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陶允熙:“……”问就是后悔!那怕这顿其实也并不用他给出真金白银,还是后悔请客。
听着门外一时有所加重的脚步声,沈飞玹不免勾了勾唇角,但又瞬间抹平,对着言夙很严肃的问:“看他那样子,在你这受了不少气?”
“他现在捧着你,你不给他脸面,就不怕有朝一日,受制于他?”
“毕竟他可是代表着朝廷。”哪怕现在不提外族,还有三个朝廷并立,看似比此前一统时,国力弱了许多。
可到底一朝之力与一人之力,还是天壤之别。
言夙耸耸肩,一副自己也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总不能真去给他打战吧?”
就现在而言,言夙觉得上头坐着的那个,可不是个英明的领导人。
“总之你多上点心吧,莫要到时候骑虎难下。”沈飞玹说,其实他现在都觉得已经有点骑虎难下的影子了。
——若是朝廷以言家的孩子们作为要挟的话,他都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言夙却是疑惑的一挑眉:“骑虎难下?”
“虎有什么难下的?让它趴下还不能腿着地,那得是多腿短?”
小二端着新上的菜进来,当头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就要满头冒汗,这位的话里意有所指的未免太明显吧?
沈飞玹显然察觉了这些,但看着言夙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也不免专心吃饭起来。
什么虎不虎的?能有这位虎?
什么虎不虎的,在这家伙手下,都得喵喵叫。
言夙也再在乎这话给小二听去,到了陶允熙的耳中又会多出多少层层深入的阅读理解。
反倒是确定门口无人之后,轻声说了一句:“我倒是有点意外,他只言片语都没提及霍老大夫。”
他倒是不信陶允熙就一丁点也不怀疑他。
虽然当初他找霍老大夫后续有所遮掩,但即便能够瞒天过海,以陶允熙那样的性子,都不该这么信了才对。
言夙还以为此次见面,他无论如何都会旁敲侧击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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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飞玹忙碌了几日,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虽不在正街,却也正因为地处三教九流之地,消息更为灵通。
“唯一不好便是不太适宜孩子们居住,嘈杂了些。”沈飞玹道。
但是现在手里的钱基本都撒出去了,也没有办法买个更好的宅子了。
“也没多大关系,大崽暂时在新书院住些日子就行。”
其余几个孩子,还是可以送回村里,唯一忙碌一点就是言夙,要经常来回,毕竟也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沈飞玹一人不是?
——即便有孟清翰、谢渐雪和阮之澜帮忙。
沈飞玹看了黄历,选了日子,前一天却竟然是风雨大作,冷的人不时就要大哆嗦,一层夹袄竟然都已经不能御寒。
但好在开业的正日时,是个大晴天,虽还带着前一日的些许水汽,可阳光却好,反倒是有了一种洗尽铅华的清新之感。
门楼前挂着两挂红鞭炮,街道两头也一边摆上一长条,同时点响时,炸响声叫附近的人脑瓜子都嗡嗡的。
几个崽子在红鸢和谢渐雪的陪同下,坐在二楼向下看,看着言夙和沈飞玹一人一边拉着红绸,将门匾上的红布接下。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不管来不来光顾,都高声较好,言夙向着二楼摆摆手,几个孩子接到讯号,立马抓起身旁小篮中的花生等物撒下,门口百姓们顿时一边叫好、一边哄抢。
一进门,就看到阮之澜在清点贺仪——言夙到底是整个广安县的恩人,又有县令领头,这不就全城的商贾富户和百姓都给面子?
沈飞玹此前都调侃言夙,即便是他将茶馆开在穷乡僻壤之地,只怕也会有人光顾。
正跟阮之澜说着,门口已经陆陆续续来人了,结伴而来的商贾富户,还颇有几分声势浩大的感觉。
——县令等人本也该是第一时间来贺喜,只是毕竟有公务在身,又是公职人员,县令等人还稍稍避嫌。等忙完事情,再选个不那么人多眼杂的时候来。
沈飞玹也不指望言夙对人情世故上有多灵通,他能笑脸相迎就行了,之后的招待自然就是他来了。
当然,他也不可能对人阿谀奉承、卑躬屈膝。
只是舒适地平等相交,大家都秉承了交好的意思寒暄罢了。
迎了一波又一波来道贺的客人——不论他们是乡绅还是平头百姓,谁来道贺,言夙都笑着还礼。
不多时,言夙的脸都僵了。眼见着人终于少了,而搭好的台子上,说书先生已经走了上去,言夙顿时也想找个位置坐下细听。
这书的大致内容,虽说是言夙提供的,但是具体讲说效果,还得等广大听众的反馈呢。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不多时就叫所有人进入了故事之中,随着他的讲述,或是欢喜或是紧张,或是怒火滔滔或是快意舒爽。
——可能因为还不习惯做人,所以言夙并没有讲个一章两章的,在让人提心吊胆的地方就猝然停下,反倒是彻底讲完一个小节,再讲了第二小节的开头,这才停下。
唯一受苦的就是说书先生的嗓子。不过看在月钱不少,打赏更多的份上,说书先生那是舒爽的不行。
言夙看着大家虽然失望今天的内容讲完了,但最后还是沉溺剧情,互相讨论的情形,觉得还是很有赚钱的希望的!
毕竟一开始沈飞玹在这个地方开茶馆,可就只考虑过收拢消息方便,没想过那些富商乡绅能来这个他们嫌弃万分的地方喝茶。
——今日来,那是不得不的给言夙这个救命恩人的面子。
言夙却不能看着这茶馆不赚钱,既然地址不能更改,那也只能在旁的方面花心思了。
但没想到他刚看着这画面,觉得赚钱有望,就察觉他的后院要被偷了。
后头靠着比较偏的小巷,这会儿正有俩小偷儿光天化日之下爬墙呢!
作者有话要说:言夙:我赚钱这么难了,你们怎么好意思来偷!!!偷我家!!还在我正开心的时候!别以为我正高兴呢我就不会打你。打扰我高兴,打的更狠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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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的水煮肉片,肉片爽滑鲜嫩,豆芽爽脆,娃娃菜回甘,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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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周达被他爹攥着手腕,几乎是生拉硬拽的进了言夙家的茶馆。
他一个小孩子,哪有什么心思喝茶?而且还是来言岚家的茶馆,他那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可广安县被袭的时候,他就在这广安县的书院之中,说来也是受了言夙的恩惠。再加上如今又跟言岚在一家书院读书了,他爹可不就带着他来给言夙送礼了。
——这是恩上加亲呢。哪怕不在一个学舍里,周达都被他爹要求要好好跟言岚相处。
可能之前那一遭被打怕了,周爹如今对儿子的管教可谓十分严厉,就怕这小子在外又惹了什么事情,连累他这个老爹遭罪。
反倒是将周达的性子扭过来不少——暂时还没有矫枉过正,但不知道继续下去,周达会不会变得怯懦。
言岚从楼上看下去,就对上周达不情不愿的脸色,不由撇撇嘴,在书院这些天,他也看了好些次周达那别扭的脸色。
明明不愿,却还要过来找他,闹的两个人吃饭都吃不太下。
阿牧显然也认出了周达——广安县的书院管理更为严格,且言岚也长了两岁,按书院规矩是不得在带小厮了。
阿牧就不知道周达在书院里对言岚做了什么,看他脸色,便一皱眉:“这小子是不是在书院里欺负你了?”
——但凡有个知道言岚武艺的同窗在这,都得一脸惊恐地看着阿牧,这说的是什么话?就言岚那本事,当真是能被人欺负,还憋着委屈的吗?
更别提本就已经怕了言岚的周达。
此前周爹就对言夙有心里阴影,如今言夙又与县令“亲密无间”“蜜里调油”,周爹就恨不得能把言夙给供起来,哪里还敢动什么报复的心思。
甚至还庆幸自己没有成功动了言夙,不然他这个儿子只怕就要跟广安县一同没了。
楼上的言岚看着周达,只觉得胃里怪难受的,手里的糕点都不香了。楼下接待到周爹和周达的言夙,一时也有点跟自家大崽相似的感觉。
——总觉得周家父子这两人态度太过别扭的。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楼上包厢,叫沈飞玹头疼去,言夙才终于能歇上一歇,听一听说书先生精彩的段子。
听着听着,就觉着后头院墙让人给趴了。
言夙眉头一拧,顿时从角落的座位上消失——也幸好是坐的偏,不然只怕要把边上给吓死。
他悄然无息的落到了墙边,正好边上有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这个时节里还颇有几分枝繁叶茂的意思,将言夙半遮半露着,趴墙头的两个半大小子毫无所觉。
这俩孩子穿着破旧脏乱,蓬头垢面,大些的那个费劲的爬上墙头,骑在墙上,伸手去拉下面那个小上两三岁的孩子。
俩孩子大约也是许久没有吃好休息好,手脚疲软的很,废了好一番功夫,小些的那个孩子才被拉了上来。
这时,两人已经能够听到匆匆的脚步声。
“二哥。”小些的半大少年有些紧张、不安的叫了一声。
被他叫二哥的少年狠狠喘息几声,攒了一股力气道:“我往下跳,等我落地,你往我身上跳。”
“无论如何别出声。”
他身子瘦弱的很,还有伤在身又生着病,却条理清晰的交代小少年。他给小少年当肉垫子,多少也不会太疼,忍一忍应该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小少年眼眶一红,连忙道:“我先跳,二哥你往我身上……”
言夙听着那已经越发靠近的声音——就这样的距离,哪怕俩孩子不出声,那摔在地上的噗通声,也会叫来人察觉他们的位置。
他不再旁观下去,一手一个,将俩孩子拦腰抱起,转瞬从这方院墙上消失。
那一群人是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大汉,一路走到这小巷,却不见追踪的身影,顿时两个继续往前追,不信俩半大孩子的脚程能快过他们。
剩下的几个则在这堆放的杂物、破筐处翻找起来,也不管这里杂乱肮脏——要知道多少“前辈”的血泪经验告诉他们,那些跑不动的小崽子,就喜欢找这样的藏身之地。
然而他们确实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正准备继续追击,一个人却忽然叫住他们:“看这里。”
“那俩小子怕是爬上去了。”他指着墙根处那刮花的痕迹,又伸手摸了一下,蹭上的泥土还有几分湿润。
几人对视一眼,有两人一跃而起就站到了墙头之上,只是墙里的草地上却是什么都没有,倒是墙头上有些与墙面上同出一源的泥土。
两人对视一眼就有了决断,翻身回了巷子里,跟其余几人嘀嘀咕咕起来,很快几人分散行动。
这事儿得快,以免这家人反应过来。
——这家人虽然未必是同谋,或许只是好心相助,但这些“缘由”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言夙将俩孩子抱住,就封住了他俩的口,以免大喊大叫的惹来了旁人的注意。
就冲这俩小子要□□进来,还被人追着,言夙就知道这其中没好事儿。
可是,他又不能不管。
将人眨眼间带到自己的屋子里,言夙将孩子放下,轻手轻脚的拨了拨那大些的孩子的头发,这头发蓬乱,险些将整张脸都遮盖住。
但稍一动,言夙就住了手,因为头发丝黏连在少年脸颊上的伤口上,稍有牵扯,对方就嘶嘶吸气。
他已经是很能忍耐了。可太过疼痛,他也不可能生生将所有声音都咽下。
大少年拉着小少年,小少年原先很是紧张,但看到大少年丝毫不挣扎,甚至放松了下来,他忽然就想到,这或许就是二哥一直给他说的那个大哥哥。
——果真是好看的紧。
言夙不再动少年的头发,轻声问他:“阿悬,你怎么搞成这样?你爷爷呢?”
少年正是许久未见的霍悬。
此刻他哪还有当初分别时那精瘦劲头足的样子,满面苍白、唇无血色,两颊都有些凹陷。
左脸上还有一大块已经化脓的伤口。
他满头的冷汗,并不刚才言夙的动作牵扯了伤口,而是他一直在发烧,却还疲于奔命,只能一直熬着。
霍悬下意识的抓住了言夙的手,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是嗓子干涩的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言夙拉过一旁的凳子给俩孩子坐下,又给他们倒了温水,也幸好言夙平日里也没那么爱喝茶。
当初言夙送走霍老先生,还悄悄给老人家身体里送了不少生物能,为得就是确保老大夫不会因为舟车劳顿而伤了身体。
——老大夫的身体本也很是不错,否则言夙也不放心他们另择他处隐居。
可现在看来事情却是一点儿也不顺利。
提起爷爷,霍悬不免又红了眼睛,但他也清楚什么事情是当下最重要的,所以他饮下温水,恢复了一些力气,就放下茶杯,扑通一声给言夙跪下。
言夙连忙将孩子扶起来,跪的这么瓷实,也不怕这两条小细腿就这么跪断了。
霍悬哪里是言夙的对手,硬生生被拉了起来。
“有话好好说。”言夙声音里带着几分严厉,霍悬也僵持不下去了。还不知道那些紧追不舍的家伙,什么时候就会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