给谁使绊子也不敢给你南哥啊!放心,下回你要来我们庙街,我敲锣打鼓欢迎。”
陈迦南嗤笑:“我记住你的话了。”
“那您慢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等人离开后,乔文掀起眼皮,看向对面大口喝着咸柠七的人,笑道:“南哥,你现在挺风光的嘛?”
陈迦南放下玻璃杯,摆摆手道:“别听这些烂仔胡说八道。”
乔文想再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金钱权势都是能上瘾的东西,他不能期望一个成长在混乱贫民窟,大字勉强识得一箩筐的十九岁少年,在切身体会到类似名利的甜头后,还能继续坚持从前那朴素的是非观和道德感。
见他沉默,陈迦南又说:“小乔,你放心,我不会帮豹爷去杀人放火的。”
乔文笑道:“嗯,我相信你。”
至少目前为止,他确实相信陈迦南,但是在经历这么多后,又不得不有点怀疑,是否有只看不见的命运之手,一直在暗中与他拉锯剧情。
吃饱喝足,走出冰室,乔文看了眼街对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最近同周Sir有过联系吗?”
陈迦南道:“先前豹爷叫我代表和兴社与周少和解,让他别再找飞哥他们麻烦,我和他谈了一次,他答应了,之后就再未见过。毕竟人家是警察,我这天天跑出去收账抢地盘,遇到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乔文点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在灯红酒绿的商业街闲逛了一小会儿,然后骑上摩托车去了维多利亚港。
这个时代不比后世的灯光璀璨,到了八九点,白日喧嚣嘈杂的海岸边,在昏沉的灯光下,变得安宁而静谧,只有附近集装箱码头不知疲倦的忙碌,以及海港进进出出的船只偶尔发出悠长的汽笛声。
乔文靠着栏杆,看向远处夜幕下星星点点的船,有温柔的海风迎面吹来,让人说不出来的舒服。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他好像是第一次有种放松的感觉。
“南哥,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他随口问。
“将来?”陈迦南歪头看他。
“就是你以后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迦南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呢,反正不会一直在帮会当打手。”
他确实没想过太多关于未来的事,因为一想免不了要做做发达的梦,但他这样的人要发达,除了如今这条路走到底,别无他法。而他又不想真的去做帮会大佬,所以干脆不去想。
日子过一天是一天,当下和小乔一起快快活活就足够了。
乔文不过是随口一问,也知道对方不会有什么惊人之语。他笑着摇摇头,左右看了看,发觉周围还蛮多夜游的人,大都是年轻情侣,你侬我侬很是开放。
爱情是什么样的滋味呢?应该是很美好的吧?只是对他来说,已经遥远得是上辈子的事了,为情萌动的感觉早已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陈迦南也发觉这地方都是情侣,就在两人不远处,便有一对男女说说笑笑着便如胶似漆吻在一块。
陈迦南闭眼有些嫌恶道:“怎么都是些拍拖的,咱们回去吧。”
乔文点头舒了口气:“也行,太晚回去阿婆会担心。”
两人并肩往摩托车停放的花坛边走去,不料走到车旁,还未坐上去,忽然听到旁边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两个人不约而同往花丛黑暗中一看。
乔文尚且淡定,陈迦南却是大惊失色。原来是两个鬼佬在花坛里抱在一起,脸贴着脸疯狂打啵,交缠在一起的下身,更是隐约在黑暗中耸动。
他第一反应是马上伸手将乔文的眼睛捂住,然后将人直接抱上摩托车后座,自己长腿一跨,飞快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乔文:“……”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继而身体一晃,若不是反应还算迅速,一把将前面的人抱住,只怕已经从飞窜的车上摔下去。
及至开出几百米,陈迦南才回过神似的,赶紧将车速减缓。然后怒不可遏道:“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人竟然干这种事,这些鬼佬太过分,真是污染我们港城空气。”
乔文被他的义愤填膺逗乐,笑道:“南哥,你反应也太大了,你不是给人卖过乱七八糟的杂志么?没见过这个?”
陈迦南道:“我那都是男女的,哪有两个男的干这事的!”
乔文失笑:“这有何奇怪?你在东区混,还不知道这些?”
陈迦南道:“知是知道,但光天化日之下这样,那不是变态么?”
乔文笑:“嗯,光天化日是有点变态。”
陈迦南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满心都是对那两个不知廉耻鬼佬的愤怒。他自己撞见也就罢了,竟然让小乔看到,简直是污染小乔的纯洁。
他并不是不懂这种事,在东区这些事从来不稀奇,更何况还有秦云飞那个公然玩男人的变态。但不知为何,今晚不慎撞见,忽然就出离愤怒。
一直到城寨出现在前方的视野,他胸口那火烧火燎的怒气,才慢慢随着夜风消散。
此时已近十点,陈迦南上楼洗漱之后,便从窗户溜进了乔家,又一骨碌爬上乔文的小床。
乔文最近工作忙,睡得也早,这会儿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朦胧间觉察陈迦南上床,本能地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地方。
陈迦南借着外头一点朦胧月色,看向他阖着眼睛的面孔,忍不住心痒难耐地抬手掐他一把。
乔文歪了歪头,含含糊糊嗔道:“南哥,你别闹!”
陈迦南嘿嘿一笑,脑子忽然冒出今晚花坛两个鬼佬的画面,顿时一个激灵,摇摇头赶紧将这可怕的画面挥开,然后靠在乔文身旁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