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那么胖的小胖子顿时想到了前些日子的叛军,虽说当时叛军并没有闯入城中,可那氛围还是叫小胖子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如今偶尔入梦,还会梦到城门被破的景象而惊醒。
顿时他忍不住找个地方藏了起来,藏着之后,听着外头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搜寻声,心头直打鼓。
又想他爹,虽说他爹总是逼他讨好言岚,可其他方面他爹还是很好的啊。不知道他爹现在还是不是囫囵个儿。
小胖子自己胡思乱想的简直都要落泪,就在这战战兢兢的时候,他忽然被官兵发现,一把揪着后脖领子给拎出来。
官兵将小胖子推出门外,不由甩了甩手,别看这小子个儿不高,但还真的挺坠手。
陶允熙听到小孩儿的声音,第一时间是欣喜的——虽然隐隐觉得言夙这样厉害的不该出现这样的失误,但结果是他期望的,这点小疑惑没有答案也没关系。
但当看清小胖子的样子,他就知道怕是找错了。
——霍悬的样子他认得。跟着霍选的那个小子虽说面目一团糟乱,就没看的清的时候,但至少身形上跟小胖子是不对的。
小胖子虽觉得他爹不爱他了,可不论是吃穿用度上,周爹是没有苛待过他的,穿着锦衣,面目白净透着粉嫩,脸颊还有婴儿肥。
就这,怎么也不是奔波许久、风尘仆仆的样子。
至于被言夙梳洗过什么的——即便言夙速度那般快,做起这事儿或许不难,可能让人吹气似的长肉吗?
“这是我儿的同窗,今日我家茶馆开业,他跟着他父亲来给我家道贺的。”言夙说。
至于为什么小胖子躲在柴房之中,还躲在柴草堆里?那言夙才不管呢,反正小胖子的身份没有问题,陶允熙就不能带走。
小胖子环视一周,最熟悉的人就是言夙了,哪怕曾经言夙“闯入”他家,揍了他爹,给他留下来深刻的心理阴影,但此时此刻,言夙替他说话,也是他最温暖的港湾了。
周·虽怕、慌·但没选择·达,连忙跑到言夙的腿边。
哭兮兮的揪着言夙的衣摆:“言叔叔救、救我。”
他就差双手双脚缠住言夙的腿,生怕言夙怕了这群人,就将他给交了出去——这个时候他不禁想,言岚他爹凶一点,还是有好处的对吧?
希望言岚他爹跟打他爹时候那样,打败这群凶人。
言夙看着小胖子将脸埋在自己的腿边,蹭上了不少眼泪与脏污,最终也没有将小孩子拉开。
脏了也还能洗,但是真把这小胖子吓出什么毛病来,也挺麻烦的。
那头被控制的茶馆里,二楼靠着街道的包厢里,周爹也很是担忧自家臭小子——最初选择靠近街道的包厢,那是看在好处多,也能跟言岚多聊点话题,靠院里的包厢,那可就沉闷的多。
但现在他们却只能听到些许动静,断断续续的还完全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周爹隐隐听到自家儿子的哭声,有心想要去找自家儿子,守着二楼的官兵却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往日他们都生活在一个县城里,不说整个城的人都互相熟悉——毕竟广安县也不算小——但至少他们之间因为身份的缘故,是比较熟悉的。
“周员外,我与你说实话,这次的事儿就是我们大人,都没得通融。”这个官兵压低了声音,对周爹很是客气了。
周爹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变,这就是说,这次的事情搞不好,县令都得被问责,这是上头有大人物下来了?
可周爹又怎么能不管儿子呢?
言岚刚才被“留下”招待周家父子,这会儿他看着周爹这样子不忍,自己也很是担忧,毕竟这是他家的茶馆,开业当天就遇上这事儿,不是很不吉利?
所以他拉住这个官兵道:“官爷,我可以回后院吗?我爹是言夙,这是我家的茶馆。”
“我去跟我爹待在一块儿可以吗?”
“你们可以叫一个人带着我过去,我不会乱跑的。”
——之前一群孩子自然是待在了同一个包厢里,但周家夫子来了之后,其余的孩子都在红鸢她们的带领下,回去了后院。
官兵想了想,招呼了同伴一声,将言岚带上,走向了后院。
言岚回头看了一眼周爹,就跟着官兵匆匆下楼。
官兵打算着,就跟上官报备说是带着这孩子来确认身份的,好歹是叫这孩子找着爹——要不是听言岚说他爹是言夙,官兵也不会动这份心思。
他们能活下来,毕竟是靠着言夙。就连临行前,县令还偷偷交代了,叫他们不要太过粗暴。
那样子,要不是被上头阻拦了,县令自己恨不得跟不过掌握一举一动。
——他们可亲眼看过言夙有多厉害。
言岚到后院的时候,就正好看到小胖子求救的一幕,见他没事儿,松一口气的同时,也看不惯他那么“纠缠”他爹。
但是来时说好的,他不乱跑,言岚也只好跟着官兵之后走到那氛围正越发古怪的中心地带。
官兵上前说话,言岚自然也是认识陶允熙的,便拱手见了一礼,说了一句见过陶叔叔。
一见言岚跟这位大官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官兵心头虽是惊讶,脸上却没有什么表露,只是一颗心更加稳当了。都叫叔叔,总不至于还怪他带人来是错的了吧?
言岚见了礼,就赶紧到了言夙的身旁,然后拉着周达,看似在哄他,实际是将他从言夙的腿上拉开——家里兄弟多他是不介意啦,但也要看跟什么人成为兄弟。
何况周达自己有爹,而且被他爹养的太过骄纵。应付一时半刻的,言岚能保证自己礼貌且不翻脸,但如果要当兄弟,那可就敬谢不敏了。
周达也没有察觉言岚的这些小心思,反倒是因为跟言岚更熟悉,颇有几分安心的感觉。
陶允熙的思绪被言岚的出现打断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接上之前的想法,这个孩子是言夙找来扰乱他们视线的可能性有多大?
又或者,他们带走这个孩子,用他来威胁言夙,拿霍悬那两个孩子来交换的可能性有多大?
——陶允熙是更倾向于言夙发现了霍悬他们的。毕竟言夙这样厉害的人,从茶馆到后院的距离,不可能发现不了小孩爬墙。
被言夙发现、带走,也更可以解释,为什么痕迹消失在墙头,内院的墙根一点痕迹也没有。
“如果只是来道和的同窗,干嘛躲起来?”陶允熙的语气并不凶恶,仿佛只是平静的提出疑点。
在言夙等人还没开口的时候,又道:“不过你们的话,我还是信的。只是到底还是要询问一番。”
说着,似乎很给言夙情面的样子,解释道:“毕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我们也不能不问清楚就给人糊里糊涂的放了。”
“你放心,我们也不会随意伤害一个孩子不是?带走他问几句话,确认他身份后,我们就将人放回来。”
“我们的目的是那两个威胁百姓安全的细作,不会伤害无辜的。”
话是这么说,可周达的身份只要叫来他爹,拿来户籍,基本就能清清楚楚——甚至今天到来的人,特别是二楼包厢之中的富商乡绅们,相互之间很是熟悉,都能互相作证、作保。
茶馆之中之所以现在没有出乱子,也是因为官兵们正是如此询问,确认他们的身份。甚至不少人,官兵们就很面熟。
所以陶允熙这做法,就很没道理。
为什么非得将一个孩子带走“调查”?
即便是想知道小胖子为什么藏起来,当场也能问出来不是吗?说带走小胖子,不为了“严刑逼供”,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陶公子,他爹就在茶馆二楼,确认他的身份还是很简单的。”
“既然那两个细作危害这么大,陶公子在这小胖子的身上浪费时间就很没有必要了。”
沈飞玹说到,甚至直接说了周爹他们包厢的号,只要将人带来一问就清楚了。
可陶允熙的目的就是查清这小胖子的身份?怎么可能,他一眼就知道这小胖子不是他要找的人好么。
只是他要找的人的线索,十有八、九是被言夙切断了。他这是在试探,能不能让言夙吐露口风。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是很大,但凡事有个万一不是?
言夙惯来是讲道义的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牵累一个无辜,还是个小孩子,万一他熬不住内心的谴责与愧疚,就露出什么马脚呢?
他都不奢求言夙直接妥协,将那两个小子叫出来,他只是想通过这样的交锋,让言夙露出一丝异样。
然而言夙的脸始终毫无表情变化。
“陶公子,我们的话你丝毫不信的话,只怕这里所有的人你都要带走调查了。”
“陶公子一进门,说要搜寻,我就配合的很积极吧?甚至亲自动手帮你们找。”
“什么都没有找到,陶公子却偏生笃定细作就在我这茶馆里。”
“我倒是要问陶公子、不,问陶大人一句,为什么就这般笃定那细作潜入了我这茶馆?”
“即便就是你们的人看着进来了,如今没有找到,难道就不能是细作狡猾,所以又逃到了别处?”
言夙看似在帮陶允熙分析可能性,实际上却是在指责陶允熙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最后一句,也叫陶允熙确定了一点,言夙就是真遇上了霍悬,那也肯定是将人送出了这茶馆。
可问题是,他如今除了抓住言夙这条线不放,就没了别的办法。
——风讯堂虽能说是“无孔不入”,但收集消息到底是需要不少时间。这次要是让那俩小子跑了,也不知道再这样近在咫尺,需要多久时间。
夜长梦多啊。
那,他要跟言夙撕破脸吗?
作者有话要说:言夙:陶大人?我看你是讨打人哦
——
第142章
红鸢带着孩子们回了后院,将包厢空出来给言夙他们用。
临上楼前,言夙跟沈飞玹说,让他去叫说书先生受受累,再给大家讲一段故事,反正现在大家也不被允许活动,那就继续听故事。
在一旁听着言夙的“意有所指”的话的陶允熙:“……”
就很不把他放在眼中。
包厢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桌上除了一壶半温不热的茶水,没有其他的东西。
——说来有些怠慢,但谁让言夙现在看陶允熙不痛快呢。
“陶公子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吧。”言夙自己倒了杯茶,反正他也不挑剔茶水的温度与好坏,能喝就行。
陶允熙垂眸,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抬眼看着言夙,一双眸子一错不错,不知道要从言夙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他道:“或许,我该叫你小侯爷。”
他这话,就是告诉言夙,他已经从查清了言夙的身份。
言夙登记新户籍的时候,用了个听闻中的故乡地址,他又更改了名字,想查他底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容易。
——甚至最后查到季舒彧的身上时,陶允熙还觉得是不是查错了。因为季舒彧要是有言夙这般厉害,不,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厉害,当初就不会被追杀的那么惨。
可是即便季舒彧不时常在京中,又是半大少年,模样、身形都变化最快的时候,但能从他眉目之中将他认出来的人,还是不在少数的。
虽然他们还是闹不清楚,为什么改了名字的季舒彧就忽然变的那么厉害了。
但查清楚了季舒彧的身份,也就多了言夙的一个把柄。
然而陶允熙却没有从言夙的脸上看到一丁点的神色变化。言夙平静的与他对视,连眸光都没有惊动,犹如平静的湖面。
陶允熙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反应,只好接着说道:“当然,小侯爷也莫要惊惶,我说此话,是想要告诉小侯爷,我们能够替温家和季家翻案。”
“温家与季家满门忠烈、忠心耿耿,却遭奸人诬陷,我们必当要替温、季两家的冤魂沉冤昭雪。”
陶允熙的语调里带上几分感慨激昂与煽动。
言夙却还是目光平静的看着他,说了一句:“那你去吧。”
简单的四个字,差点让陶允熙一把将茶杯磕在他的头上,这是要他做白工的意思?他难道不知道他未尽的话里的意思是让他配合他们?
什么利益都得不到,他们凭什么费力气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温家与季家可不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死在他们自己效忠的皇帝手里,他们不曾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已经是很给脸面好不好?
陶允熙生生将这股涌上心头的怒火咽下去,他们不能跟言夙硬碰硬。即便他们掌握了言夙的把柄,他们也没考虑过威逼言夙,只想利诱。
——言夙的软肋倒是明明白白,就是他的那些孩子。可就是这摆在明面上的软肋,他们却没有把握拿捏的住。
反倒是若因此惹怒言夙,后果只怕不堪想象。
到底是因为言夙太过厉害,让他们不敢行差踏错分毫,对付旁人的手段对他真的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们怕一旦出手,反倒让言夙彻底没了顾忌,与他们不死不休——不论是孩子还是言夙的命,他们都可以轻贱,可他们自己的性命却是尤为重要的。
“言公子,这翻案的事情也不是这般容易的,我们即便有心,也还是需要言公子的配合。”陶允熙说。
言夙却是问他:“你们都不是一个皇帝,翻案能够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