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做我不管。
但是你必须治好我的孩子。
九日听出了弦外之音,扬了扬眉,笑得灿烂,“那是当然。”
“这是治疗师的使命,不是吗?”
几个人对视,很快就达成共识,为此,他们在神灵的“见证”下,签订了契约。
之后,时凌易和祝穆语为九日提供他所需要的东西。
祝穆语将一个漆黑的木盒递给九日,目光中闪过一丝怀念,“那孩子向来没什么定性,总是三分钟热度,喜好也总是变来变去,也没个什么坚持。”
“而且,他现在,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很喜欢的东西。”
“但是这个,说不定可以试试。”
九日打开那个盒子,里面半截木头,木头散发着一股草木芳香,让人嗅上一口,神经都不由放松下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东西。
就是样子太过奇怪,像是雕刻了一半就被放弃了一样,而且雕刻的工艺还十分糟糕。
……就把这个东西送给那位小少爷?
九日扬了扬眉,表情有些许奇怪。
或许是看出了九日的心思,时凌易吧突然开口道:“小歌小的时候,总是缠着他哥哥,那个时候,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
“但是他们兄弟差了十余岁,他哥哥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小歌,起码白天没有。”
“为此,小歌闹了很多次脾气,”祝穆语开口接道,“最终,他哥哥想了个主意,雕个半成品给小歌,许诺小歌将之雕成成品,晚上的时间就都属于他,陪他玩所有他想要玩的东西。”
祝穆语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那个半大少年和小小孩童的身影,小孩子在闹脾气,少年在哄,一张漂亮的面孔上,完全没有面对外人的冷酷。
其实,哪怕时景歌什么都不雕,那少年也会将晚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
但是白天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希望弟弟可以转移转移注意力,至于雕成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那个年纪的小歌,可不懂啊。
祝穆语永远记得那一天下午。
时景歌突然哭了起来,声音格外凄惨,惊动了时家上下所有人。
无论她们怎么哄都止不住小孩子的哭声,他哭得越来越凄惨,甚至都吐了出来。
直到那个半大的少年顶着大雨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贯有些洁癖的他完全不在意身上的泥点,第一时间冲向弟弟,而他的弟弟则委屈巴巴地拿出那节木头,“坏……坏了。”
哭得更大声了。
但是他却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愤怒又无奈的样子。
“你啊,”最终,他也只是点了点弟弟的脑袋,连句重话都说不出口,“哥哥给你修好,好不好?”
弟弟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怯怯的,“那哥哥……晚上……陪我……”
他长长叹息,“陪。”
弟弟这才慢慢止住了哭泣,然后抓着哥哥的手,生怕他离开一样。
然后不断地叫着“哥哥”“哥哥”,叫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兄弟俩有多好啊。
只是后来,就走散了。
时景歌有了玩伴,不再在乎哥哥是否陪伴自己,那些雕刻了一半的木,渐渐落在床下,被打扫的佣人扫出,不知该如何处理。
最后都被时景华收了去。
祝穆语和时凌易本来都忘记了这些木头,直到那天,他们在时景华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不小的木箱。
木箱是金丝水棠木的,素有奇效,可以保里面存放的东西不腐不朽,向来被用来保存对主人来说十分珍贵的东西。
时凌易和祝穆语猜测过里面会是什么,却没有想到,里面摆放的,是整整齐齐的木头。
有雕完的,也有未雕的。
而每个上面,还贴了个纸条,标明了日期,偶尔还有一两句简短的话。
【别哭。】
【再大点,带你出去玩。】
【对你,我不会食言。】
【他自己雕好的,不需要我了。】
【他不雕了。】
【又雕了。】
【真不雕了。】
【我雕好了,送给他,他不要。】
【他不喜欢这些了。】
“先生,夫人。”
九日的声音微微拔高,他扬了扬眉,有些不解。
这说着说着就跑路了是什么毛病?
“确定是这个吗?”
他问道。
时凌易和祝穆语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祝穆语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喑哑,“确定。”
她虽然没有解释什么,但语气十分笃定,九日也就懒得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们来继续完善这个计划好了。”
那一天,时家灯火通明,九日很明显是个行动派,一晚上就把计划弄好,各个方面的细节也都进行了一系列的完善。
万事俱备,只等着将小少爷骗到外面的草坪上。
但是这明显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小少爷最近连楼都懒得下,饭都懒得吃,时凌易和祝穆语亲自出马,才能让人下楼吃个饭,又哪里能将人骗到草坪上。
就只能等。
这个等待的过程是很无聊的,虽然可以去倾听有关小少爷的事情,但是九日依然觉得无聊。
他完全是因为预言耐着性子在等,顺便将这片领地的人看了一个遍,也依然没有找到一个让他觉得可以不那么无聊的存在。
预言这种东西,果然是骗人的。
等了两天之后,九日彻底不耐烦了。
他本来想走,但是在那一瞬间,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袭击了他,并且脑海中疯狂地跳动着三个字。
——小少爷。
哦对,他还没有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小少爷呢。
九日嗤笑一声,算了,指望那些人,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已经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既然他们叫不出小少爷,那他就自己来。
虽然他不认为那位小少爷会让他想要留在这里,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九日半躺在草坪上,手里拿着那个被雕了一半的木头,然后拿了个小刀,时不时地削一下,让手里的木头更加奇形怪状起来。
与此同时,二楼时景歌的房间,传来一点异动。
窗户外,传来鸟儿清脆的叫声,时景歌原本是不想管的,但是鸟儿的叫声越来越密集,像是有好几只鸟一样,让人觉得烦躁。
他沉着脸打开窗户,抬手就要驱赶那些鸟儿,结果那些鸟儿就跟着了魔一样,完全不怕人,争先恐后地从窗户里钻进来,在时景歌的房间里肆意飞舞。
时景歌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用力挥舞双臂,不时伴随着愤怒的叫骂声,气势汹汹,身后仿佛翻滚着乌云一般。
但是偏偏这些鸟儿就是不怕他!
它们叼起时景歌桌子上的东西,用双翼将架子上的东西打落,不时飞到时景歌脑袋上啄一口,在时景歌更加愤怒的声音中飞来飞去,再将它们叼走的东西吐到时景歌身上。
时景歌的咆哮声越来越大,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动用什么武器,鸟儿又飞了出去,隔着窗户对时景歌挑衅。
而房间里,到处都是鸟儿扑棱下来的羽毛。
时景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洁癖毛病,当即脸色更黑了,“你们给我等着。”
他用力关上窗户,叫来佣人打扫房间,脸色阴沉地下了楼,让佣人们都是一愣。
……小少爷竟然自己下了楼?
不仅如此,小少爷还直直地向外走!
时景歌的圣侍第一时间赶到,宋铭俞紧随其后,年轻的圣侍拽了宋铭俞一把,然后错步上前,将宋铭俞挡在身后,宋铭俞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但是无论宋铭俞怎么想要上前,都会被年轻的圣侍挡回去。
而在时景歌面前,宋铭俞又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咬牙忍了。
这时候,圣侍才有些得意地唤了一声“小少爷”,态度十分恭敬。
宋铭俞不甘心,也想开口,只是在那一瞬间,被圣侍踩了一脚。
宋铭俞:“!”
宋铭俞的声音还没出口就已经夭折,而时景歌已经张开口了,宋铭俞肯定不可能打断时景歌啊,只好愤愤看着年轻圣侍的背影。
……圣侍怎么能用如此卑鄙的方法?
时景歌沉着脸开口道:“知道怎么捕鸟吗?”
年轻圣侍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时景歌会询问这个,但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问道:“少数还是多数?”
“如果数量比较多,可以启用一些工具。”
“不用。”时景歌皱眉,“数量不多。”
年轻圣侍注意到了时景歌的神情,眼眸一转,马上就明白过来,故意道:“领地的居民大多擅长捕鸟,尤其是小孩子们,我这就去找一些孩子过来,保证在一炷香的时间把那些鸟全部……”
话还没说完,就被时景歌打断了,“不需要。”
顿了顿,他冷冷地补充道:“它们不配浪费我的时间。”
年轻圣侍险些笑出来,而就在这一刻,时景歌突然停了下来。
和鸟置气?
也太可笑了吧。
时景歌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突然感觉很是疲惫,他转过身来,淡淡道:“我上去睡一会儿。”
“不用叫我吃饭,别来打扰我。”
顷刻间,年轻圣侍和宋铭俞都傻了眼。
这怎么说走就走啊!
回来!别走!!
“小少爷!”年轻圣侍连忙开口,但是却接不下去之后的话,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试图想办法把时景歌劝下来,“夫人和老爷想要给您个惊喜,您看……”
时景歌只摆了摆手,连脚步都没停下来。
关键时候,还是宋铭俞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阴阳怪气道:“我听说啊,这小少爷是闹出了什么事,没脸见人了。”
“据说连个门都不敢出呢。”
刹那间,时景歌脚步一顿。
宋铭俞就像是突然看到了时景歌一样,下意识地发出诧异的声音,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终止了那个声音,然后干巴巴地叫道:“小少爷。”
时景歌慢慢扭头看他,目光阴沉,“那家伙连个圣侍都管不好了?”
宋铭俞露出有些不服气的神情,但是很快垂下头,语气硬邦邦地道歉。
时景歌冷笑出声,“给我看好。”
然后,时景歌大步向外走去,宋铭俞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涌现出些许光亮。
时景歌终于走出了房子,屋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有些刺眼。
“告诉那家伙,自己的圣侍都管不好,我不在意帮他管一管。”
时景歌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只是没走几步,他就觉得有些茫然。
往哪里走呢?
他有些困倦,他想要回去,但是又不想在那家伙面前露怯,平白让那家伙笑话。
只是,从外面,好累啊。
时景歌的脚步没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明明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却觉得有些陌生。
好一会儿,时景歌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似清泉涌动,分外好听。
“别叼我头发,”那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笑意,“你们这样,很惹人讨厌啊,知道吗?”
“别叼走我的刀,快还给我。”
“喂!”
“别这么得意好吗?”
那些话语应该是抱怨的,但声音中却听不到任何抱怨的意思,只有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像轻风一般温柔。
时景歌终于望了过去,然后映入眼帘的,是停在男人脑袋上的一只鸟。
那只鸟,好眼熟啊。
时景歌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冲动,让他大步向那个男人走过去,“这是你养的鸟?”
不跟鸟计较,跟鸟的主人计较,总行吧?
坐在草坪上的男人一惊,瞬间站起身来,扭头看向时景歌。
那一张得天独厚的完美面孔,就这么出现在时景歌面前,让他微微一愣。
而愣住的,又何止时景歌一个?
下一秒,鸟儿叫出了声,有些不满地跳到男人手上,对着男人的手就是一啄。
男人吃痛,反应过来,将鸟儿抓在手里,往时景歌那边送,毫不犹豫道:“这鸟儿跟我毫无关系!”
登时,时景歌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想过这人会有什么反应,歉意也好恭敬也罢,但是却没想到,男人会这么痛快地撇清关系,一点犹豫都没有的。
时景歌还没说话呢,这只鸟先给他上演了一出鸟儿的暴怒,那鸟在男人的手上啄了好几下,动作又快力道又猛,男人吃痛放走鸟儿,鸟儿还专门撞了男人的脑袋,这才叫了两声,扬长而去。
男人用手捂住自己的头,倒在草坪上,生生痛呼,然后在鸟儿的叫声消失的时候,这才利落地从草坪上爬了起来,摸了摸鼻子,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只鸟太凶了,它跑了。”
“对不起,没抓住它。”
声音中还有点愧疚,男人垂着头,不时摸一摸自己被啄的手,竟然还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但是时景歌却觉得有一丝违和。
他微微蹙眉,沉沉道:“你不是故意放走那只鸟的?”
男人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时景歌,“这你都发现了?”
时景歌冷冷地看着他,倨傲地抬起下巴,“你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