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他在意识到颜如玉饮下三人血酒时,立刻反应过来的缘故。
一切种种的可能,或多或少,都在他的预料中。
白公孙谌眼神非常恐怖,语气阴森地说道:“你算计我?”
黑大佬慢吞吞地看着他,勾唇笑道,“你现身的瞬间,难道不是在算计我?”
颜如玉:“……”
这好一番互相算计的大型谍战片。
可能互坑这个本能已经被两位大佬刻进骨子里,时时刻刻都不忘战战兢兢地发动这个技能。
颜如玉站在交战的中间,悲哀地发现他还正巧站在中间线。但凡他往哪一边偏上那么任何一点点,都会立刻引来他们的关注,这让颜如玉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虽然白大佬的仇恨是被黑大佬给引过去,但实际上颜如玉知道大佬还是在气。
因为颜如玉能说的时候,并没有说起此事。
可那会的颜如玉自己都在纠结,等到终于捋顺的时候,白大佬又消失不见,那也算不得是……好吧,确实是颜如玉鸵鸟缩,不然他要是真的想说的话,站在乱葬岗一同乱喊,想必白大佬也是听得见的。
这在白大佬看来着实是一种背叛。
颜如玉,哀莫大于心死。
他可能要死了。
被白大佬一记掏心。
正此时这种让人郁郁的氛围中,颜如玉挣扎着试图找个突破口:“那个……魂石山脉被发现,是两位大佬一起做的吗?”
白大佬嫌恶地蹙眉:“谁要他帮忙?”
黑大佬颔首:“区区小事。”
颜如玉:“……”
这没法聊。
一直安安分分当了一天半的鱼状玉佩,小鲛人总算是耐不住了,他自顾自地化作一尾小鱼循着空气的水分游了上来,然后啪叽落在颜如玉的头上。
上半身露出人形,他翘着尾巴趴着,高高兴兴地说道:“如玉如玉,你的印记真好看。”鱼状玉佩的时候,小鲛人是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的,只是自顾自在睡觉。
颜如玉:“……谢谢?”
他自己是看不到自己魂魄地印记长啥样子的。
小鲛人继续说道:“但是为什么……印记是两个,哇,如玉,你有两个道侣,你劈腿!”
颜如玉:?他怎么就劈腿了?
白大佬磨牙,幽幽地说道:“是呢,如玉,你这不是脚踩两只船吗?”
颜如玉:”……”真是跳进黄河水都洗不清的程度。
算来算去都是公孙谌,硬要说的话,他这腿压根就没跨出去,顶多、顶多就是……
在一条船上来回踩罢辽。
劈腿了,但又没完全劈。
第60章
颜如玉的身体正如五长老所说还是需要休息, 不过聊上几句,就脸色苍白躺下了。也因为这突发的小变故,让他躲过了修罗场的劫难, 只是盖着被子闭眼休息的时候, 他却不觉得白大佬会这么轻轻放过。
果不其然, 这日深夜,颜如玉方才睁开眼, 便发觉自己所处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
原本他在乱葬岗醒来,应该是在棺材里, 如今却坐在了无字碑前。
颜如玉打量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白大佬的痕迹, 故而他起身回望,正瞧着后背那硕大的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写着公孙谌的名讳。
那淡淡莹光的墓碑屹立在此处许久, 白大佬看也不看它一眼, 时常将它踩在脚底也不理会。但是如今看着这地方, 再回头细想这些时日的变化,却也是倏忽而过的时光。
颜如玉伸手摩挲着墓碑上的字迹, 却也仅仅只能摸到最底下的“墓”字。
“有何好看的?”
白大佬从暗影中踱步而出,神色淡淡地说道。
颜如玉:“当初若非有这墓碑的震慑, 我合该早就死了。”那些不死者,可不是那时候的他能够相抗衡的。
白大佬瞥他一眼:“你以为是这墓碑的功劳?”
颜如玉犹豫:“难道不是吗?”
白大佬毫不客气地掐住他的脸, 理直气壮地说道:“若非我的脑袋躺在那后头, 你以为那群肮脏的尸骨会不敢近前?”
颜如玉被掐得左右晃着小脑袋, 仔细看来也是。
害怕一座墓碑, 和害怕墓碑后真正躺着的那个人……仔细想来还是后者比较靠谱。
眼前一恍, 颜如玉便发现自己身处在高位, 已然站在了高大的墓碑上。从墓碑往外眺望, 隐约能够看到那水光艳艳,仿若在黝黑中那片湖面仍然有活物游动,不由得让人想起那堆腐烂的尸体。
颜如玉连忙收回视线,乖巧地站着。
果不其然,那道灼热的视线并未挪开,说是灼热,并非其中蕴含着多温柔似水的情绪,反是藏有无尽的恶意与趣味,让人仿佛感觉到皮肉被片片割下的刺痛感。
娘咧,看来是要命了。
颜如玉坦白从宽:“我错了。”
白大佬抗拒从严:“你错哪儿了?”
颜如玉实事求是,严谨地说道:“在思考的期间,也合该将事情告知莲容,免得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个暴击。”
白大佬似笑非笑,弹了一下颜如玉的额头,疼得他抽气。
“你这是坦白的态度?我怎么觉得你在腹诽我呢?”
颜如玉连忙捂着额头说道:“岂敢岂敢,莲容定然是多虑了。”
白大佬偏头看他,冷厉的神色停留在他的眉间,却因为这短暂的停顿显得有些诡异,他慢吞吞地伸手去揉颜如玉的后脖颈,虽然冰凉的感觉仍然让颜如玉瑟缩了下,但这种肢体的感觉在棺材里夜夜接触,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倒也是没有。
“不怕我了?”
他淡淡说道。
颜如玉汗颜,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自然会有的应激反应,一而再再而三刺激多了,就削弱了反射性的动作,只留下最深刻还未抹除的本能。
譬如这两位大佬再是熟稔,可要是杀性到了极致疯狂的时候,颜如玉还是会感觉到身体在疯狂预警的。
而眼下白大佬所说的话……
颜如玉犹豫着说道:“其实莲容不必挂心,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白大佬解决事情的方式虽然过于简单粗暴,但不能说人家没动脑,只能说使劲不在一个路数上,但人家的行动力是杠杠。
这不,就在短短的时间内硬生帮颜如玉克服了那心理障碍。
“不止。”
公孙谌语气有些古怪,他弹指飞射出一团小火苗,白莲砸在了乱葬岗那条小路上,飞溅的花火点燃了少许枯叶,余烬在燃火中纷纷落下。
他极近苛求地说道:“你待我的态度,与待他不同。”
颜如玉语塞。
他道:“可你与他的性格并不相同,相处态度有所不同,也是正常。”
两个大佬给人的安全感各有不同,白大佬那是以力破万的战无不胜,黑大佬那是足智多谋的算无遗策,这代表着公孙谌的某种不同的秉性。尤其是分裂的性格也着实在两种极端,相处经历更加不同,这如何相同看待?
但是……
颜如玉并非不明白白大佬的含义。
尤其是在结契大典后。
颜如玉见白大佬没有说话,便继续说下去,“诡影深潭遇到牡华天宗的人后,十七哥与他们打了一场,然后顺势提起了所谓道侣一事,借由这个话头,我们抵达了牡华天宗后,不久公孙家的人也赶了过来。”
黑大佬和白大佬对待公孙家的态度也各有不同。
至少黑大佬目前还是略带少许信任的。
“我起初并不同意,不论是何人,其实都不必在我身上绑死。我并非认为我配与不配,但总要说上个值与不值得。”颜如玉顿了顿,“十七哥并没有强迫我,但我知他也想要一个答案。”
他看向公孙谌。
白大佬的神色淡淡,漆黑幽深的眼眸也同样望着他。
颜如玉:“若说喜欢或许有之,可这何尝不是待友人的喜欢。你与他在我眼中且是一人,可你们却是如此排斥双方,若是让我开口抉择,岂非要了我的老命?”他那话赶话,说到后头,却也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了。
他扶额。
“罢了,你就当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言,先前冲动吃下血酒,也有我的问题。总不能……”
“颜如玉。”
白大佬蓦然开口,语气森然。
颜如玉猛地住口看他。
白大佬淡淡:“你缘何不直接说,其实你就是胆小?”
颜如玉微怔,他细细看着白大佬的模样,许久,他露出个苦笑,怅然地说道:“是,我是胆小。”
公孙谌抱住这只懦弱的胆小鬼。
真奇怪,这个胆小鬼可以为了他去死,却不敢来爱他。
“你在怕什么?”
这是公孙谌今夜提起来的第二个“怕”字。
颜如玉从大佬的怀里挣扎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他道:“莲容,蓝说的印记,长什么样子?”他是看不到的。
白大佬:“是两只首尾相咬的蛇。”
颜如玉挑眉,这话听起来,恍惚还以为是太极呢。他摸着脑门的动作没有停下,平静地说道:“如果没有遇到你们,也没这些破事,我估计也就是平淡活着,做人,生活,娶妻生子,老去,葬在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再过上几十上百年,谁也不会记得我曾经来过。
“这是我设想过的生活,可你们不同,你,十七哥,大哥,二姐,竹儿,苏姐……你们可以活过的时间太过长久,哪怕只是多上个两百年,对于普通人而言,那就是三个甲子。莲容,这般的岁月,不够对等,也不够公平。”
“对谁不够公平?”白大佬阴冷地说道,“对你,还是对他们?”
颜如玉苦笑:“对你和十七哥,这两个印记,不就是其中一个代价吗?”
他深吸了口气。
“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这个契约已经形成,这便是十七哥开始的尝试,如果这也不能够呢?那也无事,他还会有下一个尝试,可如果这些尝试都失败了呢?”
如果愿意就这么百年而过,那颜如玉或许还不会这么担心,可如今黑大佬的姿态,却已经鲜明表达了他不可能会放任颜如玉这么死去的可能。
白大佬用力拧住颜如玉的侧脸,旋即按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啃上一口,嘴角出血显然不能够,他硬是挤进去那张胡说八道的嘴里,将那还要吐露言语的舌头咬出来。舌尖的刺痛让颜如玉猛地想后仰,尖利的牙齿却分毫不让,让得他狼狈不堪,用力拍打着公孙谌的胸口。
直到那浓郁的血味在唇舌间散开,连得颜如玉也忍不住咬回去,蔓延的味道让他紧紧蹙眉,却连脸都通红起来。
公孙谌将呼吸不畅的颜如玉拢住,“你整日就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他就是这么看着你呢?你的心眼里小归小,藏着的东西可还真不少。”
颜如玉:?
谁他娘说我心眼小?
白大佬揉着他的脑袋,“怕什么,若天要杀你,便破天去;地要灭你,便踏穿地域。你的命可不是你的,是我的。”他扯了一下意识海中那片小小的纯白,漫不经心地标记着所属。
他神情古怪地说道:“而你也不想想,为你延命,与你答不答应有何关系?”
颜如玉:“……”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不对头?
颜如玉忍不住去看白大佬,只见他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便是你不应,那有何关系?问你了吗?”
颜如玉:“……”
是的呢,真是他多虑了,至少在白大佬的眼中,他答应与不答应有什么干系呢?
人生气的是他背着去结契,可在白大佬的眼中,颜如玉归属于他这个问题难道有任何可以辩驳的地方吗?
不,没有。
颜如玉痛苦地想起白大佬从前有过的酷帅狂霸拽的言行,痛苦闭眼。
他还是洗洗睡得了。
颜如玉干脆利落趁着白大佬忘记和他讨论修罗场的问题道了晚安,直接躺平睡觉。
直到在这片昏暗晦涩的乱葬岗中,也响起了平稳的睡眠呼吸声时,白大佬的脸色才一点一点地暗沉下来。他漠然地看着躺在他怀里睡着的颜如玉,许是已经习惯了,他不再和之前那样偶尔蹙着眉头,相反极其放松,就连胳膊也下意识缠上来,温热的感觉是公孙谌许久都不曾体会。
而这份鲜活的温暖,现在正有另外一人在与他共享。
乱葬岗无声无息铺陈开来的白莲,实在是公孙谌心情的另一个表现。
不是独属的东西,本不该有任何价值。
可是这只手移过上纤细的脖子,下意识又会挪开。
胆小,瑟缩,懦弱。
这样的存在,却大咧咧说着什么担心他。
公孙谌数着颜如玉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有些过快了。
这是他身体羸弱的表象。
就是这般孱弱的身体,跟着他们去了几处世间罕有的绝境,也遇到了无数稀奇的事情。
他的身份,他的存在……
大拇指摩挲着细嫩的皮肤,白大佬的眸色微动,整个人轻飘飘地站了起来。
当他的身影自颜如玉身上浮现幻化出来时,意料之中,他对上了另一双冰冷的眸子。白大佬嗤笑了声,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知道你这般变态吗?”
大半夜还来人家屋里蹲着,难不成只是为了安全着想?
黑大佬冷冷地说道:“若你以为在这牡华天宗就算是安全,那真是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