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细窄的手腕,连伸手拽住桃子姐不让她回那个家的力气都没有,无力感顿时袭来,吴之隐懊恼地皱起了眉。
如果他是个妖就好了,或者桃子姐还是妖,那男的敢动手?随便几下妖术就能把他制服。
“姐,我说真的,你今天别回去了......”
“嗐,没事的弟弟,他就是样子吓人......我了解他,一时气头上嘛,真没什么的。”桃子姐一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抬起来理着垂在脸侧的头发。
“姐,我也希望你老公是气头上冲动了,可是你知道吗?家暴只要有第一次,后面就会有无数次,你身上只要有一块儿肿了,紧接着后面就可能是流血、骨折甚至送命......你不害怕吗?”吴之隐解开安全带,身子更往司机座那边偏了点儿。
“姐,别回去,等这个晚上过了再回去,你老公刚才在我们面前吃了亏,正一肚子火呢,你现在回家不正好给他撒气?”吴之隐越想越着急,语速像开了2倍速似的。
“放心吧,弟弟,姐要是真有什么事给你打电话,真到那种程度了我会报警的,不要把姐当傻子看,他还不至于那样。”桃子姐笑地挺淡定。
吴之隐紧抿着嘴唇,用力吞咽了一下,“好吧姐,有事给我打电话。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多晚,我都会接。”
“你存我电话了吗?”桃子姐问。
“啊?”吴之隐忽然想起来,桃子姐今天来接他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自己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串数字,李辛并没有存桃子姐的电话。
“我当然存了呀,姐,我怎么会不存你的电话。”吴之隐打马虎眼。
桃子姐咧嘴一笑,“那是我以前误会你了,我以前总觉得你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见身边的人,也看不起身边的人,除了秦深......不过我好像是搞错了,你很可爱,弟弟。”
幸亏天黑路灯昏暗,车里也是一片暗色,桃子姐看不到吴之隐涨红的脸。
“可爱”这词儿吴之隐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很多人说过他帅,说过他MAN,说过他迷人。
当他在跆拳道赛场上腾空踢倒对手的时候,当他又完成一台高难度手术的时候,当他镇定地安慰病人家属的时候,他收获过很多赞誉,可从来没人评价过他可爱。
他想起镜子里的那张脸,美丽精致的,像只媚人的小狐狸。
可爱这种评价大概是给这张脸蛋的,李辛的脸蛋。
想到这儿,吴之隐纤细的手指在膝盖上收紧,吸了一口气,“姐,我真的不想让你回去,但我没办法说服你......你保护好自己。”
车子停在院子门口,吴之隐一直没下车。
紧跟在他们车后面停下的齐力和谭小蝶面面相觑,“怎么回事?立十跟桃子姐说什么呢?”谭晓蝶问。
“谁知道呢,你们女孩子不就是话多吗,黏黏糊糊说不完的话。”齐力扶了下眼镜腿。
“你嫌我话多?”谭小蝶弯月似的眉毛抬了起来。
齐力赶紧摆手:你什么时候对我话多就好了,我求之不得。
“你的意思是我冷落你了?”
齐力额头冒汗:......我没这个意思。
谭小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斜着齐力。
“想宵夜吗?请你。”齐力转移话题。
“不吃,我减肥。”
“那我一会儿送你回去。”齐力问。
“刚才深哥不是说要你到他那儿去谈事儿的?我自己回去吧。”谭小蝶小公主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从不耽误正经事。
“这么晚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自己走,我不放心。一会儿先送你,再到深哥那儿去。”齐力道。
想了想又问,“小蝶,你跟这个立十熟吗?”
“就一般熟吧,立十不怎么说话,挺内向的,我今天才知道他家住哪儿,”谭小蝶歪头看着齐力,“怎么了?”
齐力酝酿了一下用词,“我觉得立十长得很像一个人。”
“......不然他像一个妖?”谭小蝶眨眨眼睛。
“我的意思是说,立十长得很像另外一个我见过的人。”齐力努力回忆,又摇摇头,“有可能就是长得像吧,没听说李辛有妹妹呀。”
“李辛是谁?”谭小蝶问。
“就天天给深哥送桂花糕的那个,甜品师,柔柔弱弱,长得挺好看的,我见过两次。”齐力说。
谭小蝶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天天送?
“对呀,每天送,不知道他从哪儿听说深哥爱吃那玩意的,”齐力说,“反正大家都说他喜欢深哥。”
“所以李辛追深哥天天送桂花糕?”谭小蝶惊叹,紧接着,“好深情啊。”
齐力:......你喜欢什么?我也天天给你送。
“你连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齐力招架不住,叹着气摸额头。
谭小蝶双手抱臂往车座椅里一靠,小嘴抿着不说话了。
齐力把眼镜取下来,看了一眼,又戴上去,“小蝶,我们不要跟别人比嘛,你对我什么样能跟深哥对李辛那样比吗?深哥吃了那么多桂花糕还不知道是谁送的,他一直以为是保安给他买的。”
“他不知道?那你们怎么不告诉他?”小蝶注意力跑偏,“你们这几个人怎么回事?”
“深哥不是心里有立十吗?我们还跟他说李辛干嘛?他又不是闲的没事干,搅和到这种事情里面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齐力想地很周到。
谭小蝶想了想:......那倒也是。不过他也没追立十呀,就送送花儿而已,还总是要你们帮他送,也不是正儿八经追别人的样子。
齐力:谁知道他呢,可能是因为没追过人吧......再说立十跟我们不同类,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
第三辆车停在20米开外的一个岔路口,隐进了路边浓密的树影里。
欧源抬肘搭着窗框边,紧皱着眉头,“李辛怎么还没下车?他跟喻林桃说什么呢?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欧少,要不我们先走吧?已经到家门口了,李辛那小子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心腹体贴道。
“我是担心他有危险?”欧源冷言。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心腹一时半会儿编不出什么解释,讪笑着。
“我是怕他中途给我弄出什么别的幺蛾子来,他是我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我要盯紧一点。”欧源摸着下巴。
“那您也不用亲自盯着,您这么忙,又搞这么晚,对您身体不好,您派我们盯着就行了。”心腹拍马屁。
欧源没说话,眼睛透过车窗盯着小院门口的那辆车,不一会儿,副驾驶那边的门被推开,吴之隐提着裙子下了车。
浅蓝色的衣裙随着吴之隐急急的走动上下翻飞,在暗夜里绽开成了一朵灵动馥郁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文的小宝贝们,爱你们~
☆、第十章
吴之隐下了车,又专门跑到齐力车边跟他们挥了挥手。
进家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关上大门,呲溜一下窜上楼,钻进卧室,扬手把丝丝条条的裙子脱了,堆在脚边,光溜溜地冲进了卫生间,洗澡,穿上干净衣服,皮肤被热水烘地又粉又白,整个人像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蓝白相间的纱裙堆在地上,吴之隐顿了会儿,弯腰拣起裙子,找了个衣架把裙子挂好,伸手把裙子掸顺,给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然后下楼,在小院子里晃了一圈,“大伯大伯”地叫了两声,空荡荡地没回声,万瑶瑶还没回家。
吴之隐坐到电脑前,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伸出手指点了下开机键,电脑屏幕闪出蓝光,映地他整张小脸都放着光,黑葡萄似的眼眸更是又亮又深。
点了游客登录,一个白圈在屏幕中间绕啊绕,绕半天绕不出个界面来,吴之隐掏出手机拨了万瑶瑶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手机那头喊了声“小辛啊——”
吴之隐努力适应着这个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事情的小名,消化一下,“大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喝酒了?”
“没有——我哪里喝酒了,我没有喝——”万瑶瑶舌头打着卷儿。
“你在哪儿?发个定位我我来接你。”吴之隐说。
“哎呀,接个什么?你怎么接?”手机那头吵吵嚷嚷很热闹,“我一会儿就回来,有人送我回来.......”再往后就是咕咕噜噜一大串,吴之隐没听清楚。
万瑶瑶那边先挂了电话,吴之隐想了想,在亲眼目睹了秦深几根手指头就能致人于死地的厉害之后,万瑶瑶作为秦深的同类,他确实没必要担心。
于是把手机放在电脑旁边,电脑屏幕已经展开正常界面,吴之隐右手握上了鼠标,点了搜索键,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搜索栏出现“合同”两个字。
果然签的电子合同,电脑里仅此一份,李辛和小剧场签的演出合同。
吴之隐把合同打开,别的懒得看,看了一眼甲方的签名,飘扬的字比吴医生曾经写过的手写处方还难认,只认得出来个李字,联系电话倒是很清晰,吴之隐拿过手机拨了那几个数字,手机里有记录,就是打电话要他去小剧场表演的那个号码。
他顺手把那串数字存到通讯录里,标注李老板。
乙方签字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李辛自己,还有一个经纪人签名,字写得又瘦又斜,像要倒了似的,不过两个字挺好认,欧源,后面还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李辛还有经纪人?他这种跑小剧场的需要哪门子经纪人啊?
吴之隐摁着额角,不管了,先存到手机里再说。点开通讯录的时候,吴之隐发现欧源的信息已经在手机里面了,只不过欧源的名字是用首字母代替的,OY。
李辛与欧源最近一次通话记录是在一周前,通话半个小时。
用字母代替中文名,从这个欲盖弥彰的操作能看出来李辛是想隐藏一些什么,或者是在防着谁。
吴之隐没有头绪,只有靠回椅背,盯着电脑屏上那份放大的演出合同,计算着违约赔偿金。
算不出来,吴之隐对钱数一向不敏感,钱数大了脑袋就发昏。
要不要打电话问一问经纪人?按道理说解约这种事应该经纪人去谈。吴之隐对这一块儿不熟,也没兴趣,最省事的做法就是往经纪人身上推。
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12点多了,太晚了,也不知道这个欧源什么生活习惯,礼貌起见就不打扰了,明天再找他。
这么晚了万瑶瑶还没回?
这是一个正常老年人该有的作息时间吗?
吴之隐抓起手机重拨,接通后没等对方开口就苦口婆心起来,“大伯,你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回家?你不知道三高的人要保证睡眠吗?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吗?”
手机那头:......是小辛吗?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那什么?
“我不想再重复了我的话了,大伯,定位定位,我打个车过来。”
“哎哎哎哎——”院子里一长串的呼叫声,紧接着是几声“duangduangduang”熟悉的地震动静把吴之隐屁股下的椅子震出了摩擦声。
吴之隐放下腿,把脚塞进拖鞋,跑出书房。
天幕上一轮银色弯月,一副巨大的翅膀从月前掠过,月下罩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刚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冲门边的吴之隐招手,吐字不清地喊,“小辛?你来接我了?”
“嗯,我来接你,”吴之隐跑过去,扶住他,“你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一边扶着万瑶瑶往屋里走,一边低声笑起来。
“你...臭小子...笑什么?”万瑶瑶抬起手臂弯着手指,点点他的额头。
“大伯,”吴之隐止不住地笑,“人家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你这是天上掉下个什么?”
“嗝——”万瑶瑶摸着肚皮,打了个酒嗝,“我让老秦别送别送,他年纪大了一点谱都没有,飞那么高......把我也当个大鸟了,他喝多了......我没喝多......”
“嗯,你不是大鸟,你是那个什么......”吴之隐顺口接了句话。
“我不是大鸟......大鸟太烦了,P事特别多,不过现在那个大鸟也没什么事了......事儿都交给小鸟了......”
万瑶瑶唠唠叨叨,大鸟小鸟的,也没弄清他唠叨的是些什么玩意儿,听得吴之隐想上厕所。
把万瑶瑶扶进卧室,让他坐在床边,“坐好了啊,我去给你搞点糖水解酒。”吴之隐拍拍万瑶瑶的肩膀,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他愣了下。
以前查房安慰病人的时候他也喜欢轻轻拍拍他们的肩膀,语调平缓,“好好吃药,心情放松,别的交给我们。”
等他端着一杯蜂蜜水进来的时候,万瑶瑶已经仰面倒在床上睡着了,两条腿还垂在地板上,咕噜声震天响。
吴之隐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蹲着帮万瑶瑶脱了鞋,费劲地抱住他的两条腿,先把腿往床上搬,接着再把整个人往床中间推。
哼哧哼哧,紧咬着牙关,小脸涨得通红,全然没有曾经那个吴医生独自把病人抱进手术室里的轻松自如。
吴之隐把万瑶瑶弄成侧卧的姿势,扯过被子搭在他身上,又给他加了个枕头让他头躺高一点,把这一切弄完之后又试着推了推他的肩膀,“要喝点水吗?大伯。”
万瑶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吴之隐蹭到床边坐着,撸起袖子盯着自己纤细白嫩的胳膊,不相信似的用另只手抓过自己的手腕,手里还空着一小半。他叹了口气,抓起床头柜上的蜂蜜水,脖子一仰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