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对方吻得忘乎所以,浑然不觉。
陈迦南自然也看到了,并且马上生出了这样那样的联想,联想的人还就坐在自己旁边。幸而他是有理智的人,赶紧将自己拉回神,赶走脑子里肮脏的想法。
他在黑暗中狠狠瞪着这对浓情蜜意的男女,不是气他们影响自己看电影,而是恼火两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而自己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罪恶。
嫉妒之火撩着他烧着他。
乔文本想再婉转提醒一下,哪知陈迦南忽然伸手揪住前方男人的头发,直接将人粗暴拉开。
男人自是不满地转头对他怒目而视,还未开口说话,却见他轻飘飘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在椅背上上无声敲了敲,冷飕飕低声道:“麻烦不要影响别人看电影。”
乔文:“……”
别说,还挺有礼貌——如果忽视那手中那把在黑暗中闪着寒光的短刀。
第55章
看着陈迦南拿刀礼貌地吓走了一对鸳鸯,周边几对原本也是你侬我侬的情侣,忽然就从开放的资本主义情侣,变成封建保守派,老老实实正襟危坐,开始认真欣赏大银幕上的侠客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后半场电影,由于没了碍事的情侣,乔文和陈迦南的观影体验十分不错。尤其是陈迦南,不用嫉妒眼红,想入非非,又是一个坦坦荡荡的靓仔南。
从戏院出来,瞧见路边有卖甘蔗的,两人一人买了一节,边走边啃边吹着夜晚凉风聊天。
见陈迦南脸上脸上颇有几分兴奋,乔文笑着随口问:“觉得这电影很好看?”
陈迦南点头:“还可以,不过我觉得武打不行,看着太假了。”
乔文笑:“拍电影又不像你们真打架,哪能来真的。”
陈迦南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反正要是我的话,肯定会让武打看起来更真实,这才刺激嘛!”
乔文笑道:“行啊,等我们有钱了也去拍电影,你就负责武行。”
陈迦南拍拍胸口,道:“不是我讲大话,要是我做龙虎武师,武打戏绝对比今天这电影好看。”
他只是随口说说,就像是小孩子做不切实际的梦一样,但乔文却是听进了心里。
接下来二三十年里,电影产业将成为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产业之一,甚至可以载入史册,多少人在这个行业里创造了神话,成为人们膜拜的偶像。自己或许可以在提前预知的股市和房地产,赚上大笔财富,但这两样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事业,说白了还是敲骨吸髓的资本家那一套。但电影不一样,不说利国利民这么大,至少是文化象征,做得好能受人尊重名垂青史。
何况他本来就对电影很感兴趣。
在他沉吟时,身旁的陈迦南已经开始比划动作,颇有些兴奋道:“刚刚主角和反派决战时,反派出勾拳横扫,男主应该往后弯腰,朝后翻一个跟头,脚在空中正好可以踢中反派下巴。这样既真实又好看,而不是莫名其妙跳起来踩在对方头上。”他收回手上动作,又道,“我听说京戏这些年不行后,很多武生去电影行做龙虎武师,他们都是戏曲把式,好看是好看,但还是差了点什么。我看还是得习过武才行。”
乔文笑说:“你还挺专业的嘛!”
陈迦南被他这一夸,难得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也没正儿八经见过人怎么拍电影,就是瞎说。”
乔文道:“说得很好啊。”
陈迦南嘻嘻笑了笑,伸手揽住乔文的肩膀:“你就别夸我了,也不怕我飘起来。”
乔文也笑:“你要飘起来,我也能你拽住。”
陈迦南干脆勾住他的脖子:“你这点力气还想拽得住我?”
乔文不甘示弱,反手塞到他腰间挠他。陈迦南不怕疼不怕苦就怕痒,才被挠两下就紧紧拽着他的手求饶。
这会儿夜色已深,路上行人只得寥寥。两人正在打闹,迎面走来两个洋人,手挽手十分亲密。
路过两人时,其中一个男人目光落在陈迦南抓着乔文的手上,然后朝他了然一笑,仿佛在说我们是同类。
陈迦南顿时一个激灵,吓得猛然松开乔文的手,低声啐了声:“这些鬼佬真是一点都不讲究,大街上就敢搞同性恋,简直败坏风气。”然后欲盖弥彰一般挺起胸膛,“小乔,你放心,我不会学他们这样变态的。”
乔文:“????”
他狐疑地看向他,对方正是一个义正言辞坦坦然然的模样。他微微蹙了下眉头,又想起之前的一点猜疑,但也只是略微想了一下便作罢,总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他舒了口气,道:“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只要你情我愿,不影响别人的生活,就都是正常的,我们不能叫别人变态。”
陈迦南怔愣了下,试探道:“你觉得男人爱男人不是变态?”
“当然不是。”
陈迦南还是不确定,又问:“那飞哥那样女人男人都玩的,也不是变态?”
乔文失笑:“他是强迫别人,那当然另当别论。”
“这倒也是。”陈迦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咧嘴一笑,仿佛豁然开朗一般,“我知道了。”
乔文问:“你知道什么?”
陈迦南道:“男人爱男人不是变态。”
乔文轻笑了笑:“没错。”
在家看了几天房产小广告,便迎来了过年,也意味着乔文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大半年,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无穷的,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新身份,虽然不能说如鱼得水,但也过得还算不错。
这个新年对于乔家祖孙两都是特殊的一年,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年夜饭乔阿婆准备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大菜,乔文很给面子地吃了个肚子圆滚,才放下筷子。
新年对于市井百姓来说,简直是一种信仰般的热爱,仿佛只要等来新年,一切的穷苦就都变得不重要。整个城寨在除夕夜里,热闹非凡,街坊邻里的喧嚣,传进小小的屋子,于是这个冷清的小家,也仿佛变得热闹起来。
乔文陪着阿婆听了会儿收音机,临近十二点时,陈迦南咋咋呼呼敲响了乔家的门,老习俗是除夕夜不串门,所以他没进来,只站在门口叫道:“小乔,快跟我上天台放炮竹去。”
阿婆年纪大笑着摆摆手:“快去吧。”
乔文赶紧披上外套,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跑出门。
除了陈迦南和豪仔,身后还跟着一群唐楼内的小崽子。小崽们精力旺盛,蜂拥着往上跑,速度堪比被追赶的兔子。
唐楼总共十层,乔文跟着跑了三层就气喘吁吁跟不上。陈迦南见状,干脆一把将他拉起负在背上,顿时健步如飞,赶超小崽子们,第一个抵达天台。
他喘着气将乔文放下,让豪仔摆上烟花炮竹,然后吩咐小崽子们远远站着,不准靠上前。
“哥,什么时候点?”
陈迦南抬起手,借着除夕夜的灯光,看向上面的腕表,道:“听我指挥。”
“收到。”
“五、四、三、二、一,点火!”
豪仔手忙脚乱划亮火柴,点燃炮竹和烟火的迎新。片刻后,随着附近楼顶噼里啪啦响起的声音,炮竹震耳欲聋般炸开,烟花筒紧跟其后,轰隆轰隆蹿上天空,炸出一片五光十色。
小崽子们又是兴奋又是害怕,抱着头在原地跳着尖叫,好不快乐。
乔文也被炮竹烟火的响声,震得心头一颤,还未抬手,两只耳朵已经覆上两抹温热——是陈迦南替他捂住了。
他享受着对方这番亲昵的好意,昂头看向天空一片一片璀璨的烟火,生出了一点久违的童真般纯粹的快乐。
在烟花声中,他大声道:“南哥,新年快乐!”
陈迦南也笑着大声道:“小乔,新年快乐!”
在璀璨的烟火中,他们迎来了这个时代新的一年。
大年初一,自然要开个好头,虽然除夕夜闹到很晚,但乔文还是早早起床,听到楼下响起锣鼓声,从窗户探头一看,却见是有人在舞狮子,便揣了两个利是,下楼去看热闹。
两只红毛大狮子舞得十分有水准,前后两人配合着翻滚腾跃,身姿轻灵矫捷,一看就是练家子。尤其是前面那只狮子,不仅舞得厉害,还颇有几分机灵古怪的淘气,每每来到一家档口门前,先是跳跃翻滚表现出狮子的凶猛,然后又摇头摆尾撒娇,从嘴巴里吐出一条恭喜发财的横幅,惹得店主开怀大笑,欢欢喜喜将一个利是包塞在它的狮子嘴里。
那狮子衔着利是包,又是一个摇头摆尾蹭两蹭,才继续往前走。
到了乔文面前,这狮子就更加夸张,先是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又用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乔文笑着将红包塞进它嘴里,这家伙立马将红包吞进去,继续在他身上蹭,还用狮子嘴去亲他的脸。
简直像个看重乔文美色的色狮子。
周围的人看得哄堂大笑,那锣钹也更是敲得更热烈。乔文无奈地推了推狮子脑袋,不料这狮子竟然打蛇随棍上,顺着他的手倒在地上打滚耍赖。
碰瓷狮。
乔文看着地上的狮子,别说那赖皮劲儿演得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见前面还有人等着要看,他弯身又塞了一个红包在狮子嘴里,低声道:“南哥,差不多得了。”
狮子头里传来“咦”的一声,血盆大口张开,露出陈迦南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乔文笑道:“别的狮子没你这么赖皮的。”
后面的豪仔气喘吁吁抱怨:“哥,你可累死我了。”
陈迦南笑嘻嘻起身,又舞动狮头亲昵地蹭了蹭乔文,才继续往前走。
也就是在此时,乔文忽然注意到,热闹的小巷子里,忽然出现几个模样陌生的男人,手中都提着行李包。
陈迦南那只摇头摆尾的狮子,恰好与其中一人擦身而过,他摇着脑袋在人手边蹭了蹭。那人倒是讲究风俗,抽出一只红包,塞进狮子嘴里,还亲昵地摸了把。
城寨鱼龙混杂,每日都有陌生人进进出出,几个面生的男人出现在这里,不是什么稀奇事,何况大年初一,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
然而乔文毕竟曾经在军营待过,对拿过枪的人有种本能的熟悉。这几个陌生人虽然穿着打扮没什么特别,但走路的姿势和犀利冷厉的眼神,却让他们与周围的百姓截然不同。
他们都是拿过枪的人。
第56章
那几个陌生人很快消失在新年热闹的街巷,除了乔文之外,没有任何人去注意他们,无知无觉的街坊邻里们始终沉浸在新春的兴高采烈中。
锣鼓声停下,陈迦南大汗淋漓地从狮子里钻出来,把狮子和一叠利是包丢给豪仔,飞快穿过人群跑到乔文身旁,举起手中剩下的一叠红包,喜笑颜开道:“收获不错吧?”
他还穿着一身黄灿灿的舞狮服,上面是一身开襟衫,下身则是毛茸茸的灯笼裤,仿佛当真是刚刚从狮子变成人。
乔文对他举起大拇指:“非常好。”
其实讨利是就是图个吉利,里面也就五角一块,一沓红包加起来不过十几块,但带来的开心却是远远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往年陈迦南拿到利是还会带回去凑在一起去买好吃的,但如今手头宽裕了,自是没必要这样扣扣搜搜,朝乔文展示后,便挥手招来在路上玩鞭炮的小孩子,全部派了出去。
乔文见他满头是汗,道:“上楼去擦擦吧,免得着凉。”
陈迦南满不在乎道:“哪有那么容易着凉。”话是这样说,但还是从善如流跟着人上楼。
他在乔文家随便用凉水擦了汗,脱下毛茸茸的裤子,只留下一条裤衩,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
一早就去舞狮子,就算他这身板是铁打的,也累得一动不想动。
乔文见他懒洋洋的模样,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又坐在他脚边,状似不经意地问:“南哥,你知道最近城寨会来什么人吗?”
陈迦南拿起水杯,半躺着咕咚咕咚灌了半杯,闻言不明所以道:“什么什么人?”
乔文道:“就是有什么身份比较特殊的人来城寨,比如一些道上的,或者偷渡客?”
“没听说。”陈迦南摇头,“谁大过年的不在家往城寨跑?你问这个干什么?”
乔文道:“刚刚你舞狮子的时候,我看到有几个生面孔,有点像道上混的。”
陈迦南不以为意道:“估计是走亲访友,城寨里什么人都有,东区那伙潮汕人还有福清人,和兴社也管不了的。”
乔文点头:“不管怎样,你自己注意点,遇到不认识的人别惹。”
陈迦南道:“明白。”
乔文想了想,又道:“对了,我在报纸上看中一块地皮,你这两天要是有空,跟我一块去看看。”
陈迦南咦了一声:“你要买地吗?”
乔文道:“现在港城发展这么快,每天都有新楼建起来,等股市热度一过,地皮和房子肯定会暴涨,我们现在的钱,应该在偏一点的地段购买几十亩地。”
陈迦南没太放在心上,摆摆手道:“行,你看着办吧,需要我做什么开口就行,我都听你的。”
乔文失笑:“南哥,我觉得你还是长点心吧,别什么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陈迦南嗤了声:“那也得有人敢买。”
“也是,买你回去不得被拆家。”
陈迦南这回倒是反应快,蹭得坐起来去捏他的脸:“小乔,你真学坏了啊,都学会拐弯抹角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