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马车,门童上来迎接,被他脸上的寒意冻得浑身一抖。
今日的郁离跟以前没有太大不同,还是冷着脸,但唯一不同的是,他眼里带着杀气。
郁离穿过院子,叙儿本来在熬药,听说他回来,连忙跑过来,郁离冷冷扫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走。”
叙儿一怔,立刻转身就走。
先生今日心情不好,他十分自觉地一句话都没说,跑回厨房继续熬药了。
郁离回到自己书房。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在书架前,背对着门口,冷声说:“出来。”
房间里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房中,单膝跪地:“殿下。”
郁离的手猛地握紧,他突然回身,把手里的书捏成了看不了的皱书:“谁让你们去刺杀他的?”
黑衣人语气不变:“是大将军。”
郁离冷笑一声:“你们倒是认他做主了是不是,眼里可能一直都没有我这个殿下,你们在我面前要杀人,竟然也不打算告知我一声,好,真是好啊,若是能趁机把我除掉,是不是更好了?”
黑衣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头一低:“殿下言重了,属下都是按照大将军的命令行事。”
也就是说,是陈壁不让他们告诉他的。
郁离的双眸眯了起来。
黑衣人感觉到了什么,立刻主动说:“殿下,大将军让我等与殿下会合后,一切听殿下指令,若殿下有其他行动让属下做,属下一定保证,不会再次失败。”
之前那次在京郊药园,他们那么多人手,最后却只剩下一半,还没能把人找到,实在是对他们的巨大打击。
郁离看了他一会儿,黑衣人即使经历过许多,但也被郁离的眼神压得抬不起头来,这位殿下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杀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即使是自己,也没法保证能在一招之内制服他。
“你说,大将军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再次开口时,郁离恢复了从前的语气,虽还是冷冷的,但比起被杀气压着,已经好很多了。
黑衣人松了口气,道:“大将军收到密报,说池饮池将军的身上,有一份藏宝图。”
郁离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他当时在永栗镇拿到了这份藏宝图,有人看到了,但他没有把此事告知元王爷,而是隐瞒了下来。大将军觉得此人有异心,就打算除掉他,干脆把藏宝图夺过来。”
“……”郁离许久没说话,原来是这样,他终于弄明白了。
有些事情黑衣人没说,但以他的头脑,不难猜出,那个监视池饮的人,就是元烨然派过去的。
池饮违抗了元烨然的命令,没有把藏宝图交上去,但元烨然没有戳破,也没有把这个消息告知郁离,而是把告知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陈壁。
这一步,走得相当妙。
第一,告诉陈壁,陈壁那个人,一定会想办法除掉池饮,不用自己动手,免去暴露的可能性。
第二,元烨然很清楚郁离和陈壁的关系,他跳过郁离,把消息陈壁,陈壁动手不告诉郁离,就会撼动两个人的关系。就算他们暂时是统一战线的,但也会为后来的不信任基石打下基础。
这个元烨然,太可怕了。
郁离垂下眼帘,想起在药园,自己失控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只是他没法控制自己,因此那个自己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人的气息,记得那个人身上的温度,记得那个人被自己压在身下,脖颈血管在自己唇边跳动的感觉。
也记得带着他的血液的药的味道。
郁离的睫毛轻轻一颤,是的,若他知道池饮手上有藏宝图,他也不会去杀他。
他不想那个人死。
黑衣人抬头看到郁离的表情,整个人一愣,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想法,他觉得郁离在怀念,在品味,似乎还在笑?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奇怪,谁不知道郁离是个最冷漠的人,他完全没有感情,甚至能白天救人,晚上就用那双救过人的手连着杀十几个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又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你说,之后都会听命于我,是吧。”郁离突然开口。
黑衣人连忙道:“是,殿下。”
郁离的嘴角扯开一个冰冷且嘲讽的弧度:“好,那你把那日所有动过手的人,全都杀了。”
黑衣人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殿,殿下,您说什么?”
“没听见么?”
黑衣人对上郁离冰冷的目光,整个人浑身发寒:“可是,殿下,他们只是按照大将军的命令行事……他们……”
郁离面无表情地说:“那便是大将军害了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在我在的地方放火烧山,杀人,你觉得,我会容忍?”
黑衣人怎么都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个郁离,简直是个疯子!
死士说难听点,就是个工具,在谁手里,就是谁的刀,刀子又怎么会违反主人的命令?
郁离这么做,完全就是在泄愤!
“殿下,他们现在都是您的人,求您绕他们一命,他们之后还要留在京城听从您的调配,若是都杀了……”
“那便从云隐堂重新选人过来,你亲自去选,选我的人。”郁离上前两步,低着头看他。
选他的人……
郁离这是要完完全全只听命于他的人,而不要从陈壁那里来的人。
但黑衣人还是不想放弃:“好,属下会重新择人,殿下能否对他们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郁离笑了,他捻起桌上的毛笔把玩,闲聊似的说,“行啊,那就砍了他们用剑的那手吧。”
黑衣人身体一僵,砍手,还是死士用剑的手,那跟杀了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没有了用处的死士,等于废人,以后就算回到了云隐堂,也只有被放弃的份,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但他们又有什么错?
郁离这个人,比陈壁还要疯还要让人发指。
“你看,你也知道,砍他们的手等于杀了他们,那还不如给他们一个干脆。若你再给他们求情,我便连你也一起处罚,下去吧。”郁离“啪”的一下把毛笔插回去。
黑衣人闭了闭眼睛,他也没有办法了:“……是,殿下。”
郁离独自立在窗边,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窗沿上,遥遥望着远方的天空。
他的瞳孔映着院子里的雪,领口微微敞开,整个人比雪还要冰还要冷,露出一点精致的锁骨。
他似是觉得冷了,伸手拢了拢领子,碰到了自己冰冷的皮肤。
真的好冷……
可是以往,他明明一点都不怕冷的,因为他自己就那么冷。
他低下头,漂亮的眼珠子露出一点困惑,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许久,他突然懂了。
少的是池饮皮肤上的温度,能灼伤他,浸入他的肌肉骨骼里的温度。
日后,他一定能有机会,再次触碰到那个人带着热度的柔软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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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池饮从宫里回来之后,立刻就找床睡觉,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
小顺子伺候他洗漱穿衣,边说:“殿下,小亮子已经在外头侯了许久了。”
池饮正站在窗前伸懒腰,闻言说:“他有事?怎么不直接进来。”
说完他想起了什么,笑了笑说:“对了,他这几天表现如何,我不在,他有犯规么?”
一想到小亮子那个话痨趴在冰湖上,嘴唇被冻在上面的样子,他就想笑。
那小子的嘴,是该治治了。
哪知道小顺子说:“我问过府里的人了,他好像没有违规过。”
池饮诧异了:“没有违规?那小子这么能忍啊,好吧,也算他不容易,让他进来吧。”
小亮子得了传召,进了池饮的房间。
池饮还以为他是想来给自己求情,憋不住了把一个月的时间缩短些,谁知道抬头一看,差点被嘴里的粥给呛到。
“咳咳,你这是?”
只见小亮子泪汪汪地看着他,整个人都哭成了个泪人,“扑通”一声跪到池饮面前。
池饮被他吓了一跳,放下碗之后身体前倾:“谁怎么你了吗?怎么就这样了?”
小亮子仰着脸看他,抹了把眼泪摇摇头。
池饮让他说话,暂时恕他无罪,结果小亮子还是摇头不说,顾自在伤心。
“他这是怎么了?”池饮只好问小顺子。
小顺子道:“我回来之后,跟他说了将军在皇家药园被刺客行刺受伤的事情,他就变成这样了,我想,他也许是因为当时不在您身边,没有保护好您吧?”
池饮看向小亮子,小亮子顿了顿,扁着嘴唇,那一刻他的目光有点复杂,又后悔又伤心,还有点池饮看不懂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池饮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不是,你去了又能怎么样?这小身板还没我高,是能给我挡剑还是带着我飞?你去了,我们反而可能顾不上你。我说,上次在永栗镇我伤成那样,也不见你这么伤心啊,还消失了老长时间。”
他开玩笑地说:“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觉得对不起我?”
他重新坐回去,捧起碗喝了一口粥,还是没听到小亮子说话。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下去洗把脸,都快过年了,别整天哭哭啼啼的,不好看。”
小顺子赶紧把小亮子扶起来:“好啦,公子都没怪你,你就别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时候情况紧急,你要是在的话,很可能小命不保,走吧走吧。”
他的话并没有安慰到点子上,但小亮子已经控制好情绪,朝池饮深深行了个礼,然后下去了。
他走后,池饮喝完了炖得无比美味的鸡丝粥,闲适地靠在塌上:“小亮子平时没这么细腻敏感吧,这次怎么还哭了。”
小顺子上前,看着池饮,表情柔和地说:“公子待他这么好,他没有跟着去伺候公子,您受了伤,他自然自责了。”
池饮想了想:“我对你们很好吗?”
虽然说他没有故意顺着以前的人设走,在府里,人设确实崩了,却也没有变成那种人人称赞的主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即使是这样,就算没有跟原身的对比,他在京城那么多主子里,也算是很好的了,何况原身曾经那么恶劣。
“很好啊,公子是最好的主子。”小顺子真心实意地说。
他是半路才被指来伺候池饮的,以前他虽然没有贴身跟在池饮身边,但也听说过池饮的作风,刚刚被指派过去的时候无比战战兢兢。
但接触下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将军人好着呢!
池饮瞥了他一眼:“拍什么马屁。”
“嘿嘿嘿嘿。”小顺子挠挠头傻笑道。
“有空还是得锻炼锻炼,这几个月因为受伤,都没怎么动过,手脚都生硬了。诶对了,你懂按摩吗?”
小顺子:“按摩?小人虽然没学过,但公子让我试试吧。”
“行,那你来。”
正说着,传来一个声音:“公子,我学过,勉强出师,若公子不嫌弃,不如让我来?。”
池饮回头,林霖走进来,正含笑看着他。
池饮惊喜道:“好啊。”
林霖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他。
在家里的时候,池饮不喜欢束发,觉得麻烦而且束缚,因此他长发披在身后,光滑且柔顺。因为屋内烧着暖炉,他身上穿得单薄,头发便沿着他的背脊弧度往下流淌。
林霖在他身边坐下,眸光一闪,低声说:“公子,若力气大了,疼了,您一定要说。”
池饮从小顺子手里接过一个抱枕垫在身前,舒舒服服地趴着,说:“行。”
林霖抬起手,把那把流水般的长发拢起,轻柔地放在一侧,然后双手缓缓落到池饮肩膀上,开始给他按摩。
他之前是谦虚了,这手法是相当的不错,池饮被他按得非常舒服,紧张的肩膀彻底被按开。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可以啊,你这手法,都能去开店了。”
林霖笑了笑:“公子喜欢就好。”
池饮正舒服地闭上眼睛,昏昏欲睡时,下人通报,说于鹏越来了。
于鹏越的心情不太好,进来后就坐到池饮身边,看了眼林霖:“将军真有福,没人能管您,您想如何便如何。”
池饮没有睁眼,懒洋洋地说:“干什么呢,谁惹你了,来我这发牢骚,而且我爹还在呢,谁说没人管我了。”
“你爹,你爹管得着你么?”于鹏越小声说。
池饮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于鹏越立刻谄笑道:“我错了我错了,您是个孝顺的儿子,现在谁不知道您为了池老将军,还亲自跟郁神医跑去皇家药园了呢?不过好在你没事,嘿嘿嘿。”显然他也知道刺客的事情。
池饮白了他一眼:“废话什么,说吧,你爹怎么你了。”
于鹏越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唉,其实是这样,前几天我去怀春阁,看到莫景山那个臭小子纠缠容华,已经纠缠了好多日。容华想摆脱他,但莫景山居然说要帮他赎身,要把容华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