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
一片漆黑中,池饮只觉自己被包裹在那股气息里,可他累得不想动了,也没有精神吃惊。
“这也是我的房间,他们把我带到这儿来,让我伺候喝醉的将军大人。”陆微酩胸膛震动着,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哪个多管闲事的干的,我没空跟你扯,快走,本将军要睡觉。”池饮有气无力地说。
“那你睡,我来伺候你。”说着,陆微酩把池饮小心地平放在床上,伸手撩开他缠在颈间的发丝。
池饮掀了一下眼皮,今晚的月亮只小小探出一点头,他在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到陆微酩的轮廓。
那丁点儿月光好像都被陆微酩的双眼吸了进去,像黑夜里的两颗反射着柔光的漆黑玻璃。
池饮体内的那点酒精这时都化开了,浸入四肢百骸,在陆微酩的目光下温柔地熏着他,让他想直接在这样的目光中睡过去。
他强行闭上眼睛,往里偏了偏头。
“谁要你伺候,自己随便找个地方睡吧。”他小声嘀咕。
身边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笑,没说话,给他盖好被子之后十分听话地起身出了门。
让走就走,这么听话?
池饮盯着门口的方向疑惑地想。
但被这么一打搅,池饮的困意消了大半。
他无奈地睁着眼睛盯着面前的虚空,再次回想自己的计划。
他只能在大营里待几天,然后就要回京准备各种事情了,按照书里的剧情,很快就要到池家的危机,他肯定不能任由发展,早在之前就想好了对策,跟陆微酩合作……
正想着事情,突然听到很轻的“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人脚步很轻地走进来。
军营重地,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进刺客,池饮直觉是陆微酩。
三更半夜的,这人究竟要干嘛?
可能是酒精作祟,池饮第一反应不是开口说话,而是立刻闭上了眼睛,装睡。
眼睛看不到,池饮浑身每一条神经都竖了起来,支起触角纷纷对准了身边的人。
他听到了细微的水声,好像是有人捞起了水里的手帕,然后拧了拧,滴滴答答的水珠落水声响起,敲在池饮敏感的神经上。
而后,一只手落下,按在他头侧的枕头上,然后微微发烫的柔软手帕擦地上了他的脸。
池饮被子里的手指猛地跳了一下。
但他没动。
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着他的躯干四肢,让他保持着死尸般的状态挺着,他不想在陆微酩给他擦脸的时候醒来跟他大眼瞪小眼。
太特么尴尬了。
而越是注意力集中,他就越是发现陆微酩竟然温柔极了,热气烘着,带走了他脸颊脖子黏腻的感觉让他觉得清爽舒服多了。
虽然舒服,但池饮心里默念着擦完了擦完了,赶紧走吧,老子要装不下去了。
然而好像要跟他作对似的,陆微酩不止没有停下,还得寸进尺地掀开了他的衣领,带着热度的手帕伸进他衣服里。
靠!
池饮再也忍不住,蓦地按住陆微酩的手,睁开眼睛咬着牙道:“没完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伺候人呢?”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响得很突兀,但陆微酩没被吓到,反而说:“终于舍得睁眼了?我还以为你想让我继续呢。”
池饮一愣,这人早就知道他没睡?
他恼羞成怒地甩开他的手,黑暗中脸颊通红,怒道:“出去!”
黑暗中,陆微酩顿了顿,没有要继续挑战炸毛的陆微酩的打算,把热手帕塞到他手里,悠悠然起身离开。
池饮一腔又羞又怒没法发泄,只好恨恨地胡乱用手帕擦了擦自己前胸,在心里把陆微酩那个混蛋扎成了浑身刺的小人。
可惜今晚睡神并没有眷顾他,反而给他了又一个沉重的打击,将陆微酩送入了他的梦,并且继续了睡前没做完的事情,该擦的不该擦的地方都擦了。
若伺候他的是个香喷喷柔弱无骨的女人,那就是个美好的梦,可换成陆微酩,就是噩梦了!
直到坐上餐桌,低气压都还在池饮头顶盘旋,几个伺候他的下人生怕一不小心招惹到他,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小亮子作为池饮身边最亲近的人,倒没其他人那么怕,一边将桌上池饮平日爱吃的挪到池饮面前,一边说:“将军,营中伙食不比将军府,您尝尝看?如果不合口味,我立马将府中的厨子叫过来。”
池饮摆摆手:“不用这么大动干戈,我身为将军,这样的膳食已经很好了。”
小亮子应了声是,对站在旁边的小奴才做了个鬼脸,他倒是了解池饮,池饮这么说表明心情没坏到哪里去。
刚开始用早膳,陆微酩就一脸愉快地进来了。
“将军昨晚睡得可好?”
池饮一看到他,本来想找他麻烦,结果梦里那些画面跟倒豆子似的,一个个往眼前蹦,挡都挡不住。
他一下被自己噎住,只好低头用膳,含糊地“嗯”了一声。
在池饮的走神下,陆微酩堂而皇之地坐上了他的饭桌,等到池饮回过神来,人家都已经极其坦然地吃到一半了。
而且他还不得不跟这人接触,因为接下来的这几天,池饮除了跟曾守副将学习处理军中事务,每天都得跟陆微酩去骑马。
还不能让任何人跟着。
这在别人看来,他就是去跟小情人约会去的。
对此,池饮无从辩解只好默认,每次跟曾守告辞的时候,闻言池饮要学习而过来一起教他的将领们面色不一地看着他。
而且最后这两三天,池饮的脸色明显憔悴了些,半天的学习肯定不至于让他这样,那就只能是别的事情了。
一稍微想想,那些将领的脸都要绿了。
只有曾守副将看得最开。
他的话是,将军都会主动学习了,爱玩就爱玩点吧,想一下子全部都改好是不太可能的。
将领们只好尴尬一笑,点头称是。
至于太子殿下,太子早就选好了人,回京城着手布置人手。
池饮回京城的前一天晚上,他支开小亮子,等到再晚一点,外面基本没什么声音了,他就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走出去。
因为他之前的吩咐,他这里守卫的人极少,屋外一片安静。
池饮轻车熟路地转过几个弯,往目的地走去,突然,在一个漆黑的拐角处被人抓住手腕拉了过去。
池饮没有惊慌,也没有叫,任由自己被拉过去。
“昨晚不是跟你说了,让你今天不用出来了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低沉的男音在角落里响起,池饮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我有答应你么?而且都最后一天了。”
陆微酩的手抚上他的脸,眼底滑过一丝心疼:“这些天白天你学习处理军中事务,跟我学骑马,晚上也没能好好睡觉,跟着我一起蹲守,都瘦了一整圈了,回京城以后要好好补补,多休息。”
池饮不自在地躲了躲他的手:“回京城还要加强京城防务呢,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休息,行了别废话,走吧。”
有陆微酩这个高手在,两个人成功到达他们前几天蹲守的地方,在一扇窗下藏好。
这里十分隐蔽,又是个死角,因此倒也安全。
房间里点着一盏幽暗的灯,但没发出任何声音,仔细听来,才能发现一道细微的呼吸声。
池饮才蹲好,就看到陆微酩这男人居然拿出两张毛毯,一张铺在满是甘草碎雪的地上,另一张抖了抖摊开看着池饮。
池饮默默看了他两眼,在毛毯上坐下。
监视是个体力活儿,让自己好受点也是好的。
坐下之后,陆微酩也在他身边坐下,将毛毯裹在两个人身上,还顺手将一个热水袋塞到池饮怀里。
两人身体也贴着,不一会儿,池饮刚被冰冷的风吹散的体温又回来了,怀里是暖的,身上也是暖的,对方的温度被裹在毛毯里,无处可去地烘着他。
监视人监视成这样,也是少见了。
池饮目光落在前方,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翘,不由笑了笑。
陆微酩余光瞥见,轻声问:“笑什么?”
“没什么,想起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几个月前在永栗镇的时候,他被郁离刁难,在郁离的院子里等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裹着被子猫在亭子后面。
陆微酩:“?”
池饮没解释,扫了眼不远处小窗,声音压得更低:“最后一天晚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点有用的东西。”
陆微酩没追问,顺着他的话说:“说不准,也可能我们这段时间的监视会扑一场空,你确定是黎河?”
池饮的眼神晦暗:“不会错的,原书里出卖我爹,背叛池家军,让我池家一蹶不振的人,绝对有他一份。”
当年黎河作为池老将军的心腹之一,深受老将军信任,也正因如此,黎河的背叛给了池府沉重的打击。
现在已经接近新年,按照原著,过一段时间,池府就将遭受灭顶之灾,在那之前,池老将军一直没有怀疑过黎河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老将,而黎河不管在哪里的表现都无懈可击。
若不是池饮有金手指,还真的抓不到这个人。
他和陆微酩来监视他,便是因为原书提过,在池饮来军营的这段时间,有人将那封关键的信件交给了黎河,但没说是谁给的,也没说什么时候两个人碰的面。
在与陆微酩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们分析过,这种事情黎河不可能□□地做,因为白天他周围都有人,那就只能是夜里悄悄做了。
因此,他们决定晚上来蹲守,并且这几日都蹲到了深夜,蹲到黎河确定睡着了才离开,这也是池饮这几天憔悴的原因。
可惜前几天都没有收获,如果今晚还是跟之前一样,那就可能他们错过这个机会,只能另寻他法来拿那封信了。
“放心,今晚如果还是没动静,我会出手。”陆微酩的声音换回了池饮的思绪。
“你出手?把他抓起来严刑拷问?这样太打草惊蛇了,他身后的人可是元烨然。”池饮皱了皱眉。
想到这个男人的手段,池饮心里沉了沉。
“想要不惊动元烨然,确实要费不少心思。”陆微酩眼神闪了闪,略过一丝阴郁,但没让池饮发现。
“再等等吧,不一定要走到那一步,能用最少的代价完成任务是最好的,而且我直觉今晚他们会有动作。”池饮说。
这一次,终于没让他们失望,在池饮困意上涌的时候,陆微酩身体一绷,池饮立刻就感觉到了,睁大了眼睛。
陆微酩朝他竖起一根手指,缓缓站起,贴到墙边,全程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黎河的屋子早就熄了灯,但池饮清晰地听到,有人“叩叩叩”地敲了三下门。
这直接就敲在了池饮的神经上,他的睡意立刻跑得一干二净,想要起身,却被陆微酩按住了肩膀,他只好原地不动地等着。
毛毯悄然落到了地上,风直直吹到池饮身上,他的体温在飞快流失,然而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过了一会儿,陆微酩回头,对他点点头,池饮手里的热水袋被他猛地掐扁了,抓到了!
陆微酩很沉得住气,目光盯着屋子,那双眸子好像能穿透黑暗一样。
池饮知道这时候更要镇定,于是等着。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陆微酩回身,声音逼成一线:“他把信封锁在了机关盒里。”
池饮瞳孔一缩。
机关盒,那就是个极其精妙的保险柜,除了主人没人会开,若是强开,里面的东西就会直接被损毁。
没想到黎河这么小心。
池饮感觉掌心冒汗了:“那怎么办?”
陆微酩沉吟了一会儿:“引开他,我需要一点时间开锁。”
“你会?”池饮惊讶道。
机关盒用的几乎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机关术,也就极少部分人懂,没想到陆微酩也会。
“行走江湖,没几样特长可不行,我需要你帮我拖住他一会儿,他已经检查过信封,只要我们把信封里的东西调换,他不会检查。”
说完,没等池饮说话,陆微酩的手就伸进池饮怀里,把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抽出来。
“去吧,自然点,他今晚会格外小心,不用强留他,能拖住一会儿就行。”
池饮冷静地点点头:“放心吧,我这边不是问题,你也要小心,我猜今晚之后,那机关盒会被他更加严密保管,今晚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一切看你了。”
他没说那些失败了也不要紧这种话,说的都是大实话,黎河是个很谨慎的人,今晚确实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以后要再试,难度会几何倍增加。
陆微酩闻言,剑眉挑了挑:“这么相信我?”
月亮悄然探出头,恰好把一缕月光投进这个小角落,细微的银光在池饮眉眼上跳动,更加柔和了他的五官。
“这是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w=
第41章
陆微酩微愣。
月光下,青年微微仰着头看他,小小的耳垂因为重新裹挟而来的冷风而泛着淡淡的粉,眉目间泛着莹润的光,眼睛里似有月色碎片。
以往,池饮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常常带着些很隐晦的对抗性,此刻却因为夜深困倦,流露出了些真实情绪。
这种发自内心的,连他自己都可能不曾察觉的信任被陆微酩捕捉到了,就像在冰冷的寒风中嗅到了一丝花香。